第141章 卑微的庶女(18)

    付梓妍在丫鬟的陪同下, 冒着大雪站在石亭这里等了好久,因为这里是后院通往付府正门的必经之路,结果还真让她给等到了。

    在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 付绵绵便先停下了脚步,隔着空中飘飘洒洒的雪花,只觉得天地间都朦胧了许多。她将下巴从狐狸毛围脖中略微抬起来了一些,手中轻轻的抚了抚造型别致的手炉, 兜帽掩盖下的俏脸让人看不真切表情:“三姐姐,今日天气这般不好,大清早的怎么你竟跑出来了?况且夫人不是说过,在嫁入侍郎府之前不许你乱跑, 稍后若是被她发现了, 你又要吃些苦头了。”

    “……”付梓妍听到这话,内心一片苦涩, 待到瞧见此时站在对面那道纤细身影的穿着及做派后,本就单薄的身躯更是晃了几晃。

    付绵绵穿着厚厚的皮毛大氅,脚下蹬着的鞋面与内里的冬季衣裙料子都是最好最保暖的,就连手中抱着小手炉都是鎏金镶边的, 整个人看起来既华丽又暖和。反观她自己, 即便之前付嘉致在府的时候紧着往她的院子里送了很多的好东西,可对比对方仍然有种相形见绌之感,再加上她在雪中等的时间有些长,这会儿正冻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嘴唇泛着青色。

    “四妹妹,我听说昨日父亲与母亲曾去了你的院子, 结果刚刚一大早就听到了你要搬出府去的消息, 这同杜司马上门退亲可有关系?是他们恼了你还是……?”付梓妍勉强打起精神, 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紧接着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当,又补充道:“其实亲事不成倒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四妹妹,你莫要同父亲母亲置气,只要低头认个错就好了,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呀!”

    付绵绵听完之后,静静的站在那里用那双纯粹的眸子盯着对面的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其瞧的都有些不自在了,她才收回了视线轻笑出声:“三姐姐无需独自揣测,到底姐妹一场,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了。”

    被当面戳破了小心思的付梓妍顿时苍白的脸上爬上了一丝不正常的绯红,支支吾吾的回应着:“我不……我没有……只是大家都说你被父亲母亲逐出了府,我这才……”

    “无碍。”付绵绵稍微歪了歪头:“待到一会儿我出了付府,便再和这里无甚关系了。”

    付梓妍被她话中所暗藏的含义给狠狠地震惊住了,无意识的瞪大了一双美目,嘴巴微张久久没能合上。竟是真的断绝了关系,她怎么敢……这样想着,付梓妍的目光就落在了少女的身上,忽然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她当然敢了,毕竟有狂妄的资本。

    稍早些时候付梓妍的贴身丫鬟还同她说了些下人之间的小道消息,据说是那几个昨天跟着进了茱萸院的家丁喝多了酒嘴快漏出来的,传言四小姐的手中可握着春林堂的红利哩,连付老爷和王氏在她的面前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去。

    “既然三姐姐没有其他的事,我便先行一步了。”付绵绵并不想在此处浪费太多的时间,这付府从上到下都晦气的很,完全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了地方。不过在走到对方身侧的时候,她再次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的开了口:“至于杜司马,是我不想嫁,可不是他不想娶。”

    言罢,她便带着身后的三人从付梓妍的身边绕了过去,行动间环佩叮当,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无比的清脆悦耳,就连她经过的地方都留有淡淡的馨香。

    付梓妍闻着鼻间的味道,有些微微走了神,等到回了魂之后,犹豫的咬了咬嘴唇,一跺脚便转身跟了上去。

    不过她没有距离付绵绵太近,只是选择了远远的缀在后面,低头瞧着对方在雪地上踩出来的脚印转眼就被落下的雪花覆盖了住,只留下了一些清浅的痕迹。最终,她停在了正堂旁边,借用墙壁遮挡了身形,抬眼看向了这会儿正站在正门前,同守门的几个家丁说着什么的人。

    那些家丁许是早就领了王氏和付老爷的命令,不许付绵绵从正门出去,然付绵绵只是笑眯眯的命莺歌一人给他们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随后朗声说道:“这会子附近又没什么人,等到我出了府,你们就说是我带着人强闯出去的,夫人和老爷也只会觉得你们忠心。”

    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复又偷偷的掂了掂手中荷包的分量,之后便一言不发的上前拉开了大门。其中那个领头的家丁还十分殷勤的主仆四人送到了正门外所停着的那辆马车边上,躬身道:“四小姐您慢走。”

    付绵绵点了点头,清浅的笑了笑,接着就在钟妈妈的服侍下上了马车。

    约莫又过了几息的时间,等到钟妈妈三人也陆续上了马车后,车夫扬起马鞭,在空中响亮的甩了三鞭,随即伴随着马匹的响鼻声,马车缓缓地驶离了付府所在的小巷。车轮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了很深的车辙印记,并且久久不曾淡去。

    一直躲在正堂附近的付梓妍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在彻底看不到付绵绵的身影后,她的双手在宽大的袖口中紧紧地握了起来。长这么大,她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拥有泼天富贵的好处,就算是心里都惧怕王氏和付老爷的下人在足够的银钱面前,也是会动摇的。

    还有杜司马……

    她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怕被人发现,这才带着丫鬟匆匆的离开了。

    ……………………

    越接近年关,京城内就越是热闹,因着北方的年关前后着实是过于寒冷了些,所以周边京郊的农户都停止了劳作,闲来无事的也会进城逛上一逛。每每到了集会之日,城里就会人数暴增,街道之上可以说是人头攒动了,难得的让冰冷的空气染上了丝丝火热的味道。

    就在这股子年节将近的热闹气氛下,伴随着阵阵炮竹之声,一块红布从天而降,露出了上面书有‘广聚轩’三个大字的牌匾。这处店铺门口酒香四溢,在掌柜的开始拱手迎客之时,便已经有围观的百姓往店里冲了。

    这是广聚轩在京城开的第二家分店,上一家就在春林堂的旁边,那里的酒水大多卖的价格偏高,一般都是东城的贵人才消费的起。而这家分店的酒水价格则是更加的接地气一些,基本普通平民家庭都能负担,这才造就了甫一开业就场面火爆的景象。

    “小姐,看这情况,这家分店日后应该无需担心了。”红梅站在付绵绵的身后轻声说道,语调轻快而又愉悦。

    这会儿两个人正站在围观人群的最后方,瞧着酒铺分店的掌柜的忙的团团转,店中的伙计更是仿若有着飞毛腿,来回之间跑的那叫一个飞快。

    付绵绵闻言微微扬眉,并没有出言回应,这会儿她的脑子里充满了对这家分店的未来规划,一家店铺的成功并不是偶然,万不可掉以轻心才是。

    过了半晌,她迈开了步子欲离开此地,惹得红梅下意识的询问:“小姐,咱们不进去看看吗?”

    “不必,于掌柜能应付的过来,莺歌不是说钟妈妈这两日想吃鱼吗?咱们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上一条鱼,晌午就让厨房做给她吃。”付绵绵说道,随后两个人便沿着这条热闹的街逛了好一会儿,不仅买了鱼,还买了许多其他有用的、没有用的东西。

    末了二人爬上了停在道路尽头的一辆马车上,约莫半柱香后,马车慢悠悠的停在了南城区的一个弄堂内。实际上南城区的环境并不比勋贵人家扎堆的东城区差上多少,甚至于这里有几个宅子要比东城区的更大更华贵,不过东城区的贵人们都不屑于踏足南城区,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此处充满了铜臭味,不够清贵。

    马车刚刚停在正门外,门房就十分机灵的迎了上来,付绵绵先是吩咐其稍后叫下人把车上的东西送去厨房,然后才问道:“府中可有什么事?”

    门房的家丁眨了眨眼,恭敬的凑到她的耳边低声的禀告了两句,说完便弓着身子退下了。

    付绵绵则是有些预料之外的皱了皱眉,往府内的正堂走去。

    她所购置的这处房产在这南城区并不算面积最大的,但也要比付府大上一圈,且后来又花费了不少银钱去修缮和维护,看起来雕梁画栋、小桥流水、景色别致,富贵中透着清雅,令人心旷神怡。

    很快,她就到了正堂之外,守在门前的丫鬟替她打了帘子,屋子里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舒服的眯了眯眼。

    此时正坐在堂下椅子上的人也听到了动静,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接着站起了身,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

    付绵绵大跨步的走到了正前方,在红梅的伺候下脱下了外面披着的锦缎披风,一边坐在了扶手椅上一边淡淡的开了口:“三姐姐怎的竟会找到这里来?前些日子我听说侍郎府已经去付府纳了征,想来距离你出嫁的日子也不远了吧?三姐姐眼下不是应该在府中待嫁吗?”

    她此话一出口,付梓妍就变了脸色,在将茶杯放回茶几上之后,上前两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冬日里泛着凉气的青石地面上:“四妹妹,求求你救救我吧!”

    第142章 卑微的庶女(19)

    “你这是作甚?还不快起来, 过会子让丫鬟婆子们瞧见了,成何体统?”付绵绵只是眉头微动,神情不变的说道。

    付梓妍摇了摇头,仍然坚持着跪在那里, 她既然已经逼着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便没有退路可后悔了。

    “四妹妹, 父亲母亲和侍郎府已经敲定了大婚的日期, 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就要嫁给那周六公子了!我不想……我着实不想……”她抽噎着伏在地上,用帕子掩住了自己的脸,啜泣个不停。

    付绵绵闻言露出了不解的表情,迟疑着开了口:“为何?这周六公子可是周侍郎的嫡子,虽不是最年长的也没什么功名在身, 可以你的庶女出身, 配他倒也不算亏得慌。”

    她这话说的现实,随即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总比之前他们丢给我的杜司马好的多, 再怎么说周六公子也是年岁与你相仿, 加之家世又上佳,你怎会这般不愿?”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付梓妍也只能咬咬牙道出了实情:“四妹妹有所不知, 这周六公子的前一个妻子根本不是得病死的,而是被他生生折磨致死!周六公子个性自小便暴虐, 近些年愈发厉害了几分,那侍郎府上经常会有断了气的丫鬟裹着席子被扔去城郊的乱葬岗……”

    “我若是嫁了过去,还哪里能活啊?四妹妹,这便是母亲对付我们这些庶子女的手段, 我怕极了, 要是无甚办法我还不如一脖子吊死在自己的院子里, 也省的去侍郎府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

    付绵绵柳眉微挑,没说帮也没说不帮,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淡淡的问了一句:“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付梓妍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卡住了,表情是犹豫不决的。

    付绵绵也不催她,只是自顾自的端起了红梅刚刚给她倒得茶,茶汤入口温度刚刚好,还带着一股子回甘。喝了两口之后,从胃部散发的暖意流向了四肢百骸,让她满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正堂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管家的禀报声:“小姐,煜王府上来人了……还有,付家的大族老也过来了。”

    眨了眨眼,付绵绵冲着红梅扬了扬下巴:“去,先把付府的三小姐扶起来,带到旁边的暖阁去休憩。”

    红梅顺从的上前,从地上强硬的将有些失神的付梓妍给拉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的就拖着人往右侧的那扇通往暖阁的门走去。

    期间付梓妍有些回了神,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此时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纤细身影,明明二人在年纪上也没差了多少,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就越来越大了呢?

    而且她也敏锐的注意到了方才付绵绵言语中的疏离,不由得有些黯然。在进入到暖阁后,红梅就冲着她福了福身:“付三小姐还请在这里稍作休息,等到我家小姐处理完生意上的事儿,自会请你过去再叙上一叙。”

    “这会儿奴婢去厨房里给您取上几样新出炉的点心和甜汤,还盼着付三小姐不要出去随意走动,小姐日常规矩很严,家中会武的家丁也很多,您是生面孔,起了什么冲突反而不美。”

    付梓妍抿紧了唇,接着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小声回应道:“我晓得了。”

    红梅这才转身撩开帘子出了这暖阁,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那帘子在落下的时候没有掩盖完全,付梓妍坐在暖阁的短榻上,只需要略微歪头就能顺着缝隙看到一些正堂里的情况,耳边甚至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终究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她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间传进来的动静。

    只见一个身材瘦削高挑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对方穿着不俗,还留着山羊胡子,不卑不亢的冲着座上的付绵绵拱手弯腰行礼:“见过付姑娘,煜王托奴才给您带声好。”

    “张管家快请坐。”付绵绵笑眯眯的命身后的丫鬟给煜王府的管家上了茶,期间抽空往暖阁的方向瞟了一眼,待到看见那细小的缝隙后,若有似无的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知煜王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她在对方喝了两口热茶后,开口询问。

    张管家摇了摇头,等到丫鬟退出正堂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回应:“姑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殿下一直强调你们二人是合作关系,吩咐不吩咐的这是从何说起?”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殿下的手下在青州一带剿匪,好巧不巧的收缴到了一批价值万两白银的绸缎。殿下听说姑娘最近有意做这绸缎的买卖,便命人将这批货沿着水路送回了京城,现下就在离着京城不远的码头上存放着哩,姑娘若是有时间不如派人前去接应一番。”

    即便煜王府的管家将话说的尽量隐晦,付绵绵还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煜王拿着付家丢失的那批货在向自己示好了。既然煜王能够拿的出来,那么这批货的来源肯定已经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倒是无需担心旁的。

    “多谢殿下恩典。”她没有过多的推拒,十分自然的接了这份大礼,毕竟勉强二人之间也算的上是一损俱损的伙伴,对方若是想要登上皇位,少不得需要更多的银钱去收拢人心。

    接着她又同张管家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对方今日前来的最主要目的达成之后,没坐上多久便起身告辞了,毕竟打上‘煜王’标签的人在外行走还是需要多加注意的,要是被旁人发现煜王同商贾接触过于密切,反而不美。

    虽然皇家的皇子们,包括太子在内都有着专门为他们提供金钱支撑的人,可这种事情是万万不会摆在明面上去说的。

    在煜王府的管家起身离开没多久,门帘便再次被人给掀了开,随即付家大族老佝偻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付绵绵的眼前。

    自然又是一阵虚伪的寒暄,不过这大族老的姿态瞧着竟比之前的煜王府管家还要卑微。俗话说的好:百姓家的家主不如贵族家的门房,就是这个理。

    “我还想着大族老会什么时候上门,没想到今儿就见到了。”付绵绵笑吟吟的招呼着,然后用眼神吩咐丫鬟将方才煜王府管家所喝的茶水及糕点撤了下去,替换成了新的。

    大族老拿起刚刚斟好的茶,先是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见和刚刚端走的那杯成色、香气都一样才眯起眼干笑了两声:“四丫……不对,现如今应该成为付姑娘了,你这里的东西就是好,能泡出这般清澈茶汤的茶叶,想来也要百余两白银一两,果真奢侈。”

    付绵绵也跟着低头喝了一口,闻言大方的道:“回头等大族老走的时候,拎上一包,算是提前祝您老人家身体康健,一年更胜一年了。”

    大族老这人一向贪的光明磊落,听到这话也没有推拒,而是说起了为何会拖了这般久才上门的原因:“前些日子,付家接连几个铺子都因为经营不善关门了,只勉强保下了那间绸缎庄。”

    意料之中的轻笑了一声,付绵绵无意识的磨搓着手中的那上好的骨瓷杯,想来那绸缎庄应该就是有了她之前给出的两千两白银才保下来的。眨眨眼回了神,她开口叹道:“可惜了。”

    只是那张颜色姣好的脸上并没有多少遗憾之色。

    “的确可惜。”大族老附和着,满是皱纹的老脸同样不痛不痒,反正他失去的远远不及在付绵绵这边得到的,完全不会伤心:“付家的主支和分支因着铺子的陆续关闭,闹腾了好一阵子,我便忙的紧,不是上这家去调解,就是到那家去劝架,我这把老骨头险些被他们给折腾散架了!”

    “不过付姑娘放心,你的事情我早就办妥当了。付家家谱里本就没有你的姓名,如今记载你们大房的那一页,他付文彬下方的两子五女,已经变成了两子四女。自此以后,你便当真和付府再无半分瓜葛了。”

    “多谢大族老费心。”付绵绵说着抬了抬手,门外立刻便有丫鬟抱着一个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匣子摆在了大族老身边的茶几上,然后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

    “小小心意,还望族老别嫌弃。”

    大族老摸索着打开了匣子的暗扣,抬起盖子看了一眼,很快就又合了上,一张老脸顿时笑开了花:“姑娘办事就是大气,以后若是再遇到什么烦心事,只管来寻我便是,姑娘这样大方,我付某自然也不是那斤斤计较之人。”

    付绵绵笑着应了。

    随后,大族老又扯了两句便抱着匣子心满意足的走了,很快正堂里就再次恢复了该有的寂静,只剩下了中央的火炉里,偶尔会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等到将杯中的茶水喝的见了底,付绵绵把杯子放了回去,抽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接着微微侧过头冲着暖阁的方向道:“付三小姐,出来罢。”

    过了几息的功夫,付梓妍才独自一人从暖阁里走了出,这会儿去厨房的红梅尚未归来,是以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

    付梓妍神情有些恍惚,一方面是因着她所偷听的内容过于令人震撼,另一方面则是她刚刚分明看到了大族老抱走的匣子里,装的可是满满当当、刺目的金元宝!

    思索间,她不受控制的瞟了依旧端坐在那里的付绵绵一眼,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原来这个四妹妹的能力竟然这般大,只要她愿意,不论是脱离付府还是拒绝成亲,什么都能做的到!想到这,她仿若找到了救命稻草,心底升起了无限的希望,双眸微亮、膝盖一软就又跪了下去:“四妹妹,现在能救我的就只有你了,四妹妹!”

    付绵绵坐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二话不说就又跪下了的少女,忽而笑出了声:“付三小姐,如你所见我是个商人,让我帮你也成,你拿什么来换?银钱我是不缺的,若是没有几万两白银,我没必要去趟你们付府的浑水。”

    “几万两?!”付梓妍彻底傻了眼,被这个数字吓的什么仪态都没了,张大嘴跪坐在地面之上,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好半晌,她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功能,张了张嘴可怜兮兮的说道:“四妹妹……我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银子……”

    第143章 卑微的庶女(20)

    “没银子?”付绵绵嗤笑一声, 抬眼吩咐刚刚拎着食盒走进来的红梅:“还是派人把付三小姐送回付府上吧,她可是未来周侍郎府上的人,要是因为来我这边出现了什么意外,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红梅利落的将食盒放下, 应了一声, 上前来就欲把人拖走。

    付梓妍却说什么都不肯动弹, 她如此坚持, 红梅也不好用强,万一伤了人还给付绵绵找麻烦,只能询问的看向了自家主子的方向。在瞧见了付绵绵略微扬了扬下巴后,红梅即刻就领悟了其中的意思,松开了对对方的钳制, 安静的退到了一边。

    许是觉得还有希望, 付梓妍跪着上前两步,继续哀求着:“四妹妹, 咱们两个可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呀!你就真的忍心看我嫁给那周六公子吗?我是没有银子, 可是我听话啊,你只要肯帮我,我保证你让我做什么, 我就做什么!”

    付绵绵全程一直垂眸盯着自己裙子上的绣花瞧,右手则是放置在椅子旁边的桌面上, 这会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的敲着,那‘咚、咚、咚’的声响就好似落在了跪在地上之人的心上,让其表情愈发的慌乱了几分。

    “付三小姐,你可知城内的春风阁?”她忽而问道。

    付梓妍一愣, 随即懵懂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春风阁乃是京城里最有名的花楼之一, 那边的姑娘和别的青楼或者窑子里的都不一样, 春风阁的姑娘容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且个个都有着非凡的才情,琴棋书画都是标配。几个头牌甚至还能吟诗作对,出口成章,见识与学问不比勋贵人家的小姐逊色多少,是以京中的贵族都十分喜欢去这春风阁,时常为了里面的姑娘一掷千金。

    “春风阁中最为有人气的青轲姑娘,她赎身的价格才五千两白银,付三小姐是觉着自己的容貌比得过人家,还是才情比得过?”付绵绵话语中夹杂着几丝讥讽,丝毫没有留什么情面:“你不如好好的瞧瞧,我现下还能需要你做什么?”

    “至于说从前一起长大的情面……付三小姐你承认吧,咱们二人之间何曾有过很深刻的姐妹情谊?都是王氏手下苦苦讨生活的庶女,各自能安稳的活到现在就不错了,谁也未曾顾得上谁过,又哪里来的情谊可言?”她这话说的倒是十分的客观,原主和女主本来就没什么很深厚的姐妹之情。

    最开始的时候原主被付嘉致打的卧床不起,付梓妍之所以前去探望还是因着怀疑原主知道了些什么,两个人从未有过密切接触,现下又做出这幅假惺惺的模样去给谁看?

    付梓妍在这一刻犹如灵魂出窍一般,无力的跌坐在了青石地面上,付绵绵可以说是她眼下唯一的出路了,如今这条路竟也走不通,那她岂不是真的要嫁入侍郎府了?

    想着便不由得悲从中来,豆大的泪珠顺着两边的脸颊滚滚而落,她只觉得自己的命太苦,生来就是庶女便也罢了,偏偏身边还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心疼她。

    她开始羡慕起付绵绵来,虽然说对方小时候因为生母早逝,过的比她还苦。但那个李姨娘好歹能够替自己的孩子做打算,为付绵绵留下了足够生活的钱财,而她呢?除却有一个只知道顾儿子的姨娘外,就什么都没了。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日夜盼着快要及笄了,结果自小尊着敬着的兄长却又把她拉入了另一道无尽的深渊……

    伴随着细碎的啜泣声,付绵绵这会儿像是看透了堂下之人所想似的,突然意有所指的开了口:“而且,付三小姐不觉得今日来错地方,也求错人了吗?你应该送信去西北向付大公子求救才是,我保证他接到你的书信定会即刻启程返回到京城的。至于西北边境到京城……快马加鞭的话一个来月就能归来,刚好来得及。”

    付梓妍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顿时停止了哭泣,也顾不得脸上还挂着狼狈的泪痕,只惊讶的抬起头瞧向了她:“四妹妹……你……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和兄长……不……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这是父亲母亲为我定下的亲事,就算兄长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大抵是太久没有人在她耳边提起过付嘉致了,冷不丁的竟还有种恍若隔世之感,那种又惧又怕的感觉再次缓缓地从心底升腾而起,让她心慌气短。

    男人的强势、男人的掠夺、男人的言语、男人的行事风格……以及无数个深夜里对方不顾她的呼喊与求饶,强加在她身上的颤抖与欢愉,每每想到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如坠冰窟,喘不过气来。

    然而,下一秒付绵绵的话却把她彻底击垮了。

    “怎么改变不了,付大公子那么骄傲的人,怎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另嫁他人呢?”付绵绵意料之中的看着对方那忽而惨白的脸色,没有犹豫的继续说道:“毕竟当初要不是我亲眼目睹了你们二人之间的龌龊事,又岂会被打的差点断了气。”!!!

    付梓妍被震惊到彻底失了言语,她的呼吸开始急促,整个人虽是跪坐在地上的,但却十分的不知所措,眼神乱飘,嘴巴嗡动,想要说什么却半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杂乱的思绪渐渐远去,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三个大字:她完了!

    紧接着,整个人像是彻底没了力气一般,身姿佝偻的坐在那里,表情呆滞,双眸无神。

    “难不成你还以为,你们二人之间的事十分的隐蔽吗?”付绵绵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轻哼:“王氏也早就察觉到了,保不齐你身上的这门亲事还是她精心挑选的结果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之前能够顺利的从付府脱离,倒还占了你们两个一丢丢的便宜。不如这样吧,我这人呢,一向是知恩图报的,我出钱雇佣一队镖师护送你去西北边境,让你去找付大公子如何?”最后,她十分真诚的给出了一个建议。

    “付三小姐,你得知道此举我也是冒着很大风险的,自古民不与官斗,我现在只是个平头百姓,这种打付府脸面的事儿一旦暴露,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未曾想,付梓妍考虑都没考虑就即刻拒绝了,只见其把头摇的好像一个拨浪鼓:“我不要去找他……我不要……”

    她的胆子一向都是非常小的,性格也是逆来顺受,可她心里无比的清楚,兄妹luanlun很难为世人所接纳。而此事一旦暴露,许是付嘉致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她一定必死无疑。

    “四妹妹,我和兄长之间的事情实非我所愿,我是被迫的呀!”付梓妍急于解释着自己的清白:“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庶女,又怎么能反抗的了府中受宠的嫡子?我的命真的好苦……呜呜呜呜呜……”说话间,便又哭了起来。

    付绵绵见状面上很是无奈的摊了摊手:“你既不想要嫁入侍郎府,又不想去西北找付大公子,那你究竟想要如何?”

    付梓妍又一次愣了住,因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视线开始无意识的在空中乱飘。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正前方的那道身影上,瞬间就萌生了些许的想法,咬了咬牙开口回应道:“我所求的并不多,前十几年都被困在牢笼里,任人欺辱践踏,余生只愿独身一人自由自在,不再受他人折磨我便心满意足了!”

    听到这话,付绵绵几乎要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不得不说这人不仅一无是处,想的还挺美。

    对方所求猛然一听似乎觉得挺简单,但实际执行起来难度并不低,这不明显是想要效仿她和付家断了关系,之后再出来自立门户吗?可是又凭什么?她今日之所以能够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还不都是靠着自己拼出来的,怎的这人就觉得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便能安然的享受所有的成就?

    但她这次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绝对方,而是有些不信的问了一句:“付三小姐,你今日说的话可是认真的?若是你与付大公子两情相悦,我可从不干这种毁人姻缘的事儿,你确定之后都不想再和对方又任何瓜葛了吗?”

    付梓妍眸光闪烁,之后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确定。”

    “……”付绵绵上下打量了她许久,应该是在考虑这些话的可信度,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罢,那我便帮你这一回。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若不听话……”

    “我一定全都听你的!”付梓妍闻言狂喜,一双眼睛晶亮,原本灰败的俏脸更是一下子就恢复了勃勃生机。

    “如此甚好,你且先回付府等消息罢,府中我还有几个能用的上的人,日后咱们两个联系得需通过她们,这样一来也不容易惹旁人注意。”付绵绵迅速的交代了一番,随后扬声吩咐红梅:“派人把付三小姐送回去,切莫暴露行踪才是。”

    “是。”

    这回红梅再次上前的时候,付梓妍十分顺从的站起了身,接着再次福身行礼,这才跟在红梅的后面匆匆离开了。

    就在她的身影走出正堂的那一刹那,付绵绵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眼底还隐约透着目的达成的愉悦。

    付梓妍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而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经历了之前那么长时间的布局,如今总算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第144章 卑微的庶女(21)

    没过多久, 红梅就从外面回了来,先是将火炉中的炭火拨的更旺了一些,然后几经犹豫才小声的问出了口:“小姐, 凭什么她来您就要答应, 这付三小姐好大的一张脸, 竟还敢提出这种要求!”

    “再说了, 自古以来不顾伦理的人都不配得到什么好下场, 她若是真的不想和付大公子在一起, 怎么不去试着抗争呢?哪怕她有一次把事情闹大了, 也不会陷入今天这个境地, 我瞧着啊……她便是一个贪图富贵安稳之人, 一边贪恋着付大公子的庇护,一边转头又嫌弃, 当真是令人不齿!”

    “小姐,这种人您今日帮了她, 保不齐转眼她就会为了一些自己的利益卖了您,凭白惹了一身骚, 好不值得!”

    付绵绵耳边听着红梅的碎碎念,抬起眼皮瞄了一眼这会儿正蹲在火炉前噘着嘴的人, 摇头失笑:“她是个什么个性,我还能不知?你且放心吧,她若是真的乖乖听话,那送她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也无妨,可对方要是想歪了忽然动了什么歪心思,必然也讨不到好处去!”

    反正付梓妍从一开始就是一枚很重要的棋子, 不然自己又岂会在其面前吐露那般多的信息, 什么杜司马的退婚、煜王府、付家大族老, 对方看到的不过是她想要让人看到的罢了。

    毕竟不给出一点饵,鱼儿又怎么会乖乖上钩呢?

    因着与付文彬断绝关系这一步走的极为惊险,付绵绵和付府之间早就是一个死局了,王氏和付文彬一旦喘过气来不可能放任她这个代表付府‘污点’的庶女在外逍遥快活,注定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她之前同付梓妍说的那句‘自古民不与官斗’也不是顺嘴胡诌,付文彬万一真的成了太子少师,那她麻烦可就大了。不过这方面她倒是不算太担心,煜王那边应该能够帮着拖上一段时间,虽说对方不像太子那般在朝中拥有着一定的话语权,可是对于这种任命文官的事宜,还是偶尔能在皇帝耳边吹吹风的。

    她真正担心的是付嘉致,武官和文官不一样,武官只要打了胜仗,那战绩就是实打实摆在那里了,皇帝想装傻充楞,其他的武官又怎么会服气?付嘉致在付梓妍这件事上,再怎么不是东西,再怎么忤逆父母,可王氏和付文彬终究是生他养他的人。要是他得知付府被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下了脸,会做出什么来谁都说不准。

    这男人就是个疯批,之前只因为原主有意勾引,尚且没有付诸实际行动就能把原主打断了气,此番肯定愈发的不会善罢甘休了。

    被动挨打并不是付绵绵的性格,若是实力够了谁又愿意被人强压一头?说她防患于未然也好,说她睚眦必报、斤斤计较也罢,这回她才不要站在原地等着别人先出手,必定要让伸出爪子的人感到深深的后悔才行。

    另一边红梅在听了她的话后,一瞬间便想起了自己之前和莺歌是如何被收服的,再加上跟在小姐身边的年余也亲眼见证了不少事情,如此一来方才还高悬着的心便缓缓地落了地。

    “对了,小姐,厨房已经准备好午饭了,钟妈妈和莺歌还在后院等着咱们呐!”

    付绵绵笑着起了身,主仆二人在出了正堂之后就往后院走去,天空中的雪花洋洋洒洒,瞧着比之不久前下的更大了些。

    “瑞雪兆丰年……”

    二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只留下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喟叹在这如墨水画一般的天地间。

    没出几日,大武国举国上下就开始热热闹闹的过起了年,在外面不管走到何处,入目的都是一片喜庆的红。有的人家剪了许多窗花贴在了窗户上,家家户户悬挂起了红彤彤的、样式各异的纸灯笼,稍微富贵一些的还在门外挂上了几根红色的绸子,以祈求来年的五谷丰登、年年有余。

    而京城内的南城区则是看起来更加夸张一些,到处都充斥着金钱的味道,随便进去一条弄堂都容易在其中彻底迷了眼。

    从一大早开始,付绵绵府上的大门就是四敞大开的,前来拜年的各家掌柜的、伙计那叫一个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付绵绵也不小气,在正堂里摆上了几桌席面,晌午的时候和众人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些酒,之后那些掌柜的和伙计们便都红光满面的揣着东家发的赏银回自己家去过个丰裕的新年。

    夜里府内的气氛也是十分的热络,府中下人们多为孤苦伶仃之人,她将大家伙凑到了一起,吃酒肉、放鞭炮、点花灯。直到后半夜,府中才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待到天边初亮,就又是新的一年。

    年后的付绵绵变得更加忙碌了,不仅着手开始筹备绸缎庄的相关事宜,并且还经常出入开国郡公府,在那里同煜王和唐恒等人一起商议将春林堂和广聚轩开到临近城池的可行办法,常常深夜才能归家。

    就这样,临近开春的时候,城内一家名为‘锦绣阁’的绸缎庄加成衣店声势浩大的开了业,并且几乎没怎么浪费力气,就稳稳地在京中站住了脚跟。盖因开业当天开国郡公府的嫡出二小姐唐漪就带着几个要好的手帕交上门光顾,锦绣阁中那用料极好、绣工上佳且款式极为新潮的成衣便成功的吸引住了这些京中贵女的目光,纷纷豪气的接连下了好几个订单。

    紧接着煜王又将两套锦绣阁的衣裳带去宫中孝敬给了母妃,得了宋贵妃极高的赞誉,称这家成衣铺子的绣娘手艺竟不比宫中的差,随即便惹得许多宫妃都派人出宫抢购。毕竟宫中顶尖的那批绣娘平日里只伺候皇帝、太后、太妃和皇后及少数几个位分高又受宠的妃嫔,女人哪有不爱美的,这会儿得知了宫外竟有如此好手艺的成衣铺子,又岂能半点不动心?

    如此,锦绣阁光是接京中这些贵人的高定单子,就已经有些应接不暇了。而别的成衣铺子只能看着锦绣阁前来来往往的马车摇头叹息,感慨着生意越来越难做,再这样下去保不齐要回乡下老家挖红薯去了。

    很快,锦绣阁的订制单子就已经排到年底了,甚至各种成衣都开始供不应求了起来。

    付绵绵很快就察觉了这里面的另一个商机,锦绣阁不同于春林堂和广聚轩,春林堂与广聚轩都是有着独特的制作秘法,旁人就是想学都学不来的。可成衣铺子不一样,有心之人只需要买回去两套细细研究,很快就可以粗略的仿制出来有七八成相像的成衣,即便绣工和材质比不上锦绣阁,但价格便宜也足以吸引一部分顾客了。

    与其这样,倒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锦绣阁不日就对外放出了消息,寻求成衣铺子作为合作伙伴,只需要付出很少的先期加盟费用,就能获得锦绣阁的授权赶制每一季推出的新款成衣。并且锦绣阁还会派出经验丰富的绣娘去达成合作的铺子亲自指导,直到铺子里的裁缝和绣娘能够掌握相关技术为止,之后这些铺子只需要每卖出一件给锦绣阁提极少的指导费便可,甚至还能在铺子外悬挂‘锦绣阁’的授权招牌以此来揽客,可谓条件丰厚,让人心动。

    消息一经传出,京城内的商家都开始议论不休,有那心思通透的,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率先上了锦绣阁的门儿。

    接着在很短的时间里,好几家京城内的成衣铺子就把‘锦绣阁’三个字挂在了自家招牌的旁边,许多抢不到锦绣阁成衣的百姓在打听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后,都一股脑的涌进了这几家铺子里,乐的这些老板是合不拢嘴,均觉得那点子加盟费花的超值。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忧伤,比如一开始因为怀疑而持张望态度却错过机会的付氏成衣铺掌柜的已经愁秃了头,原本就不多的生意在锦绣阁遍地开花之后更是一天从早到晚都不见半个人影,这样下去他们这两家仅存的绸缎庄和成衣店怕是也难逃一劫。

    王氏得知此事之后恨得牙痒痒,但也无济于事,只能想尽办法打价格战,将利润压到最低才能勉强维持住这两间铺子的日常运转。可这样一来,就别想谈什么红利了,族老们便又去付府闹,搞得她有些精疲力竭,根本顾不上其他的。

    时间在混乱中飞逝,转眼就到了付府和侍郎府结亲的日子,即使王氏心中再不愿,但也因着侍郎府的面子,捏着鼻子将府中张灯结彩了一番。

    而明天即将上花轿的付梓妍这会儿正端坐在自己的房中,听着吴姨娘在她的跟前碎碎念。吴姨娘看起来十分的高兴,一边将一本chun宫图塞进了她陪嫁的箱笼里,一边嘟囔着:“这些本是夫人应该教导你的,不过她因为操劳婚事过于繁忙,我便偷着来了。”

    “过了明日,你就再也不是身份卑微的庶女,而是高门大户的正头娘子,姨娘……姨娘真的替你高兴。”

    “姨娘!”付梓妍打断了还欲说些什么的吴姨娘,起身坐在了榻上,垂着头凝声道:“我累了,想要休息。”

    吴姨娘表情登时变得讪讪,慌乱的起身往门口走去,嘴里还说着:“是的,是的,明儿天还未亮就得忙活起来了,三小姐快些歇着吧……”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付梓妍坐在榻上有些心神不宁,然而就在这时,门帘再次被人掀了开。她抬眼看去,待到瞧清楚来人的脸后,终于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第145章 卑微的庶女(22)

    付家三小姐与周侍郎家六公子喜结连理, 在京中也算的上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儿。因着付文彬在朝中的身份,就算此番周六公子乃是续弦,周侍郎也是半点都不敢怠慢, 迎亲队伍弄的颇有规模, 从自家的巷子头直接排到了巷尾去。

    前往付府接亲这一路上吹拉弹唱, 甚至还会向围观的百姓、孩童扔一些铜钱和糖果, 惹得人群中欢呼阵阵, 倒是平添了许多的热闹。周六公子身着大红色的喜服, 头顶插花帽子, 身姿挺拔的骑着高头大马, 瞧着人模人样的, 还颇有种唬人的气势。

    在侍郎府通往付府必经的一条路上,付绵绵带着莺歌和红梅正坐在酒楼三楼的窗边往外张望。眼下这个时间侍郎府的人应该已经到了付府之上, 履行着一堆接亲时候的繁文缛节,在这处隐约能够听到人声阵阵, 期间还夹杂着不甚真切的锣鼓声。

    付绵绵仰头感受着落在身上的阳光,忽而开了口:“天气真不错, 昨儿还阴风阵阵、大雨瓢泼的,今日就如此天清气朗, 想来这周六公子和付三小姐也算的上是天作之合了。”

    一边的红梅和莺歌听闻此话,只是但笑不语,莺歌还十分周到的替她斟满了茶水:“小姐仔细着,虽然已是初春,可这天儿还是透着些凉意的,瞧热闹不要紧, 可别冲了风回头头疼。”

    “知道了。”付绵绵无奈的紧了紧身上的薄披风, 小声的嘟囔着:“两个管家婆。”

    莺歌和红梅听到她声音不大的抱怨, 对视了一眼也抿唇双双笑了开来。三人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包厢,许是因为有热闹可以瞧,这会儿的酒楼里人满为患,不少人选择了紧靠着窗子的位置,就是为了待会儿能冲在吃瓜的第一线。

    “刚刚我在楼下近距离看了那侍郎府的六公子一眼,倒也勉强称得上是玉树临风,听说这次他要娶的是一个庶出的小姐?如此这般还真辱没了这位六公子了。”旁边桌的一名不知哪家的小姐细声细气的开了口,与同桌的几个人说道。

    付绵绵眉眼微动,同身边的两个丫鬟交换了一番眼神,随后主仆三人便饶有兴致的听起周边的八卦来。

    果然,下一秒与那名贵女同桌的男子就摇着折扇回应道:“妇道人家,看事情怎可看表面?周六公子乃是续弦,京中哪个好人家的嫡女会眼巴巴的过去给人做继室?他今日所迎娶的可是付大学士府上的三小姐,就算是庶女,可这家世也足以弥补一二了,更何况我听旁人说,曾经在无意中见过那付三小姐一面,端的是娇俏可人,周六公子说不定还占了大便宜哩!”

    未曾想那贵女在听完之后,很是嫌弃的啐了一口:“兄长就只会注意哪家的小姐长得漂亮,你再这般我回头定要告诉嫂嫂去,再让爹娘用家法教训你!”

    男子闻言不由得连连告饶,直到最后许出了春林堂的脂粉及想办法搞到锦绣阁的裁缝为其上门量体制衣等诸多条件,这才堪堪让贵女的脸上现了丝丝笑模样。

    付绵绵见状,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顾客身上去,听了一圈下来,无非都是一些无聊的揣测。比如周六公子到底是否真的是克妻之命,比如付府那个三小姐会不会也跟前一个一样,不出两年就会断了气,再比如这付大学士和周侍郎成了姻亲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会儿周边的环境十分嘈杂,每个人都各持观点,一旦辩论起来,那叫一个热闹。

    过了没多久,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众人便纷纷闭了嘴,皆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去。只见道路的尽头上忽然出现了一抹刺目的红,接着便是喜庆的乐曲声,侍郎府的迎亲队伍顺利接亲归来,就连周六公子的脸上都浮现了几分喜意。

    很快,队伍即将行至酒楼之下,付绵绵眯起眼看向了前方的那顶大红花轿。目光在花轿上转了几圈,最终却落在了跟在花轿之后的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婆子身上。

    这粗使婆子乃是之前她留在付府的眼线之一,因着应了付梓妍所求,此番才动用了这个眼线,充当了这段时间二人之间沟通的桥梁。之后她又想了一些办法,使得这婆子成为了付梓妍的陪嫁下人,这样对方便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了这里。

    粗使婆子似是有所感觉,略微抬起了眼,两个人的视线刚好在半空中进行了短暂的交汇。期间婆子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完成任务,随即就再次低下头去,恢复了原本规规矩矩的状态。

    付绵绵也收回了视线,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肥而不腻的肘子,就要往嘴里塞。

    就在这时,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慌乱的人声,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叫伴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最终马儿在酒楼之下发出了响亮的嘶鸣,成功的让她手一抖,那块上好的肉便这么掉在了桌面上。

    “啧。”付绵绵垂眸:“真是可惜。”

    她说着,面上却不见什么惋惜之色,捏着帕子擦了擦毫无油光的嘴角,之后慢条斯理的向外望去。

    当下酒楼下方的街道可以说是一片混乱,周边围观的人群脸色惊慌,因为要躲避那几匹横冲直撞的马而变得七零八落。侍郎府前去接亲的队伍也没有好太多,前方举着红色喜牌的家丁以及乐师们也被吓的面色苍白,后面抬着花轿的轿夫都下意识的把花轿放在了地上,至于那些从付府跟出来的陪嫁则是将花轿团团围了住,护着轿子里付梓妍的安危。

    “哪个不长眼的敢拦了小爷我的路!”周六公子脸色剧变,有些气急败坏的喝道,任谁在大喜之日遇到这种蛮横拦路之人,也不会有多高兴。

    原本紧跟在他身边的家丁得了主子的命令,急忙拔腿往前跑去,待到看到挡在最前方那个仿若杀神一般的男人后,直接被吓得双膝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他一边回头一边飞快的跑回了周六公子身边,磕磕巴巴的道:“公……公子……不好了!对方好像是……好像是付府的大公子啊!”

    这会儿不用家丁说,周六公子也已经将不远处坐在马背上的男人看了个清楚,他有些不解的眯了眯眼,随后驱着马经过乐师及一众家丁,停在了离着对方几步开外的地方。

    “付大公子!”周六公子拱了拱手,看着此时仍身着一身盔甲,脸含煞气的男人觉得心底有些发憷,咽了一口唾沫之后勉强压下了心头涌起的不快,笑得十分的虚伪:“不对,从今儿起,我许是该随夫人称您一声……兄长才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边的人只觉得这一声‘兄长’出口,马背上的付嘉致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

    付嘉致这会儿正在努力按捺着想要抽刀砍人的冲动,谁又能想到当他在西北的边境没日没夜的驱逐蛮子,远在京城的好父亲与好母亲竟然想着的却是把他心爱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若不是他在军中的副手忽然收到了一封家书,他怕是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无怪乎之前几个月寄回家中的信件都不曾得到付梓妍的半点回应,他本以为对方还在因为临行之前的那一夜耍着小性儿,如今看来并不是。不管付梓妍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无法平息他此时心头燃烧着的熊熊怒火,想成亲?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周六公子已经被其外放的浓重的血腥之气吓到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可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于是他眼珠一转拿出了常年混迹在外的本事,想着套近乎:“之前听闻兄长常年在外征战,瞧着您如此风尘仆仆,莫不是为了送夫人出门?夫人能有你这样关心她的兄长,还真是……”

    说到这的时候,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只能讪笑了两声。盖因他有些疑惑,也没听说过这付小将军如此在意付家的这个庶女啊,这样一来之后他再想做些什么,岂不会非常的麻烦?

    不过很快这种忧虑就被他抛诸脑后了,就像王氏之前说的那般,出嫁从夫,女人在夫家过的如何,娘家人都是插手不得的。

    想着,周六公子就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下一秒却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尖:“你……啊!”

    伴随着一声恐惧到极点的惊叫,付嘉致随身携带的纯黑色长刀已经横在了他的颈前。

    周六公子发誓,他从那把长刀的刀身上闻到了呛鼻子的血腥味,这把刀的刀锋是如此的锋利,锋利到刚刚贴到了他的颈部,皮肤就被割裂开来,留下了滴滴鲜血。

    他的确是爱好虐待别人没错,但可从未有过被人拿刀当面威胁的先例,只一瞬间他觉得裤dang一热,接着kua下的喜服就变了颜色,甚至还有点点黄色的液体顺着马背低落到了地面之上,散发出了阵阵骚臭的气息。

    这一幕自然是被付嘉致尽收眼底,他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嗤笑,轻蔑的道:“孬种!”

    随后收了刀,顺势将周六公子给扫下了马,接着他不顾周六公子倒地之后那一声接着一声痛呼,骑着马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径直到了花轿前,凝声道:“三妹,兄长归来,你也不出来见见吗?”

    而回应他的则是无边的沉默。

    第146章 卑微的庶女(23)

    此时, 轿子周边的那几个付家的下人在认出付嘉致的那一刻就已经十分恭敬的伏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着,完全不敢反抗。

    众目睽睽之下, 被扫落下马的周六公子着实是有些气不过, 当家丁把他扶起来后, 便扬着脖子开始叫嚣:“付嘉致!我因着夫人尊你敬你才唤一声兄长,你这是作甚?今日乃是我和夫人大喜的日子, 你这个做兄长的不说添点礼祝福一番也就罢了, 竟还跑过来坏事,小心回头我爹就去宫里参你一本, 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付嘉致闻言略微侧过了脸,只用眼角余光那么一瞄,周六公子就仿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两股颤颤, 只眼睛尚能灵活的转上两圈。也不怪他怂成这样, 虽然平日里也见过血, 但虐待府中柔弱的女子又怎么能和战场上割头如割菜的人相比?别说他了, 就连他身边的那几个家丁也都被那股子扑面而来的煞气弄得缩了缩脖子。

    付嘉致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收回视线再次看向了面前红彤彤的轿门帘, 声音愈发低沉了几分:“三妹,你这样真是太伤兄长的心了……”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静悄悄, 似乎除却周围仆人那浓重的呼吸声,便再无其他了。

    “……”付嘉致神色一变, 不再犹豫的上前两步快速撩开了帘子,然而轿子里面这会儿正是空空如也, 哪里有付梓妍的身影?他不信邪的伸手去摸了摸, 本该坐人的位置上一片冰凉, 紧接着他复又敲了敲轿子的底端,可这花轿一共就这般大,岂能藏人?

    “三小姐人呢?”他直起身,环顾着花轿周围的几个下人,俊脸上表情隐忍,仿若怒意下一秒就会毫无预兆的爆发出来。

    下人们有些不太理解,还是付梓妍的贴身丫鬟壮着胆子向轿子里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吓得几乎心跳都要停止了:“三小姐不就在……天呐!三小姐怎的不见了?!我不久前明明就是亲眼看到她上了花轿的呀!……”

    另一边的粗使婆子也跟着附和道:“没错,三小姐的的确确是上了花轿的,这可真是……大白天的撞鬼了!”

    她们这边话音还未落,那边的付嘉致就已经回转过身,大跨步的走到了周六公子的身前。然后毫不客气的一把拽住了对方脖领子,将其一路拖拽到花轿附近的位置上。

    期间周六公子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哀嚎,这会儿他那点子身高在付嘉致面前根本不够看的,活脱脱的像一个被人拎在手中的兔子。脑袋上插着花的黑帽子也在他的挣扎中掉落在地,被付嘉致的大脚踩到不成模样。

    侍郎府的家丁见状想要上前护住,奈何下一秒就被付嘉致带回来的两个亲兵拦住了去路,明晃晃的大刀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目的光,成功的让几个家丁停下了脚步,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人呢?!”到了地方,付嘉致一把就将周六公子按在了花轿前,冷声质问道。

    周六公子起先还没能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意思,待到他抬起头勉强看清空荡荡的花轿后,整个人也懵了,呆愣了好半晌才喃喃的开了口:“对……对啊,人呢?!”

    明明不久前是他牵着红绸的另一头,亲眼看着对方上的花轿,怎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好好儿的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唰!

    付嘉致二话不说又抽出了大刀,这回则是把刀压在了对方的后脖颈上,眼下他略微直起了身子,像是看一个蝼蚁一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那个已然被他踩着动弹不得的人,忽而轻笑出声:“呵……周六公子,你在耍什么花样?是不是同付夫人商量好了,把人给藏起来了?”

    这事儿王氏的确做的出,他从不低估一个母亲想要做什么的决心。但他不知道的是,直到刚刚,王氏都不知他会从边疆回来,又怎会提前安排好这一切呢?

    未曾想周六公子在听过他的质问后,开始疯狂的挣扎了起来,此时那张白净的面庞已经沾染上了不少的灰尘,看起来十分的狼狈不堪,再无半点之前的意气风发:“付嘉致!你胡说八道什么?小爷我是光明正大的娶妻,为何要把人藏起来?!”

    挣扎了一会儿后他便累的气喘吁吁,被迫停下来,断断续续的继续道:“我现在还怀疑是你们付府在背后搞什么幺蛾子呢!我和付三小姐可是正儿八经走了六礼的,你凭什么不愿意?!现在快些马上把我的夫人交出来,如若不然今日之事,必定要去皇上面前好好的辩上一辩!”

    “辩?”付嘉致闻言俊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危险了几分,而那把大刀也缓缓地从对方的后脖颈移到了右侧肩胛骨的位置上,他略微低了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着:“周六公子,你别以为自己个的那点子腌臜事儿旁人都不知道,你娶我家三妹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了。现在,快说,人到底去哪了?”

    周六公子被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吓得走了神,好半天也没能说出半个字,然而几息之后便觉得肩胛骨处传来了一丝剧痛,侧过头一看那把刀的刀刃竟然已经深深的陷入到了自己个的皮肉之中了!

    很快,男人那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了整条街道,伴随着空气中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让周围围观的人都感到心惊胆战。

    “妍妍到底在哪?”付嘉致问这话的手,脸上竟然是笑着的,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怎么看怎么诡异。

    因为疼痛,周六公子觉得已然灵魂出窍了,俗话说得好,人要脸树要皮。今日他这不管是脸还是皮都被付家人扒了个精光,况且这付梓妍的去向他也是云里雾里、半点不知的,想到这胸腔莫名的升起一股子气,他乃是侍郎之子,难不成对方还真敢在大街上杀了他不成?

    于是紧咬着牙关,他颤颤巍巍的开口回应:“这话合该我问你,付小将军,你们付家究竟把我的妻子藏到何处去了?还有,你究竟为何这般紧张一个庶女,难道说……啊啊啊!!!!”

    然而他这边后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就见付嘉致手起刀落,一条手臂猛然飞了出去,滚烫的鲜血从他右肩处迸射而出!

    围观的百姓有的来不及躲避,被鲜血溅了一脸,也都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不过这些叫声都是极为短促的,因为他们生怕招惹了杀神的注意,从而祸从天降。

    “杀人了!!!杀人了!!!”侍郎府的家丁见状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有几个趁着付嘉致亲兵不注意,连滚带爬的就往侍郎府的方向跑去,一边跑着嘴里还一边魔怔了似的叫嚷着,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酒楼之上,此时也是一片寂静,许多小姐已经用手帕紧紧地捂住了眼,被之前所发生的一幕吓得瑟瑟发抖。其余人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是粗喘的沉默着,很明显,付嘉致自身的气场过于强大了,惹得众人纷纷开始回避起来。

    很快,地上的周六公子就没了动静,只是不知到底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了意识,还是因为忍受不了rou体上的疼痛,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模式,成功的让他昏了过去。

    “啧,这个时候还能尚存一丝理智,难搞哦。”付绵绵像是在自语一般的嘀咕着,若是付嘉致一刀砍下了周六公子的头,那之后的事情就变得容易的多了。

    别的不说,光是当街行凶这一条,就足够付嘉致吃上一壶的了,更何况受害者还是周侍郎的嫡子,周侍郎又岂会善罢甘休?

    但话又说回来,付嘉致要是真的那么冲动,这种心性也成不了男主。反正她后面还有几步棋,今天要真是干脆利落的杀了周六公子,还真便宜了他。

    想到这,付绵绵站起了身,带着莺歌和红梅下了楼。再次看了一眼前方街道上的一片混乱之后,这才慢悠悠的上了自家的马车,车夫一甩鞭子,两匹高头大马打了两个响鼻便迈开了步子,十分有节奏的走远了。

    规律的马蹄踢踏声在一片寂静的街面上显得有些突兀,付嘉致这会儿已经松开了对周六公子的钳制,无意之中用目光扫过了前方那辆晃晃悠悠的马车。不过他并未在意,只是带着亲兵又将侍郎府的接亲队伍审问了一番,可一圈下来仍旧是一无所获。

    他也不想继续在此蹉跎,免得一会儿侍郎府的人赶过来又是一阵闹腾,毕竟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付梓妍。

    翻身上马之后,他坐在马背上再次环视四周,甚至还若有所觉的往上方酒楼看了一眼,那些窗户边上的无一人敢与他对视,不是偏过头去就是没了身影,瞧着可笑又滑稽。

    付嘉致眉眼间尽是冷漠,随即带着两名亲兵驱马往付府所在的方向飞驰而去。

    很快,他就追上了刚刚看到的那辆外表十分低调的灰棚马车,马匹在跑动间带起的劲风吹开了马车窗子上的布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车内的情况。

    就在经过马车那一瞬间,付嘉致侧过了脸,透过帘子飘动时候的缝隙,瞧见了一双纤细又白嫩的手。那双手正规规矩矩的摆放在主人的膝盖之上,看着穿着应该是哪家的贵女,他想。

    第147章 卑微的庶女(24)

    只是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

    付嘉致在超出去马车几百米后, 迟疑的勒停了kua下的马匹,旋即回过头看着有些空荡的街道,原来方才那辆马车已经不知拐进了那个弄堂, 完全不见了踪迹。

    既是如此, 他也没有过于纠结, 反正可以确定那双手并不是付梓妍的,至于车中到底是哪位熟人, 现下已经无暇去探究了。伴随着一阵尘土飞扬, 三匹骏马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某个不算宽敞的巷弄里,听着逐渐远去的踢踏声, 马车内的莺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接着一边伺候着刚刚吃了些果子的付绵绵擦了擦手,一边感叹道:“说起来也快有一年的时间未见到大爷了, 怎的现在竟变得这般骇人, 小姐, 您没瞧见他刚刚砍下了周六公子的手臂吗?那可真是眼睛眨都未眨, 小姐……大爷这般暴虐, 我担心他若发现是咱们帮着付三小姐逃了婚, 怕不会发了疯吧!”

    一旁的红梅也是忧心忡忡, 她们两个丫鬟的确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只觉得付嘉致着实太吓人了些, 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子,自家主子可是个娇滴滴的小姐, 怎能受得了这些?

    “做都做了,难道我现在把人送回去, 他就会给我什么好脸色吗?”付绵绵浑不在意的扬了扬眉, 反问了一句。

    莺歌和红梅登时就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想也知道必然不会的,付嘉致从很久以前就对小姐有着莫名的敌意,还是很深的那种。就算付绵绵变相护着付梓妍没让她嫁进侍郎府那个大火坑,付嘉致也不会往好处去想,只会觉得付绵绵保不齐是为了挑起付府和侍郎府之间的冲突,其心可诛。

    接着,车厢里就陷入到了无边的沉默之中。

    车夫控制着马匹左拐右拐,约莫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停在了西城区的一户不怎么起眼的院落前。西城区居住的大多是一些平民百姓,来往出入的面孔经常改变,人口流动量极大,这处独栋的小院虽然要比隔着几条街的大杂院看起来清净一些,但周边住着的也都是一些屠夫、小贩之类的,环境很是嘈杂不堪。

    “小姐,咱们到了。”车夫轻声道,顺势还观察了一番周边,确定没什么人经过后,才撩开了帘子。

    红梅和莺歌率先跳下了车,接着付绵绵才搭着莺歌的手也下了来,这会儿这条巷弄都是静悄悄的,想来大家伙都被侍郎府家接亲的热闹吸引了过去,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

    之后红梅上前两步走上了台阶,敲响了那扇不怎么起眼的木质大门,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一道谨慎而又苍老的人声:“谁?”

    “小姐来了。”红梅压低了声音回应。

    下一秒,大门应声而开,三人先后进了去,只留下车夫在门外一边左右望着风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杆旱烟枪,有一搭没一搭的抽了起来。

    甫一进门,前来开门的婆子就冲着付绵绵深深的行了一礼:“小姐,人眼下就在屋里呢!”

    付绵绵‘嗯’了一声,打量了一下这个不大的院落,院子的面积大约十几平方米,一间主屋一间耳房,紧靠着大门这边还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麻雀虽小,也算是五脏俱全了。

    抬脚走到了主屋之前,她轻轻的推开了房门,屋子里倒是还算舒适,绕过屏风后就看到了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出神的付梓妍。对方身上还穿着早上出门前的那套大红喜服,眉眼间有些抑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付梓妍后知后觉的回了魂,待到透过面前的铜镜瞧见身后站着的人影后,满面惊喜的转过了身:“四妹妹!”

    “唔。”付绵绵应了,在不算大的空间里踱着步,顺便还伸手摸了摸榻上锦被的松软度,之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到风头一过,我就想办法给你安排一个新身份,到时候便可以一切都从头开始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付府的三小姐,可后悔?要是后悔的话,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付梓妍闻言怯生生的摇了摇头:“我不后悔,只是难免会感到有些害怕,大婚之日新娘子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了,之后付府和侍郎府之间会不会发生很多矛盾?万一两个府上联起手来想要把我抓回去,那我岂不是非常的危险?”

    “知道危险,还不算无药可救。”付绵绵不轻不重的刺了一句:“所以今日我来就是特意嘱咐你,这段时间万不要出去走动,不许踏出这院子半步。有什么需求就告诉外面的徐婆子,她和另一个丫鬟会将你照顾的十分妥帖的,日常生活上你无需担心什么。”

    “不能出去?”付梓妍有些吃惊和不解,更多的是失望,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和付绵绵一样的,没想到却还要等。

    付绵绵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眼底的讥讽更浓了一些:“我当初是正儿八经签了脱离家族的文书出的付府大门儿,你又是什么?逃婚!以付府和侍郎府在京中的地位和实力,一个丢了女儿一个没了新娘子,你猜他们会就此善罢甘休吗?你若是不听话,出去一旦引起了哪边的注意,到时候可别怪我见死不救了。”

    付梓妍被吓得一哆嗦,刚刚起了的心思也顿时歇了去,相比短暂的自由来说,当然是命更重要。随即便面露忧虑:“四妹妹,咱们这样做,会不会给付府带来麻烦?”

    对此,付绵绵无声的翻了一个白眼,她最讨厌的就是对方这幅假惺惺悲天悯人的模样。每次都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人才后知后觉的扮演起了菩萨心肠,若是真的担心付府的人,担心付文彬,之前又怎会做出这种无比自私的决定?

    付梓妍在跪着求她相帮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逃了婚对付府来说会是怎样的麻烦吗?偏偏这会儿在她面前红了眼眶,怎么?这是指望着她能开口夸上两句其为人良善?

    “你既怕付府会遭遇侍郎府的报复,那我现在就派人把你送回去就是了。”付绵绵转身就要往外走,她又不是付嘉致,没空在这欣赏对方那无意义的假慈悲。

    “留步!四妹妹!”付梓妍焦急之下,猛然站起了身,拖着厚重的婚服追了上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付绵绵顺势给她上了一堂‘爱的教育’。

    “付三小姐,你可知我为了帮你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银钱?所以请收起你那无所谓的善心吧,要是因为你那些愚蠢的举动造成我经济上的损失,你拿什么赔给我?”说到这,她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冷哼:“还有,我警告你,一旦付嘉致听到你嫁人的消息返回京城,你也不许去见他!因为你在我面前亲口发过誓,你只想脱离付府,不想要他。”

    “做人可不能那么贪心啊,付三小姐,得到什么的同时,必定会失去什么。”

    付梓妍听到这话单薄的身子有些踉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末了垂眸轻轻颔首:“四妹妹,我晓得了,兄长那里……”

    说到付嘉致,少女明显有些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一咬牙狠下了心:“我心知肚明,我与兄长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且放心吧四妹妹,日后他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妻子,然后彻底把我忘了的。”

    “这样再好不过了。”付绵绵强忍着听对方说完了这么一通悲春伤秋的话,又粗略的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主屋。待到往院外走的功夫,还顺便给留在这里的粗使婆子和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得到二人的眼神回应后,她这才带着莺歌和红梅出了院门上了马车。

    徐婆子很快就把院门重新落了锁,小院看起来静悄悄的,完全不会惹人注意。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付梓妍所居住的院子对面的那户人家,大门也拉开了一条不起眼的缝隙,付绵绵撩开旁边的车窗帘子,凝声吩咐:“看好她,听命行事。”

    “喏。”

    然后马车就动了起来,巷弄里响起了‘咔哒咔哒’车轮倾轧石板路的声响,没过多一会儿便没了影儿。

    而接下来的几日,京城中就彻底热闹了起来。

    起因当然是付嘉致无召回京,不仅当街大闹了侍郎府的接亲队伍,竟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砍下了周六公子的手臂。第二日一早,这周侍郎就命人抬着昏迷不醒的周六公子入了宫,跪在皇帝书房的廊下,哭着喊着要跟付府讨要一个说法。

    皇帝在听身边的大太监说了来龙去脉之后,只觉得额角一跳一跳的,先是派人将周六公子安置妥当并让御医前来医治,之后这才一道口谕把付府内的从老子到小子都传进了宫中。

    当付文彬、付嘉致和周侍郎三人排成一排的跪在他面前的时候,皇帝忽然就想起了不久前煜王曾无意说出来的一句话,不由得开始庆幸尚未发出那道任命付文彬为太子少师的圣旨。

    不然这会儿的场面岂不会是变得相当的尴尬?哪里是给太子找了一个左膀右臂,这付文彬的后腿拖的,就差把太子的里裤给扒下来了。

    过了两秒,皇帝把目光从付文彬的身上移到了付嘉致那边,看着男人一派沉静又无所谓的模样,顿时头更疼了。

    混账东西,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跑去砍了朝廷重臣之子的手臂,照这个情形来看,他即便有心袒护,也是无力为之了。

    第148章 卑微的庶女(25)

    “胡闹!”皇帝先发制人, 随手甩出一个茶杯落在了付嘉致的跟前:“朕虽然前些日子就收到了你的捷报,此番你戍守西北,击退蛮子大大的有功, 但谁准你私自归京的?!着急归京述职也就罢了, 你们付府和侍郎府联姻本是天大的好事儿,你为何又要砍了周六公子的手臂?胆大包天!目无王法!”

    这话听着像是在斥责, 但实际上也是说给周侍郎听的, 付嘉致乃是官二代中少有的有能力的公子哥,还屡立战功。这回顺利击退蛮子,对大武国乃至子民们都是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的,在皇帝这里自然比他家里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更有价值, 若是懂事的就轻拿轻放, 皇帝也不会让周家太过于吃亏。

    然而周侍郎虽然是听懂了, 但是周六公子可是他一向疼爱的小儿子,这回生生没了一条手臂, 日后的人生岂不就是毁了?!

    是以, 他只是装糊涂一般的用力磕了三个头, 涕泪横流的开了口:“付小将军恃宠而骄, 不知是不是在边境砍人砍惯了,竟将屠刀对准了大武国的子民!皇上!!!我儿好苦!!!!”

    说到这, 他猛地扭头看向了付文彬,伸出手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付文彬你个无耻之徒,你府上的三小姐和我儿的婚事早就敲定妥当,如今六礼齐全, 为何你府上的大公子会做出这种令人发指之事?!还有, 不管如何, 这个儿媳我是要定了, 你们付府快些把人交出来!不然我非要让皇上评评理不可!”

    付文彬一张老脸几乎皱到了一起,这会儿的心情只觉得倒霉透顶、流年不利。越是想着在皇帝面前维持完美的形象,越是不能如意,想到这他便侧过脸去狠狠地瞪了付嘉致一眼,回想起付绵绵离府之前说的那番兄妹不lun的话,只觉得舌间泛起了丝丝苦意。

    这个孽子!他怎敢?!

    这些思绪在他的脑海中百转千回,可面上却不能透露出半分,最终只能认错一般的略微低了头,冲着周侍郎拱手,连连劝慰:“误会,都是误会……这件事咱们两家私下里大可以好生商议,何必闹到这御书房来,让圣上也跟着烦忧呢?”

    “我呸!”周侍郎被他这不要脸的态度给气了个倒仰,狠狠地吐出了一口唾沫,若不是顾忌着前方的皇帝,怕是都要撸起袖子上前搏斗一番了:“受苦受难的乃是我儿,你这老不修当然无所谓了!还商议?我儿下半辈子都毁在了你家付小将军的手里,如何商议?!你难道能让付小将军也自废一条手臂吗?要是不能,何谈公平?!”

    “皇上!臣只是想不通,这付小将军究竟为何对臣之子下如此毒手啊!”

    皇帝被他这一通哭嚎弄的有些烦躁,再次虎着一张脸质问道:“付嘉致,你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付嘉致不慌不忙的冲着皇帝叩首,随即开了口:“皇上明察,昨日之所以发生那般大的意外,也非臣一人之错!臣只是护妹心切,难免在行为上过激了一些罢了,之前臣一直在西北戍守,并不知晓京中的父母将庶妹许配给了侍郎府上的六公子,要是我事先知晓,他们二人之间这六礼也根本完不成!”

    说话间,他冰冷的视线就落在了周侍郎的身上,冷笑一声:“周大人,您府上的六公子乃是天阉之人,您这个当爹的不会不知道吧?周六公子之前的那名原配妻子,她究竟是因何而死,你们府上心知肚明!还有那时不时就会被一张席子卷走扔掉的丫鬟,桩桩件件,今天你可敢当着皇上的面解释个清楚明白?!”

    “你血口喷人!胡言乱语!毫无证据!”周侍郎明显有些慌了神,忙不迭的出言反驳,只是言语间毫无逻辑,只顾着骂人。

    见对方如此,付嘉致再次跪的端端正正,冲着皇帝又一叩首:“臣也想请皇上做主,臣之庶妹从昨日起就不见了踪迹,怀疑就是被侍郎府上藏了起来,周大人为的就是能够让六公子能够在我那庶妹身上光明正大的一逞兽yu!他们这是想要臣庶妹的命!此举毫无人性,天怒人怨,望皇上明察!”

    “你……你……”周侍郎被他这番话气的嘴唇直哆嗦:“明明就是你抢了我儿的妻子不交出来,如今反倒反咬一口?小小年纪,你还有没有点品德?你付府要是不尽快把三小姐送到侍郎府上,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周侍郎还伸出了手往前一个猛扑,瞧着竟是想上前扼住付嘉致的脖子,一把老骨头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付嘉致反应极快的躲了开,周侍郎便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不过他并不服输,立刻爬起就要接着追着付嘉致打。见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急忙上前劝架,现场顿时乱做一团,吵吵闹闹的不成体统。

    就在这时,煜王带着付绵绵‘恰好’行至了御书房外的小路上,二人身后还远远的跟着几个宫人及锦绣阁的裁缝。瞧着模样应该是付绵绵受了煜王的令,特意入宫前来为其母妃量体裁衣的。

    煜王身为锦绣阁的幕后老板之一,自然是有这个权利让自己母妃提前享受下一季度锦绣阁还未推出的新款衣裙的。

    二人遥遥的停在了御书房外,隐约能够听到从那扇紧闭的门内传出来的嚎叫声,此时御书房伺候着的宫人都不敢进去,立在附近交头接耳起来。

    因着付绵绵不是宫中之人,又是女儿身,煜王此次带她走了这边已经属于破例了,不能再继续接近前朝重地,是以他只派了贴身的小厮前去打探了一圈。

    过了一会儿,那小厮归来,眉眼间还挂着隐忍的笑意:“回禀殿下,原是周侍郎一大早就抬着周六公子进了宫请求皇上主持公道呐!奈何付小将军也是个脖子硬的,怎么都不肯认错,还道出了周六公子是……是……天阉的秘密,眼下周侍郎正发着疯,说要砍了付小将军的头哩!”

    “天阉?”煜王不算惊讶的扬了扬眉,随即失笑:“付嘉致还真够损的,不出几个时辰,周侍郎府上六公子不能人道这个消息就会传遍了整个京城,日后若是周六公子苏醒,还不得气的当场再晕过去。”

    虽说这件事对于许多人来说不是个什么太大的秘密,但几个人知晓和京城的百姓全都知晓,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付绵绵闻言只是但笑不语,煜王垂眸观察了一会儿那张俏脸上沉静的表情,心头忽而升起了一股好奇:“付姑娘,你觉得这件事最后到底会如何结束?”

    这人付出了这般大的心力,甚至连付嘉致副手什么时候会收到那封家书到付嘉致何时会返回京城都计算的精准无比,昨天大婚上的细节更是无一失误,总不会只是为了轻描淡写的让皇帝敲打付家一二吧?

    “结束?不外乎就是各打八十大板吧。本来周侍郎是占着理的,奈何偏偏自家儿子不争气,做出过许多的腌臜事,这回付府要是就捏着周六公子过往恶行不放,估计还有的闹腾了。闹腾到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罢了,付府许是会吃点亏,却也不会与什么实质上的损伤。”付绵绵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似笑非笑,不知心里面在盘算着什么。

    煜王深以为然,付嘉致是新一代中难得能够独撑大局的武官,皇帝平日里多有依仗,光是一个周六公子,皇帝肯定舍不得。

    “付家丢了女儿,又遭到周侍郎疯狂反扑,现在付文彬内心一定苦闷极了吧?眼瞅着皇上的圣旨都拟好了,偏偏就压在御书房的案上不发,这回可好,经此一事,皇上指不定对他多了什么看法,这太子少师的位置离他是愈发的远了吧?”付绵绵忽而感慨道,话里话外的意思竟像是在替付府鸣不平似的。

    “付府这次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不容易,一个处理不好,就连付嘉致这次合该有的晋升也无望了。”她接着说道,将蛮子击退,多大的荣光啊,要是正常情况下男人怎么都能往前迈一步吧,从四品?或许直接正四品也说不定。

    “眼下想要顺利解决付府的困境,并且保住父子二人一身的荣耀,怕是只有付嘉致娶了贤亲王的女儿才行吧?”

    贤亲王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当年皇帝能够顺利登基,贤亲王没少出力。兄弟二人感情甚笃,只是近些年贤亲王身体大不如前,每每提到此事,皇帝总是倍感忧愁。

    “……”煜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其中的关节,随后很是诧异的瞟了一眼身边的少女,神情莫测:“的确,父皇为了皇叔,什么都肯做的。只不过……”

    余下的话就算他未说出口,付绵绵也能够猜到一二,无非就是付嘉致此人桀骜,此局有风险。

    付绵绵缓缓地扬起了一抹笑,并未出言解释,转过身去迈开了步子,规规矩矩的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不出所料,第二日大街上有关于侍郎府周六公子的丑闻就已经满天飞了,甚至还有说书先生将其编成了段子,在各大酒楼从早说到晚,侍郎府着实是丢了好大的人。

    接着付周两家又继续博弈了大半个月,突然有一日侍郎府就认了怂,再不提周六公子的事儿了。

    就在众人纷纷疑惑的时候,竟传出了皇帝为贤亲王府的安平郡主和付嘉致赐了婚的消息。

    第149章 卑微的庶女(26)

    开国郡公府。

    唐恒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品酒会, 邀请了不少京中的贵人,大多数都是勋贵家中的公子哥,还有几位小姐, 不过她们所接到的帖子是由二小姐唐漪发出去的。

    唐恒许是觉得付嘉致与安平郡主定了亲, 自家小妹心情一定不美,多叫上几个人过府, 陪她聊聊天、解解闷也是极好的。虽然他并不理解为何自家妹妹会因为付嘉致黯然神伤, 但却不影响他心疼对方,他反倒是觉得做女子理应像那个与付家断绝了关系的四小姐,恣意洒脱才会更加快活。

    于是,付绵绵也自然接到了唐漪的帖子。

    那日一大早, 付绵绵就带上了广聚轩尚未推出的新品‘九月香’出发了, 此酒绵长醇厚, 光是酒气就足以让不会饮酒的人醉上个五六分,若是一经面世, 定会受到众多爱酒人士的热烈追捧。

    甫一到达开国郡公府正门外, 就有门房殷勤的迎了出来, 待到看清她的脸, 态度上愈发恭谨了几分。阖府上下怕是没有不知道这位付姑娘乃是主家的贵客的,是以接待起来格外的小心, 更何况她出手打赏一向阔绰,从来不让下人们吃亏。

    “哟哟哟,付姑娘,您可来了!二公子一大早的就念叨着您呐, 不过就是二小姐尚未起身, 怕是您还要等上一段时间。”门房一边躬身引着他入了府, 一边详尽的解释着眼下府中的情况。

    “无碍, 你先带我去二公子那边瞧瞧罢。”付绵绵略微扬了扬下巴。

    门房似乎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嚷嚷着要去见自家公子,他竟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来。许是觉得从商之人在外抛头露面的习惯了,也没什么人会无聊到去讲究贵公子与商贾的闲话,即便这个商人长得貌美如花的。

    之后门房便顺利的把她带到了唐恒的书房外,随即面带喜意的接过莺歌递过来的荷包,很有眼色立刻就离开了。莺歌则是静静的立在廊下,和书房外伺候的开国郡公府小厮大眼瞪小眼起来。

    轻轻敲门得到回应后,付绵绵就伸出手推开门走了进去,下一秒却有些惊讶的发现煜王竟然也在。彼时他与唐恒正相对而坐,一边饮茶一边轻声讨论着什么。

    见她出现,唐恒急忙起身迎了上来,白净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付姑娘来的晚了些,殿下和我刚刚还在猜测,你究竟会不会来同我们见上一面。”

    “给我发帖子的可是二小姐,若不是恰好带过来两坛子酒,我也是懒得来的。”付绵绵打趣的回应了一句,随后拍了拍手,门外的小厮便将那两坛子酒抱了进来。

    “这是广聚轩还未面世的新酒,殿下和二公子尝尝鲜。”

    煜王面露惊喜之色,二话不说的就先打开了一坛子,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酒香,沉醉不已。而唐恒则是没有那般的猴急,装模作样的冲着她拱了拱手:“付老板知我府上无甚拿得出手的好酒,特意送酒上门让我稍后待客,唐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这会儿煜王也回过了神,依依不舍的瞧着唐恒十分不客气的把两坛子酒都抱走了,这才打量了一番坐在一边的付绵绵,沉吟了几秒后开口询问道:“你可听说付嘉致与安平郡主定了亲?”

    “自然,京中许久没有发生这样大的喜事了。”付绵绵垂眸。

    煜王难免觉得有些惊奇:“你怎确定这局付嘉致竟入了?”

    “我不确定。”付绵绵笑着回应:“我只是知道,一个母亲为了儿子的前途,做出再疯狂的事都不足为奇。”

    听到这话,煜王和唐恒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煜王也是没想到,他只是去贤亲王府上略微一提,那个已经有些糊涂了的皇叔竟然真的对此事上了心。

    另一边付府在得知贤亲王有意之后,更是十分的积极,天下众人皆知这老亲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之前和开国郡公府的亲事没能成王氏就惋惜了好长一段时间,这回说什么都得把握住才是。

    再加上正巧赶上付文彬和付嘉致被侍郎府折腾的灰头土脸、前途黯淡,王氏十分痛快的就接住了贤亲王府递过来的橄榄枝。

    “你们可知,父皇究竟为何会这般快就替他们二人赐了婚?”煜王扬了扬眉,语气多少有些八卦,这种皇室秘辛一向不会为外人所知,是以其他人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

    付绵绵和唐恒对视了一眼,一起摊了摊手。

    “这事儿还得归功于王氏……”

    原来那日贤亲王妃邀请了不少夫人与贵女前去郊外踏青,而选择的地点就是城郊的皇家猎场。说来就是这么的巧,当时付嘉致同一群武官也在猎场中训练骑射,不过好在猎场地方宽阔,又有专门的女眷区,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双方相安无事,并没有出现什么尴尬的场面。

    但后来不知为何,付嘉致忽然去了女眷区,还无意中闯进了一个帐篷。帐篷中安平郡主正在丫鬟的伺候下更换刚刚脏了的衣裙,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出声。这一幕正好被前来关切安平郡主的贤亲王妃和王氏撞了个正着,再加上周围站着的丫鬟及下人,事情一下子就闹大了。

    唐恒听完来龙去脉,不由得感慨的拍了拍手:“除却王氏,谁又能请的动付嘉致这头蛮牛去了女眷区?这王氏也真够狠的,一个操作不好,自己儿子的脑袋可就不保啊!只不过贤亲王府也正有此意,皇上最后才勉强赐了婚。”

    “这回付府算是彻底翻身了,付文彬暂且不提,贤亲王哪里会看着未来的女婿受委屈,想来不日皇上就会下旨,以付嘉致击退蛮子有功为由,把他的官职往上提一提。”

    “但……我怎么记得这个安平郡主脾气不大好,前两年还看中了一个七品的小御史。不过人家御史已有正妻,她偏偏要逼迫其休妻,最后那御史竟被发现一脖子吊死在了大理寺外面的那颗歪脖子树上。看来,付小将军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说到这,两道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付绵绵的身上,二人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这安平郡主究竟是对方精挑细选的,还是一切只是巧合?

    煜王接着问道:“付府此番成功翻了身,付姑娘就没什么想说的?”

    “可喜可贺。”付绵绵笑得非常温婉,略微歪了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接着开了口:“攀上了贤亲王府,这日后可不就平步青云了?虽说那安平郡主个性刁钻了一些,但也无甚大碍,眼下付府的那个庶出的三小姐已经音讯全无,付嘉致又是那般冷情冷性之人,起不了什么风浪了。”

    “想来这个时间二小姐也该收拾妥当了。”她说完便起了身,冲着对面的两个人福了福身,之后施施然的走掉了。

    待到门口的帘子再次落下,书房内已然没了少女的身影,煜王和唐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皆给付府点起了蜡。这丫头太过于精明,从之前还在付府做四小姐的时候,就未曾踏错过一步,接下来她想要做些什么,这二人还真一时半会瞧不真切了。

    ………………

    开国郡公府后宅的一处池塘附近。

    唐漪正无精打采的坐在建在水面上的暖阁内,任由其他几个小姐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她都不曾显露出半点的兴致。那些小姐虽然觉得倍感怠慢,却因为身份上的差距,敢怒不敢言,只是时不时的扭过头瞟上两眼,随后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当初王氏有意让唐漪嫁入付府并不是什么秘密,如今付嘉致却落入了安平郡主的手中,唐漪自然成了一个笑话,遭到任何议论都是在意料之中的。

    付绵绵期间一直默不作声的坐在唐漪的身边,平心静气的摆弄着面前茶台上的茶具,她的动作间行云流水,独具美感,倒是很快就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待到一杯清澈的浅绿色茶汤摆在眼前的时候,唐漪迟疑的咬了咬下唇,看起来终于打算开口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了。

    不过忽然间,其中一个小姐发出了短暂的惊呼,随即用帕子捂住了嘴:“真的假的?付小将军这会儿正在前院?不是说开国郡公府和付府闹掰了吗……怎的会……”

    对方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不对,脸色微变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只来得及看见唐漪那怒气冲冲的背影。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明明是唐漪发的帖子,这会儿却先走了,留下她们几人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付绵绵倒是没有在意这群贵女,连忙追着唐漪也离开了暖阁,后在其所居住的小院里陪伴了许久,直到唐漪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这才趁着外面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起身告了辞。

    很快她就在门房极度热情的恭送声中上了早就等在外面的马车,莺歌见一切都整理妥当便撂下了车帘,伴随着车夫的吆喝声,车轮开始缓慢的转动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马车驶出去多远呢,两匹马却忽然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的嘶鸣了起来,紧接着整辆马车就猝不及防的停在了原地。

    莺歌有些生气的撩开了帘子,正欲质问车夫,但下一秒余下的话就这么生生的卡在了嗓子眼处。

    车内原本正在闭目养神的付绵绵若有所觉,慢吞吞的睁开了双眸,与此时正挡在马车前方的男人对视了一眼。

    还真是……许久未见了。

    第150章 卑微的庶女(27)

    男人从马上下了来, 不算重的脚步声在这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弄堂里显得尤为的刺耳。

    莺歌这会儿怕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的,却仍旧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大斥一声:“这位公子还不快些停下, 车里只有我家姑娘一人, 还请不要冲撞了她才是!”

    走到近前的付嘉致对此充耳未闻,只是用冰冷刺骨的目光瞄了莺歌一眼,眼底的暴虐更是直接让莺歌呆愣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该作何反应了。

    见状,付绵绵伸出手把莺歌拉回了车内, 车帘应声而落,遮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过了几秒,一只纤纤玉手从车窗处伸出,不慌不忙的将窗帘卷起, 随即露出了一张笑吟吟的笑脸:“付小将军。”

    付嘉致一张俊脸绷的死紧, 这种见面的场景让他感到了些许的不舒适, 对方坐在车内舒舒服服、高高在上,难免会使他产生一种低人一等的错觉。

    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张俏脸看了许久, 男人这才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一别近年余,却没想到归家之日没能看到四妹,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四妹这般胆大包天, 竟然敢试图拿捏父亲和母亲, 借此和付府断了关系?”

    “付小将军这话说的未免有点不大合适,我早就不是付府之人,文书也是付大学士亲手签的,过了各位族老的眼, 甚至于连族谱都改了……您还是称我一声付姑娘吧!”付绵绵笑眯眯的回应, 面上半点不见害怕。

    “呵……”付嘉致闻言冷笑出声, 周身的气势忽然变得压迫感十足,透过小小的马车窗,那道如淬了毒一般目光很快就锁定了住车内的那个纤细身影:“付绵绵,看来上次的板子还没能让你长记性,当初你没死算我心软,日后你真觉得自己还会这般幸运吗?”

    “我这人胆子小,付小将军可别吓唬我,我会当真的。”付绵绵表情未变,语气倒是略显夸张:“我也只是为自己谋一个前程罢了,付小将军与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苦抓着我这一个弱女子不放?虽然眼下咱们做不成兄妹,但以后还是有机会做朋友的,随时欢迎付小将军光顾春林堂,到时候我送你几盒上好的香膏,您带回府上去孝敬孝敬付夫人也是极好的。”

    她这番话说的,冷不丁一听似乎没什么毛病,客客气气,无可挑剔。但付嘉致听在耳中,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或许说更像是讽刺才是。

    二人之间真的没有任何的仇怨吗?付嘉致对此是嗤之以鼻的,对方若真是像以往看起来那样逆来顺受的性格,又何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这样一看,当初少女差点在他的命令之下丧了命,心头岂能没有半点芥蒂。

    回想起刚刚和唐恒在一处所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他的表情便愈发阴沉了几分,放任一个对付府心怀怨恨之人在外逍遥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位曾经的庶妹越是成功,付府上下就越是寝食难安。

    回过神,他再次抬眼看向付绵绵的时候,眼底再无半分感情,就好似看一个死人一般。

    他久经沙场,身上背负了超过千余条蛮子的命,这会子看起来竟和那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一模一样,吓的莺歌不受控制的惊呼出了声。

    付绵绵安抚的轻轻拍了拍莺歌的手,末了扭过头垂眸看着此时已经握住了腰间短刀的男人,然后扬了扬眉:“付小将军难道又打算一言不合就当街拔刀砍人吗?虽然我的确是个不起眼的商贾,但若是真的没了命,想来开国郡公和煜王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前些日子付小将军还没被周侍郎折腾够吗?开国郡公和煜王可不是周侍郎,即便我死之事不能摆在明面上,可私下里的暗箭是更难防的,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安平郡主跳出来解了你的燃眉之急,哦?”

    她没有丝毫的掩饰言语中的讥诮,听起来难免有些阴阳怪气的。

    这一下彻底戳中了付嘉致的痛处,只见男人暴喝一声,脖颈间青筋根根爆起。之后银光一闪,一柄在夜色中泛着蓝光的短刀已然被他握在了手中。

    手起刀落,伴随着莺歌凄厉的尖叫,车窗上的布帘瞬间四分五裂,厚重的布帛缓缓落在了石板地面上,让人心惊胆战。

    “莺歌,你这是作甚,付小将军只是与我玩闹罢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付绵绵在此期间,眼睛眨都未眨,似乎笃定了对方并不敢在开国郡公府的大门之外伤她分毫。

    付嘉致虽然脾气一向不大好,但这人并不蠢笨,能打胜仗靠的可不全都是蛮力,脑子也必须过关。他要是那种理智全无的人,周六公子也不会留下一口气至今还在苟延残喘,他的狂妄全都依托在自身实力的基础之上,轻易做不出超出自己能力的蠢事来。

    用眼角余光瞧了一眼一直在开国郡公府大门处探头探脑的黑影,付嘉致轻嗤一声收起了短刀,一改之前的愤怒,面色如常的低声道:“付姑娘,奉劝你一句,为人莫要太猖狂。今日出了这弄堂,再发生什么意外,可就怪不到我的头上了。”

    “付小将军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但有这会子和我磨牙的功夫,您不若拿去做点子有意义的事儿呢?比如说找找人什么的。”方才动了刀子付绵绵都一脸平淡,又怎会被这不痛不痒的两句威胁给弄乱了心神。

    男人常期在外,特别是最近这一年,对她根本没有半分了解,只知道一味的用身份和武力去压制,瞧着可笑的很。

    “前些日子听闻付府丢了人,如今还未找到,不过付小将军也不必太过忧心,付三小姐吉人天相,肯定会平安无事的。”付绵绵的嘴角缓缓地扬起了一个弧度,满意的看着车外之人瞬间变了脸色,随后收回了视线凝声吩咐车夫:“回府。”

    车夫闻言忙不迭的挥舞起了鞭子,将两匹马抽的嘶鸣不止,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这条弄堂的尽头。

    刚刚出了弄堂,付绵绵就再次开口吩咐:“去西城区。”

    车夫应了一声,及时调转了马头,片刻不耽搁的往西城区去了。

    莺歌闻言是有些吃惊的,因为西城区住着谁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她心有余悸的把脑袋探出车窗往后面看了一眼。此时夜幕已然降临,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最终只能坐了回来,小声抱怨着:“小姐!谁知道付大公子这会儿是不是在咱们后面跟着呢,现在去西城区,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

    付绵绵刚刚才把人激怒,这当口着实是不大合适。

    听到莺歌担忧的话语,付绵绵轻笑出声:“就怕他不来。”

    不然她之前所有的布置,还有刚刚浪费的那些口舌,都是给瞎子抛媚眼不成吗?她是个商人,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一件事情必须有利可图,这才公平。

    莺歌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虽然尚且不大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但是身为丫鬟的职业道德还是让她紧紧地闭上了嘴。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那间熟悉的小院门口。在扶着莺歌的手下车的功夫,付绵绵明显感觉到了对面那户有人顺着大门的缝隙往外看,那人在看清了她的脸后,又悄无声息的把自家的门关了个严实,没了半点声息。

    很快,徐婆子听到了动静就出来开了门,一路点头哈腰的将人引进了小院中。

    彼时主屋里还有闪烁的烛光透出来,付绵绵挑了挑眉,徐婆子便很有眼力见的把最近的一些情况大致禀告了一番。

    “……最开始的几天,这付三小姐还算安稳,整日里不是绣花就是弹琴。因着白天这周围的住户都是没什么人在家的,是以老奴也就允了她没事儿弹琴当做消遣,她需要什么针线布帛,我也都尽量出去给她买回来。”

    “可就在最近这几日,付三小姐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的,还经常问起姑娘你,每每到了这时候老奴总是含糊着应付上两句,然后叮嘱丫鬟再盯的仔细些。果真就在前些天,丫鬟发现了她想偷偷溜出去,我们二人合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将她拉了回来。”

    “之后,这付三小姐就开始寻死觅活的,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她的情绪,最近两日却进的不香,看起来怏怏的。”

    付绵绵听完之后沉吟了一会儿,接着示意莺歌给了徐婆子和那个丫鬟一人一个大荷包。两个人在接过来之后俱是笑得牙不见眼的,再次表了表忠心,这才静静的退回了自己的下人房,将空间留给了主家。

    付绵绵走到了主屋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在得到一声有气无力的回应后,推门走了进去。

    绕过门口的屏风,她一眼就看到了此时正无精打采的趴在临窗短榻上的人,眼下虽然已经开春,可早晚难免还是有些微凉,对方把窗户四敞大开的,屋子里便愈发的清冷了几分。

    “……”

    过了几息的功夫,付梓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狐疑的支起身子侧过脸看了一眼。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即顿时从短榻上蹦了下来,语气十足十的欢欣:“四妹妹,你终于来看我啦?!”

    “唔……”付绵绵很有技巧的避开了那道很是热情的身影,在小屋里转悠了一圈后才端坐在了靠近门口的那把椅子上:“为了避免惹上一些不必要的注意,所以我自是不能经常来往于你的居所,最近这段时间,你过的可舒心?”

    “舒心……”付梓妍回应的时候难免觉得有些心虚,毕竟前些日子她险些违背了二人之间的约定,在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见对方神情并无异样后,心中才稍微有了点底:“这里怎么说都比付府好多了,只是……平日里难免无聊了一些。”

    她也不知道究竟为何会无聊,之前在付府也是这般度日,不同的地方无非就是每天一睁眼就要担心王氏来找她的茬,还有就是……这里没有付嘉致。可能是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付府的种种,忽然之间松懈了下来,竟还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不止是屋子空,她的心也空的时常揪在一处。

    “我今天前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付绵绵并未质问她前些日子试图跑出去的事儿,而是笑吟吟的表明了来意。

    “什么好消息?”付梓妍好奇的问道,随即眼睛就是一亮,面上十分期待的问道:“是不是我马上就可以拥有自己新的身份了?”

    在得到付绵绵肯定的答复后,她高兴极了,不停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的踱着步。然而在短暂的狂喜过后,她的脑子却逐渐恢复了清明,忽而定在了原地,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询问着:“这才不过月余,付府和侍郎府就放弃找寻我了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直觉不应该这样顺利才是。

    “付嘉致归京了。”付绵绵猛地来了这么一句,接着不顾付梓妍震惊到略微变了形的脸,继续若无其事的往下说着:“和你预料之中的一样,他和侍郎府之间大闹了一场。”

    付梓妍闻言回了神,下意识的就想否认:“我没有……”

    付绵绵却压根不理她:“付嘉致砍掉了周六公子的一只手臂,周侍郎自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闹到了宫里去。眼瞧着付嘉致这回脱不了身,王氏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替他选了贤亲王府的安平郡主做妻子,皇帝已经替二人赐了婚了。”

    “这次和之前王氏的小打小闹可不同,皇帝亲自做媒,付嘉致估计也是没那个胆子去违逆圣意的。所以现在咱们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待他与安平郡主顺利完婚即可,到时候自然没人会惦记着无故失踪的你了。”

    “安平……郡主?”付梓妍喃喃,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嘴唇微微颤抖,眼眶也泛起了不明显的红。

    付绵绵自然没有给她解释这些的意思,说完之后起身就打算告别,当走到门口处的时候却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像是在确认什么:“付三小姐,咱们前前后后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终于达到了让你脱离付府的目的,此番付嘉致归京,你该不会……”

    付梓妍一激灵,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不会。”

    “那就好,付三小姐,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扔下这句话后,付绵绵便掀开帘子出了去。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徐婆子那略微有些谄媚的恭送声,接着便是马儿在黑夜里打着响鼻及车轮倾轧地面的咯吱声。

    付梓妍并未出去相送,只见她仍旧站在原地,贝齿用力的咬紧了下唇,柳眉微蹙,神情迟疑又悲伤。

    第151章 卑微的庶女(28)

    在同付梓妍的那次会面之后, 又过了好几日,终于在这天的午后,一道瘦骨嶙峋的身影到了付绵绵的居所之外, 嚷着要见她。

    在听完门房的通报后,刚刚从睡过午觉的付绵绵命人将其带到后院来, 自己则是懒洋洋的起身窝在了短榻之上,一边让莺歌坐在那里给她捶着腿,一边吃着红梅从厨房端过来的银耳甜汤。

    没过多久,院子外就传来了狗叫声, 接着钟妈妈在门外打开了帘子,任由对方进入到了屋子里。

    纤细的人影看起来有些瑟缩, 迅速的抬眼瞄了一眼付绵绵等人后, 便拘谨的福了福身:“见过付姑娘。”

    “吴娘子不必多礼,红梅, 快些请吴娘子坐下吧。”付绵绵笑眯眯的回应着,顺势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

    只见其穿着异常的朴素,身上的衣衫都是补了又补的麻布料子,脚上的鞋面也打满了补丁,一头枯黄的头发则是用一条布条粗略的扎了起来,任由不规则的发丝在脸边恣意飘荡。

    当然了,最为惹人注意的还是对方的那张脸, 皮肉堆积成了可怖的疤痕, 使人难以分辨她原本的长相到底如何。许是长年累月遭人异样的目光,女人已经习惯了将自己的头深深低下,来躲避所有人的视线。

    她颇为局促的坐在了红梅搬过来的椅子上, 抬起肤色蜡黄的手不自在的将额前的长发往下扒拉了两下, 然后借由发丝之间的空隙, 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极为富丽堂皇的屋子,在吴娘子的记忆里,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进入到这样舒适又充满了金钱味道的地方。想着,她便对自己的复仇计划更多了几分信心,这付姑娘势力这般强大,之前所承诺的种种,应该也有着些许的底气才是。

    没错,这个吴娘子其实就是唐恒提过的那个,前些年被安平郡主盯上的七品小官的发妻。

    付绵绵能够与她相识也实属偶然,还是之前某一日她从开国郡公府出来,在经过贤亲王府门外的时候,发现了正缩在一个不起眼的墙角下瑟瑟发抖的女人。当时正值冬日,地上是厚厚的几乎要没过了脚踝的雪,对方身上只着这套麻布衣衫,眼瞧着已经是神志不清了。

    只是那双眼,仍旧充满了熊熊的恨意,一瞬不瞬的盯着贤亲王府的大门看,即便马上就要昏了过去,却仍是不肯有丝毫的放松。

    这一幕无疑引起了付绵绵的兴趣,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待到人彻底失去了意识后,派人将其带回了府内。后通过女人在昏睡中所喃喃的叫着的一个名字,她顺藤摸瓜的摸出了两年前的这桩事关贤亲王府的丑闻,顿时心生一计。

    于是才有了后来的种种,包括把付梓妍安置在吴娘子住所对面的小院里,都是事先规划好的。像是吴娘子这般忠心耿耿的盟友可不好找,最起码对方心怀恨意,不会轻易的为了一点利益而倒戈。

    回过神,付绵绵将手中的汤碗放到了一边,用很是温和的语气询问道:“吴娘子今儿怎的忽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女人闻言,裸露在外的那双枯瘦如柴的手轻轻的抖了抖:“是,姑娘让我时刻盯着对面院子里那贵女的动静,我便没有半点放松。那日你走后,约莫临近天亮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一道黑影顺着墙头翻了进去,那人定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徐婆子和丫鬟应该是在熟睡中,竟也没能发现。”

    “起先我还以为是什么小毛贼,许是因为徐婆子日常出去出手大方,惹了旁人的惦记。但后来在天色快要大亮的时候,那道黑影就又从院子里翻墙出了来。第二日我也没听到徐婆子提起有什么财物上损失,这才起了疑心。”

    “之后接连三四日,一到深夜那黑影就会来,趁着天亮之前便会离开,我直觉此时蹊跷,却又不敢贸然和徐婆子接触,免得引起他人的疑心,足足等了两日才等到对方出了门。”她说到这,表情有些涩然:“我随徐婆子一起去了市集,趁着人多混乱和她短暂的接触了几息的功夫,她说这两天每晚睡的都很好,并表示自己这些日子的夜里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

    “只不过,我有听徐婆子提起过,她和丫鬟近些天早起的时候经常会觉得头晕,我觉得这许是和那道黑影脱不了干系。但我当着徐婆子的面并未多说什么也没有露出任何异常的表情,因为我怕一旦告知对方,对方夜里就会露出什么马脚,这样一来打草惊蛇,反而坏了姑娘的好事。这不,我赶忙就过来禀报姑娘此事,还望姑娘有个定夺。”

    吴娘子说话间双手一直紧握成拳,显然已经许久未曾这般长篇大论过了。

    自从两年前夫君被逼的自杀身亡,安平郡主气急败坏之下就把她抓回了贤亲王府去,在王府的地牢中,她遭受了许多常人所不能忍受的酷刑,最终终于承受不住的彻底没了意识。

    安平郡主当时许是以为她死了,命人用席子将尸体卷了扔到了乱葬岗,她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生生爬出来的,只要能报仇,她便什么都不怕。

    付绵绵听完之后,十分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吴娘子做的极对,这件事我心里清楚了,还得劳烦娘子回去之后,继续帮忙盯着对面的动静。”

    旁边的红梅未等付绵绵开口吩咐,就掏出了一个小荷包塞进了女人的怀中。

    “这点子银钱也买不到什么,还望娘子回去之后好好生活,这样才能有手刃仇人的希望呀!”付绵绵说着,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想着 ,距离那一天应该也是不远了吧。”

    吴娘子本欲推拒,却在听到她的话后眼睛一亮,满怀希冀的抬起了头:“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在得到肯定的回应后,女人犹豫了两秒还是将荷包揣进了怀中,然后站起身冲着前方行了一礼,接着脚步匆匆的低头出了主屋,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待到确定院中的确无人之后,莺歌这才一边尽职尽责的给付绵绵按着腿,一边迟疑的开了口:“小姐,方才吴娘子所说的那道黑影,应该就是付大公子吧?看来那日他果真暗暗跟在咱们身后,找到了付三小姐。”

    “不过……这都这么多天了,付三小姐怎的还没跟您提起过这件事?就连徐婆子和丫鬟都不知道,难道说付大公子做了什么手脚?”

    付绵绵不置可否,捻起了一块糕点凑到嘴边咬了一小口:“徐婆子和丫鬟肯定是被做了什么手脚,至于付三小姐嘛……还真未必。”

    付嘉致若是把付梓妍也放倒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二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仅限于精神上的,加上整整年余未见,说是天雷勾动地火都是拘束了,那场面指不定多热烈呢。

    莺歌被她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含义给震惊到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表情有些气愤:“那付三小姐为何不告知您她竟见到了付大公子?她明明答应过您的,怎么……”

    说着,莺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低下头去啐了一口:“食言而肥,好不要脸!”

    “也好,我对她本也没有什么期待。”付绵绵倒是没有太过失望,因为她一直都清楚,人性是最经受不住考验的。

    最开始,付梓妍许是想着只要能够脱离付府和侍郎府那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好了,可当真的成功了、安稳了,又难免滋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比如她即将拥有了新的身份,以后就再也不是付府的庶女了,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代表着她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付嘉致在一起而不会遭世人唾骂?没了之前横亘在两个人中间的‘乱lun’标签,对方很容易就放下了一直以来刺在心头的那把刀,从而放心大胆的去拥抱即将到来的幸福人生了。

    即便知道了付嘉致已经被赐了婚,即便早就和付绵绵之间有了承诺,付梓妍却还是这么做了,完全不顾自己会伤害到谁,付绵绵可能因此会失去什么。

    就在莺歌骂完的时候,红梅也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既然付大公子已经找到了付三小姐,那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人带走呢?把付三小姐留在那里,每日不仅要翻墙相见,还得时刻提防着院子里的徐婆子和丫鬟,图的是什么?”

    “他把人带走了,然后呢?”付绵绵轻嗤了一声,眉眼间尽是不屑:“京城谁人不知付小将军和安平郡主被皇上赐了婚,且安平郡主又十分的看重付小将军,前些日子据说有个丫鬟因为多看了付嘉致两眼,就被生生挖出了眼。”

    “他这会儿把付梓妍接走,一旦被安平郡主发现,岂不是要了付梓妍的命吗?还不如让其留在我这里,反倒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眼下这两个人一定在背地里计划着什么。”

    总之就是没憋好屁。

    “那怎么办?小姐,咱们该早早有所防备才是,免得着了他们二人的道!”莺歌很是焦急的嚷嚷着。

    “怕什么?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着呢,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可打不上头阵。”付绵绵微微眯起了眼,姿态轻松,语气愉悦:“且瞧好吧,京中热闹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152章 卑微的庶女(29)

    莺歌和红梅不大理解自家小姐口中的“热闹”是什么, 出于对主子的信任,她们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付绵绵也没有因为从吴娘子那里得知付梓妍和付嘉致再次勾搭到一起,就频繁的往西城区跑, 她仍然像平日里一样,没事儿去名下的多家铺子里逛上一圈, 要不然就坐上马上前往京郊的酿酒庄子,反正一天到晚没有什么空闲的时候。

    就这样,天气逐渐燥热了起来,时间进入了五月, 东城区那边也再次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原是贤亲王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为了能够看到自己宠爱的小女儿完婚, 他拖着自己不太方便的身躯亲自去了宫内, 请求皇帝下令让钦天监替安平郡主和付嘉致定下了剩下几礼的吉利日子。

    钦天监许是也不敢得罪这个老亲王,尽最大的努力满足了对方的要求, 将两个人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十八,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付府和贤亲王府瞬间就忙碌了起来,不过王氏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应该说她巴不得早点让安平郡主进了付家的大门呢。都说知子莫若母,近些时日付嘉致那有些反常的行为都被她看在了眼里,虽不知道为什么,可王氏这会儿只想着加快操持这门亲事的速度, 以免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 付绵绵正身处一家临近东城区的酒楼之中,耳边是说书先生正在口若悬河,这边她则是有些微微出神。

    六月十八啊……

    这贤亲王府还真是着急的不得了, 不知道和最近煜王经常出入王府去探望他的皇叔, 没事儿在其耳边吹吹风什么的有没有直接的关系。如此这般, 留给付嘉致的时间就更少了,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狗急跳墙。

    因为按照原本付府和贤亲王府商议的结果,二人大婚的日期应该是在大半年之后,冷不丁的一下子提前这么多时日,现在付嘉致和付梓妍应该觉得挺措手不及的吧?

    果真,付嘉致并没有让付绵绵等太久。

    在几日后皇宫里所举办的一场端午节的宫宴之上,安平郡主和几个关系要好的贵女相约去了宫中的马场跑马,万万没想到那几匹马忽然发了疯,连带着安平郡主在内的几个贵女都摔落马背受了伤。

    其中以郡主的伤势最为严重,不仅身上有各种挫伤,手臂还被狂乱之后的马匹给践踏到骨折,一时半会儿根本恢复不成原本健健康康的模样了。

    皇帝得知此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为了给贤亲王一个交代还发落了几个负责养马的宫人,可是查来查去也查不到什么,到最后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因着郡主受伤严重,婚事自然而然就要推迟了,这样一来,付嘉致便获得了额外的喘息时间。

    ………………

    京郊。

    付绵绵在这边有一个专门用作酿酒的庄子,这庄子从外面看上去只是比寻常的农庄大上几倍罢了,周边也都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只不过多了几片生长茂盛的葡萄藤。

    而就在庄子内的某处葡萄架下,煜王、唐恒及付绵绵三人正相对而坐,气氛融洽的品着酒。

    唐恒酒量一向比较差,这会儿已经脸颊透着些红了,只见他捏着酒杯笑道:“付姑娘,你说这付嘉致究竟是不是昏了头?想什么办法不好,偏偏想出这种在安平郡主身上动手脚的蠢招,这也就是皇上和贤亲王没想到这事儿会和他相关,不然想要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不是很容易?”

    “所以说还得看咱们煜王殿下,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才勉强抓住了一点付嘉致来不及清扫的小尾巴。”

    其实唐恒这话说的也没毛病,宫中岂是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他付嘉致再怎么牛逼,也只是个四品的将军罢了,想要毫无声息的在宫内搞点小动作,运气好兴许能全身而退,可万一倒霉到家了……

    煜王听着唐恒的奉承,微微一笑,其实他也是因为之前得到了付绵绵的提醒,这才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想到了去查探。

    “宫中马厩的负责人其实是同付府上的管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所以事后在处置宫人的时候,本宫稍微在父皇跟前求了求情,那些宫人便暂时被下了大狱,有本宫护着短时间内不会什么生命危险。还有马匹之所以发狂,估计是因为误食了一种草料,那种草料并不常见,却是蛮子在与我军交战时候的惯用手段。”

    付嘉致常年在西北,对于蛮子的这些小伎俩最为了解不过了。就像是刚刚唐恒所说的,只不过现在没人怀疑到男人的身上罢了,不然这一切都经不起推敲。

    说到这,煜王有些迟疑:“若这件事真的与付嘉致有关,那那些宫人怕是随时都处于危险之中,本宫虽然暗中派人在狱中进行了看守,但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状况。不如将这些证据都摆在父皇面前,看他如何决断可好?”

    他这般上心,倒不是看付绵绵的面子上,盖因付家这两父子注定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能在尚未形成气候之前将其彻底拔出,他当然不会有所犹豫。要是等到付文彬成了太子少师,付嘉致当上了大将军,那才真的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不好。”付绵绵几乎没有多加思索,即刻就回应了:“说起来,这些所谓的‘证据’不过就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万一马厩的负责人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和付府有关系,殿下可有办法让他开口?还有草料之事,和蛮子打过交道的又不止他付嘉致一人,就更没有什么说服力了。”

    煜王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想到了这点,方才无非只是试探:“那依付姑娘的意思……?”

    “自然得帮着付小将军把罪名坐实了才行,人就是这般的,要是他犯得错太多了且还都是有目共睹的,那么有些事即便不是他干的,也会变成他干的。”付绵绵扬起了一抹明媚的笑,随后在唐恒那有些懵懂的目光里冲着煜王扬了扬眉:“殿下可有机会让我去贤亲王府一趟?我与安平郡主神交已久,很是欣赏郡主的个性和为人,十分期待能够见上一面。”

    贤亲王府?

    煜王眸光闪烁,思索了一会儿便应了下来。谁让他这个皇叔在平日里也是支持太子的,能够把贤亲王府扯进来再搅成一锅粥,他乐见其成。

    唐恒似懂非懂的挠了挠后脑勺,转眼就埋头继续喝酒去了。他是一名武将,虽然不如付嘉致那般出色,可是将来也是要上战场的。他头脑简单,心思也相对单纯,反正既然决定了追随煜王,那就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好了,至于动脑子的事儿……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末了,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煜王和付绵绵的酒杯轻轻的撞到了一起。旁边的唐恒见状,也跟着凑热闹的举起了酒杯,伴随着‘叮’的一声脆响,三人便结束了今日这场会面,先后离开了庄子。

    三日后。

    贤亲王府。

    付绵绵垂着头规规矩矩的跟在煜王身后老远的位置上,身形隐匿在春林堂和锦绣阁的一行人中,瞧着丝毫的不起眼。很快,众人就到了位于贤亲王府后院的一处独立院子外,透过院门往里看,隐约可见各种奇花异草,光是一眼就足以感受到贤亲王对安平郡主的疼爱。

    因着有煜王在,是以付绵绵等人十分顺利的就进入到了安平郡主所居住的院子里,守在门外的婆子很是殷勤的给煜王打了帘子,待到他进去之后,在主屋门外等着的付绵绵隐约听到了屋内传来的说话声。

    没过多久,就有丫鬟出来引着大家入了那宽敞又明亮的主屋,众人一字排开站在了屏风后,透过奢华的半透明屏风,隐约可以看到对面的两道人影。

    端坐在那里的自然就是煜王,而正半躺着靠在榻上的,定是安平郡主无疑了。

    下一秒,煜王那极具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本宫想你这段时日整天被拘在府里一定极为难受,于是就把整个春林堂和锦绣阁都给你叫到了榻前供你消遣,要知道本宫的母妃可都没这种待遇,你还不高兴些?”

    安平郡主闻言的确有了点兴致,语气轻快:“谢过三皇兄,我现下正无聊的紧,还不让他们赶紧过来?”

    煜王见状摇头失笑,随即一拍手,几个人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整齐的跪了一地。

    “问安平郡主安。”

    “都起吧。”安平郡主嘟了嘟嘴,下巴略微扬起,态度无比倨傲:“若是今日伺候的好了,本郡主重重有赏!”

    众人自是又恭谨的谢了恩,之后付绵绵隐蔽的打量了一番这会儿正在榻上盖着锦被的人,对方瞧着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有着杏眸粉腮,长得很漂亮,只是看起来有些盛气凌人。

    收回视线,她从后面的伙计手中接过了摆满香膏的托盘,然后又与煜王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接着上前两步将托盘凑到了安平郡主的眼皮子底下,任由其挑挑拣拣。

    眼下少女的左手臂被夹板和布条固定在了胸前的位置上,行动上难免有些不顺畅,没多久就失去了耐心,皱着眉道:“我看也无甚新鲜的,先把这些都留下吧,真是无趣儿。”

    就在这时,煜王适时的咳嗽了两声,待到安平郡主狐疑的看向了他的时候,他才温和的再次开了口。

    第153章 卑微的庶女(30)

    “付嘉致最近没有过府前来探望你吗?好歹也是未婚夫妻, 你伤成这样,他倒没甚声息。”

    听着煜王表面温和,内里却藏针的话语, 安平郡主反而露出了甜蜜的微笑,随后脸色微红有些不依:“三皇兄,什么未婚夫妻,这话让你说出来怪羞人的!”

    煜王呵呵一笑:“若是没有这场意外, 还有半个月你们两个就理应成亲了,这不是未婚夫妻又是什么?再说了,父皇亲口给你们二人赐的婚, 圣上一言,这事儿又岂能发生什么变故?”

    安平郡主略微垂了头, 一双眼睛在提到付嘉致的时候是晶亮的:“他……自是有前来探望我,只不过到底是还没名正言顺呢, 孤男寡女不好共处一室的,许是为了我的名声考虑,他每次来只在门外打声招呼,再与父王说上小半个时辰的话, 便会离开。”

    “……”付绵绵闻言险些笑出声来,付嘉致何时这般循规蹈矩了?只能说喜不喜欢一个人,从日常的一举一动都能瞧出一些端倪, 对方只会在安平郡主这里恪守礼仪, 到了付梓妍那里就是恨不得整日的黏在一起, 生怕别人看不出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猫腻。

    “见他对你如此上心, 本宫便也放心了, 只是最近偶有听说大武国接壤大金国的边境线上不大太平, 父皇似乎有意派付小将军前往平乱……”煜王看起来有些担忧。

    实际上付嘉致之所以出手算计安平郡主, 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要能将二人的婚期暂时延后,他便可以趁着两国大乱之时请命前往边境,到时候就算带走付梓妍也是悄无声息的,也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待到他们到达两国交界处的涿州,便可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国事自然是要比家事更重要的,只要战乱一日不平,男人就可一日不归京。到时候贤亲王府这边再急又有什么用呢?将在外连君命都有所不受,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亲王又算个屁。

    是以付嘉致这一走,谁也说不准究竟何时才会归来。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选择归来之时一定羽翼丰满,付梓妍也会拥有一个全新的、丝毫不惹人怀疑的身份,到时候万一贤亲王两眼一翻嗝屁了,安平郡主又岂能撼动他半分?

    安平郡主则是明显的一愣,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雀跃神情:“这件事,他与父王提起过,父王说了他越有本事我将来就会越荣光,这是好事。况且大金国国力一向不比咱们大武国,小小的冲突而已,约莫几个月就能平息。到时候我的伤也差不多养好了,……总之也不迟。”

    “你能想通最好,本宫也就放心了,还以为你会和小时候一样,一个不顺心就哭的撕心裂肺的。”煜王浅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给一直立在一边默默无语的付绵绵使了一个眼色:“还不麻利些,给郡主好好量量体,做一些最新款的衣裙。”

    付绵绵拿过软尺上前略微躬了身,手上一边忙碌着,嘴上一边还说着:“殿下尽管放心,锦绣阁保证给郡主做的衣裙这满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件。毕竟咱们的安平郡主这般的国色天香,大抵也只有独一无二的衣裳才能配得上郡主的气质了。”

    好话谁都愿意听,安平郡主这会儿显得很是高兴,在量体的过程中颇为配合,也没有出言刁难一二。

    很快,付绵绵就在锦绣阁裁缝的配合下就完成了整个流程,紧接着众人整齐划一的后退了两步,准备行礼告退。这时,付绵绵随口说了几句吉祥话,这算是他们这行的行规,每一次伺候完贵人之后都会讨个彩头,主家高兴,伙计更高兴。

    “这付小将军乃是咱们老百姓眼中保家卫国,值得所有人崇拜的大英雄,今日见到安平郡主一面,才知道什么叫做郎才女貌,二位贵人真真儿是般配的不得了,定会白头偕老、相伴一生的。”

    安平郡主被她这几句话说的异常的舒坦,明丽的五官都逐渐的舒展了开来,随后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件成色上佳的玉佩,吩咐丫鬟送到了付绵绵的手上:“你们几个今儿伺候的极好,下次若是有需要本郡主自会想起锦绣阁的,这点子不起眼的玩意儿拿去大家一起吃酒,下去吧。”

    欢天喜地的把玉佩接过来,付绵绵用眼神示意其余人先行出去,之后便再次恭维了两句:“郡主心善,咱们谢过郡主的恩典!像是郡主这般天下少有的女子,无怪乎付小将军将您放在心里、捧在手上哩!郡主您是不知道,小将军常去我们店里亲自给您挑选成衣及香膏,真是让人羡慕!”

    安平郡主眉眼含笑。

    还是煜王冲着她挥了挥手,付绵绵这才福了福身,低头倒退着很是规矩的出了主屋。然后随着那几名伙计在贤亲王府下人的带领下,一刻也没有多停留的出了府。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煜王便神色如常的拿起一旁已经微凉的茶水,递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不对!”安平郡主忽而用那只好的手臂撑起了上半身,表情也从刚刚的甜蜜变成了眉毛一横,接着有些焦急的指着屏风旁边站着的丫鬟:“快,去把那几个锦绣阁的活计给本郡主叫回来!”

    煜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手中的茶杯险些掉到了地上,在把茶杯放回原处后,他先是抬手制止了丫鬟的动作,之后才隐隐担忧的上前试图安抚对方:“安平!胡闹什么?太医不是特别叮嘱你不许乱动以免伤势加重吗?刚刚还美滋滋的,怎的这脸色说变就变?你且说说是为了什么吧,天大的事儿不是还有三皇兄在这里呢吗?”

    安平郡主因着他的劝阻,忽然激动起来的情绪稍微的平缓了一些,只见她此时靓丽的五官有着些许的扭曲,看起来和方才那副明艳动人的模样判若两人:“三皇兄,刚刚那锦绣阁的伙计可是说付小将军常去光顾?”

    “没错啊。”煜王似是有些不解:“还说他会买一些成衣和香膏,这是好事,未婚夫妻之间你就算收了他一些小玩意儿,也没人会传你们二人私相授受的!”

    可女人又哪里是因为惧怕名声不好,即便努力控制了,可丝丝暴戾的情绪还是从眉眼之间透了出来:“关键是,我并没有收到过任何他送的礼物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极轻,表情也是笑着的,但怎么看怎么渗人。

    “这……”煜王一时间也有点懵了,随后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试图帮着付嘉致找补:“许是他买给付府中女眷的也说不定,本宫不是也经常带着锦绣阁的人去给母妃量体制衣吗?”

    “付府门第说起来在京中也不低,怎么?付夫人竟会穿锦绣阁的成衣吗?”安平郡主冷笑一声,一张俏脸黑的彻底。

    的确,京中稍微有点地位的富贵人家,日常穿着也是极有讲究的,甚少有人会去穿成衣铺子里的成衣,都是将铺子里的伙计请到家中去量体制衣的。也许有些年纪小的贵女会贪图新鲜,出去逛街的时候买上几件成衣,但这种情况却并不多见。

    种种迹象都表明,付嘉致极有可能背地里养着外室,且这外室地位不高,没准是哪个窑子里的姑娘也说不定。

    回过神,安平郡主就想再次吩咐丫鬟把付绵绵等人传召回来,可依然被煜王给拦了下来:“就算你有所怀疑,也不能召锦绣阁的人回来,这种事事关贤亲王府和你自己的颜面,又岂能被那群平民知晓?万一一经询问,事后又传出去被付嘉致听说了,从而打草惊蛇,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他这一说,对方觉得有理,便气鼓鼓的坐回了榻上,肉眼可见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见她还算平静,煜王沉吟了一会儿后,试探性的劝了两句:“安平,你听三皇兄的话,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就算确有其事,也不过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罢了。等到你们二人成了婚,再出手解决,一方面是名正言顺,另一方面总不好在婚前就撕破了脸。”

    “难道让他继续和那个小贱人在外逍遥快活?三皇兄,我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我可是皇上亲封的安平郡主,所有人都合该尊我敬我,我的夫婿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安平郡主越说越激动,干脆一股脑的把榻上的东西都扫落到了地上。

    上好的玉石枕登时就碎裂成了几瓣,惹得丫鬟连连后退,之后更是直接跪了下去,伏在那里不敢抬头。

    接着,安平郡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祈求的看向了煜王:“三皇兄,我自小就数你对我最好,你一定舍不得看我受委屈的是不是?求求你帮帮我,我倒要亲眼看看,那被付嘉致养在暗处的贱人到底是个什么勾人的模样!”

    “……”煜王面上十分的犹豫:“万一被皇叔知道了……”

    “父王才不会知晓,况且不过是一个外室罢了,处理起来容易的很。”安平郡主信心十足,没人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贱人同她起冲突,付嘉致当然也不例外。

    煜王长叹了一口气,状似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好吧,只不过本宫依旧觉得付小将军不是这种人。”

    安平郡主见他答应,眼底透出了些许欣喜,旋即就又变得阴狠异常。她只顾着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之人那张俊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154章 卑微的庶女(31)

    “四妹妹, 你最近……好像不大忙。”付梓妍心不在焉的绣了一会儿花,之后看向了此时正坐在窗边看书的人,有些不自在的开了口。

    这几日付绵绵时常会出现在她所居住的这个小院里,许是本来就心里有鬼, 付梓妍觉得心虚极了, 每次对方一来她都要时刻紧绷着神经, 生怕其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我这不是怕你无聊, 毕竟前些日子徐婆子说了你胃口变小了,想着将你放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么久的确有些过分,所以有时间便过来陪你呆上一会子。”付绵绵头也不抬,一边翻着手中的书页,一边回应道。

    听到这话,付梓妍的脸色有些僵硬, 眼神闪烁的看向了别处,免得对面之人察觉自己的异样。

    什么胃口不好,日日夜里要被付嘉致翻来覆去,她白天的时间恨不得能睡死过去, 每次徐婆子来叫她吃饭, 她都是强撑着勉强吃两口,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补觉。

    “哪有……许是天气愈发的燥热了,人也跟着惫懒了起来。”

    “唔……没事就好。”付绵绵说到这,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把书合上放到了一边:“对了,因着安平郡主几天前不小心发生了意外,所以她和付嘉致的婚事也自然而然的推迟了, 而且我听说边境战事再起, 付小将军很有可能会再次带兵出发前往本朝与大金国交界的涿州。”

    “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 待到他离了京,我就会尽快给你安排一个新身份。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趁着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大可以提出来,我再衡量一番是否能够实现。”

    “比如说想当一个新寡的有钱小妇人?还是来京投奔亲人的娇小姐?若是不想在京城继续呆着,我也可以想办法给你送到南方去,找一处水土养人的地方,保你生活甜甜蜜蜜。”

    她这边越是畅想未来,付梓妍的心情就越是复杂,因为过于愧疚,便把脑袋深深的低了下去。

    付嘉致不日即将出发前往涿州,这件事付梓妍自然是知道的,她还知道,安平郡主为什么会发生意外,而且……付嘉致离开京城那日,也是她消失在这小院之时。

    没错,她也要跟着男人前往大武国的边境了。

    用付嘉致的话所,那里天高皇帝远,没有京城的纷扰,再加上他此次是全权负责平息大金国战乱的将领,权力极大,自然不会让她受苦。等到时机成熟,他们二人就可以折返归京,终有一天她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边,做他唯一的妻。

    付梓妍耳边听着那喋喋不休的女声,下意识的用贝齿用力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她不是没有心,也不是故意想要坑付绵绵这一次,只是……自从几年前被付嘉致强制的收拢进掌心后,这个人、这颗心就再也不属于她了。

    不过他们二人也只是去涿州躲上两年,日后若是有机会归京,她发誓会用尽全力将今日亏欠付绵绵的,加倍的弥补回来。

    这么想着,付梓妍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地抬起头正视了对面的少女一眼,然后用略微干涩的声音回应道:“都可以……我暂时也没有什么想法,一切全凭四妹妹做主就是了。”

    付绵绵忽而定定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狭小的屋子里,气氛一度非常的凝滞。

    这种氛围无疑让付梓妍觉得有些恐惧,在这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莫不是她哪句话说错了让对方察觉到了异常?

    过了半晌,付绵绵才挑了挑眉,浅浅的笑了开来:“我要是替你做了主,日后你不满意了可不会怪我吧?”

    付梓妍见状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飞快的摇了摇头:“怎么会?我相信四妹妹自会替我思虑周全的。”

    “你可别后悔。”付绵绵像是话中有话,随即收回了视线继续低头看起方才的那本书来,她也算仁至义尽了,不止一次给过对方选择的机会。既然这付梓妍依旧执迷不悟的站在了付嘉致那一边,她倒也省去替其打算今后的路了,乐的轻松自在。

    直到外面的太阳逐渐西沉,付绵绵才站起了身,然后在付梓妍那虚假的挽留声中,照常叮嘱了徐婆子和丫鬟一声,没有丝毫留恋的出了这小院子的门。

    咚!

    因着以往的习惯使然,怕周围的邻居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徐婆子并没有出来相送,而是干脆利落的将院门关了个彻底,阻绝了外面巷弄中来来往往之人的视线。

    当然了,同样也隔绝了此时正站在主屋门口目送着她的付梓妍的目光。

    伴随着院门外马蹄声的响起,付梓妍也转身回到了屋子里,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任何的差别。唯一的不同之处或许是……刚刚逐渐远行的马车内部竟然空无一人,而付绵绵则是在同一时间带着莺歌悄无声息的进入到了对面吴娘子的家中。

    当晚,天清气朗,夜空中的星星显得格外的亮。

    吴娘子的小院里有着一张石桌,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模样,桌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彼时付绵绵正安然的坐在石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着瓜子,莺歌也端坐在她的身边,一双眼好奇的看着这会儿正倚靠在门边,顺着门上小洞往外瞧的吴娘子。

    过了许久,莺歌才慢悠悠的收回了视线,用极低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道:“小姐……这吴娘子站在那里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吧?竟一动未动,难道她就不觉得累吗?!”

    累?付绵绵无声的摇了摇头,和她之前吃过的那些苦相比,或许这些根本都算不得什么。

    莺歌抿了抿唇,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觉得十分的唏嘘。

    这吴娘子原本也应该是正常人家的好姑娘,自小不说锦衣玉食,那也是在父母的宠爱中好好长大的。及笄之后顺利的和一个面目俊秀的书生成了亲,夫君也争气通过科举来京中做了一个小官,理应最后有一个美满的结局的。只可惜,一朝遇上了安平郡主这等心狠手辣之人,偏偏对方身份贵重,夫妻二人竟双双糟了祸事。

    三人就这么呆在这静悄悄的小院之内,直至巷弄外逐渐安静了下来,月亮也躲进了黑云身后之时,吴娘子终于眼睛一亮,下意识的挺直了原本弯曲的脊背。她回过头无声的动了动嘴唇:“来了。”

    付绵绵和莺歌刻意放轻了脚步,不急不缓的凑了过去,跟着贴在了吴娘子特意在木板门上弄出的两个小洞前,果真看到了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外面的石板路上。

    这黑影身形高大,轻车熟路的翻过一人多高的围墙就潜进了对面的院子里,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又过了一会儿,对面终于传来了些许细碎的动静,想来黑影已经顺利将徐婆子和丫鬟放倒了,如此才这般肆无忌惮起来。

    “啧。”付绵绵意味不明的吧唧了一下嘴,随后直起身从门前走了开。

    吴娘子对于刚刚那一幕显然已经习惯了,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未展现出任何多余的表情。莺歌则是嫌弃的啐了一口,又怕被付嘉致这个习武之人听到什么动静,只能在一边喃喃自语:“兄妹之间行此龌龊之事,也不怕天打雷劈!”

    对此,付绵绵只是笑而不语。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对面院子传过来的不可言说的细碎声响逐渐歇了下去,那二人许是正抱在一处幻想着未来的幸福人生,亦或是他们觉得此处十分的安稳从而降低了警惕,完全没有察觉到眼下院子外的巷弄内,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训练有素,看起来不像是军营中人,极有可能是哪个勋贵人家中雇佣的私兵。

    紧接着,一顶由着四个家丁抬着的软轿也停在了不远处,随即外面的丫鬟上前恭敬的打开了帘子,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里面出了来。

    这时,夜空上的月亮若有所觉的从乌云后面钻了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吴娘子看清了来人的那张脸。她猛地呼吸一滞,从头到脚都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出现在自己梦中的蛇蝎美人面,如今就活生生的站在她的眼前……

    她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倒流,要极度克制才勉强没发出半点声响。原来付姑娘说的都是真的,曾经她差点冻死在贤亲王府门前都没能见到的人,还真就乖乖的送上门来了。

    这会儿安平郡主的内心也是十分的不平静,是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扇木门内的猫腻。她站在巷弄中央,略微扬起下巴打量着眼前这间十分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逼仄的小院子,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丝冷笑。

    还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东西,竟然这种破旧的地方就能打发了,看来这付嘉致也不是十分喜欢这个外室才对。

    收回视线,她转过头看向了一边的那个点头哈腰的中年男人,这位乃是煜王特意派过来帮她引路的王府谋士,且根据煜王所查探到的消息,今晚付嘉致被军中同僚叫去家中吃酒了,并不会出现在这处才是。

    “确定就是这里?”安平郡主皱着眉问道。

    那谋士急忙拱手回话:“郡主,殿下派人几经确定,还找了周边的百姓进行了问询,错不了!”

    “如此甚好。”安平郡主为眯了眼,笑得有些残酷:“来人呐,把门给本郡主砸开!”

    第155章 卑微的庶女(32)

    轰!

    贤亲王府的两名私兵上前, 甚至没怎么废力的就把那扇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给踹到了地上。伴随着一声巨响,那些私兵十分有默契的迅速分组冲进了主屋内,随身带着的灯笼很快就将不大的主屋照了个清清楚楚。

    若是没有这样光亮倒还好, 不然最先冲进去的那组私兵在看清屋中的情景后, 也不会被吓得不轻。

    原是付嘉致和付梓妍情到浓时, 竟玩起了诸多花样, 两个人这会儿没在榻上, 反而在屋中央的位置上酱酱酿酿, 动作相当的不可描述。众人只觉得一棕一白两条肉虫闪现在眼前, 待到反应过来之后,均十分有眼力见的低下头去。

    不是说付小将军今日前往同僚家中了吗?怎的又会出现在这里?

    领头的那个私兵欲转身出去禀告一声,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屋内的付梓妍先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然后一个劲儿的往付嘉致的怀里钻, 付嘉致即便再生气, 那也只能黑着一张脸大手一扬从旁取过一件外袍,草草的将付梓妍遮盖了住。

    他自己却只能赤条条的站在原地,借由怀中瑟瑟发抖的付梓妍,对突然闯进来的一群人怒目而视。

    “大胆!你们究竟是何人?!”付嘉致大喝一声,视线在众人中间来回瞧着, 渐渐地情绪从最开始的暴怒而变得若有所思起来。盖因这其中有几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眼熟,一向记忆力不错的他很快就联想到了贤亲王府之上。

    可怎么会?他自问从未在别人面前透露出任何的信息,每日前来此处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就连王氏都未曾发觉他的行踪,贤亲王府又是如何得知的?!

    但现在明显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 他眼神四处乱飘, 最终目光定格在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窗户那边, 然而却愕然的发现窗外人影晃动,他要是抱着付梓妍,怕是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逃脱也有困难。

    就在他迟疑之间,安平郡主在听到尖叫声之后,也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紧接着便在身边私兵的护送下,进到了屋子里。

    她的表情从刚刚就是阴狠的,下一秒在看清屋中的情况后,却失声质问道:“付嘉致……你!”

    在回过神后,安平郡主便从短暂的错愕变成了不可置信的气愤,毕竟知道未婚夫养外室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对方和那小贱人亲热又是另一回事。她开始不受控制的全身发抖起来,一张俏脸也因为怒气而煞白,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付嘉致见状暗道糟糕,下意识的把付梓妍塞到了自己的身后,随即凝声道:“安平郡主,还希望您能让这些王府私兵先行出去,这场面总归是不大好看吧?”

    未曾想安平郡主闻言只是冷笑出声:“有什么不好看的?本郡主觉得挺好看的,也让这些子下人全都开开眼,瞧瞧这名满京城的付小将军所珍爱的外室,究竟是怎样的国色天香?”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特别是在看到付嘉致试图用被单遮盖自己那动作之间所展现的极具力量的身躯后,眼底更是平添了几分恶毒,所剩不多的理智也随之彻底远去了。

    这般优秀又有魅力的男人,只能是她安平郡主的,全都怪那个不知从哪个石头缝里突然蹦出来的贱人,竟然捷足先登,比她这个未婚妻还先一步爬进了对方的被窝,当真是好不要脸!

    “安平郡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付嘉致在勉强遮挡了自己的躯体后,扭过了头,语带警告的说道。

    “饶人?本郡主凭什么饶人?这贱人偷了别个的夫君,难道就不觉得心虚吗?你我二人可是当今圣上亲口赐的婚,你又岂可在本郡主养伤期间做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儿?若是传到宫里去,本郡主倒要看看你的小将军、你父亲尚未到手的太子少师之位保不保得住!……”

    安平郡主见男人只知道一门心思的护着此时正躲在榻上床幔阴影之下的女人,情绪顿时十分的激动,加之周围都是贤亲王府的私兵,是以说起话来难免有些口无遮拦了。

    可这边还没等她说完,那边付嘉致就忽然开口喝止:“安平郡主!慎言!”

    付文彬能不能登上那太子少师的位置,眼下是愈发的飘忽不定了,刚刚的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老皇帝会怎么想?感情你付府和贤亲王府合起伙来筹谋太子身边的位置,这和试图干涉朝政又有什么区别?若是皇帝就此起了疑心,那他们谁也别想好过!

    安平郡主被他喝的一愣,随即就红了眼眶,十分委屈的瘪了瘪嘴。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显然没有男人那么冷静能够思虑的这般周全,她有的只是一颗被妒忌充斥着的心。

    于是下一秒她就开始嚷嚷了开来:“好你个付嘉致,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也不知当初是谁把你从侍郎府那个烂摊子里拉扯出来的,如今倒好,你竟全然辜负了父王和本郡主的一番美意!来人呐!还不快把那个不知羞耻的贱人带走!”

    她从一出生开始就是被贤亲王捧在手心上长大的,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不说无法无天,也相差不远。所以即便对面站着的是她心悦之人,但对方一旦违逆于她,也不会留半分情面。

    “喏!”

    在场的都是贤亲王府的私兵,自然不会顾忌付嘉致的脸面,只见安平郡主一声令下,几名私兵就一哄而上。未曾想付嘉致犹如一尊石像一般死死地护在了榻前,用行动表达了保护‘外室’的决心。

    领头的那个私兵觉得,这个付小将军脑子未免轴了些,正常人谁又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外室去得罪贤亲王府呢?

    “付小将军,还请您让开,甭让兄弟们太难做啊!”领头的一抱拳,说这话也算是先礼后兵了,毕竟他们都知道自家郡主对小将军的喜爱程度,有着皇帝的圣旨摆在那处,二人再怎么折腾最后也是会成亲的。

    谁知付嘉致不仅不领情,还不悦的眯了眯眼,中期十足的喝了一声:“滚!”

    几个私兵登时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随后也不再客气,纷纷围拢上前试图绕过男人去捉榻上的女人。

    付梓妍就又开始尖叫了起来,吓得是鼻涕一把泪一把,拖着身上的外袍连连后退。只可惜木榻就那么大,退了两下就到了头,她便只能不停的喊着:“兄长,救我,救我!”

    在场的人虽然都听到了她的话,但却无人在意,因着哭闹间她说出来的字也有些变了音,所以混乱之中旁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很快,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几名私兵均被付嘉致给甩了出去。但下一秒,就又有几人冲了上去,压根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车轮战再加上空间太小,付嘉致很难施展开自己的身手,没过多久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其中一名身材瘦小的私兵趁其不备,一下子就从他的腋下钻了过去,二话不说就将榻上的人拽着头发给拖到了地上。

    然而这名私兵最终也并没有能得手,男人在听到付梓妍凄厉的叫声的时候,就一个回身击出一掌,直接把人给拍到了窗外。木质的窗棂碎了一地,夜间微凉的清风顺着黑洞洞的窗口吹了进来,惹得付梓妍浑身上下起了一小层的鸡皮疙瘩,下意识的就贴到了付嘉致的身上。

    安平郡主看见两个人这幅没羞没臊的模样,更气了几分,颇为气急败坏的挥舞着尚且能动的那只手:“还不快上!今日若是不把这贱人抓住,回去我就让父王砍了你们的头!”

    私兵们一听,愈发的卖力气了,小小的屋子里被弄的乌烟瘴气。

    煜王派过来的谋士蹭到了安平郡主的身边,好言相劝的把她哄骗到了院子里去,果真没过几息的功夫,几道身影就从门窗射了出来,再次在不大的院中缠斗到了一起。

    无奈,谋士只能继续将安平郡主带到了门外的巷弄里。好在来时已经指派私兵对这附近的几户人家都进行了封锁,所以当下就算这般热闹,那些平民在探头看到私兵之后,也都龟缩回去不敢再出来,生怕会惹到什么麻烦。

    二人在门外站定,谋士还时不时的探头探脑往院子里张望,忽然,他们身后的那户人家的大门从里面打了开,一道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像是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人脸上有着道道疤痕,不过巷弄内光线不大好,安平郡主又没正眼瞧她,所以并没有受到惊吓。

    “大半夜的不睡觉……”身着粗布衣裳的女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着,却在看到眼前身着华贵的人后,顿时吓到噤了声。

    煜王谋士若有所觉,回过头与之对视了一眼,然后才装模作样的挥了挥手:“没见贵人在这办事吗?不想死就赶紧回去,免得冲撞了贵人,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哎!是是!”女人闻言即刻就点头哈腰的,后退着打算回去,只是好奇的目光依旧不受控制透过损坏的院门落到了对面的院子内。等到看清内里的情形后,似乎觉得万分震惊,甚至下意识的捂住了嘴:“我的天哪,这付三小姐怎的成了这幅模样?!”

    付三小姐?!

    安平郡主猛地回过了头,死死地盯着女人看,接着便凝声质问:“你刚刚说什么?”

    女人像是被她的气势给镇住了,不知所措的跪了下去,将头压的极低:“贵……贵人……您指的是哪句话?”

    第156章 卑微的庶女(33)

    “你说院子里的那个贱人是谁?”安平郡主这会儿一双眸子瞪得老大, 在远处烛火的照应下,瞧着竟然要比地下跪着的那个面目不全的女人还要恐怖上三分。

    “我……”女人许是被吓到了,说起话来有些磕磕巴巴的:“贵人竟不知吗?对面那个院子里的小姐, 可不就是前阵子在大婚之日消失的付三小姐吗?原我也是不知道的, 只是有一日偶然和伺候她的婆子一起闲聊了一会子, 那婆子不小心说漏了嘴, 这才……”

    “不过这付三小姐一向不怎么出门的, 怎的会院子里还有个男人?该不会是前阵子逃婚, 就是因为有了情郎吧?”

    安平郡主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一脸茫然的转过身去盯着小院里此时正在上下翻飞的人影瞧,纤细的身子晃了晃,看起来摇摇欲坠。谋士和丫鬟急忙上前两步勉强扶住了她, 丫鬟还担忧的叫了一声:“郡主!”

    “怎么会……怎么会……”安平郡主喃喃自语, 直觉想要否认这一切, 兄妹luanlun一事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一些, 付嘉致前途明朗又是朝中难得的年轻将军,竟然如此糊涂?

    但刚刚的亲眼所见,又让她不得不相信,回想起之前那贱人躲在付嘉致身后嚷嚷的疯话,里面似乎就夹杂着对男人的称呼, 好像就是‘兄长’二字。

    如果这会儿正在院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就是付府失踪的庶女,那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对方之所以在大婚之日不见踪影,就是因为这段不伦之恋!无怪乎她之前就觉得付嘉致对于自家的这个庶妹未免有些过于宠爱了,不就是一个庶女, 又怎么值当他当街砍了周六公子的手臂?

    兄妹之情换成男女之爱, 这桩桩件件就都没有什么疑问了, 感情这兄妹二人是做了一个局,把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耍了个团团转?

    一想到自己的满腔爱意竟都给了这种人,安平郡主就觉得心头升起一股不可抑制的愤怒,但这股子愤怒却都是冲着付梓妍去了。一是付嘉致的确足够优秀,她就是喜欢这个男人,二是她想着,一个平平无奇的庶女凭什么会得到家中嫡子的额外注目?肯定是这人不要脸的去勾引自己的嫡兄,这才造就了今日的种种。

    回过神,安平郡主快步走到了一名私兵的面前,用那只完好的手抽出了那私兵腰间的佩剑,随后提溜着佩剑就冲回了院中。

    身后的丫鬟大惊失色的跟了上去,可奈何身份摆在那里,也只能无用的叫嚷着:“郡主!郡主!小心您的玉体呀,郡主!”

    煜王的谋士见状,先是侧过脸同恰好抬起头来的吴娘子对视了一眼,二人眼底皆有些意味深长。紧接着谋士便学着丫鬟的模样,慌里慌张的也一路小跑着回到了的院子里。

    不顾众人的劝阻,安平郡主直接就越过那群私兵,停在了付嘉致的面前。

    彼时付嘉致正和一群人打的火热,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那张脸,堪堪收住了手上的招式,这才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他随即负手后退了两步,将缩在墙角的付梓妍挡了个严实,然后蹙了蹙眉,平息了一番气息开了口:“安平郡主,你我二人的确有一道圣旨在,可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这样闹下去,就算到了皇上跟前,我也是不怕的!”

    “还望郡主能细细思虑,带上王府的人先行回去,替互相之间留一点脸面。我向郡主保证,明日一早就会亲自登了王府的大门,负荆请罪。”他忍气吞声的先行示了弱,虽是不想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今晚明显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这么多私兵把这里团团围住,就算是他独身一人也未必就敢保证能够突围成功。

    安平郡主见他肯低头,俏脸上的表情多少好看了一些,只不过仍旧抬起了手中的剑,剑尖遥遥指向了男人身后的那一团身影,笑的有些冰凉:“负荆请罪?那倒是不用,咱们注定是夫妻,这点子小事儿大可不必闹到父王跟前去。”

    然而还没等付嘉致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她就接着道:“其实要解决此事,很简单,你只需要把那个贱人交出来便好。本郡主也向你保证,只要你把她交出来,我权当今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可能!”感受着身后那只紧紧拽住他下身布料的小手,付嘉致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等到察觉对面之人那猛然沉下来的脸色后,不由得在心底暗叫糟糕。他再次试图开口解释,却已经来不及了。

    安平郡主先是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随后笑声便一声大过一声,忽然之间戛然而止,一双眸子气的通红:“付嘉致!如若让你选,你是选她还是选本郡主?”

    “怎么?你和自己的庶妹行这种苟且之事,竟还觉得很荣光吗?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二人心里的小九九,当街砍了侍郎府上六公子的手臂都不够,还设计着把贤亲王府拖下水替你们二人开路,付嘉致!你真当贤亲王府是好欺辱的?!”

    “啊!”付梓妍闻言,忍不住的再次惊叫出声,显然二人之间关系被人点破,让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愈发的无地自容了。

    付嘉致也是表情一紧,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知晓付梓妍的身份,这样一来形势无疑是变得更加棘手了几分。而且,他深知安平郡主究竟是个什么样恶毒的个性,就算是想要用缓兵之计,他也无法将付梓妍交到这狠毒之人的手上,那样一来付梓妍要受多少苦不说,生死都难料。

    “好,好,很好!”安平郡主见怎么说,男人都是无动于衷,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拎起长剑欺身而上,大有势要将付梓妍斩杀在此的决心。

    付嘉致岂敢动她?只能被动的防御和闪躲,偏偏安平身上还带着点功夫,是以一时间难免觉得束手束脚,几次险些被长剑刺中手臂,惊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一番动作,自然是引起周围的私兵惊呼连连,煜王谋士一看更是开口喊叫道:“你们这群废物还在等什么?万一郡主掉了一根毫毛,贤亲王还不得要了你们的命?快!快去保护郡主!事成之后,煜王殿下大大有赏!”

    他这话听着像是在关心安平郡主,但实际上却带着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心计。

    果然,在听到谋士的话语之后,那几名私兵一股脑的冲了上去,他们这一冲瞬间就打破了两个人之间还算平衡的形势。付嘉致不得不被迫分心去应付这群如狼似虎的私兵,同一时间还得顾着不讲道理的安平郡主,所谓一心不可多用在眼□□现的淋漓尽致,一个不留神,安平郡主就趁机滑到了他的身后。

    看着墙角处瑟缩的像一只鹌鹑一般的付梓妍,安平郡主登时就露出了残酷的笑意,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她凝声说道:“引诱嫡兄,难道你就不觉得自己肮脏吗?不顾伦常的biao子,今日我便要挖了你这双眼,看看日后你还要如何勾引旁人!”

    “我没……我没有……”付梓妍被吓破了胆,只知道一味的抱头将脸深埋进自己的双膝之中,在这一刻,她的的确确是后悔的,后悔自己没有听付绵绵的话。现在不仅名声没了,眼看着连命也要没了。

    “呵!”安平郡主半点不心软的手持长剑朝她的脸蛋刺去!

    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付嘉致心急如焚的一拳击退了身边的两个私兵,下意识的回身一掌就拍在了安平郡主的背心!

    安平郡主毫无防备之下,生生受了这一掌,旋即就吐出了一口血来。但男人这一下明显是收了力度的,是以她的内伤并不算严重,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被丫鬟接住后,便一脸震惊的抬眼看向了墙角处正紧紧抱在一处的二人:“付嘉致!你大胆!竟敢因为这贱人伤了本郡主?!”

    付嘉致没应声,只是低下头细细的瞧了瞧付梓妍右脸颊处那将近一寸长的伤口,怒火迸发,瞬间就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了。

    安平郡主那边还没能感知到此时男人的情绪,仍旧在喋喋不休,甚至于直接推走了丫鬟,拎着长剑再次冲了上去。

    付嘉致忽而眯起了黑眸,俊脸有着一闪而过的杀意,就在安平郡主逐渐逼近的时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出了一掌。这回可没有半分的留情,盖因安平郡主已经触发了他的逆鳞,竟然真的伤了付梓妍的脸!

    砰!

    唔!

    伴随着一声闷响及女性的痛呼声,安平郡主被打的连连后退,最终在倒在丫鬟怀中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往外喷着血。这一幕惹的丫鬟哭嚎了起来,呼唤着周围的私兵过来帮忙。

    就趁着这一片混乱之时,付嘉致一咬牙抱着付梓妍就跃出了院墙。趁着外面的私兵尚未能反应过来,运用了身法妄想一跑了之。在和沿途的两个私兵一触即离后,他隐隐约约看到了巷弄口就在前方,心下松了一口气之余,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下一秒,巷口忽然就出现了好多道人影,顿时将前方堵了个水泄不通。

    付嘉致定睛一看,这些人身上的穿着与贤亲王府的私兵并不相同,从胸前绣上去的图案隐约可以判断出,他们是煜王府的私兵!电光火石之间,他脑子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自打自己从西北归京,一切的一切好像就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最初和侍郎府之间的纷争、再到贤亲王府的出现,再到与付梓妍重逢,再到今夜的无路可逃!

    所有事情的背后,都有着他曾经的庶妹,付绵绵的影子!

    怒吼一声,他只能硬着头皮冲了上去,后面是追上来的贤亲王府的私兵,前方则是煜王殿下的人,生生的把他夹在了中间,让他动弹不得。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那个谋士的声音,只听对方大喊道:“杀人了!付小将军大逆不道,竟然袭击了安平郡主!!!抓住他!快抓住他!!!”

    煜王的私兵又怎会心慈手软,轮番围攻之下,抱着付梓妍的付嘉致终于出现了重大的失误,被煜王的人一刀就砍在了后背上。

    混乱之中,付梓妍早就被贤亲王府的人拘了去,在一番挣扎过后,他的身上再添了几道刀剑的伤痕。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意识开始慢慢的模糊起来,最后被私兵一拥而上的撞到在地,绑成了一个粽子的模样。

    哒哒哒。

    清晰的脚步声在这条巷弄中响起,付嘉致恍惚间觉得有人停在了身边,躺在石板路上,他废力的睁开了双眼,就看到了煜王那张沉稳的脸。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煜王微微垂了眸,脸上挂起了若有似无的笑意。不过很快,煜王就移开了视线,冲着众人朗声道:“还不快些把郡主送回王府去?至于付嘉致……胆敢出手伤了郡主,罪无可恕,将这二人也押回贤亲王府,但凭皇叔发落!”

    “是!”众人利落的应道。

    很快,安平郡主就被人抬着迅速的离开了这处,而付嘉致和付梓妍也强硬的被提溜了起来,被人推搡着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去。

    在经过那方才被肆虐过的小院前,付嘉致若有所觉的侧过了脸,看向了对面的那户人家。忽然,他呼吸一滞,俊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只见付绵绵正身着华服,静静的立在微微敞开的木门后门,见他望过来,还略微歪了歪头,接着便缓缓地扬起了一抹笑。

    第157章 卑微的庶女(34)

    事已至此, 付嘉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付绵绵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这里面又岂能没有她的手笔?原来付梓妍和他早就掉进了他人的陷阱中而不自知, 如今想来当真可笑。

    “啊!!!”他猛然大吼一声, 睚眦欲裂的试图挣开身上的束缚,用尽一身的蛮力想要冲到那小院里, 亲手将对方那细嫩的脖颈给捏碎。

    就是因为之前的一时心软, 才造就了今日这等无解的局面, 付嘉致不由得一阵又一阵的后悔,是不是当初一顿板子直接把人打死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有机会发生?

    周围的煜王府私兵一时不察,竟还真的让他身上捆着绳子, 直直的冲向了院门所在的方向。

    然而下一秒,煜王反应极为迅速的挡在了男人的面前,抬起脚重重的踹在了对方心口的位置上。随后整理了一下袍子的下摆,挑眉看着踉跄的倒在地上往外呕血的人, 无声的咧开嘴笑了笑:“付小将军,既然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你跑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你跑了, 付府上上下下可还有百十口人呢,你不能连自己的父母都不顾吧?”

    “咳……咳咳……”付嘉致闻言再次吐出了嘴里的血沫子,接着对煜王怒目而视, 不过他深知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于是放缓了语气道:“三殿下,今晚的一切我都是被冤枉的, 您只要把院中那个背弃家族的贱人抓起来严加审问, 所有的事情便可分明了!”

    煜王眉头未动, 还装模作样的回过身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可院子里这会儿空空荡荡的,除却一个惊恐万分、面目受损的妇人,什么都没有。他有些好笑的指了指那妇人:“付小将军是说她?”

    吴娘子登时就跪了下去,哆哆嗦嗦的否认:“贵人……贵人!奴家……奴家只是一个终身都未曾踏出过这西城区一步的贱民,什么叛出家族……奴家听不懂啊!”

    “不对,人呢?那贱人刚刚明明就站在那处的!”付嘉致神情癫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这会儿目光看起来也有些飘忽不定:“三殿下,快派人进去搜查一番,那贱人一定尚未走远……”

    在场的其他人只觉得这付小将军大概是失心疯了,如若不然怎会出手伤了安平郡主,现下又在这里胡言乱语了起来?什么背叛家族的人,他们瞧的分明,推卸责任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煜王满意的打量了一圈周围人的神情,随即视线再次落在了地上之人的身上,冷笑了一声:“来人呐,这付小将军大概是被夜风冲到了什么,神志不清了,快些把他送去贤亲王府,本宫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私兵们领了命,几人上前合力把人抬了起来,又怕男人再出什么幺蛾子,干脆就这么一人拽着一条胳膊和腿,吭哧吭哧的往巷弄外走去。

    付嘉致仍旧挣扎着,忽然就瞟见了煜王脸上那莫测的表情,仿若被雷击中了一般。整整怔愣了几秒,随后便歇斯底里的喊道:“煜王!是你!是你!你竟勾结商贾谋害国之重臣……唔!!唔!!!!”

    他初从西北归京之时,王氏有哭着和他抱怨过,说付绵绵竟不知怎么和开国郡公府及煜王府搞到了一处去,不过那会儿他正忧心着付梓妍的去向,竟然全然忘了此事。

    没错,就是这样的,付绵绵再怎么有能力也就是区区一个商人罢了,她又怎能独自一人布下这天罗地网?

    只可惜,他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完,一直跟在旁边的谋士抬手就狠狠地将一块臭抹布塞到了他的嘴里,并顺势扬声道:“看来这付小将军是真的产生了什么幻觉了,方才指着无辜的农妇瞎攀咬,这会儿竟还想着拖三殿下下水,保不齐待会儿还要斥责安平郡主哩!今夜的一切可都是大家亲眼所见,到时候千万不要让他污蔑了郡主的清誉!”

    “喏!”

    不管是贤亲王府还是煜王府的私兵都大声应了,没错啊,方才发生的种种就是他们的所见所闻,若是没有煜王殿下,安平郡主怕是吉凶难料,而罪魁祸首就是那衣衫不整的付小将军!

    很快,一行人就散去了,这条巷弄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煜王立于院门外,直到确定所有人都走远了,这才侧过头去看着眼下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端着茶杯眯眼享受的身影。今夜的月色格外的清冷,月光照在少女的身上,仿若替她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纱。

    煜王的眼底闪过一丝短暂的迷醉,不过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和付绵绵相处越久他就越捉摸不透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开始也不是没动过将其彻底收入自己羽翼之下的念头,但好在及时止损。一来他已有王妃,很显然付绵绵并不是一个会屈居人下的个性,二来……他还真不确定能够驯服这个人,把这么一个随时可能会搞得他断子绝孙、宅邸不宁的人放在枕边,他怕自己夜夜难眠。

    有些人注定是只适合当做合作伙伴的,待到收起心头的旖旎后,煜王正色道:“这样一出大戏,付姑娘可满意?”

    “满意,不过后续还有事情需要煜王殿下帮忙,还望殿下给个面子。”付绵绵笑嘻嘻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抽空瞄了两眼依然在地下跪着的吴娘子,个中含义不言而喻。

    吴娘子听到这话心头一惊,旋即就是一阵狂喜,她顶着这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整整两年余,等待的不就是一个能够报仇的机会吗?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了面前,她却有些茫然了,似乎瞬间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此间若是事了了,她就去陪着夫君,也是极好的吧……

    煜王在听完之后,表情很是玩味:“付姑娘,把手伸进贤亲王府,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万一事情有变,本宫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付绵绵则是眼睛眨都不眨的继续道:“接下来东北边境线大军的三年供养,都由我来出,煜王殿下,这买卖划算的很,您不如再考虑考虑?”

    男人的面皮狠狠地抽动了两下,没错,这个提议的确十分的诱人。东北边境线的驻守大军多大十几万人,每年养着他们对于国库来说是一项非常沉重的消耗,若是他能够解决此事,在皇帝面前必定十分的得脸。

    毕竟太子就算再优秀,这么多年也没替大武国解决过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他之前一直韬光养晦是为了避其锋芒,可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既然已经都对太子的两大助力付府及贤亲王府出了手,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经此一事,太子和他之间那点薄弱的兄弟情面更是撕裂了个彻底,倒不如正式宣战来的痛快。

    “付姑娘豪气。”煜王冲着她拱了拱手,这事儿就算应下了。

    付绵绵见状即刻站起了身,微微向旁边迈了一步,避开了对方的拱手礼。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个皇子,平日里相处没大没小也就算了,关键的时候含糊不得:“殿下说笑了,草民在这里也恭祝殿下,得偿所愿。”

    煜王眼下的确称得上是春风得意,多年的蛰伏终于在遇到付绵绵这个宝藏之后换来了势如破竹的爆发,背后有了强大的财力支持,让他在收拢人才、蚕食朝中重臣及插手军队等方方面面都感到愈发的如鱼得水。日后一旦皇帝真的不行了,对于太子,他还是颇有抗衡之力的。

    是以,他最终只是微微翘起了嘴角,然后带着身边的暗卫,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男人走后半晌,吴娘子才敢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后轻手轻脚的走到了付绵绵的身边,担忧的开了口:“付姑娘,我虽粗鄙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也知晓为边境士兵提供整整三年的供养,万万不是一个小数字。您若是为了我的事花费这般多,那这仇我还不如不报了!我这贱命一条,早该死在两年前的乱葬岗中,又岂能……”

    十几万人的吃喝拉撒外加兵马及武器,吴娘子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也不全然是为了你。”付绵绵倒是没有多做掩饰,实话实说的回应着:“不过你要是这般想,那我也不客气了,报仇之后你这条命就是我用万金买下的,可就由不得你自己了。”

    吴娘子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了她这话语中的意思,顿时眼眶微红,深深的低下了头去。随后双膝一软,趴伏着跪了下去:“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无妨。”付绵绵用眼神示意莺歌把人拉起:“当年你夫君豁出了性命,想来也是为了让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你如今寻死觅活,他许是心下也难受的紧。以后你便待在我身边,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有意义……的事?”吴娘子一字一字的复述着,瞧起来有些似懂非懂,但不知为何心底却升起了一股子许久未曾有过的生气。

    见莺歌十分有眼色的把人拖到一边去轻声劝慰着,付绵绵垂眸陷入到了沉思当中,长达大几个月的布局终于在今夜初见成效,这无疑让她心情很好。

    至于事情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也不知付嘉致乃至整个付府,能不能扛得住。

    第158章 卑微的庶女(完)

    意料之中的, 在安平郡主昏迷着被抬回贤亲王府后,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虽说当时是后半夜,东城的贵人区都比较安静, 但这一行人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所过之处的门房纷纷好奇出来打探,待到看清眼前的景象后, 无一不惊掉了下巴。

    是以, 付嘉致为了外室将安平郡主打成重伤的消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传遍了, 要不是对象是贤亲王府,众人都恨不得捧着一把瓜子去近前看热闹了。

    只可惜,没人敢光明正大的看皇家的热闹,只不过有那好奇心重的, 会装作忙碌的模样,命自家的马车一趟又一趟的‘经过’贤亲王府的门前,看着在听到消息后匆忙赶到却吃了闭门羹的付文彬夫妇,显得津津有味。

    后来, 许是察觉到看热闹的人太多,贤亲王最终还是让付文彬夫妇进了大门, 至于里面发生了些什么, 无人知晓。

    三日后,宫里传来了消息,据说皇帝听闻此事震怒, 直接褫夺了付嘉致的四品官职,并且当场赏了五十大板,事后命其回府闭门思过。从明满大武国的小将军一朝变成了庶人, 这惩戒可以说是非常的严厉了, 可有心人依旧能够从中看出皇帝对他的回护之意。

    官职这东西无所谓的, 日后若是皇帝还想启用他,复职只是分分钟的事情。至于五十大板在武官们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笑话,哪个上过战场的不是硬骨头,这五十大板听起来挺要命,但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无非就是卧床休养上月余,以付嘉致的身体素质,完全就可以再次活蹦乱跳了。

    对于这个结果,贤亲王府自然是不满意的,贤亲王又进宫面圣了几次,最终也只是皇帝找机会斥责了付文彬几次,抓住一个小错处降了一下对方品级。这样一来算是宣告了太子少师一职,付文彬彻底无望了。

    贤亲王即便对此颇有微词,却也不好继续拂逆圣意,只能忍气吞声的咬牙认了下来。

    就在大家伙以为这出闹剧彻底落幕的时候,忽而又来了一个惊天的大反转,不知为何皇帝忽然龙颜大怒,直接下令将付嘉致流放到了南蛮之地,有生之年永世不得归京。

    而付文彬虽然在表面上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但也因为‘教子不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皇帝狠狠地斥责了一通,并命其六个月不许上朝,在家中静思己过。

    瞧着似乎只是小小的惩戒,但内里所代表的皇上的态度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自此以后付文彬大概会被百官排挤到边缘的地带。而且有着一个被流放南蛮之地的儿子,他在仕途上注定将再无寸进,更有可能的是会一路滑坡,直至谷底。

    这一个又一个的转折,直接把所有人都看懵了,大家均是云里雾里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真正了解其中细节的,大概只有那么几人罢了。

    恰好,付绵绵就认识少数几人其中的一个。

    太子近来一段时间,接连痛失了几个左膀右臂,煜王对此深感快活,是以在这一日的相聚之时,瞧着兴致十分的高昂。不仅多喝了几杯酒,还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原本付嘉致也算是在皇帝的回护之下脱离了险境了,在挨了五十大板之后被付文彬派人拖回了付府当中,开启了安静养伤的模式。只要他不作、不抽风的消失在大众眼前大半年,待到日后再有战事发生,随随便便就能重回巅峰了。

    奈何啊,皇帝能够惜才的保下他,却万万不能继续保胆敢和嫡兄不清不楚的付府庶女。不管是出于礼教、还是出于皇家的颜面,这付梓妍必然是留不得了。最后贤亲王在煜王的撺掇下,将付梓妍扣在了王府之中,只等着安平郡主醒来,再亲自出手整治这个害人的狐狸精。

    对此,皇帝自然是默许的,因着强行保下付嘉致的一条命就已经得罪了这个老皇兄了,是以接下来不管贤亲王府对付梓妍会做出何等惨无人道的事情来,他都不方便再出手干预了。

    说到这,一边的唐恒几乎都能猜到接下来发生什么了:“殿下,该不会死付嘉致在清醒过来之后,又闹着要去救那个庶女吧?”

    说着,他一副不剩唏嘘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搞不懂,付嘉致怎么敢的?!这是被人下了蛊吗?为了这样一段注定见不得人的感情,得罪了贤亲王府不说,非要挣扎着往死路上爬?

    “是闹来着,不过因为身体上的不便,倒也让王氏拦住了。”煜王说到这顿了顿,表情有些神奇,好半晌才接着往下说道:“后来嘛,贤亲王府内忽然传出了消息,说是付梓妍已经被安平郡主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付嘉致这才终于坐不住了,趁着某天晚上潜进了贤亲王府内。”

    “偏偏不巧了,他再次冲撞了安平郡主,直接把人吓昏了过去,贤亲王也是被他气得病情加重,缠绵病榻了。父皇见状,就算是有心也是万万不能在继续护着了,只能忍着心痛将人流放到了南蛮之地。”

    煜王说完,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笑意,捏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付绵绵则是挑了挑眉,脸上的神情意味深长,微微扭过头去,瞄了一眼不远处跟莺歌立在廊下的吴娘子。

    贤亲王府怎会轻易流出有关于付梓妍的消息呢?这里面自然有着煜王的手笔了,至于安平郡主到底是不是因为受了付嘉致的冲撞才昏过去的,谁人又能说得清,都怪她往日里作孽太多,闹到最后冤魂缠身,过往害的那些人都找上门来,这才惶惶不可终日吧?

    回了神,她面带笑意的给同桌的两个人慢悠悠的斟满了酒。

    后来,安平郡主因为受惊过度再加上之前身受重伤,情况一直不怎么乐观,拖着病体勉强过了一个冬,临近开春的时候却忽然撒手人寰了。

    付嘉致则是在去往南蛮之地后就再没有了任何的消息,京中众人都在背地里猜测对方是不是死在了那里,毕竟贤亲王恨之入骨,岂会放过这个害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元凶?

    至于付梓妍,在乎她的人本就不多,传说是被贤亲王府拉去给安平郡主陪葬了,真假不知。

    付府遭此沉重的打击,可以说是一蹶不振了,付文彬两年后告老还乡,带着王氏、姨娘、子女及少的可怜的产业夹着尾巴逃出了京城,自此杳无音讯。

    过了几年,老皇帝的身体愈发的不行了,最后还是煜王登上了皇位。

    同年,春林堂、广聚轩和锦绣阁乘着东风,在大武国各地遍地开花。付绵绵在成了皇商之后,甚少会在京中停留,大部分时间都是奔走在外,恣意而又快活……

    ………………………………

    咚!

    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坚硬的地面上,付绵绵也是没有想到这次的开场会是这么的直接,她这会儿只觉得眼冒金星,耳边也是嗡嗡作响。紧接着,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就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颈,瞬间就让她陷入了呼吸困难的境地,缺氧加上后脑勺所遭受的重击,让她肺部像是要炸开一般的难受至极。

    “臭娘们,不自量力的还想抓老子?”这会儿正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随即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去死!给老子去死!”

    “嗬……”付绵绵勉强憋住了一口气,双手在地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个什么外表坚硬的东西,握在手中用力的朝着男人的脑袋上砸去!

    伴随着一声闷哼,男人因为剧痛下意识的就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她一个翻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抬腿就是一脚!

    正捂着脸的男人被她踹了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的红砖墙上,然而她并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欺身上前就是一套组合拳,直接把人给揍懵了。就算对方拼尽全力试图用手臂去阻拦她的进攻,还是被打的缩紧了肩膀蹲了下去,最终被她又一脚踹翻在地,捂着下腹痛呼出声。

    靠着脑海中那点微薄的记忆,付绵绵上前用膝盖紧紧地压住了对方的后脊背,然后用力将其双手反剪,下意识的去腰间摸了摸,却什么都没能摸到。

    “啧。”她无奈的撇了撇嘴,暂时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大概过了两分钟,终于有两道匆忙的身影出现在了这条杂乱的巷子的入口处,二人在看到眼前的场景后,显然惊讶的不行。好在他们的反应还算快,其中一人上前从付绵绵的手中接过了那个男人,另一个则是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

    他们也是没想到,值完夜班出来买个早点的功夫,就能在市场偶遇到一起砸车窗偷盗案的犯罪嫌疑人。然而更没想到的是,所里刚分给他们治安队的小丫头这么猛,二话不说的拔腿就是个跑啊,两个大老爷们硬是没追上。

    “你……你没事吧?”成佳祥不确定的关心道,问出就之后目光就再次落到了一边的犯罪嫌疑人身上,见对方的那个惨状,不由得眉心一跳。现在警校刚刚毕业的新人都这么牛逼吗?这嫌疑人少说也有一百七八十斤,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制服的。

    付绵绵捂着后脑勺,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的问了一句:“抓捕嫌疑人磕出的脑震荡,应该算工伤吧?”

    日……

    方才那一下是真疼,想着,她便抬眼没好气的瞪了犯罪嫌疑人一眼。

    只这一眼,就成功的让那一百七八十斤的男人猛地一个哆嗦,险些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去。

    第159章 基层派出所小女警(1)

    成佳祥和任鑫在听到她觉得不舒服之后, 表情登时就是一变,马不停蹄的将犯罪嫌疑人送回了派出所,一刻都没耽搁的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医院做检查。

    在临时病床上躺着等待检查结果的功夫, 付绵绵闭着眼接收了一下这本书的剧情。

    还是熟悉的配方, 还是熟悉的味道,这是一本邪魅狂狷的霸道总裁文。而原主在书中的戏份不多,看起来也并不起眼,毕竟她只是个刚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的基层小警察, 可以说在书中的各路大佬面前没有丝毫的存在感了。

    本书是一部标准的披着职场外皮的小言文, 女主沈嫣是个初入职场没多久的菜鸟,每天都在反复经历着每个社畜的基本日常。早起赶通勤、上班被领导痛批, 因为对于业务并不熟悉而被迫每晚都要留下来加班,经常累的仿若一条死狗, 无数次的崩溃和自愈。

    她和男主的相识是在某个她加班结束后的深夜, 因为时间太晚,她只能出了公司的大楼后步行一段路程找到附近的共享电动车,然后再一路骑回家。

    就这样,女主沈嫣在路边的草丛里救了不知被谁袭击的男主陆宇宸。

    当时的陆宇宸人事不知, 额角上还有着明显的淤青, 沈嫣自是下意识的就掏出电话报了警。就这样原主也出场了,当晚恰好值班的她在接了报警电话后, 随着同事一起驱车迅速赶往案发现场。

    女配定律, 只要是她们看到男主的第一眼, 那就势必会沦陷。

    原主也不例外, 刚踏入社会不久的小姑娘在给病床上的陆宇宸做笔录的十几分钟里, 就迅速的对其一见钟情了。但偏偏这会儿的男主已经被女主沈嫣略显跳脱的个性吸引住了目光, 再加上霸总的人设, 自然对其他的女性都不会太在意。

    看起来原主的一腔热情,注定是无处安放的,不过因为有着这起袭击案在,她同陆宇宸之间还是又有了几次接触的。

    在这短暂又匆忙的几次接触中,原主深深的沉溺在了男主那霸道、严肃而又成功的独特魅力中,也间接的察觉到了对方对沈嫣的不同之处,于是原主竟还有意无意的去刺了女主几句。

    剧情发展到了这里,似乎已经隐约可见原主身为恶毒女配的未来了,可惜她却只是个先期用来衬托男主对异性吸引力的可怜炮灰,很快就因为一次出警意外身亡了,再没有其他的戏份。

    关于原主的一切,也就这般戛然而止。

    剩下的不过就是男女主之间的感情纠葛,因为是狗血言情文,内里甚少会提到二人感情之外的事,所以剩下的剧情对于付绵绵来说意义不大。

    缓缓地睁开了眼,她有些呆愣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病床前的几个男人,后知后觉的冲着最中间的那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林所长……”

    原主在临近毕业前就通过考试考到了现在的D市公安局,之后经过了长达好几个月的岗前培训后,被分配到了D市双河区的兴泰派出所。她的到来着实让派出所里新奇了好一阵,因为以往分配过来的女警,大多都是从事户籍或者内勤工作,所内的治安队冷不丁分到了一位女民警,还真让众多的男性同胞感到了些许的不适应。

    “小付同志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大夫怎么说呀?”林所长见她醒来,原本担忧的表情稍微舒展了一些,开口询问道。

    一边一直守在这里的成佳祥瞧着虽然个子不算高,但胜在一身的腱子肉,年纪约莫三十来岁,闻言回应道:“林所,刚刚大夫过来说她的脑子没什么问题,就是外表有点淤伤,看片子也不像是会留有什么后遗症的样子。”

    “那就好,那就好。”林所长眼角的褶子又松快了点,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小付同志啊,对于你今天的英勇,我代表全所上下对你表示赞扬。但是这并不是要鼓励你下次继续以身犯险,鲁莽行事在我们这行来说十分的不可取。今天这是遇上个打不过你的,万一对方的身手了得,那么在他们两个赶到之前的那两三分钟里,足够你死去活来一百遍了!”

    付绵绵摆出了一副虚心受教的表情,可不就是这个理,不久前的这次意外,没准就是原剧情中提到的原主意外身亡的节点。

    别的不说,就她刚穿来嫌疑人拽着她的头发用力磕向地面的那一下,普通人少说也得重度脑震荡,再次站起来都费劲,更别提活蹦乱跳了。

    “是是,林所,我记住了。”

    林所长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紧接着又代表了区公安分局的几位领导对她表示了深切的慰问,然后扔下了几兜子水果让她好好休息两天,特别嘱咐了不用着急回去上班,随即才带着所里的几名同志呼啦啦的走了。

    付绵绵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的,第二日出了院之后又回去租的房子里躺了几天,毕竟她也不确定这具身体究竟脆弱到什么程度。虽说她事后稍微在体内试着运转了两大周天的心法,但时间还是太短了些,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反倒不美。

    这天一大清早,付绵绵下楼买了豆浆油条,一边吃着一边摇摇晃晃的往兴泰派出所走去。

    在门口的时候还遇到了两个所里的女同事,互相十分友善的打过招呼又闲聊了两句后,她便正式进入到了二楼的办公区内。经过林所长的办公室的时候,无意间透过那四敞大开的门瞟见了屋里沙发上正坐着两个人,微微眨了眨眼她收回了目光,打算装作没看见似的继续往前走。

    未曾想林所长到底还是发现了她,忙不迭的扬声喊道:“那个那个……小付啊,进来。”

    付绵绵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走进了办公室内,面上很是恭谨的打着招呼:“林所早上好。”

    “好,你怎么过来了?身体确定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了吗?”林所长关切的问道,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则是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着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介绍道:“小付啊,这二位呢是咱们市局刑侦支队的两名同志。”

    “高个的那个姓周,矮个的那个姓沈,年纪嘛应该都比你大,你叫一声哥就行了。”

    沈志听到这话一边站起身,一边不大乐意的嘟囔着:“老林你真是不大讲究,什么叫矮个?我一米七五呢,很矮吗?”

    话音落下,他便伸出了右手,热情的做着自我介绍:“你好,叫我沈志就行了。”

    “你好,我叫付绵绵。”付绵绵也客客气气的与之握了握手,然后很是自然的看向了另一个人。

    对方若有所觉,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缓缓地扬起了一抹不算明显的浅笑,强劲有力的大掌轻轻的握住她手的同时,用略显低沉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说道:“周琛。”

    二人一触即离,一时间办公室内的气氛有些说不出来的凝滞。

    林所长见状干咳了两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后,慢吞吞的开了口:“小付啊,最近市局的刑侦支队在查一个比较重要的案子,现在刚好有证据指向了咱们的双河区,为了方便办案和寻找线索,就派了这两名同志下来暂时借用一下咱们派出所的地方,时间不会太久,估摸着也就两三天,查完案子人家就会返回市局的。”

    耳边听到的这这般详尽的情况介绍,付绵绵忽而眉头一跳,心头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真,下一秒林所长就加深了面上的笑意:“昨天夜里你成哥和任哥他们又带队去蹲守违规的日租房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带回了不少人,又是做笔录又是干什么的折腾到刚才才去宿舍眯上一会儿,所以……”

    “小付啊,今天你就先配合着两位市局领导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等到成佳祥他们得了空,再把你换回来。”说到这,他还扭过头去征求了一下另外两个人的意见,并解释道:“所里实在是人手短缺,不过我们小付同志也是很优秀的,你们两个千万不要觉得是新人就小瞧人家咯!”

    “那是肯定的,谁还不是从新人期过来的。”沈志笑嘻嘻的回应。

    周琛也冲着林所长微微颔首:“那就多谢林所了,等到这个案子结了,回头我再好好谢谢你。”

    “客气了,那就先这样,我知道你们时间紧,不留你们喝茶了。”林所长说完冲着付绵绵挥了挥手:“你先带着这两位市局领导去三楼靠着小会议室旁边的那间办公室去,里面电脑什么的都有,配备还是比较齐全的。”

    “好。”付绵绵应下,随后便引着另外两个人出了办公室,顺着楼梯一路上到了三楼。

    三楼明显要比下面的两层安静上许多,除却日常的开会,鲜少会有人在办公时间上来晃荡。付绵绵轻车熟路的停在了会议室旁边的那间办公室门前,把手伸到了门框上方,从上面摸索出来了一个看起来锈迹斑斑的钥匙。

    “往前走大概十米,没挂牌的那个屋子,推开门进去就是卫生间。不过你们两个在用的时候最好留意些,靠窗的隔间冲水管漏过,小心爆一身。”她一边向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介绍这所里的格局和日常需要注意的地方,一边把钥匙插进了锁孔内。

    咔哒。

    伴随着细微的声响,她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不可置信的垂眸看向了此时被自己捏在手指间的那一截钥匙。另一截自然是留在的锁孔内,断面整整齐齐,像是在无声的嘲笑着她什么。

    这间办公室真的是许久不曾有人进入过了,发生这种意外,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大概是她因为震惊而整个僵直在原地的模样显得有些可怜,周琛手握成拳凑到嘴边轻咳了一声:“所内应该还有备用钥匙吧?稍后想个办法把断在里面的取出来就好了。”

    沈志也跟着附和着:“没错,想个办法,我这就去林所办公室借个镊子之类的工具,回头把它夹出来就行了……”

    说话间便转过了身子,打算下楼一趟。

    可还没等他迈出去几步呢,就听身后传来了‘咣当’一声,错愕的一扭头,只见付绵绵左手仍旧捏着那半截钥匙,而右手则是紧紧地攥着门把手和……原本理应嵌在门内的一坨锁芯。

    眼下那扇薄薄的门板上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洞,洞旁边的门板连带着门框显得有些破破烂烂的。

    “沃日……”

    沈志略显惊恐的瞪大了一双眼,他是说了想办法,但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办法啊

    第160章 基层派出所小女警(2)

    现场气氛一度十分的奇妙。

    为了缓解尴尬, 付绵绵低头瞅了瞅自己手中的门锁,然后做出一个奇怪的邀请的姿势:“请……请进。”

    周琛和沈志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丝丝震撼, 随后二人便夹着几个档案袋的资料,一边隐晦的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一边走进了办公室里。

    这间办公室瞧着还算宽敞,进门的正对面就是一扇比较大的窗户,窗户下方规整的摆着两张办公桌。桌上电脑、打印机等等电子办公设备一应俱全, 左边的位置上摆着一张长条的皮质沙发, 下面的空隙里甚至还隐约可见一张折叠的行军床。

    周琛上前摸了一把桌面上的灰尘, 顺势把电脑打了开,很快电脑屏幕就亮了起来,显示一切正常。

    他搓了搓指尖上的灰, 还算满意的挑了挑眉,看来刚刚那扇门的确只是个意外, 这间办公室虽然是空置的,但是卫生和办公设备却比想象中的好得多。

    付绵绵很快就从旁边的卫生间找来了抹布, 十分勤快的将办公桌等物件大致的擦了一遍, 其余两人便迅速的进入到了工作状态之中。

    待到她下楼一趟告知所里内勤门坏了并返回之后,惊讶的发现周琛和沈志已经将他们带过来的资料平铺了一地。踮着脚点较为艰难的走到了沙发的旁边,她站在原地歪头看着地上的那些A4纸,试图从中分析出点什么来。

    周琛则是半坐在一张办公桌上,垂眸盯着一地的资料, 神情严肃。

    过了一会儿,沈志也直起了身, 许是瞧着付绵绵好奇的模样有点好笑, 竟还有心思闲聊了两句:“小付同志, 我可听说你是为了破案不要命的狠人,这才入职多久就能独立抓捕罪犯了,牛哇。”

    付绵绵闻言抬起手,下意识的摸了摸那已经消肿了的后脑勺:“差点没被人给打死。”

    听到这话,沈志下意识的瞄了一眼此时依旧挂在那里摇摇晃晃的破门板,觉得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林所怎么说,你还写了检讨?”

    提到这个,付绵绵撇了撇嘴:“那个人告了我,说我下手太狠了,直接打掉了他四颗牙。分局就让我写情况说明,可我觉得我没做错。”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这个案子是机密吗?”

    沈志不由得笑出了声,接着摇了摇头:“对内不算是,前段时间咱们市里发生了两起命案,分别发生在次港区和你们双河区。起初接触这个案子的是这两个区分局的刑侦大队的同事们,不过后来因为发现了这两起案子的共通点,所以就进行了并案调查。”

    “只可惜进展一直不大,于是便将案子移交到了我们市局了。”

    “哦……”付绵绵点了点头,视线却一直不曾离开过那一地的资料,似乎对于这个案子很是感兴趣。

    许是欣赏她刚刚参加工作就能独自一人追凶的勇气,沈志见她这幅神情,征求意见似的侧过脸去看了周琛一眼,等到得到周琛略微点头肯定的答复后,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其中两张资料斟酌着开了口。

    “第一名受害者为男性,尸体于死亡三日后在次港区的一处桥墩子底下被发现的,当时周身已经腐烂,面容难辨。经过次港分局的同事初步调查呢,判断出桥洞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死亡当天曾经下了一场大雨,凶手应该是在螃蟹沟上游进行抛尸的,然后尸体被冲到了位于下游的桥洞里。”

    “那座石桥地处较为偏僻,日常来往的人并不算多,通过现场勘查发现死者的衣裳被河堤上裸露在外的铁丝勾了住,所以尸首才会滞留在桥洞下方。随着两天后水位逐渐下沉,这才显露出来轮廓,进而被附近捡垃圾的大爷看到了,从河堤之上用工具勾了出来。”

    “案发之后,次港分局同事对尸源进行了调查,经过一周多的实地探访和在数据库中寻找失踪人口信息,最终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信息。受害者名为赵向文,男性,今年36岁,未婚。生前是一家通讯公司的安装工人,户口也不在本地,日常的人际关系相对简单。后询问过他的邻居、同事及远在外市赶过来认尸的父亲,死者生前似乎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至于第二名受害者则是女性,年龄约莫在三十五岁左右,发现尸体的地点是双河区一个老旧小区内一处用水泥砌成的半封闭的垃圾池里。双河分局的同事们到达现场之后,判定死亡时间为六天前,因为那个垃圾池上方是被物业用锁锁起来的,日常居民扔垃圾只需要顺着旁边一个几十厘米见方的小窗子扔进去就好,所以拖了这么久才发现竟然有人抛尸在了里面。”

    “再加上那个垃圾池位于小区的边缘地带,甚少有人过去,就算有人去了闻到异味也只会以为是垃圾本身腐烂的味道,根本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后来,双河分局的技术人员又发现了垃圾池上方的锁有破损的痕迹,推断应该是凶手撬锁抛尸,只不过老旧小区内没有监控录像,询问过周围的居民也都表示并无异常情况。”

    “最关键的是,第二名死者现在尚未能确定身份信息。”沈志说到这的时候,表情多少有些唏嘘,然后又指了指资料旁边的几张现场照片接着道:“至于当初之所以能够并案调查,也是因为在两个案发现场都发现了这张流动马戏团的门票,不过事后分局的同事们去这个流动马戏团调查的时候,也没能发现什么强有力的证据。”

    “两名死者的票并不是同一天的,不过倒是同一地点,那个流动马戏团在次港区一个公园里演了一周的时间,两个人去的都是那处。”

    “案件就僵持在这一步很久,直到卷宗移交到了我们支队手上,当时因为刑侦支队正忙着协调一起横跨多省市的贩毒大案,所以就把案子扔给了咱们专案组,隆重的介绍一下,这位是专案组的周组长。”

    周琛似乎已然习惯了他的跳脱,表情变都没变的回身拿起了桌上的一个尚未开封的档案袋:“之所以过来你们兴泰派出所,一是因为发现第二名受害者的农场小区就在你们辖区范围内,二是今晚那个流动的马戏团会在双河区的绿郡园小区旁边的空地上卖票演出。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寻找尸源,先确定第二名受害者的身份,稍后我们整理完毕后打算去农场小区再进行新的一轮走访,还得麻烦你先帮忙联系一下小区方面的负责人了。”

    “好。”付绵绵即刻应了下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先后下了楼,付绵绵坐上了二人开过来的黑色吉普,直接奔着农场小区的方向去了。

    十多分钟后,车子缓缓地驶进了一个开放式的小区内部,这里到处都能看出岁月留下的痕迹。剥落的外墙皮,坑坑洼洼的人行石板路以及仅仅只有五六层高的楼板居民楼,在这闹市区显得别具一格。

    就在付绵绵观察周边的功夫,沈志把车停在了位于一栋居民楼一楼的社区前,很快就有两个人从里面迎了出来。那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是社区工作者,另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则是物业公司的负责人。

    众人凑到一起,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后,便在物业负责人的带领下,直接步行着一路向西。

    “哟,警察同志,我怎么记着你们之前来过许多次了,怎么?这案子竟还没破呢吗?”行走间,社区那个姓于的大姐凑到了付绵绵的身边,一脸好奇的低声问道:“这中间隔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早就抓到凶手了。”

    对此,付绵绵没有出言回应,只是友善的笑了笑,然后巧妙的岔开了话题:“我瞧着小区里私家车的数量不多,这里现居住人口很少吗?”

    “的确不多,且大部分都是已经退休了大爷大妈。我们这农场小区啊,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农场建的家属楼,那会儿才风光哩!不过现在自然是不行了,白天还算热闹,有很多年轻人开车回父母家吃饭什么的,等到晚上八、九点之后,就更安静了。”于姓大姐有些唏嘘的回应:“老年人嘛,大多耳聋眼花、腿脚也不大好用,所以之前你们警察过来我都说过,从他们这里肯定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的。”

    二人说话的功夫,很快就到了抛尸现场,这边虽然警戒线已经撤了,但是垃圾池看起来依旧很干净。

    物业负责人见周琛和沈志过去旁边晃悠了两圈,忙不迭的解释道:“那个……小区住户年龄都比较偏大,所以也都迷信。事发之后吧,许多人觉得晦气,所以一接到可以公安局把警戒线撤了的通知,我们就安排员工对这处进行了彻底的大扫除和消毒。就这样,眼下也没有居民过来扔垃圾了,甚至连上这条路上遛弯的人都少了不少。”

    “唔……”周琛含糊的应了一声,专注的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高约一米五左右的垃圾池。

    付绵绵没有上前跟着二人凑热闹,而是扭过头去看了看垃圾池正对面的那栋楼,因着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小区的西北角,这栋楼是最后一排,从窗户及外墙看,尚有居住痕迹的已经没剩几户了。

    忽然,她缓缓地眯起了眼,目光定格在了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