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长箭在木桶里打了几转, 才与其他箭矢一起歪倒在一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年轻侍女不住拍手夸赞,面上是晕醉的红,目光痴痴望着暗沉天色下, 坐在院中台阶上身穿白衣的女子。
“晴儿姐姐, ”梁善渊戴着白玉镯的手懒散搭在脸侧,他坐在台阶上, 手里又拿起一只箭矢, “我投壶又中了, 你再说一件世子殿下的事情吧?”
晴儿答应了梁善渊, 投壶每中一只箭矢,便与其说一件江之洁的私事。
这种要求,往日晴儿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但不知为何, 却轻易答应了眼前的女子。
晴儿目光发痴,将箭筒里经那女子投出的箭矢细细摸索,妄图触碰到半寸其温度, “世子殿下”
“上学堂的事情, 为归寻郡主与其他人争吵的事情,善渊已经听得差不多了, 晴儿姐姐讲些其他的吧。”
“其他的?你想听什么?”
梁善渊抬眼, 与晴儿对上目光,凤眸浅浅弯起来,又投了一只箭矢, 直砸进箭筒里。
“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声音很轻,泛着温和, 拿着箭矢,又投进一只。
“想要隐瞒的事情。”
他拿着箭矢, 再次‘咚’的一声投入木桶中。
“一些坏事,讲给我听听吧,晴儿姐姐。”
见她笑,晴儿心里忍不住喜悦,却是绞尽脑汁,一片茫然。
“好、好像没有,世子殿下真的很好,本性纯良温和,除了过分娇惯归寻郡主之外,再没有做过任何见不得光的事情。”
梁善渊拿着箭矢,保持轻抬着手的模样,许久没动。
晴儿望见其好似凝固的面庞,却心口蓦的一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见那张脸上的笑却更深了些,继而,又将手中的箭矢投了出去,砸进木桶里。
“真的?晴儿姐姐是不想告诉我吧,世间怎会有人半寸阴暗之处都没有呢?便是佛陀亦非完人,还是晴儿姐姐根本就不了解世子殿下呢?我找晴儿姐姐,是找错人了吧?”
听她这失望之言,晴儿心顿时慌乱,“没有!我真的看着世子殿下长大!”
“那就是骗我了。”
“没有,那更不可能了善渊姑娘,是世子殿下真的很好,真的并无什么阴暗之处,也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
接连几道箭矢投入木桶中,梁善渊再去拿旁侧摆着的箭矢,却已经空了。
他轻眨了下眼,却是抬起头来,面上带笑,“这样啊,那真奇怪了。”
“奇怪吗?世子殿下只是本性好而已。”
“是吗?若如晴儿姐姐所说一般,世子殿下自小聪慧懂事,且毫无人性阴暗之处可言,那便会犯早慧必伤,聪明犯岁。”
“早慧必伤聪明犯岁?善渊姑娘,那是什么啊?”晴儿浅浅皱起眉来,虽然不太懂,但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是
依譁
指太聪明,太好的人,会被老天爷收走,”梁善渊起身,到木桶前,拿走了里头的所有箭矢,“所以呢,展露智慧最好避开老天爷才是,被老天爷捉到,谁知会如何呢?”
“但是,但是,我不信,”晴儿连连摇头,她是从长安过来的,专程在江之洁身侧看着世子长大,心中担忧害怕,竟是理智都回来两分,“我们世子殿下这么好,定不会出事情的!老天定会善待我们世子殿下的!”
“呵呵呵,”
梁善渊一手拿着箭,却是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平日若玉观音,一笑,便似春花秋月,晴儿愣怔怔看着他笑起来的模样,那双内勾外翘的眸子勾人魂似的弯弯俏俏,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却是瞧住了她。
“老天爷会善待你们世子殿下?”他说的话很轻,面上是嘲讽的笑,攥着手中箭,摇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论天子还是草民,不论恶人还是善人,在老天爷面前,众生平等,又怎会分个高低贵贱,高抬贵手?”
“你”
晴儿却是听着这大不敬的话缓慢回过味来,脚步下意识后退,心慌意乱,“你是心心教的人!?”
梁善渊目光静静却盯住了她,继而,浅浅弯起眉目来,笑得清澈温和。
“晴儿姐姐,”他声音很轻,上前牵住晴儿的手,晴儿只觉伸出来的这双手太冰,太凉了,几乎冷到骨子里去。
愣怔怔抬头,便带着满身鸡皮疙瘩,对上双含带浅笑的黑漆眸子。
同时,鼻腔发热,只觉一股暖流自鼻腔涌下,带出浓重的血腥气味。
“我觉得你这张皮真好看,送给我吧?我只央你这一件事,你送给我,我替你完成心愿,供家人在长安城朱雀门内买一户宅子,我有心替你记着呢。”
*
四人一同爬上山路,路上却是瞧了不少野猫隐匿其中,且各个膘肥体壮的样子,再见这破旧窄小的道观隐在山林之中,本都以为恐怕没人在了,却见一身穿蓝袍的胖脸小道童在青石板路上拿着一瓢木壶扫洒,本逗着野猫在林间玩呢,听见脚步声,怔怔抬头,望见有人过来吓了一跳。
四人也是微怔,孟秋辞忙拍拍身后两人快些凑近,江之洁还有些不好意思,花灼立时脸不红心不跳的牵住江之洁的手,江之洁耳廓登时烧起来,垂着脑袋,四人一同到了那小道童跟前。
“几位福主前来所为何事?”
小道童虽是惊愣,却小大人般心有成算,手拿着木壶抬头问道。
“供些香火钱,顺便求些私事,可方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道童眨了眨眼,瞅瞅这儿又瞅瞅那儿,似是不太知道该怎么招待,方才那几分小大人般的成熟模样荡然无存,“你们先等等,我去寻我们飞仙观住持过来。”
他说完话,小步跑着进了道观,四人按兵不动,却心中升起警惕疑窦,过了会儿,便见胖脸小道童带着个身穿蓝衣的中年道士走来,这道士却是相貌颇为和善,梳混元髻,留长鬓,只是过分瘦了些,和他身边这养的胖乎乎的小道童形成鲜明对比。
他一出来,多是野猫跑过来亲昵。
花灼本该因曾经灵魂出窍时见过这道观而心生厌恶,反倒因师徒二人隐居在这破败道观里还是打扮的干干净净,闲云野鹤的模样,与这林中牲畜的亲昵自在,难免心生几分好感。
“贫道是飞仙观住持,名叫沈三,道号怀明道人,四人福主先请进吧。”
忙道一声道长慈悲,才进去这破败飞仙观,先供香,后拜擦得干干净净不怒自威的三清道人,一路下来四人颇为拘谨,许如意孟秋辞二人是自小生在青庵观,看到三清道人等众神便难免有回家见了严厉亲娘的拘谨与怀念,花灼江之洁二人是身负重任,总觉得在神像眼皮子底下行骗人之事太缺德了,总之,是心有不安的拜完了像,才跟着一块儿进了座狭小漏风的茶室静坐。
“真不好意思,茶碗多是碰坏的,诸位福主多担待。”
“不会不会。”
四人道,胖脸道童端了四碗热茶水过来,碗沿多有磕碰,明显是足够穷,平日也没有个香火,没人敢喝,却是江之洁这个脑袋缺根筋的,也没嫌弃,端着碗就吨吨喝了下去。
花灼看他放下空碗,眼皮都一跳。
江之洁擦了下嘴,抬头,见三人都用离奇的目光看着自己,颇有几分不解,“怎么了?你们爬了这么久的山路,都不渴吗?”
“我们不渴,我们没事,你爱喝喝吧。”花灼移开目光无语道。
怀明道人见江之洁如此,温和笑了几声,“小福,再给这位福主斟一碗热茶罢。”
名唤小福的胖道童赶忙应是,又给江之洁斟了一碗,怀明道人看向几人,“不知四位福主是有什么事情寻来我飞仙观?”
孟秋辞与许如意卡壳一下,心里头打好的草稿又不太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便见花灼忽的双手捧住脸,颇为害羞的模样,满身满脸的小女儿家情态。
“哥哥,嫂子,你们快和道长说说呀,还等着我自己说不成?羞都羞死人了。”
这话一落,她埋到江之洁身后,江之洁水都不喝了,浑身好似定住一般。
有了这台阶,便好下多了。
四人一路说好,先靠着喜事将近这点来探探这飞仙观虚实,也顺带将这消息散播出去,好等着泉阳散人的冤魂上钩。
许如意心中暗赞,面上忧心道,“道长,请问泉阳散人在不在啊?我们过来,是有事相求泉阳散人的。”
“泉阳散人?”小福却一愣,竟直白道,“早去了几年的人了,你们寻他做什么?”
此话一落,四人沉默一刹,花灼面如死灰般抬起头来,“什么?”
小福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眼珠乱瞟,慌得,但被这四人望的也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又道,“早去了几年的人了,你们寻他来做什么呢?”
“怎么就去了几年了呢?我妹子如今要办喜事,听说了泉阳散人在坊间大名特来拜会,就为着今日合好了八字往后成婚也能多仰仗,这可怎么办啊?道长,您会不会啊?”
第 62 章
“惭愧, 合八字的话,贫道倒是略通一二。”
怀明道人放下手中盛着热茶的破碗道。
小福嘴里颇藏不住什么事情,“诸位福主, 飞仙观已经跟泉阳散人在时不同了, 我们住持此次也就只会帮着合个八字,其余的再不会管的。”
“为何啊?我们金银带的不少的。”许如意道。
“这与金银无关, 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不做——”
小福话说一半, 便被怀明道人一声“小福”喊住, 憋着嘴再没了话。
“小福嘴快, 没扰了诸位心情便好。”
怀明道人接过两张八字一瞧,掐指捏算,片晌才面色微凝,却是抬头浅笑, “有缘人,姻缘不错。”
花灼与江之洁忙面上欢喜收回写着八字的红布,江之洁面上是真的高兴, 因这八字确确实实就是他和公主的。
“那便太好了, 道长,”许如意笑道, “左右闲着无事, 不知您身边这位小友方才所说的伤天害理之事,所谓何事啊?”
小福张了下嘴,明显是想要说话, 却被身侧的怀明道人一个眼神制止了话语。
“小福尚且是个孩子,泉阳散人为我飞仙观长老, 虽生前确实做了不少恶事,但万万没有弟子议论长老之事, 既然合完了八字,诸位福主还先请回吧。”
*
谁能想到这飞仙观还会主动赶人?
来时没想到飞仙观会有住持在,做的准备也匆忙,四人便是聪明如花灼都没法子再留,唯恐打草惊蛇,今日只能坐犊车暂且打道回府。
路上,孟秋辞主动提议与许如意一同下犊车游玩,花灼虽嘴上不愿许如意被抢,心里却乐于见得,面上闷闷不乐看着她二人离去,犊车内便只剩她和江之洁了。
冬日天黑的越发快,清晨到的飞仙观,犊车一来一回竟也拖到暮色四合间,犊车内光线越发阴暗,花灼缩在犊车里,脱了外袍,只觉热的厉害。
对面便伸出只拿着扇子的秀气手来,轻轻给她扇着扇子。
花灼笑弯的一双杏子眼抬起,便对上江之洁的笑眼。
“谢谢你啊寄夏,你真好。”
江之洁忍不住笑意,没说什么,只目光澄澈,望着眼前娇俏少女。
花灼掀开了车窗帘,看了眼外头热闹,“寄夏,你与我一同下犊车去逛逛吧,我想去买些东西。”
“好呀。”
天逐渐黑了。
二人到巴蜀有名的一座首饰铺子前,里头都是小娘子,时下虽民风开放,江之洁却不好意思进去,只等在外头左右转着,望了眼里头柜台上一只桃花簪,正觉得配花灼好看,想进去喊伙计拿下来,便见花灼拿了只素净白玉簪走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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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戴这样的恐怕不太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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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洁是真心觉得花灼不太适合这类素净的,公主相貌明艳娇美,最适合红粉明黄翠绿这类颜色,更抬姿色。
“我知道呀,”花灼却半分没被影响了心情,“我给梁善渊选的,你觉得合不合适?”
江之洁一顿,视线这才落到这白玉簪上。
素净,让人想起皑皑白雪,又是白玉,确实相配。
“合适。”
“那便太好啦。”少女笑颜如花,转身便去里头要掌柜的将白玉簪包起来。
正巧一波女客出来,带出一阵香风,江之洁往旁侧避让,恰巧望见对面一算命摊子。
挂着块红布,上写算命看卦八字风水等等,江之洁如今看到算命摊子便颇为恼火,左右闲来无事,便走到那摊位之前扫荡,想记下位置回了府中唤小厮将这摊子收拾出巴蜀去。
目光落到那算命的道士身上,却恰好对上双蜡白的眼睛。
这道士脸上蒙的十分严实,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穿的如乞丐一般破旧,看上去有些岁数的样子,脸上唯独露出一双眼睛,眼珠不似寻常人的漆黑。
是个瞎眼道士。
江之洁蹙了下眉,正要先回去,却听周围人声吵杂,这道士开口,声音嘶哑,用有些古怪口音的中原话道,“明明有缘之人,却一方心怀落寞,若得我秘药,方能两情相悦,永结同心。”
江之洁眉心越蹙越紧,没说话,正欲转身离去,却浑身僵持不动片刻,转头气笑望那道士。
“什么秘药?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些?”
那道士一双蜡白的眼睛好似没有情绪,只是望着江之洁,拿出一方似胭脂盒一般的小木盒。
“波斯秘药,无须服下,只需浅闻,便能要本就待你有情的对方对你的感情更深,到至死不渝,再不会看向其他人,”道士似是弯了一下眼睛,“公子可需要?只需给我一贯钱便好。”
江之洁目光闪烁,落在那小瓶上,许久没动。
*
回程犊车上,花灼拿着手中白玉簪不住高兴,到了武定侯府被奴仆扶着下了犊车便回头对江之洁道,“寄夏,方才路上吃的那烤饼已够我饱腹,今夜用饭便不必准备我的了。”
话落,径直往右侧廊道而去。
江之洁下了犊车,走进家门,往右侧住着女客的对面望去,目光些微落寞。
晴儿拎着灯笼,抬头望江之洁的模样微歪了下头,“世子,您怎么了?”
“没事,先回吧。”
晴儿是他母亲派给他的丫鬟,他不欲对晴儿有冷脸,转头对其牵了牵唇角。
晴儿望着他,也慢半拍的笑了笑,夜色之下,一张脸显得过分惨白。
*
花灼到梁善渊居住的凌云阁时,天已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廊下挂着明黄宫灯,守着凌云阁的侍女见了她,匆匆走下来行礼,“奴婢给公主请安。”
“起来吧,阿善如何了?我进去看看她。”
她要往前走,那侍女却又是一拦,花灼下意识蹙了蹙眉。
“公主,请恕奴婢死罪,实在是今日善渊姑娘身体不适,说是不见客,谁都不见,尤其,尤其是公主您。”
尤其是她?
花灼愣了愣,继而,却一股无名火自心头窜上来。
这鬼小肚鸡肠,还不是因为上次犊车内花灼攥了她伤指的缘故?
可若没有梁善渊孟浪在先,花灼又怎会一不小心伤了她?
花灼憋着火在院外渡步来回几次,只觉这无名火越燃越旺,拿在手里的白玉簪也像个讨好的笑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花灼本性虽温软,却也洒脱,并不是受人桎梏的性格,与梁善渊,确实是自己一开始误会其为心教教徒有错在先,可梁善渊这几日以来的孟浪她丝毫没有生气,只是犊车里梁善渊实在太过分,她反抗那么一次,梁善渊凭什么生气?
明明她当时在犊车里都快要吓死。
花灼冷哼一声,瞪了一眼空荡荡只余灯笼摇晃的凌云阁,转身大步往自己的住处去。
睡前许如意带了烤栗子来给她吃,像是和孟秋辞一道玩得开心,面上颇为喜气洋洋,坐在床下给花灼剥着栗子。
花灼将自己卷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热的不行也没出来,她心里憋着气,谁都不想见,谁都不想理。
许如意笑眼弯弯,递了剥好的栗子肉给她,花灼张开嘴,许如意便将栗子肉塞花灼嘴里。
甜丝丝的,花灼弯了下眉眼,被许如意拍了拍头。
“好灼儿,”他目光柔和,“你别怕,哥哥一定不会要你有事的。”
哥哥一定不会要你有事的。
许如意之前就是常说这话,才要原身动了心。
可花灼望着他,总觉得若是他知道曾经说这话时,惹了亲妹妹心动,恐怕会很伤心。
因为许如意是真的重视家人。
花灼若有似无得叹出口气来,又抬头望着许如意的样子,“哥哥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我,此次就这么放心的?”
许如意摇摇头。
“哪里是放心,是哥哥如果表露出担心,那灼儿的心不就乱了?”许如意喟叹,飞仙观那道长还如锯嘴葫芦,他和孟秋辞心都乱死了,
“虽没时间去请师父出观,但此次有师妹,世子殿下,尤其还有善渊姑娘相助,灼儿定会没事的。”
花灼听到善渊姑娘四字,冷哼一声,“我才不需要他们,我只需要哥哥一个就足够了。”
许如意弯弯眉目,望花灼骄纵的面庞片刻,轻声询问,“跟善渊姑娘起矛盾了?”
花灼被褥里的身子一僵,没吭声。
许如意抚拍着花灼墨发的手一顿,“灼儿,你若是真不喜善渊姑娘的话,哥哥便遣她走吧。”
“啊?”花灼愣了,从被褥里爬坐起来,“为什么啊?”
许如意望她片刻,思起上次梁善渊说花灼也知道她心意的事情,抿唇愁思道,
“因为善渊姑娘不是心悦灼儿吗?哥哥已经知道了,所以哥哥就想着,灼儿若实在不喜欢她,那咱们也没必要多她这一份助力,哥哥将身上的辟邪符送她以报答救命之恩,你说呢?”
花灼脑袋都是懵的,“什么意思啊?”
见她懵乱,许如意解释,“上次在黎阳县金羽街坊被善渊姑娘救下时,善渊姑娘对哥哥说,她爱慕灼儿,不求名分,只想跟在灼儿身侧便足够,我便想着——”
“停。”
花灼抬手打住,“梁善渊对你说,”她手指着自己,“她爱慕我?”
许如意点头,“是啊,所以我就在想,灼儿既不喜欢她,如今还在与世子假扮有情人,善渊姑娘爱而不得便罢,还要看着心爱之人与他人成眷属,便是明知你二人是假扮的,心中定都难免痛苦,这对她何尝不是一种折磨?今日她称病未同行时,哥哥便在想这事情,灼儿,你说,就此与善渊姑娘分道扬镳如何呢?”
“我——”
屋内烛光微晃,花灼坐在床褥里,面庞少见显得有些呆愣。
“哥哥,她真说她心悦我?”
“对啊,”许如意想起来却是笑了,“灼儿脾气这么坏,也就亲人能忍耐,所以我还问她呢,喜欢灼儿什么,她说,就喜欢灼儿坏,灼儿,这善渊姑娘可当真是个怪人。”
花灼目光微怔,却是低下头,对许如意道,“哥哥,我有点儿困了,还有,咱们继续和阿善同行吧,我、我不讨厌她的。”
*
长夜漫漫。
屋内只留一盏暗灯,花灼在床褥里翻了个身,又热的脱了身上外袍,只剩下一件墨绿色小衣和白色亵裤,发热的脸埋在被褥里,总觉得体内阴火旺的厉害,睡不着,汗又起了一身。
她却没再擦了。
只白皙的指头往后,轻碰勾着后颈的小衣系绳,脑海里忍不住回忆起那夜犊车里,自身后人身上带出来的苦涩药香。
沁满她全身。
那人冰凉的牙咬住她的小衣系绳,寒凉的气打在自己的后颈上,手寸寸摩挲着自己敏感的腰腹。
花灼身上没有盖被子,锦被堆在身侧,被她紧紧抱着,她脸埋在被褥里,却只能闻到锦被上的熏香气味。
指尖一勾,一带,小衣系绳便往上提了提,连带着划过胸前敏感,花灼轻呼出一口气,根本没有当日感觉,自己的手太热了,根本不一样,反倒越想,体内阴火便越发旺盛。
她是正直青春期的少女,这种情.欲明明也曾有过,可都不像近几夜,浓烈到几乎怪异的程度,嘴里忍不住轻唔一声,却忽望见眼前的白墙上,落出一道微明的亮。
似是有灯笼摇晃而过。
府内常有奴仆轮值,这明明是从前她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寻常事情。
可花灼一双沾了水意的杏眸怔怔望着那道久久未动的亮,却是从床榻里半撑起身子,转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屏风,轻声唤,“阿善?”
这声阿善,在清冷夜色之中,自含带缠绵。
那抹雪白的长袖明显微停,却是过了片晌,方才走入屏风内。
花灼只望她依旧白衣如雪,墨发垂落,手里提着自己当初随手送的蝴蝶花灯,金蝶屏风模糊了其身影,却更显似画中仙走入尘世。
花灼坐在床边,探出一只脚,怔怔望着屏风。
听她用那一贯温和,却显清冷的声音道,“公主不穿好衣服,不冷吗?”
花灼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上身只穿着一件墨绿色小衣,忙缩回被子里,拽紧了床幔望对面越发模糊的人影道,“你过来做什么?”
“给公主上药,”梁善渊的声音一如既往,“顺便道歉。”
花灼一愣。
她坐着,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上次在顺安王府伤了的脚还没从床沿收回去,花灼抿了下唇,心不知为何,跳得太快。
“……你进来吧。”
话落,四下无声。
却听女子脚步似丈量过的一般,提着灯笼走上前来。
那恍惚的明亮被她搁到床下,梁善渊跪地,花灼只闻到若有似无的,属于梁善渊身上的苦涩药香传来,她冰凉若冷雪的手端住花灼露出的伤脚,却并没有涂药。
那冰凉的指尖不安分的寸寸往上,似抚摸一只猫儿般,抚摸过花灼露出的小腿。
花灼只觉一股怪异之感节节攀升,脚要往回躲,声音又惊又怒,“梁善渊你做什么啊?”
“给公主道歉啊。”
她冰凉的手顺着花灼的小腿往上,竟自床幔中伸进花灼眼前,花灼觉察出她孟浪之意,双手下意识伸出去阻拦,身上原本盖着的被褥也自肩上掉了下去,一慌乱,竟被其得了空,一双冰凉的手径直揽住了花灼两侧腰腹。
“呀!”
花灼惊呼,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眼前床幔吹动,梁善渊双手隔着她单薄柔软的小衣,压着花灼两边腰侧将人推倒,清苦药香侵入一般落了花灼满身,连带着其垂落的墨发,二人衣衫交叠,花灼只觉压着自己的人满身寒凉,几乎浸骨。
花灼躺在床褥里,她本身就热,一折腾又热出一身虚汗,面上微含带湿意,一双杏眼都湿漉漉的,目光带着股外强中干的凶怒,双手又要挣扎,却被梁善渊一手揽住两条手腕,紧紧扣着。
“梁!梁善渊!”
她脚不断乱踢,越发热了,身上的橙桔香便更明显,面红耳赤的细声吼她,“你疯魔!放肆!你放肆!还不给我起来!”
“公主大可以挣扎,”梁善渊另一只手却摆在花灼眼前,“直接将我这伤指捏断才最好。”
她这小指好不可怜的歪扭着,没好全,之前又被花灼一攥,伤的更重几分。
“你少装可怜,”花灼忍着心里的过意不去,移开目光,又坚定了心念回眸瞪她,“你不孟浪,我又如何会伤你?”
梁善渊却压在她身上,目光沉沉。
他冰凉的手紧攥着花灼两条滚烫的腕子。
“对心爱之人孟浪,也是我的错?”
少女目光明显带着惊愣。
梁善渊望着她的脸,浓黑之中,他能望见这张脸上凝结的汗湿。
少女体温明显节节升高,较比从前更严重了一些。
尸毒并未在她体内融合,反倒起了排异吗?
梁善渊微偏了下头,伤手抚摸上花灼心口,感受少女过快的心跳,内心缓缓有了某种猜想。
这猜想若是真,于他而言,定算喜事。
花灼胸口不断起伏,却是因她那句话而心慌意乱。
“你既厌我孟浪,我往后大可以再不接近你,”梁善渊一手攥着她两条腕子,似话音都忍着痛,“从你眼前彻底消失,也总比平日里看着你与他人亲近的好。”
“但我——”花灼张了一下唇,心早已经乱了,竟下意识回了她,“但我也没和别人亲近呀,我只和你亲近了。”
月光隐隐。
花灼望着她,总觉得她那双凤眸似是弯了一下。
含带钩子一般填满蛊惑之意,面庞净白,冰肌玉骨,世间恐怕无人难逃其诱引。
花灼却呼吸微颤,只觉一看到她,情意就节节攀升,她遇上这从未体会过的感情只想逃离,双手不住紧挣着,见梁善渊不松,一双含泪的杏眼终是望了过去。
好不可怜的模样。
竟似卸下层层伪装,露出柔软内里,肌肤汗湿,墨发发丝也紧贴着面颊,花灼眼睫微颤,与其对上视线。
倒是要梁善渊都难免一顿。
继而,忍不住抬手,碰上少女微抿的唇,食指一点点擦着边缘,想要将她紧咬的红唇自牙关拯救出来。
“梁善渊,”少女的唇却是露了出来,她说话时,些微含热的气喷洒在梁善渊指尖上,
“你别这样,我真的害怕,人鬼殊途放在一边,我、我也不是磨镜,这不是你换个皮囊的问题,你这样,我总觉得我好像哪里在变化,好可怕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要再提了没可能的……”
她侧过脸,闭着眼埋上边侧被褥,露出大片雪白脖颈,墨发都些微发颤。
梁善渊眸光微敛,藏起眸中情绪。
果然如此。
那尸毒是大补之物,寻常时候,需用三月方能融合,融合后自有强身健体之效,可如今此女仅剩一月可活,体内尸毒有所感知,便紧着这一月时间挥发。
如此,只会要此女若吃多了大补之物一物般,情.欲大盛,且不似春.药一般要人容易发觉,却浑身敏感,较比从前更易浮想联翩。
梁善渊冰凉的指尖寸寸抚摸过花灼裸.露的大片脖颈,底下便是她墨绿色小衣,小衣里兜着浑圆,他指尖放在少女柔软脖颈上久久不移,只感受指下温热皮肤越发颤栗,竟听少女轻唔一声。
似脑海中有一节丝线寸断。
梁善渊攥着手,将含着伤痛的断指紧紧攥在手心里,唇畔却不免爬上浅显笑意,玉观音般的面庞,竟透出纯粹的恶。
似猎物终于上钩一般的庆喜,却不露声色。
“我难道曾与公主说过,我是女子吗?”
花灼身体一僵,继而,脑海里一片空白,转过通红沾满汗湿的脸。
确实没有。
梁善渊从未与她说话,“她”是女子。
花灼眼睫微颤,对上梁善渊那张本若玉观音的面庞。
他眸间沾满欲.色,腻着浅浅星子般揉开,一双内勾外翘的凤眸注视着她,忽的放开了花灼手腕,牵着花灼的一只手,径直要往下,声音很轻,竟还带着丝想要证明什么的劝哄,
“怪我一直没告诉你,公主摸摸试试呢。”
第 63 章
坐在她身上的白衣‘女子’, 身型平坦,稍显清癯。
花灼一直都知道,‘她’没有属于女人的丰盈。
梁善渊话里透着某种谆谆善诱, 声音本处在男女之间, 现下,却带出几分属于男音的温和, 花灼大脑一片空白, 身上腻满汗湿, 被其一只冰凉的手抓着, 径直要往那隐私之处而去。
也是这时,竟听‘她’低声轻笑,花灼愣怔怔,抬头对上梁善渊一双微微弯起的凤眸, ‘她’眉眼之间勾满欲色,唇上一片水光潋滟,似艳鬼一般勾魂摄魄, 垂眸注视着花灼僵持不动的指尖, 竟似带几分期待般,
“害怕吗?”
“可是碰了我, 公主就能知道, 善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梁善渊的声音很轻,俯身凑近了她, 二人气息交织,床幔内满是清苦药香, ‘她’冰冷的手紧抓着花灼些微发颤的手,漆黑眸间满是欲.色, 吐息在花灼耳畔,“公主就半分也不好奇吗?”
明显的男声。
花灼只觉脑内好似有根弦断裂一般,她手立时一挣,估计是下意识的力气过大,竟从梁善渊的手中逃了去。
花灼瞪着一双微圆的杏子眼。
“你出去。”
梁善渊黑眸盯着她片晌,微眯了一下眼睛。
“我让你出去!”
花灼浑身都烧的厉害,如此冲击,竟要她回不过神来,抓起手边的软枕便扔了出去,“出去出去!你快出去!”
少女背过身子,趴到床褥里,呼吸些微发颤,未出阁的女儿家,被吓得不轻。
她雪白的后背大片袒露,墨绿色小衣的系绳,一根搭在腰间,一根搭在后颈。
梁善渊目光晦暗不明,手拿着沾满少女浅香的金丝绣凤凰软枕,另一手搭在少女裤腿露出的半寸小腿上。
体内疼痛不在,只余骨断的小指些微残痛犹存,他伤手寸寸拂过少女的小腿肉,只觉欲念攀升。
鬼本是人,人终将成鬼,情.欲.爱.欲,世间人之常理的一切自然都无法逃脱。
他真身每套一层壳子,对自身感知便会减轻许多,平日里疼痛相伴,百年前无疼痛之时,也只喜杀人解闷,凌驾于凡人之上。
世俗欲念,在他看来,低俗无用,是人身最不该存有的,耽误于那虚无之物的愚蠢之人,甚至活着都碍了他的眼。
本该是如此的。
梁善渊指腹掠过少女若玉脂般的小腿,床幔内暗不见光,模糊了一切,却未掩过此女肤色的白。
他低下腰身,附到少女身后,在其耳畔低声,
“你明明也有感觉,为何要避我?”
花灼将自己通红发热的脸埋的更深,呼吸都些微泛着颤。
“我我害怕,你快走行不行!”
忽然得知他并非女儿身,这变故本就足够要花灼心下惊恐,这消息如此突如其来,且花灼如今身体怪异,太需要独处理清思绪。
可偏偏梁善渊就是不走。
“怕什么?”他竟笑了,压在自己身后道,“你心悦亲兄,豢养面首,还与那蠢世子不清不楚,干下这么多寻常姑娘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还会怕?”
花灼咬紧了唇。
却觉其冰凉的手忽的落上自己腰身,穿进腰间系着的墨绿色小绳里,花灼眼睫一颤,忍不住轻唔一声,心下难免含满对未知的恐惧。
“对比公主,善渊才是白纸一张,整日被你如此欺负便罢,公主还故意穿这样少,真要怪善渊会错了意吗?”
“本来!本来就是你会错了意!”
花灼不敢动,生怕自己一翻身,后背的小衣系绳就松了,她趴在锦被里,双手紧紧攥着,眼眶含泪,“我才没有你说的这么坏!”
“是吗,”梁善渊的声音很轻,含着过重的气息,“可我不信。”
他一只手自花灼身后过来,盖住花灼的眼睛,“得罪了,别回头啊”
被遮住眼睛,一片漆黑之中,反倒听力与感触越发灵敏。
衣衫浮摆间,渡出一片苦涩药香,那是他常年在药房染上的苦香。
耳畔是轻唔低吟,恐怕女儿家亦不可相比,持续却并不太久,可听在花灼耳中,只觉若幻梦一般漫长,又觉实在过快了些。
腰间泛凉,花灼一惊,脸忍不住深深埋入被褥里。
梁善渊似是轻轻笑了。
“公主害怕,善渊便先走了,待公主不怕了,善渊再来服侍公主吧。”
他调节了气息,花灼始终未动,脑海乱成一团,听他似又说了句什么,花灼没应声,只垂着脑袋趴在床榻里。
再稍回过神来,转过头时。
身后已空无一人,一切都似幻梦一般。
她心跳的极快,反手触摸上后背,可原本光裸的背已经盖了层被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花灼自床幔里坐起身,墨发乱糟糟的,脸红的近乎能滴出血来,呆愣愣躺回床榻里,没注意身边失了个软枕,只又忍不住反手在被褥里摸着自己的后背。
他刚才做了什么?
做什么了他?
梁善渊其实是男的,然后他做了什么?
花灼指尖搭上自己泛红的唇,眸中一片水光潋滟。
那个梁善渊……做了什么?
情.欲不仅毫无缓解,反倒随着漫长寂静的寒夜愈发浓重,花灼坐起身来,一眼便望见搁在自己床下的蝴蝶花灯,只觉眼睛被烫到一般,快步去旁侧浴房里自己倒水洗冷水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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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善渊一把关上房门,后背紧靠着屋门,紧蹙着眉。
他一向厌恶黑夜,抬袖一扫,屋内霎时亮起几盏昏黄烛台,他指尖一攥,才发觉,手里拿着的不是蝴蝶花灯,而是方才那个金丝绣凤凰软枕。
光是看着这含带少女身上橙桔香气的软枕,便忆起方才在漆黑床幔里的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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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善渊眉眼微压,竟是抬步,踹出床下一把火盆,当下火盆内无风无纸自燃,他径直将手中的软枕扔了进去。
火光蔓延,映上他面无表情若净水沉舟般的面孔,火光半分映不进他眼瞳之中,梁善渊紧攥着断指,望着火光将软枕吞噬,他僵站着,漆黑的倒影映上昏黄的墙。
他一动未动。
*
第二日,天寒地冻。
花灼被服侍着穿好衣裳做好发髻,只觉头重脚轻,明显是身子越发不适,可能还有昨夜那冷水澡的缘故,更加重几分病情。
今日本想歇息。
外间,却传来婢女声音,“公主,顺安王妃过来拜访,现下正在主堂等候。”
“顺安王妃怎么过来了?”
虽是不适,花灼到底还是硬撑着起身,对镜望了望自己的模样,又补了层口脂方才出门去。
主堂内,人员齐聚。
花灼下意识望见那抹雪色身影,紧抿了下唇,却是强迫要自己镇定,扬起浅笑到身穿一身素服的顺安王妃面前,“叔母,你怎么过来了?”
顺安王妃明显与日前见过的鲜活模样不大一样了。
当日本若神仙妃子一般,今日却满脸的愁容,见了花灼,抬起头来,眼神竟颇为可怜。
花灼一顿,还从未被大她快二十多岁的女子如此望过,便听顺安王妃愁苦道,
“公主,您可要去给我一家做主,自太学博士家的李娘子走后,礼部尚书家的小郎君也去了,可我是真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现下都过来我家中闹,非说是当日我办了生辰宴的祸,要带我一家去长安面见圣上,怎能如此欺人太甚呢?我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办,只能过来求您了!”
江之洁一听,却是理解这些为父母者的心情,如今归寻再不闹了,整日躺在床上沉沉入睡,江之洁闭了闭眼,想说些不好听的话发泄怒火,偏偏对上顺安王妃这张愁苦脸,也说不出什么了。
谁都不想遇到这种事情。
顺安王妃是十万分的无辜,她本与顺安王偏居一隅,生活过的清闲自在,谁知遇上这等烦事,花灼只道无妄之灾,偏偏这些官员贵戚因丧子女如今根本无法冷静,为父母者将儿女看重如性命这再正常不过,
“你且等着,我穿件外袍便跟你过去。”
她目光环视一圈,落到梁善渊身上时微顿,依旧道,“你们也都收拾收拾,今日跟我一同去。”
其实哪里还有功夫管顺安王妃的琐事?
花灼如今自身难保,耽搁一天便是一天的性命,许如意与孟秋辞虽不赞,见花灼执意,到底还是回去加衣。
江之洁今日一早本因归寻忧心,见花灼面色不好,忙跟上来询问,二人说好了要在外人面前装样子,江之洁正要牵少女的手,花灼却下意识抬了下指尖。
二人四目相对,江之洁一顿,继而,难免尴尬的笑了笑。
花灼察觉他情绪,忙扬了下唇角,牵住他的手,凑近他道,“对不住,我方才给忘了。”
“没事。”
江之洁心下含喜,二人手牵手正要出门去,却听自身后传来一声,“公主。”
花灼一顿,继而,手下意识松了。
江之洁怔怔望着,花灼眉眼间明显些微不自然,抿唇回头望向身后的梁善渊。
今日那女子依旧一身白衣,外披银白色大氅,墨发用根木簪半盘,眉眼清艳微弯。
“善渊昨夜走的匆忙,忘在公主那里一个灯笼,公主可要记得还我啊。”
第 64 章
64
寒凉阴天, 望其眉目如画般清冷,声音寻常温和,与昨夜自顾云雨, 喘声轻吟, 勾魂心魄的模样,近乎大相径庭。
他怎么这么厚的脸皮?
花灼眼睫微颤, 昨夜记忆涌上心头, 只觉昨夜后背那分泛凉异样今日又再次袭来般, 终是忍不住瞪他。
这骗子。
如此欺骗与她, 害自己数月以来都误以为他是女子,亲密接触时他半分不说,若是花灼知道,早离他远远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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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昨夜荒唐, 花灼有心想如寻常一般发泄怒火,却又死死忍住,可这终不是自己的性格, 只一双杏子眼凉凉瞪着他, “一个破灯笼,本公主还会抢了你的?”
这说话就太夹枪带棒了。
江之洁都忍不住望向身侧少女, 不知一向尚算温和的公主究竟是怎么了。
明明昨日还想着给人家买玉簪, 一夜之间,竟似闹了个山崩地裂,再也好不起来了似的。
梁善渊站在原地, 面上依旧是丝毫不变的浅淡笑意。
望眼前少女外强中干的模样,他眸底笑意些微加深, “善渊只是想公主不要忘记昨夜,”他话音莫名一停, 似笑非笑继续道,“我放在公主那里的灯笼而已,并无其他意思。”
一股无名火,花灼大步上前,双目清凌凌瞪着他,有心想扇他一巴掌,话到临头,却道,“你把你手伸出来。”
梁善渊似是不解,但还是伸出了自己的那只伤手。
“换一只。”她语气不善。
梁善渊如她所言,又换了一只手摊到花灼面前。
花灼闭了闭眼,抬起自己的手不断用力拍打上梁善渊的手,“啪啪”之声吓了江之洁一跳,忙上前想去阻拦,花灼却已经捂着自己打到发痛的手没再继续了。
少女力气并不大。
梁善渊惨白的手掌不红不肿,微痛,倒是花灼的手痛了。
梁善渊微攥了下指尖,五指摩挲着,微低下头,花灼瞪他一眼,转身便走。
江之洁望一眼花灼离去的背影,又望一眼梁善渊,心觉梁善渊到底是个姑娘,虽不喜,却依旧道,“你、你没事——”
他话音一顿。
却见其微垂一张脸,唇畔些微弯起,漆黑瞳定定盯着自己被打的那只手,忽的抬眸望向面前的江之洁。
“多谢世子殿下关心,”梁善渊眉目含浅笑,却是背过手去,“善渊无事,公主力气不大,觉不出什么痛来。”
“哦那就行。”
江之洁总觉得心中怪异,不愿再久留,正要离去,却被唤住。
“世子殿下。”
“怎么了?”
对方一双凤目漆黑,姿容若雪女,眼角眉梢却都是邪性阴美之感。
“公主一向待你很好,真要善渊羡慕的紧。”
江之洁不知其意,微皱了下眉。
“就像善渊待外人也温和友善一般,世子亦是如此吧?”
“你”江之明白了她意思,心中不悦,“我与公主认识较比你要长的多得多,且你所说也未免太过武断,公主性情一向温和,待你不好,那只有一种可能是你并不讨人喜欢,例如我,”江之洁虽觉自己和一女儿家计较太多幼稚,却还是道,“也并不喜欢你。”
梁善渊却是低低笑出了声来。
江之洁不愿再理会她,径直要走,却冷不丁被牵扯住脚步,怒而回头,却是自己垂落衣袖被此女揪住。
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你——”
“世子殿下,可听说过古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江之洁看疯子一般怒视,并未言语。
此女却目光微弯,“可古人之言,善基本都不会听,若善欲将鱼与熊掌皆纳入口袋之中,如古人之言,有一物会被他人争抢夺走,那善不论如何,也会抱紧鱼去争抢熊掌。”
“如此,”江之洁虽不知其意,可也听出此女心邪狡诈,恐怕乃穷凶极恶之徒,“不怕反倒两手空空?”
“若会两手空空,只要将本属于我的鱼与熊掌尽数烧毁,毁自我手,便依旧是我的,”梁善渊目光定定,唇角微弯,却并无情绪流于眸间,反倒显得似纸人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我只奉劝一次,世子最好不要试图去抢我的东西,因我的东西便是烂了,死了,也只能烂在我手里,死在我手里。”
“你什么意思!?天潢贵胄岂容你这平民放肆!”
岂有如此放肆之言,此女蔑视皇族,江之洁一时气怒,竟直给了此女一巴掌。
用力颇大,扇偏了梁善渊的头,白玉耳坠在此女耳垂下晃荡来回,一道鲜红巴掌印霎时落上此女面庞。
梁善渊伤手轻抚过自己面庞,望来凤目却毫无感情,只唇畔泛着浅笑,却转瞬即逝,变了副模样。
“你嫉妒,又何须打我?”
“我——”
“你们做什么呢?!”
花灼坐在犊车里迟迟不见这二人上来,进门便见梁善渊一手捂脸,还说出这话,赶忙上前去,心下便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怕是江之洁问起梁善渊昨夜经过,梁善渊半遮半掩的说了,惹得江之洁气怒不成?
梁善渊本是男身,他定不可能言明,花灼本就不适,当下难免头晕脑胀,先拦在二人之间,挡在梁善渊身前道,“寄夏,出了什么事情你也不能打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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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一女子是我不对,可她简直放肆!”江之洁竟是真的生气。
“你先去犊车里吧。”
江之洁不愿,到底觉得如今情形尴尬,难免越抹越黑,转身出门上了犊车。
花灼转头瞪向梁善渊。
苍白的面庞早已落出道泛红的巴掌印,她方才都没舍得下手打他,倒是被江之洁给打了
这鬼一颗黑心肠,坏到极点了,也算是解气。
“你说什么了?惹得寄夏打你。”
梁善渊轻捂着自己发红的右脸,偏过头许久未言。
“阿善?”
“我说我心悦公主,”梁善渊的声音很轻,竟似失魂落魄一般,“他说我放肆,平民怎配肖想。”
花灼正要上前看他面孔的手一顿,却是怔了怔,方才收回手来。
“你——”
她胆子不大,自身也没那么多的心力,遇到太难处理的事情,不是推给他人,便是习惯性逃避,尤其梁善渊这事情,未免太棘手了些。
“寄夏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平日不是会瞒着呢?都能将我骗的团团转呢,如今便不会了?”
梁善渊捂着侧脸许久未动,片刻,才探过一双凤眸来望着花灼。
“他心悦你,我还瞒什么?”
四目相对,梁善渊一点点放下伤手,露出脸上指印来,花灼一对上他这双眼,便心口不适,她一甩衣袖,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反正就是你的错!”
她泄气般瞪梁善渊一眼,忙出门去,走出好远没听见脚步声,忙回过身道,“还不快跟上!没长腿是个瘸子!等着本公主过去抬你不成?!”
少女几乎跺着脚出的门。
梁善渊侧脸泛着几分火辣辣的痛,隐去目间晦暗,往前走着,瞳间满是前方少女娇俏倒影。
这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他虽是无意去用,可凡是有效用的,他又怎会因上不得台面而不用呢?
对面廊庑下,江之洁身侧的侍女晴儿呆呆站着,目光空无望着梁善渊的方向。
梁善渊未看其一眼。
若他想,这贵女身侧的几个碍眼之人,他自都能除得掉。
可偏偏,他要的是此女自愿留于他身侧,用情将此女捆住,若那世子或小道死了,以此女对他的揣测,定会将疑心放到他的身上。
梁善渊敛去眸间晦暗,上了犊车,江之洁厌他,竟不坐犊车改骑马出行,许如意孟秋辞二人一同上了犊车,跟着前头顺安王妃的车架一同赶往顺安王府。
一路许如意孟秋辞望见梁善渊脸上的巴掌印,具是惊疑,尤其许如意,时不时望向花灼,惹得花灼无奈,“不是我打的!”
许如意轻咳一声,移开目光,嘟囔了句,“也没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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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不尴不尬的到了顺安王府,刚下犊车,花灼便愣了愣,只见门口好些穿着各色服饰的侍女小厮,都守着顺安王府等主子出来,见了花灼,还都没反应过来呢,顺安王妃被府里侍女扶着下了马车,只恭恭敬敬带着花灼一行人先进门去。
再望里头主堂,摆着的玉观音两侧坐满了身穿各色绫罗绸缎的达官显贵,有些啼哭不止,有些冷脸不言,里头坐着的顺安王连忙出来,望见花灼就要下跪,“给公主请安。”
“一家人,叔父先起来吧。”
花灼不卑不亢,这二人的话引了屋中人们注意,忙看过来,望见花灼,有些常年在长安城当值的忙跪下来行礼,“给三公主请安!”
谁知道顺安王妃出去一趟,竟带了三公主过来?
虽是听闻如今三公主不在长安,可众人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三公主会来了巴蜀,惊慌不已,忙跪地行礼,花灼先要顺安王府下人安排许如意梁善渊等人去茶室歇息,抬步上了台阶,忙有下人上前给解了大氅,花灼被带着坐上主位,望这一屋子的人头,虽刚来时是不习惯,可如今早已熟能生巧,且如今情形,气势更不能落了下风。
“诸位先都起来吧。”
众人闻言,面色各异起身来,云中王妃哭的最难受,她女儿当年还是原身伴读之一,特意从长安来参与的顺安王妃生辰,怎会想到遇见这等晦气事情,如今女儿躺在家中整日药汤不断也丝毫不见好,现下见了花灼便忍不住低声哭泣,
“公主殿下,您可要给我一家做主啊!不知顺安王府做了什么事情,月前王妃办生辰宴途中,宾客们遇上一怪道士,说是给孩子们看命算卦,却要了孩子们性命,如今我家娟儿整日沉于睡梦!公主您也认得的,我们娟儿当年做您一年伴读,公主宅心仁厚,可一定要管一管啊!”
她边说边哭,惹了其他疼惜子女的妇人不住啼哭,屋内霎时只余哭声不止,顺安王不知所措,镇国将军不悦,“诸位夫人哭哭啼啼又怎可解子嗣磨难?!无用之泪反倒会惹公主烦心!”
“我们又怎会不知哭的是无用之泪!?”女人失子何其心痛,云中王妃并不怕他,“若镇国将军有法大可告知我等!我等便再不哭一滴这无用之泪了!”
花灼听这一来一回,头痛欲裂,喝一口清茶,终是叹出口气。
第 65 章
她轻出这声叹, 屋内数人便有所收敛。
花灼天潢贵胄,又素有骄矜纨绔之名,众人其实不求其能为他们惩治顺安王府, 毕竟月德公主满脑子只知道贪玩享乐, 又怎会懂观子嗣病重的父母悲痛?
只盼月德公主能写家信一封寄往长安,也好要圣上知道知道当下巴蜀出了什么大事, 届时不管是派官兵寻那妖道, 还是派些算命道士镇压顺安王府, 总会要众人心下稍些宽慰。
“我知晓诸位与我哭诉所求何事, 但因此事惊动我父皇亦非明智之举。”
云中王妃为圣上表兄之妻,在巴蜀一带享受为王待遇,闻言满心不悦,竟没了忌惮,
“三公主不知我们身为人父母之悲痛,我们又怎好将此事交予你置办?若公主不管,我此刻便按原计赶回长安面见圣上!”
她一哭, 众夫人便同她小声哭泣, 三公主年岁尚小,个子娇小玲珑, 相貌若观音座下玉女, 自是毫无威严可言,云中王妃哭着,竟是嚷嚷着现下便去长安面见圣上, 话里话外隐含三公主性情如孩童不知成父母者悲痛云云。
花灼目光淡淡,望这一屋子将离的人, 只是轻轻将杯盏放下,道,
“你们大可以去,自巴蜀赶往长安跑死三五匹马,最快亦要五六日,只看这五六日还有谁能拖得,我如今与你们就事论事你们不听,定要耗费这没用时间,我倒是要看看诸位的子嗣有没有这福分,若是有,又怎会在当日顺安王妃生辰宴上着了那妖道的迷!”
她杏眼微圆,本是无甚气势可言,却亦有皇室不怒自威,眉间朱砂痣更给这娇俏面庞添分神色,云中王妃本哭啼要走,脚步都跨过门槛了,闻言一怔,不禁直哭,
“那我该如何办!不求见圣上!又该如何办啊!”
花灼不理会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目光一扫,随手安排,“去把屋门给关了,无关人士尽数关到外头去。”
顺安王府下人忙带无关人士出去,花灼落在顺安王与其王妃身上,稍顿,只道,“叔父叔母也先去外头吧,我自有安排。”
顺安王妃明显一怔,脚步竟是没动,顺安王走出屋门见妻子还在原地傻站着,忙拉着妻子一同出门,关紧了大门。
外头本就阴暗,当下更没了光亮,花灼目光一一扫过每个受害者家属,终是精神不济,露出几分疲态。
她纯纯是觉精神越发不好,头重脚轻的很,恐怕即将发热高烧,嗓子亦是不舒服,只这疲态,更方便了她说接下来的话。
“我此次过来巴蜀,有与寄夏成婚之意。”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寄夏为江之洁的表字,众人本就关系亲近,自然知晓,也知晓日前长安城内喧闹的沸沸扬扬,谣传南安王世子江之洁爱慕月德公主花灼,尚公主本就相当于断仕途,南安王心有不悦,在外澄清数次谣传,所以众人竟也不知晓,这谣传居然属实。
花灼继续道,
“我与寄夏本计划在明年内成婚,父皇也是因此才要我来到巴蜀,好成婚之前与寄夏增添感情,一路我身侧有两位道长相送,谁知一人却在宁州遇到一声称算手相看卦的妖道,被算只剩一月可活后那妖道便没了行踪,往后我身边那道长身体还当真每况愈下。”
众人听了,无不惊愕,云中王妃打断,“怎会是在宁州遇到的?”
她们以为那妖道定与顺安王府有关,就算无关,也定只在巴蜀一带。
也有官员不解,“微臣听闻那妖道只会咒算心性纨绔之子,微臣教子无方,独子一直养在丧妻家中,被养的无法无天,做过不少顽劣坏事,接回来两年本想板正性格,如今却遇到这事,整日躺在病榻上嚷嚷自己错了,一五一十交代了从前做过的许多坏事,微臣想,诸位贵人也差不多吧?”
云中王妃一噎,本是嚷嚷的最欢的,也没了话音。
过来的能养出那等顽劣之子,哪个好惹?孩子们几乎各个都是归寻的狐朋狗友,整日聚在一起打架斗殴,骑马乱撞,好不招摇,恶劣一些的要了人命,也都是金银摆平。
众人一时无言,那官员战战兢兢道,“微臣有一言,敢问公主,那妖道怎会放过公主呢?”
“你这老头子放肆!读了满脑子的圣贤书忘了根本,便是妖道亦不敢对上皇族,再说月德公主品行端正,你说的什么?!”
镇国将军大怒,那文官一时支吾,花灼有些尴尬,想起原身从前顽劣天性,在宫中肆意殴打侍女,豢养猛禽猛兽咬伤人亦不过问云云,轻咳一声,对镇国将军道,
“将军说得对,恐怕是我身为皇室之人的缘故,总之,伴我身侧的道长被妖道施法,我心焦不已,赶往巴蜀后,便听寄夏说了日前顺安王府置办生辰宴所遇妖道一事,归寻缠绵病榻,寄夏与我亦是心焦如焚,我等便想出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众人都望了过去。
花灼浅浅一笑,目光显得狡黠聪慧,似只波斯猫儿般,指尖蘸了杯中水,在桌面上,白皙柔软的指尖写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婚”字。
“提早便是,热热闹闹,大办一场,”花灼手肘一抹,桌面只剩一片斑驳水痕,“既喜欢热闹,何不迎他过来?”
*
茶室内茶香阵阵,对面是一尊玉刻观音像,侍女在火盆里头添了几把银丝炭,屋内更添一分暖意。
许孟二人觉热,都脱了外裳,唯独梁善渊端坐原位,外披银白雪狐毛大氅,冰清玉洁,玉骨清艳的模样,脸上一道巴掌印看不大见了。
孟秋辞有心关怀,“善渊姑娘,不热吗?你把大氅脱了吧?”
梁善渊眼睫一顿,浅笑点头,对面站在玉观音像前的江之洁却转头望去,道,“你不必脱了,你跟我出来一下。”
梁善渊抬头望他,“嗯”了声正要起来,许如意终于回过味来了,忙起身,“你们做什么去啊?带我一个吧?”
“许道长,我与善渊姑娘有些私事要说。”
那巴掌不是花灼打的,当时便只有可能,是江之洁打的。
许如意虽不想信,奈何当下江之洁满目厌烦,更是证据确凿。
他自是知道江之洁与梁善渊都喜欢自己妹妹,恐怕是因为花灼起了争执,生怕这二人出门去撕扯起来,闹得花灼名声不好,
“什么私事不能在这里说,又没有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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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意阻拦着,就是不相让,江之洁目光不忿,注视许如意几秒,“许道长又怎可知你帮的是什么狼子野心之辈?!”
许如意没想到江之洁会如此说,孟秋辞亦是一愣,下意识拦在梁善渊身侧,却听旁侧女声道,
“狼子野心?善渊不懂世子在说什么。”
翻脸不认账。
江之洁几乎气的哑口无言,偏偏这两人都明显有袒护梁善渊这女儿家的意图,他唯恐闹下去不好看,竟愤愤不平的出了茶室去。
“善渊姑娘,你没事吧?”
孟秋辞安慰道,梁善渊摇了摇头,看上去颇为惹怜,却是抬眼对许如意道,“我将心意与世子说明,世子不愿,对我有了意见,要二位道长心生困扰,抱歉。”
“这也不是你的错,”许如意哀叹,世子与灼儿假成婚在即,到底是觉她可怜,“只是沉不住气,未免招怨。”
“我心中清楚,多谢许道长告知。”
许如意闻言,又是叹出口气,也是这时,忽听外头脚步声进来,本以为是江之洁闹够了脾气,却见是顺安王妃被下人们簇拥着进屋来,带出满身寒意,“诸位道长好等,不无聊吧?”
“不无聊,”许如意的身份众人基本都知情,顺安王妃亦然,他先一步出来迎,望见顺安王妃身后仆从手里抱着的牲畜,却是愣了愣,“王妃这是?”
“道长怕蛇吗?”
顺安王妃笑笑,见许如意摇头,才要下人上前,众人只见那身型瘦小的下人手里缠抱着一团婴儿手臂粗的红眼白蛇,正不住蠕动,细舌丝丝。
“我听闻公主从前在宫中时有豢养长虫的喜好,”顺安王妃红唇微勾,笑得颇为友善,“家中因从前如霜进宫当伴读的缘故,投机也养了几条,一直没机会送与公主,今日公主又帮了大忙,特将这白蛇先送来。”
她话一落,旁侧有下人拿着网笼上前,将白蛇装进网笼之中,这白蛇样貌极为好看,白鳞若含亮一般节节蠕动,红眼似两滴红血,时下豢养凶兽为贵人雅兴,这白蛇如此模样,花灼定会喜欢,许如意点头先谢,“多谢王妃美意。”
顺安王妃点头轻笑,点了下头,先一步离去,只留笼中白蛇,探头探脑,与笼外的梁善渊一双凤目对上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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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原来喜好养这类凶物?”
“在宫内时是有这兴趣。”
许如意道,也对孟秋辞说,“我从前去宫中时,还见灼儿养过一匹金黄猎豹,虎虎生威的紧。”
孟秋辞亦有几分兴趣,却听梁善渊轻笑一声,与她一同起身,到笼前观望笼中那尾雪白蟒蛇。
“这类凶物近乎毫无驯服之可能,公主当真好胆量。”
他漆黑目光里盛着白蛇蠕动爬行的雪白蛇身,微眯了下眼睫。
自认为养“虎”,实则将被”虎”吞,对处境无知无觉,当真可笑。
*
花灼自正堂出来,偶遇江之洁,江之洁遇上她,悒悒不乐的模样,花灼心觉他是顾念上午,“你别往心里去,谁也没怨怪你。”
“我我并非因此。”
江之洁支吾片晌,却是带花灼越走越偏,花灼直觉要走到上次与梁善渊荒唐过的花厅,心口直跳,不禁扯了下江之洁的衣袖。
江之洁停了脚步,以为花灼走累了,现下所处之地也能说了,他转头望向花灼,“公主,我心觉那梁善渊并非纯善之辈,盼望你此次平安之后,能与其断了关系,这是寄夏忠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花灼回望他,却是浅皱了下眉,直觉有异,“寄夏,你们方才在武定侯府时,他对你说的什么?”
江之洁愤愤道,“他对我说——”
“灼儿!”
也是这档口,忽听前头许如意呼唤,紧跟着的便是寻来的梁善渊与孟秋辞,许如意望见花灼,颇为高兴,“你二人要我等好找,要不是善渊姑娘望见世子离去方向,恐怕还找不到世子人呢。”
江之洁一顿,不禁紧紧蹙眉,他自茶室出来往左侧正堂去,可如今已经偏向后花厅了,不禁下意识抬头望向那白衣若玉观音般的女子,见其根本未看自己一眼,又心觉怪异抵触的低下头来。
花灼虽觉有几分怪,只想恐怕是最近疑神疑鬼的缘故,见他三人还带了个大笼子,不禁蹙了蹙眉,“你们这是拿了什么过来?”
“顺安王妃送的礼物,灼儿,那边你都料理好了?”
“料理好了——”花灼望见孟秋辞拿着那笼子上前,却是微蹙了下眉,“蛇?”
“说是在府里养了几年的蛇了,方才特意送到茶室来,我看了下,确实世间难寻。”
“倒是不必她如此客气”
花灼围着这铁笼蹲下来,里头白蛇一直蜷缩着身子,忽的抬起脑袋,露出双令花灼心头一颤的红眸来。
似两滴红血一般。
如当初梦中所梦到的那尾白蛇,一模一样。
花灼本就头晕脑胀,对上这白蛇一双红眸,更是头感刺痛,当日那梦她忘得差不多了,却只觉不舒服,径直站起身远离了些。
梁善渊站在众人之后,望少女脚步微乱,脸色煞白的模样,不禁微歪了下头。
“罢了,先一同出去,你们随我寻个山头将这尾白蛇放生了吧。”
这白蛇虽样貌极好,却明显是山野之物,许如意一愣,江之洁本也看上了这尾白蛇,闻言不禁一愣,“放生?公主不是喜爱养猛禽吗?”
“从前喜欢,如今不喜了,”原身确实极为喜爱豢养猛兽,猎豹狮子老虎飞鹰等等,拔了牙断了甲或是拿根绳牵着养在身侧,花灼对这类猛兽也有喜爱,穿书来时还新鲜了一时,可望见这些猛兽如此惨样,便喜欢不起来了。
“我思考来,从前不过是叶公好龙,为那几分私.欲罢了,若有朝一日我被自己豢养的猛兽吞吃,多是可笑,还养什么?”花灼正要两手抱起铁笼,竟发现自己都抱不动,苦笑道,“瞧瞧吧,我连抱都抱不起来,可养不得。”
第 66 章
几人闻言, 也尊重她意愿,许如意道,“正巧顺安王府后面就有山头。”
“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带这铁笼出门去, 也恰巧顺安王府的来客都基本走光了, 五人坐犊车到了后山头,正是下午暮色四合间, 山林隐在日落黄昏之下, 显出一股拒人千里的隐秘之感。
花灼要众人先等着, 带铁笼费力走了两步, 身侧便落来一双白皙的手,帮她一同拖着那铁笼,她抬头,正对上梁善渊一双内勾外翘的眸。
“走罢。”
梁善渊并未多言, 江之洁本听花灼的话留在犊车边,见她二人在一块儿,又想上前, 却被许如意唤住, “世子,善渊姑娘力气颇大, 你便放心吧。”
“可是”
江之洁回头犹豫的间隙, 梁善渊花灼二人已经带着装白蛇的铁笼一同进了山。
刚进山,是一片空旷阴林,寒风萧瑟, 花灼觉不出冷,有意往深处去, 二人之间一路无言,花灼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为何偏偏鬼迷心窍同意了他的帮助,望前方阴林越来越黑,只道,
“在这里可以了,它自己就能爬进更深的地方去。”
二人放下铁笼,花灼蹲下来,正思忖该如何开这笼子,身侧,便落来到人影,随她一同蹲了下来。
梁善渊目光望着笼中白身红眼的白蟒,“善听闻公主本有豢养猛禽的喜好,为何如今却忽然变了?”
“我说过了,当初养这类东西,是我叶公好龙,如今看清自己,我还养什么?”花灼闻到他身上苦涩药香,颇感不自在,下意识想要远离,念起昨夜荒唐便深觉害怕抵触,这鬼如此大胆,她如今最要做的便是守好自己这颗心。
“公主从前不知那是叶公好龙,如今便知道了。”
总觉他话中有话,花灼无意与其多做纠缠,站起身离他更远了些,想寻根木棍子去开这铁笼的小锁。
她刚走开一步,却被梁善渊反扣住左手手腕,被迫转了个身子面朝着他,花灼用力去挣,没挣开,不禁大怒,“梁善渊!我昨晚还没跟你算账!你又要干嘛!?”
阴山内寒风萧瑟,吹乱梁善渊身上的雪狐大氅,他凤眼微眯,耳垂上白玉耳坠随寒风微荡,一双瞳仁儿漆黑似枯井,直勾勾盯着她,却冷不丁似平常般温和笑了笑,“公主怕什么?我又不是那凶兽,何必如此怕我呢?”
花灼眼睫微颤,却觉梁善渊一点点松了她的手,她急忙挣脱开他禁锢,攥着自己手腕,低头只觉心脏扑通扑通打击着心房。
总是如此,她接受不了。
梁善渊于她,太像一道悬崖,若她无法控制住内心,在他身上一脚踩空,便注定是万劫不复。
而花灼深知,人最不可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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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人心,实则最不受人所控制,妄图控制心,那纯粹是自大。
不若,就此说开,与他分道扬镳?
花灼十指紧攥,面露难色,却知这话说出来定惹杀身之祸,许如意孟秋辞的力量亦难敌,她不知如何是好,正低头掩下情绪,欲将这计谋深藏心底,先寻根树枝料理眼前事情,却听梁善渊道,“我只是觉得,我很像公主豢养的猛兽罢了。”
花灼刚攥住地上一根木条,闻言,不禁皱眉,回头望去,梁善渊蹲在铁笼前,那白蛇似是很喜欢他,现下一条身子都挤在靠近梁善渊的铁笼边,红眼直直盯着笼外的人。
梁善渊垂眸与其对视,指尖轻扣,铁笼便被他打开了,花灼一愣,只见那白蛇似是有几分怯懦,却被梁善渊惨白的指尖吸引一般,顺着爬了出来。
白蛇逐渐蜿蜒,攀住梁善渊一条手臂,梁善渊自地上起身,眸光淡淡望向花灼,白蛇顺着爬上他肩侧,带的他耳侧白玉耳环晃晃荡荡,他面色苍白,墨发漆黑,若画中仙,亦似水中鬼,花灼怔怔望着这一幕,看他带着那白蛇过来自己身前,不禁屏息。
“什么意思?”
花灼不解其意。
梁善渊眸光微弯,如画如玉,“不像吗?公主曾经因叶公好龙豢养猛禽,因贪生怕死向我求救,可我与公主豢养过的猛兽不同,若公主如今知道怕了,”
他一手垂地,白蛇顺着爬下,在地上蜿蜒,逐渐想往林中草丛处去,花灼定定望着那白蛇离去的方向,生怕白蛇一个回身咬住自己,却冷不丁觉察有什么冰冷之物抵住自己的喉咙,她一怔,转眼只见梁善渊满头墨发尽散,垂落满身,他一手拿着头上发簪,尖端之处不知何时已经抵住花灼柔软的脖颈。
只要轻轻一压,便深陷进少女柔软稚嫩的皮肉当中。
昨夜自.渎,于他而言,陌生,从未有过如此失控。
且从前欲.念,皆被杀.欲掩盖,在他看来,杀人只会比那低劣性.欲更为痛快。
可昨夜荒唐,反倒更让他清楚明白,为何世间凡人皆将情之一字立为心头最难过之大关。
对此女越发在意。
他便越发控制不住情绪想要杀了她。
失控,他厌恶,对一个女人如此好奇,想要亲近她,与她做亲近之事,这于他而言,更是耻辱。
花灼心脏狂跳,身子一软,下意识跌倒了地上,手掌撑着地,只觉那发簪的尖锐直直的戳进她的喉咙皮肉里,微痛,心中恐惧几乎大过理性,花灼本就身热,当下难免起了满头大汗,“你、你要做什么?”
梁善渊的一双眼很黑。
似口枯井一般,深不见底。
他散落的墨发带出片片苦涩药香,忽的凑近了她,发簪尖端也更往里刺了些。
二人气息交汇,他却并未靠近,只离得极近盯着她。
“若你如抛弃那些猛禽一般,妄图弃我于不顾,”他面无表情,也是这时,花灼才望得见,他这张披了温善女人皮的底下,藏着何等令人心头发悸的恐惧。
“那我一定会杀了你。”
花灼指尖一颤,怔怔对上他黑空空的视线。
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声音很轻,似从前一般温和好性。
这并非狠话。
而是通知。
“为什么偏偏是我?”
花灼还是无法想通,绞尽脑汁,亦想不通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被此鬼惦念。
却见梁善渊浅浅弯起眉目,一双眼直直盯着她笑起来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心悦你,仅此而已。”
他声音很轻,似情人呢喃。
花灼眼睫微颤,却觉尖锐离开脖颈,刚劫后余生般松下一口气,便觉梁善渊的手抚住自己因方才被抵住而发热的脖颈,花灼下意识轻唔一声,他冰凉的手却只是浅浅抚摸着,并未有其他动作。
“流血了。”
流血了?
花灼还没反应过来疼痛,整个人便被梁善渊一揽腰肢,上半身带入他怀里。
“我还从未尝过你的血。”
他目光定定望着花灼白皙柔软的脖颈里流下的血珠,血这东西,一开始刚有记忆时他尚对一切有所好奇,尝过几口,那之后便再没有特意去喝过,可如今,却对少女体内流出的血感到兴趣。
不。
梁善渊眼光微抬,指尖堵住她脖颈那小小的伤洞,望她明显有些害怕,泛着苍白的娇俏面庞。
他对她的一切都含满兴趣。
梁善渊望她片晌,俯下头舔上少女脖颈伤洞,他舌头柔软,寒凉,又湿润,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脖颈之间,花灼下意识紧紧的攥住梁善渊身后的雪狐毛,只觉他软舌浅浅绕着伤洞,伤口又痛又痒,几乎令她难耐的紧紧蹙起眉。
“你别梁善渊”
花灼手下意识揪住他身后的雪狐毛,想要他离自己远一些,可梁善渊依旧伏身在她颈间,花灼呼喘出的气都发着烫,直到梁善渊放开她时,花灼早已满脸通红。
“灼儿——”
花灼总算被他放开,下意识一巴掌扇他头上,急忙抚平凌乱的衣衫抬步便大步往外走,头也不回,半分不想再理会他。
“灼儿。”
梁善渊却起身牵住她衣袖,花灼不禁回望,见他唇上还沾染着猩红,一张温柔善面竟沾染上欲.色,那目光花灼望见都觉得心头慌乱,他又从后抱住她,花灼本就个子小,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不禁心头犯慌,“你能不能滚!滚!”
他气息犹带喘息,听她如此说,却笑了,他紧紧的从后抱着她,只觉少女娇小,总给他一种可轻易被他收入囊中之感。
随之,又难免想到。
迟了这么久,定有人开始进山寻她了。
他想和她亲近,一直亲近,不被人打扰,听她娇声骂他放肆,打他踢他,与其交缠。
“灼儿,不如我们不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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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天色暗了,林中阴黑,恍似再也回不去的彼岸一般,花灼听他如此说,吓得四肢发软,只觉似被水鬼诱引缠住脚步即将拖入湖水再无来生一般令她心头恐惧,“你想都不要想!这破林子你要待自己待!我还要回去呢!”
此话一落,却忽听远处草丛传来一阵怪异动静,花灼身子一僵,不禁大喜,以为是许如意等人过来找她了,却被梁善渊反捂住了嘴。
第 67 章
她眼珠下意识往上看, 刚想挣扎,却觉梁善渊一动,素手拿着方才的发簪, 径直朝草丛内直直扔了出去, 带出一片凉风。
丛内传出惊叫痛呼一声,明显并非许如意等人, 花灼心中直打鼓, 梁善渊一点点松了花灼的唇, 微蹙眉心。
方才竟如着魔, 连有人在旁侧都未能发觉,这于他,近乎从未有过。
当下不禁更为生厌,梁善渊松开了花灼, 离此女稍远,一手暗中攥着自己断指,肉身与体内业火之痛齐齐扶摇直上。
花灼不知他为何方才还如此又黏又缠, 当下便似陌生人一般拉开距离, 且不知是不是因她敏感,竟觉他对自己还有几分厌恶一般, 不禁目光讶异望向梁善渊, 见其注视对面草丛,只想恐怕是因草丛异样缘故才会如此。
梁善渊都有所忌惮?那得是什么人?
花灼心头直打鼓,下意识凑到梁善渊身后, 想了想,一把揪住梁善渊的衣袖, 只露出半张脸怯怯望向前方草丛。
脑海内刚因疼痛清明片刻,又被此女纠缠, 轻拽衣袖不放,梁善渊闭了闭眼,淡道,“出来。”
好片晌,草丛又颤动几下,爬出来个垂着脑袋的蓝衣小道士,露出来的耳朵通红一片,羞答答的模样,道袍竟被方才梁善渊扔出去的那根簪子射穿了左侧衣袖,划破了一整片伤口,血淋淋的,他一出草丛便紧捂着。
也难怪方才梁善渊只轻轻道了句出来,这小道士便出来了。
天阴黑,花灼乍一望他身型就觉得眼熟,小道士抬了下脑袋,花灼当即“啊”了一声。
她“啊”的这一声似是惊奇,落在他人耳中却颇显娇俏,梁善渊下意识望她一眼,花灼却已经上前,“你是飞仙观的小福?”
小福吓了一跳,身子一抖,怯生生抬了下脑袋,再没上回见时的小大人模样。
再见,他手里拽着个竹编木筐子,里头采了好些花灼认不清的野草,恐怕是方才她与梁善渊亲近太过被小福给撞见了,他不敢出声,便躲在草丛里,却不小心露了踪迹。
花灼羞都快羞死,却听身后传来声闷呼,回头一望,延绵山路里,远远有人摔了一跤,又扶着地起来,望她的方向唤道,“公主?”
“寄夏?”
花灼想过第一个找上来的会是许如意孟秋辞等人,却没想到会是江之洁,见他摔了一跤,花灼要梁善渊看好小福,赶忙小步回身去迎他,“你没事吧?”
江之洁满身狼狈,墨发上的银冠都摔歪了,天黑山路本就难走,更不要提江之洁贵人之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且性情文静平和,恐怕连进山打猎都未有过,花灼搀着他胳膊,他墨发些微垂落,露出的一张俊秀少年面染着羞愤的红,竟也口不择言了些,“这破路,好生难走,天太黑了,我才摔了一跤。”
花灼闻言难免轻笑,“这么难走,你还要过来找我?”
江之洁听她笑,更是羞得脸通红,闻言声音都含了些怨气,“我、我担心公主啊。”
梁善渊站在原地,天黑阴暗,树影沙沙作响,落在他一张苍白面上,他目光晦暗不明,落在前方哪怕身处黑暗,亦显明亮的少年少女的身上,少女身穿红衣,墨发梳了一头飞仙髻,搀扶着身侧少年的缘故,飞仙髻上垂落的两条鲛纱彩带随风飞舞,她没管,只与旁侧蓝衣少年嬉笑。
这笑声传出好远,几乎到刺耳的地步。
刺耳?
梁善渊却望一眼对面阴黑的树梢,林中鸟雀的叽叽喳喳,都比她遥远的清浅笑声更大一些。
她鲜少在他面前笑得如此肆意,梁善渊并不厌恶看他人快乐,对她心有在意,按理说,对她的笑声,更不会心觉刺耳才对。
思忖片刻,梁善渊不禁微蹙起眉心。
花灼带江之洁极快赶来,这一跤摔得并不重,只是轻轻一下磕绊,刚与颇显沉默的梁善渊汇合,林中深处传来孟秋辞的声音,“花灼姑娘?”
“孟秋辞!”
花灼忙应,二人对山歌一般声音越传越近,直到孟秋辞自旁侧阴林之中钻出来,她大喜过望,声又含轻怨,忍不住如从前拍抚幼弟一般轻拍了下花灼的后背,“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们都急死了!”
孟秋辞面上担忧明显,要花灼竟忘了伪装平日骄纵模样,且自己方才在林中还是因为与梁善渊亲密才耽误,更觉没脸,只双手合十做了个求饶的姿势,“嘿嘿。”
孟秋辞本微愠,见花灼竟做这举动,轻愣一下,难免叹出口气,这才一个个望过去,再落到那小童身上时,明显一愣。
“小福?”
小福缩着身子,等了这半天,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心里害怕,嘴上就硬.了,“你们到底要干嘛?我不就是方才看到了那个姐姐——唔!”
小福话音一顿,是花灼急忙蹲下来捂住小福叩叩峮肆而洱尔午九义思期欢迎来玩的嘴,满脸温柔,轻咳几声道,“小福,你和我们先下山吧,今天不吃这破野菜了。”
“不!唔!”
小福被花灼捂着嘴,小身子挣扎的厉害,江之洁虽不知花灼具体要做什么,但他聪慧,当即便懂花灼所求,“你这小道童还不乖乖和我们下山?是等着我们打上你们的飞仙观,还是等着我们在这里把你打一顿?”
小福当即挣扎的更厉害了,花灼一双杏子眼瞪得很大,“对!你再不听话!我们就打你!”
“唔!”小福一双圆眼瞪的直溜溜的,挣扎不止,不仅没听话,还又怒又气,眼泪都流下来了。
孟秋辞一见小孩哭,急忙上前去,轻轻拍拍花灼的肩,语气却硬,“你们吓唬孩子做什么?都快点起开,有话不知道好好说?”
花灼听她如此说,只觉自己和江之洁好似两个强盗劫持路过小孩,当下也不禁尴尬,刚一起身,孟秋辞便蹲了下来,温温柔柔的摸摸小福哭泣的脸,心疼的没办法,“怎么了?不哭不哭,哥哥姐姐看你可爱,故意逗弄你,他们心坏,不生气不生气,姐姐帮你打他们,打他们。”
孟秋辞回身,在花灼江之洁身上轻轻打了两下,一点都不疼,又急忙蹲下来不住摩挲着小福的肩膀,“小福不哭不生气,脸都哭花了。”
小福抽噎着,竟瘪着嘴就扑到了孟秋辞怀里,小孩子哪怕是看起来顶天立地了,到底也是小孩子,被如此惊吓,肩膀又伤了个大口子,满心的委屈,孟秋辞似位凡间慈母般,一把便将小福抱了起来,“好小福,这么晚了,不吃野菜了,姐姐带着你下山去吃些好吃的,顺便你带上一份送去给你师父,好不好呀?”
“呜呜嗯”
小福在孟秋辞温暖香甜的怀里,哭着点了点脑袋,花灼江之洁梁善渊三个恶霸留在后面,尤其花灼江之洁,二恶霸对视一眼,具是惊愕。
平常只顾着武力脑力镇压了,丝毫没想到还有怀柔策略。
孟秋辞抱着小福,微转了下身子,朝着花灼等人方向招了招手,花灼忙轻声道,“咱们走。”
说罢,也没看梁善渊,一同下了山。
*
五人坐在一处面馆里,围着小福,看小福吃完了一大碗素面,又外加了烤的焦香四溢的胡饼,见小福吃这么香,花灼等人也有些饿,一人点了份烤胡饼,只梁善渊不吃,坐在旁侧转着白玉镯,桌边一杯茶水晾凉了也一口没喝,许如意吃着烤胡饼,不禁望向她,垂头吃了口烤胡饼,想了想又望向她。
“善渊姑娘,你是不大喜欢吃东西吗?”
平日里多是行程繁忙,没这机会闲聊,现下冬夜,天黑挂几粒残星,巴蜀当地多是他国来客,挤满整条繁华街巷,面点之外四处喧哗热闹,连绵灯火恍若天上星辰落下人间,五人带着小福挤在寒冷却有面食热气腾腾的面点里,满耳朵都是吸嗦面条,或是客人闲聊的热闹声,如此人间烟火,不禁要人放松,一放松下来,话也就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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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切热闹隔绝的,便是眼前白衣女子。
她坐在边侧,面点内迎来客往,她仙姿玉骨,多是人注视回看,方才伙计还红着脸多送了个烤胡饼给她,可她半分不领,还将烤胡饼给了最能吃的许如意。
梁善渊微垂目光,轻“嗯”了一声。
“他减肥,保持身材,”花灼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骗人鬼,看他骗人花灼就有气,有心想损他,“你们看他挺漂亮的样子,其实都是平日里有所克制的缘故,哼,”花灼吃着烤胡饼,一边脸颊圆乎乎的,“不然以他的易胖体型,吃几口就成大胖子。”
“咳!”
江之洁咳嗽一声,继而咳嗽不止,满脸通红,许如意忙给他顺气,江之洁喝了几口温水,才道,“没事,我没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福眼睛也滴溜溜的望着梁善渊,几人都被花灼这话说得有些发笑,梁善渊面上笑得浅淡,却入了眼底。
他起眸,望向花灼。
其目光经灯火一映,似墨中点漆,描绘不出的清绝美丽,明明处于市井,却似即将羽化登仙一般,只凤眸朝她浅笑。
花灼望他笑眼,不禁心头一顿,随之,泛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怪异之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公主说得对,”他竟温声道,“善渊体质确实如公主所说。”
“那你还是少些吃的好,现在这样最漂亮!”
小福吃着嘴里沾着方才素面香味的筷子尖,眼里因方才哭过的缘故,亮晶晶的,明明被梁善渊伤得最重,且方才孟秋辞不知前因后果,恐怕只以为小福是在山野之中不小心划破的肩膀,所以也没打梁善渊。
可小福竟转瞬便因为梁善渊相貌的缘故原谅了他。
花灼方才因梁善渊那目光心头生怪,见小福被其迷的雀跃讨好的不值钱模样,心下不禁冷哼一声,莫名别扭不悦起来。
如今看到个被梁善渊相貌迷住的人,她都莫名有所不悦,也不知是为何,当即眯了眯杏子眼,猫儿般抬了下脑袋,“哼,他吃多少是不关你事,你呢,好吃的也吃了,新衣裳我也赔了你,现下我有话要问问你,你跟我说说呗?”
小福怪不喜欢她的,总觉她一股子凡尘烟火气,较劲傲慢得很,道家许多不喜沾染如此凡尘俗.欲之女,他胁肩收了筷子,鹌鹑似的望着她。
第 68 章
花灼见他态度尚可, 清了清嗓,“上次你想说的,有关于泉阳散人的事情, 你再与我们说说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话一出, 小福当即闭口不言,两只手攀着桌子, 眼睛不住四下飘荡, 好似正踌躇着该怎么跑一样。
见小福不说, 花灼等人当即暗中互望一眼, 孟秋辞正想要再安慰几句,花灼便敲了敲桌子,
“泉阳散人在外做了许多坏事,其实她的亲妹妹, ”花灼指了指一边的梁善渊,“便是被泉阳散人行转女回男之术,逼到崩溃跳湖自尽的, 我们与泉阳散人有仇, 你若不说清楚,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让你们飞仙观没有好日子过了。”
她这话吓了众人一愣, 就连梁善渊都不由自主抬眸望向她,小福一听牵扯人命,当即浑身都写满慌乱, 忙道,
“跟、跟我们没关系, 跟师父没关系!泉阳散人早已去了多年!我师父当初只是见飞仙观无主,却供着许多神像, 才承了道观衣钵,泉阳散人是做过许多恶事,可跟如今的飞仙观没关系啊!”
小福话几乎不停,小小的身子紧绷着,眼里尽是湿意,又要哭了。
原来那怀明道人,从前是位凡间乡野道士?
“我不信你师父和泉阳散人没关系。”花灼故作冷血无情。
“真的没关系!小福我被师父收养三年,师父来道观恐怕也只有五年,泉阳散人死了得有六七年了,且泉阳散人定会四处招揽营生,我师父一直留在蜀地,那时我师父还从未想过当道士,怎会和妖道扯上关系呢?!”
“你师父以前一直在蜀地?做道士之前是干什么的?”
“在东河村”小福关心则乱,直白道,“卖豆腐的。”
“在东河村卖豆腐?”
许如意重复一句,花灼望向他,许如意摆了摆手,边思忖,边示意没事。
之后,花灼又问了许多有关于泉阳散人生前所做之事,果然如料想一般,这泉阳散人生前便是哪里热闹往哪里钻,最喜去婚宴,且还都是达官显贵的婚宴,因看手相合八字一流,嘴皮子又会夸人,敛了不少银财。
给了许多吃食送别小福,花灼当下便与江之洁道,“这几日巴蜀当地办婚宴的有几家?置办的可隆重?”
“达官显贵没有,平民自然有几家,”江之洁知道她意思,“恐怕是因不够隆重,所以泉阳散人并未出现。”
“咱们不能再拖了,归寻也没有时间了,寄夏,你今夜便要府中操办婚宴,这三日期间弄好,婚宴定要大办特办一场,请巴蜀当地及附近所有的达官显贵都过来参加。”
寒冬天簌簌,江之洁闻言,心下不禁微暖暗喜,却垂眸望见了少女毫无感情只剩紧张的眉目,他轻眨了下眼,想说什么,却只是笑起来温声道了句好。
眼看着花灼坐上犊车,江之洁孟秋辞二人骑马随行,似是有什么要事交谈,行色匆匆。
身穿银白大氅,墨发垂落满身的女子从面店内缓步出来,垂眸要回犊车。
她发间常佩戴的簪子不知去哪了,墨发若倾洒的黑墨一般落了满身,旁人是披头散发,她却更添阴美之感,似山野妖异,肤白唇艳,凤目清冷,不染纤尘,只出来这几步的路子,又引了太多倾慕视线。
江之洁却身体紧绷,在犊车前拦住了她。
梁善渊站定,抬头望他,微歪了下头,连带着耳垂间的白玉耳坠都跟着轻晃一下。
弱不禁风的样子,真好似现下冷风都能将其吹跑一般。
“世子有事?”
江之洁见她好似失去记忆的模样,心下不禁一股无名火跟着窜上来,“你休要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梁善渊一双黑漆的眸注视他片刻,又朝另一侧歪了下头,看在江之洁眼里只觉颇为可恨,见其面上含带浅笑,却颇显温柔。
旁侧,许如意与孟秋辞在一起说着什么,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梁善渊忽的笑弯了眼,竟显得格外邪性,
“哦,原来世子是说上午的事情?你打我那一巴掌,我原谅你了,不必再来道歉。”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公主天潢贵胄,你一庶民怎可配将她、将她论为你口中的东西?你怎可用那么不尊重的话语去说她?”
梁善渊眯了下眼。
江之洁气的双拳紧攥,“回到府里,我会给你你想要的金银,你缠着公主不就为这个?你不必再纠缠公主了,公主冰雪聪明,也不可能看不出你的狼子野心,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但你要多少,我会给你,定会保你这一生衣食无忧。”
“哦?”此女声音很轻,苍白,线条优美好看的下巴陷在银雪色的狐狸毛里,凤目弯翘,“你能给我多少?”
果然是要钱。
江之洁心下不禁更为生厌,只盼望能尽快甩脱了这个麻烦,“长安城朱雀门一户宅子,金银由你来定,你要多少,本世子若能满足,尽量都会给你,但拿到金银后,你不能出现在公主面前一次。”
“噗”
梁善渊忽的憋不住一般笑起来,她素手戴着白玉镯,些微掩唇,一笑,便若春花秋月,她轻笑不停,江之洁本回过神,更为不舒服,好似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顶顶好笑的事情,
“你笑什么?本世子如今虽确实未及冠,财力不比皇室,但只是随手给出一些,也定能要你这平民衣食无忧一生。”
“一口一句平民,一口一句皇室,”她似是笑累了一般,目光忽毫无感情,只漠然望着江之洁的方向,
“九五至尊如何?天潢贵胄又如何?切开皮肉,不过是常人五脏六腑,你将等级如此鲜明划分,若我没杀过,都要误以为天子体内藏了什么玄机呢。”
此话何不算惊世骇俗。
江之洁只觉脑内“轰”的一声,似有什么炸开,他想喊叫,却只觉喉咙里似堵着什么东西一般要他喘不上气,他不住抓挠着脖子,却闻一阵苦涩药香忽至,此女目光从下往上定定注视他,一双漆黑目不带一丝一毫的感觉。
“你看,你自认身份尊贵,实则不过是我掌上玩物,世间人皆如你一般,天子亦如是,这天子,谁都能当得,亦谁都能杀得,都是活在世间的生灵,便是一头猪,一条狗能咬死天子,这皇位也并非一定要人去坐,难道不是吗?”
江之洁只觉顷刻间冷汗沁满全身,脑海越来越晕,眼前只剩此女惨白的面庞,似艳鬼一般,听此女浅声轻笑,
“我听说了一件事,你表里如一,是个难得的好人,可是我呢,最不信的便是世间有纯粹无私欲的‘好人’,便是野兽尚会与同伴争抢食物,为一口食手足相残亦数不胜数,世子好命,天性纯然,半分接触不到世间晦暗。”
她素白的指尖里,不知从何处现出一粒橙橘色的药丸。
江之洁不知这药丸是什么,可他莫名,只觉似灾难临头一般,他被迫站着,小腿却不住发着颤,眼睛睁的很大,只直直的望着女子手里的那颗药丸。
吃下去,一定会出事。
会出事。
会出事!
未知的恐惧占满心头,江之洁全身是汗,听女子温声解释,
“这个药,叫逍遥丹,顾名思义,吃下去一粒,便可忘却世间一切烦忧,只会觉幸福温暖,一般是逃避现实者才会吃的东西,但是呢,善渊现在赏给世子一瓶。”
逍遥丹。
江之洁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不由惊恐到无以复加,可他想喊,却喊不出声,想挣扎,想逃,却都无法做到,冷汗落了一身,他竟掉出眼泪来。
梁善渊忽的攥住江之洁的手,江之洁只觉手心里多了个小瓶子,随之,他的嘴被其三根冰凉的手指撬开,江之洁眼睫不住发颤,可逍遥丸已经入了嘴里,他眼眶睁得很大,只见面前那双内勾外翘的凤目直直盯着他,眼瞳漆黑似深井,
“你因你妹妹的伤痛,无法接受,一直暗中吃着这逍遥丹,你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你根本戒不掉。”
江之洁只觉鼻腔内一股热流,似要流鼻血。
此女眉目忽的弯弯,笑容颇为温和柔软,明明比他矮上半头,却莫名令人心头直起阴冷,“天下以强者为王,胜者定为天子,世子殿下妄图从我的手里抢我的东西,我不杀世子,是我心性仁慈。”
江之洁齿关不住打颤,却忽然听此女阴阴笑道,“打我。”
江之洁几乎毫无思考,当即便一拳打上此女的脸,又去打她的头,梁善渊被他打倒在地上,他想不起来什么,只觉此女若恶鬼一般让他憎恨,不由得一拳一拳打上此女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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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意与孟秋辞本在一侧暗中对着当日在南河村的经过,乍听远处声音,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倒了,听见有路人尖叫阻拦,才在高头大马上回身,竟见江之洁把梁善渊压在地上打,拳头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许如意双目圆瞪,孟秋辞轻叫出声,许如意当即跳下马跑过去将江之洁的双手架起来,
“世子!你做什么!”
“呜!呜呜!别拦——别拦我!”
江之洁双目通红,明明打人的是他,他竟在不停的流泪,且脸上似是被溅上的,流了好多血,却不知何缘故这血只流在下半张脸,吃了人一般可怕。
许如意闯荡江湖许久,竟都被此情此景惊愣,他紧抱着暴怒的江之洁,孟秋辞也忙下了马车将梁善渊扶起来,刚要训斥江之洁,却听江之洁不住哭泣。
花灼本在犊车内靠车壁入睡,她太累了,且又病的厉害,果真有些发起热来,被外头的哭声吵醒,吓了一跳。
犊车内本来就黑,她还以为见鬼,忙道一句“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回过神来,却听哭声是从外面传来,哭的极为伤心,好似回不了头一般的溺水浮萍发出的求救哭声,花灼不知情况,没敢下犊车,还以为有刺客,忙捂住嘴,直到听见孟秋辞隐含怒气的“她是个姑娘你怎么能打她?”,才一把掀开车帘下了犊车。
这一下犊车,她便傻了。
江之洁被许如意架着,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江之洁不住哭泣,半脸的血,花灼下意识还以为是梁善渊做了什么,转眼再望,便见梁善渊坐在地上,被孟秋辞半抱在怀里。
他银白大氅上全都是血,一张本如玉观音的美面现下无比狼狈,墨发尽散,脸侧多是伤痕累累,还有不少血染红了他嘴唇,正不住自嘴里流出来,美人受如此重伤,看上去宛若即将登仙去一般成了将死之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花灼脑袋嗡嗡的,只觉反应不过来,她脚步虚浮往前走了一步,忍不住喊道,“到底怎么了?!”
第 69 章
她脚步本想往江之洁的方向去, 却硬生生拐了个弯,下意识朝着梁善渊的方向奔去。
好痛。
好痛。
好痛。
梁善渊指尖泛着细密的颤,呼吸一起一伏, 满口的血腥味, 他呼出的气都是颤的,随他呼吸, 不断有血自口中流出来。
旁侧, 那女子扶着他的手臂, 拖着他坐起身, 他疼到近乎思绪一片空白,却直直望着前方那抹身穿桃粉色衣衫的少女。
她娇小的身影停在人群之外。
过来。
他忍不住想。
“过来”
“你说什么?”
孟秋辞以为他有话要说,急忙凑到他身侧,梁善渊却无力的推了推她, 孟秋辞并未放手,担心的揽抱着他,生怕他又摔回地上, 梁善渊目光直直望着前方。
过来。
过来。
快过来。
“梁善渊!”
少女声音总是含满怒气, 她桃粉色的身影大步朝他跑过来。
梁善渊视线稍有些涣散,却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唇角。
花灼离近了, 见到梁善渊的伤势, 更觉触目惊心,正要去喊医师,却觉裙角被狠狠一拽, 垂头,是梁善渊沾满了鲜血的手, 就连那支白玉镯上都溅满鲜血。
花灼愣愣垂目看着那只手。
他沾满血的手抓着自己的裙摆,在她桃红色的裙面上, 蹭上片片猩红血迹。
“我好痛,”他声音很轻,竟含着些微哽咽之意般,跪坐在地上,身披银白大氅,满脸的血,一说话,血便控制不住般自唇中流出来,扯着她裙摆,央求一般道,“别走,灼儿,我好痛啊”
“你你先等等”
花灼听他如此说,心头竟感一酸,可心中理性,又告知她江之洁并非如此鲁莽之人,此事定有蹊跷,花灼有心想要先去询问江之洁事情经过,见梁善渊似是精神涣散的模样,垂手一拽自己的裙摆,正转身要抬步去江之洁那侧,后身衣裙竟又被他拽住。
孟秋辞一直扶着梁善渊,望见那只手又执拗的紧攥着少女衣摆,也是一愣,侧头便见善渊姑娘一向温柔和善的脸不知是不是染了血的缘故,竟变得十分古怪,似含着狠厉一般,她白皙的面上满是猩红,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眼前身穿桃红色衣衫的少女,拽着她的裙摆死不松手。
“善渊姑娘,你松手吧,我先带你去医馆好不好。”
可梁善渊根本没有理她。
“你去哪?”他竟咬紧了齿关,“我伤的这么重,他那么打我,你还要去看他?”
花灼听他这话,本是无懈可击,可莫名就是觉得有些怪异,她垂下头,“我让孟秋辞先带你去医馆,我力气不大,没办法带你去。”
梁善渊目光直直的望着她。
他脸上溅满了血,平日里的伪装都好似尽数消失,一双漆黑凤目直直望着她,好片晌,指尖一点点松了她的裙摆,侧过头再无言语。
花灼见他如此,又觉心头含愧,她张了下唇,到底不喜自己如此纠结,只大步往江之洁的方向去,想先从江之洁口中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之洁哭的厉害,伤倒是没什么,许如意花灼二人先带江之洁一同上犊车。
上犊车之前,花灼回头望了眼原本梁善渊与孟秋辞待着的方向,那两人已不在,梁善渊被孟秋辞扶着走远,许多过路人心疼梁善渊伤势,竟跟着她们二人一同,帮忙搀扶着梁善渊。
花灼微抿了下唇,望她二人头也没回的样子,心情复杂的钻进犊车内。
许如意正拿着帕子给江之洁擦着脸。
江之洁还在哭,哭的肩膀不停发颤,许如意越擦越皱眉,“怎么回事,世子这是流的鼻血吗?”
花灼坐到江之洁身侧,不禁探头去看,也看不出是谁的血,江之洁擦着泪,闻言只摇头,“不是,是我方才打她,她的血溅到我脸上了。”
他声含哽咽,说着,又不住啼哭。
许如意不禁皱了下眉,梁善渊是个如此弱柳扶风的姑娘家,相貌又清绝美丽,许如意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会有男子对那样的女子动手,当下不论如何,都对江之洁起了些厌恶之心,但还是问,
“因为什么?你就这么打她。”
江之洁想说话,他俊秀的脸上全是泪,脸都哭的些微红,张了下唇,却又没说出什么来,那之后,无论花灼与许如意二人如何问,江之洁都并未言语。
回到武定侯府,已是大半夜,江之洁并未再哭,只是一进门就喊着要去看妹妹,等也等不得,许如意心情复杂,只对花灼怨道了句“世子方才并非男子大丈夫所为”,方郁郁不欢的离去。
徒留花灼,心身疲累,又觉哪哪都透着怪异,将要回房时,又转了个身,径直朝江之洁的居处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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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洁神思恍惚,自归寻屋中回来时,却见本该只有侍女晴儿留的几盏暗灯的屋内现下灯火通明,他怔怔望着身穿桃粉色衣裙的月德公主坐在屋中,本该心中无比欣喜,当下,欣喜之中,竟心情复杂。
其实,他自不久之前,因金娇这唯一一个妹妹受病的缘故,无法接受,逃避现实,开始吃起了长安城内一种名为逍遥丹的秘药。
此药吃完,神思轻飘如云,却有上瘾之险,需要时常服用,如此阴暗不可告人之私,总要他对上月德公主,便欣喜中透着隐晦不安。
公主蕙质兰心,貌若玉女,天潢贵胄,可他却有如此难登大雅之堂的不可告人。
江之洁停在屋外,不禁紧紧攥着掌心,他也想戒掉逍遥丹,可此药戒掉便若拔筋削骨,恐怕天上的神仙亦难敌。
花灼坐在屋内,本看着一本江之洁从前买的山水杂谈,久久没等到人,不禁抬头一望,却见江之洁站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了。
“寄夏?”花灼竟因他的眼神心头一顿,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自心头蔓延。
她认识的江之洁,一向是清澈似日光底下潺潺溪流般,从未有过如此阴暗神情。
她不禁起身,到门边,“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今日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打梁善渊,你跟我说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
江之洁提起方才,都深感没脸。
他吸了一口气,“我今日上午,便因她说,她心悦公主而气怒,方才,我与她又有了争吵,她可能是气不过,就拿了归寻的病来讽刺我,我实在是我作为个男子实在是”
江之洁一时哑言,他紧咬着唇,哽咽几次,才继续道,“公主,若你之后去看善渊姑娘,还请帮我带句歉,我实在是因为归寻的病我才”
江之洁垂下头,似不知所措。
花灼站在原地,夜风萧瑟,她竟觉出冷意。
江之洁所说,太过合情合理,若方才梁善渊确实如此,那江之洁一定会因归寻对梁善渊动手。
而她,用最恶意的角度再次揣摩了梁善渊。
“你只因为这个,就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花灼呼吸都有些发颤,她一把抓起椅子上的厚衫穿在身上,继而,一声不吭抬步便绕过江之洁大步出门去。
夜风萧瑟,吹刮上少年后背。
他忽的心感酸涩,这酸涩没由来,似有苦难言,他张了下唇,眼泪却不由自主掉了下来。
不要去。
他看着公主大步离去的背影,有心想言,却闭了嘴,他方才才对梁善渊动了手,是他的错,此时再说这种话,显得他心性狭小,可他却觉得那梁善渊亦非纯善之辈,是公主不该靠近的人。
思及此,江之洁不由自主,攥紧手袖中一方瓷瓶。
*
花灼一路如无头苍蝇,坐着武定侯府犊车出门,夜路萧瑟,她撩帘走过第三家医馆,却听前方有人唤,“花灼姑娘?”
“孟秋辞?”
花灼忙喊停,抱着灯笼下了犊车,远远便见孟秋辞在路的对面,似抱着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染满了血的银白大氅。
大氅上的狐狸毛,她还亲手抚摸过,现下溅满了血,黏成了簇簇结块。
孟秋辞精神疲倦,眼眶微红,“我想着善渊姑娘没吃晚饭,会饿,出来给她买些吃食。”
“你不必忙了,先回去吧,我去看顾她。”
孟秋辞抬目,本还有些不信任,但望见花灼目光澄澈的模样,终事叹出口气,应了声嗯。
孟秋辞坐上犊车离去,花灼抱着怀里的蝴蝶花灯,一路小跑,总忍不住想起上次在顺安王府,她逃离花厅之时,感受到的悸动。
只是当时她跑,是为了逃离梁善渊。
如今,是为了去见他。
医馆正开着,亮着盏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灯笼,老医师听她说完,径直带她去了里屋。
“这姑娘一张脸,若毁了半点儿都太可惜,老夫我也算是尽了力。”
老医师说着这话,都有些生气,又与花灼询问了几句究竟是谁下的这么重的手,花灼糊弄他几句,老医师便绕过屏风先出去了。
里屋只一张拨步床,梁善渊一个人背身躺着,墨发似流水一般倾泻,屋内并未燃灯烛,只余满地月光,映上他墨发,与些微染血的白衣。
花灼脚步放的很轻,走到他身侧,望着他被月影映照到些微模糊的背影,她知道梁善渊不会睡,可现下,依旧下意识放轻脚步。
梁善渊背身躺着,面朝着堆起来的锦被,这是张小孩儿睡得拨步床,他身子微蜷,目光定定看着对面叠起来的各色锦被。
他自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梁善渊面无表情。
“阿善,我把你的灯笼带来了,”花灼垂眸,望着梁善渊的背影,“我知道今夜你肯定又会怪我,可是我想跟你说清楚一件事情。”
花灼一向如此。
直白,坦率,认定一件事情,她不想应对,第一反应自然会逃避。
可若知逃避无用,便会直直迎上去应对。
更不要提,如今,她可能已无法逃避。
“我一直有在怀疑你,对不起,”花灼听到脑海中提示阴德减二百的声音,同时,因人设ooc,她身体本就体力不支,现下,开始泛起难言的疼痛,花灼紧攥着掌心,定了定神,方才稳了声音继续道,
“在我的心里,你是一个有心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极善伪装,深不可测的人,”
花灼咽了下口水,竟听脑海内阴德又再次增加,她不禁忍着疼痛苦笑,“我如今也依旧这样想你,无论你之后在我眼前做了什么好事,我也依旧会这样想你,因为你本质,就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坏?”
梁善渊目光望着对面的锦被,他蜷缩着身子侧躺着,脸上,身上,都痛的厉害,他心存可笑,“我坏?”
“你自己可能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坏,也不会承认吧,毕竟当伪装成了习惯,你还会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吗?”花灼呼出一口气,却忽然觉得可悲。
不知自己来历,死不掉,睡不着,吃不了饭,世人皆知自己将要何去何从,可他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梁善渊,我很怕你会回不了头。”
梁善渊指尖一顿。
他心觉可笑,一点点自拨步床上撑着身子坐起身,墨发若流水一般倾泻,落了满床,他背身坐着,似是缓了缓身子的疼痛,方才转过头。
本是心含嗤笑。
却见少女站在拨步床前,阴黑的天,月光如霜华,花灼身上穿着身似三月桃花般的浅粉色衣衫,裙摆处,他攥出来的血迹还没有抹去,脏了裙摆上绣着的白色绒兔,她手里提着一盏未亮的蝴蝶花灯,身型如此娇小,又透着难言柔软。
梁善渊却望着她的脸,浅浅皱起眉,继而,他竟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这表情,他从未见过。
竟似含怜悯一般,却并非寺里他厌恶的佛像一般悲天悯人,高高在上看着世人,却什么都不做。
她并非如此。
好似触手可及,当真可笑。
梁善渊眸间含哂笑,花灼望着他的眉目,也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这种坏人,明明不论他有怎样的曾经,她都不该去理解他,同情他。
她应该怀疑他,对他有戒心。
“阿善,别让自己变得走投无路,”她眉间一抹朱砂痣,月色下,面庞竟显出几分神性,
“很多坏事,我不管你是做了,还是没做,我只是不希望,不想看到你一条路走到黑,走到无路可走,真到那时,你打算怎么办呢?”
似原书中,他结局一捧阴火,自尽而死。
梁善渊目光似一瞬含怒。
可这怒意,转瞬便若烈焰清池,一泼即灭,又恢复了他平日里的样子。
“善渊还以为公主是过来关心我的,”梁善渊微垂目光,摩挲着腕间白玉镯,“原来不是啊。”
他轻笑一声,声音依旧温和,浅缓,在这月色之间,似潺潺流逝的月华,
“原来还是为了他讨公道,可没做过的事情,我就是没做过,公主总习惯用恶意去揣摩善渊,也请公主自便吧,我累了,公主先回去吧。”
梁善渊转回身,又背身躺到拨步床上。
良久,却闻温暖的橙桔香味忽至。
花灼望着梁善渊侧身躺着,蜷缩起来的背影,压下心底复杂,鬼使神差的,弯下腰身,抬起一只手,轻轻抱了抱他。
本来就无法入睡。
又如此怕痛,今夜恐怕更为难熬。
花灼并未多想,破例安慰一次,便提着蝴蝶花灯要起身,却冷不丁,闻苦涩药香沁满鼻腔,这屋子里满是药香,却与梁善渊身上的不同,他这样的心性,身上却是草药的清香,闻着其实总有种安心之感。
花灼只觉眼前白影掠过,后颈便被其冰凉的两手勾住,梁善渊不知何时转过了身,双手抬起勾着她的脖子,他一张脸贴了纱布,更显凤目的美丽,阴黑里,这双眸子晦暗不明的望着她。
“做什么?”
花灼听到他声音微暗,更显出他本为男子的特征,没想到他会忽然这样,不禁心下些微惊惧,蝴蝶花灯在她手里不住摇晃,她想后退,却被梁善渊勾着脖子不知如何办,“梁、梁善渊!”
“哈——”
梁善渊刚笑出一声,便“嘶”了一声,花灼愣了下,见他紧蹙着眉,当下不禁轻哼一声,“要你欺负我!”
“疼了吧?”
花灼微垂下眉目,正想看看他是不是挣开了口子,也不知他一个鬼,落了口子还能不能好,刚凑近他面庞稍许,便觉草药香味靠拢,继而,花灼只望见梁善渊微垂的凤目,唇便被他抬头吻住。
花灼心下一惊,蝴蝶花灯没拿住,泛出一声轻响摔到了地上,她下意识想逃,却被本勾着她脖子一点点坐起来的梁善渊揽住后腰,一下子被他带进怀里。
他的手太用力。
花灼本就娇小,当下被他抱入怀中,只觉似被他整个人围拢一般,鼻息间还能闻到他脸上叠加的伤药气味。
她齿关在无意识间被其软舌撬开,寒凉柔软的舌近乎灌满了她的口腔,与她抵死纠缠,他紧抱着她的腰,花灼只觉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自小腹升拢,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被吻到几欲喘不过气,垂着的手忍不住潜意识拽他发丝时,才被他放开。
“好痛”
他声音里还含着方才情动时的欲.色,比平日里更为温柔,凤目间含满潋滟,唇上一片湿意,竟似还有几分没回过神来,头下意识随着花灼扯他头发的角度倾斜,他因痛紧蹙着眉,耳畔玉坠摇摇晃晃。
花灼面上一片通红,呼吸不住起伏,只觉心扑通跳个不停,慌忙松了扯住他头发的手,却被他揽住手腕,他凤目微抬,眼尾腻着层上挑的钩子一样,
“就是这只手,不听话让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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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将落未落。
花灼只觉指尖落上层寒凉濡湿,他含住她的指头,寸寸递进,柔软冰凉的舌探过指节缝隙。
花灼从不知道。
她的手竟然可以如此敏感。
敏感到,让她几乎耳畔嗡鸣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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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善渊红舌勾着她指尖抬头,凤目弯弯,见她怔愣,竟轻轻浅笑,一把拢住她腰肢,将花灼整个人都压倒在拨步床上。
花灼面红耳赤的惊叫一声,只觉其墨发散落,落在两侧,似成两道幕帘隔绝世外,阴暗之间,只剩她与梁善渊两个人,自称一方天地般。
她听到了梁善渊轻轻的哼笑声。
继而,自己沾满水意的唇被他冰凉指尖轻抚,他呼吸微重,指尖一点点探入她唇,抚摸着她的牙关。
“灼儿,你告诉我,”梁善渊询问的声音很轻,他压在她身上,目光晦暗不明的自上望着她,“我总是想要触碰你,再多触碰你一些,更多一些,是只有我一个这样想吗?”
他拇指指尖一点点探入她唇里,令四根掌在少女几乎滚烫的面颊上,不住摩挲着,“其实不是的,”
“你也和我一样,”他低下头,含满欲.念的凤目在阴黑的世界里直直望着她,“想要碰触我,对不对?”
第 70 章
花灼只觉他指尖绕着自己舌尖。
不懂他为何要问。
花灼满脸通红, 她膝盖紧紧交碰,一股怪异的感觉直往上涌,她呼出的气不住打上梁善渊的指尖, 眼睫不住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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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别问我、我害怕——”
“害怕?”
他声音沉, 且轻,花灼忍不住想要闭上眼, 却觉他寒凉指尖忽的探入自己口关, 压上舌面。
似糖液缠满指尖。
“别闭眼。”
花灼闻言, 下意识抬头颤颤望向他, 月光若霜华,二人衣衫交叠,他压在自己身上,面庞白若玉, 眼瞳漆黑,凤目内勾外翘,长发落了满身, 边望着她, 边浅挑着唇角。
“我在问你呢,”他指尖伸探, “对不对?”
花灼被他指尖挤压着唇舌, 本身便颇为敏感,当下,神思难免恍惚, 杏眸竟起了层湿意。
他指尖自她口中探出,忽的双手拢过她的脸, 定定俯身,瞧着少女娇俏的面庞。
明明, 一切都没有什么稀奇。
梁善渊游走世间,虽无意于佛道两门,却也看惯了生死离别,美人迟暮,化为白骨森森,早该对美丽皮囊,人身温度,再无感觉才对。
事实,也确实如此。
指下皮肤滚烫,少女眼睫轻颤,她一向内厉外荏,当下,却似剥了皮的洋葱泄露出脆弱内里,似是他的注视要她心感恐惧迷茫,少女忍不住抬了睫,却紧抿了下唇,方又低低垂下了眼。
“对”
梁善渊指尖一顿。
他轻笑一声,继而,忍不住低低笑
弋㦊
出声来。
花灼还以为他在耍自己,听他笑,又羞又气,忍不住抬手打他的头,“你笑什么!都是你先勾引我!都是你的错!”
梁善渊被她打了几下,继而,忍不住拢住她双手手腕,花灼觉出他力道,后怕又爬上心头来,“梁、梁善渊唔”
他的吻来的忽然,不似方才透着些微可怖,现下吻的温柔浅缓,一手拥着花灼的后腰,不住去解她的衣带,花灼觉出腰间衣带一松,忍不住轻唔出声,忙往后逃躲,“不!不要!”
她外裳散落,露出大片白玉般的肩头,梁善渊望见她身上兜着柔软的墨绿色小衣,微眯了下眼睫,“为何?”
“反正不行!”
太快,太吓人了,她甚至小腿都有些发软。
梁善渊墨发落了满身,花灼本还担心他可能会生气,却见梁善渊低下头,忽的再解他自己的腰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花灼一怔,情不自禁愣在原地望着。
他穿衣,一向里三层外三层,落在他人身上,多显得累赘,于他却只显得缥缈若仙,而当下,他一件件脱着衣裳,只剩内里白色中衣时,忽的起眸弯弯看了她一眼。
花灼本面红耳赤定定望着他,见他看来,不禁心口一顿。
他手撑着床榻到花灼面前,气息交缠间,花灼心口不住跳动,却听其哼笑一声,“看我做什么?公主不要善渊看,善渊也不要公主看。”
什么?
花灼因他孩子气的话一冷,便见他双手揽着一条白色腰带系到自己眼皮上,花灼忍不住吸了口气,下意识抓住梁善渊的衣袖,“梁、梁善渊?你做什么呀?”
梁善渊在其脑后系了个节,继而,拢住少女细弱的一双手。
冰凉的。
花灼虽没经历过,可也知其与正常男子的不同。
毕竟他就连吐出的气都是寒凉的。
“哈”
耳畔,是其轻声细喘,他紧紧搂抱着她,一只手捆着她两条手腕,另一手勾环着她的脖颈。
寒凉的气息喘在花灼耳畔,花灼面颊滚烫,只觉似发了烧一般,听他喘息轻吟,似欢似痛,忍不住松开紧咬的唇,“阿善,你、你痛吗?”
梁善渊额头本贴靠着少女的肩,闻言,侧头打量了一眼少女的侧脸,情.潮欢愉,他微张着唇,回应无言,只直身与其亲吻。
结束时,花灼手里还紧揽着他的腰带,才发觉,那腰带还是自己之前送给他的。
梁善渊只穿中衣,早已合衣躺回内侧,一张拨步床太小,幸好花灼身型娇小,整个人都蜷缩在梁善渊身侧。
“你不回去?”
他声音还含带暗哑,花灼抿了下唇,面颊滚烫还未消退,情.欲似浪涛般,分毫不减,花灼知道现下大抵出去吹吹冷风,回去武定侯府才最好,可不知何种缘故,就是想留在这里。
她蜷缩着身子,缩在他怀里,忍不住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轻轻嗯了一声。
梁善渊望她头顶片晌,继而,一手环抱住她,面上,却笑得些微晦暗。
“灼儿,我心悦你,真的心悦你,你能不能信我?”
花灼咽了下口水,忍不住抬头,梁善渊对上她一双似含带星辰般的杏子目,见她竟直直看着他不动。
他一向不喜他人如此直直望着自己。
尤其是她的眼神。
总是如此,恍似能看清他所有想要隐藏起来的一切。
花灼望着他,并没有说话。
心头悸动难消止,甚至,她能听到同心铃轻轻的叮铃声,哪怕她今日根本就没有将同心铃戴在身上。
梁善渊于她,定是万劫不复。
所以。
她能做的,只有悬崖勒马。
哪怕望见了悬崖边那株雪白美丽,吸引她全部心神,要她无比想要采摘的花。
也要停下,一定要停下才行。
“阿善,我给你唱歌吧,唱些安眠的曲子。”
她留下来,也是有意想要陪陪他。
黑夜漫长,他带满身伤痛,又该如何自处呢?
若是因疼痛激发起杀念,那更不好。
她不想看着梁善渊自取灭亡,能做的,她都会尽量去做,尽量的,带他挽回一些就好。
梁善渊眉心不禁紧皱,刚要说不用,却觉少女温软,忽的也抬手抱住了他,不住拍抚着他的后背,橙橘香味沁满鼻腔,她声音温柔,浅缓,竟似含满爱怜。
“摇啊摇,十五摇过春分就是外婆桥——”
梁善渊望她闭眼的模样,听她浅缓的唱调随着漫漫长夜越来越小,直到歇了声音,泛出漫长的呼吸声。
他面上忍不住泛出些微哂笑。
“这安眠曲,是给我唱的,还是给你自己唱的。”
少女呼吸舒缓,匀称,梁善渊望她睡颜片刻,将她搂抱入怀中,垂眸用自己那根断指去玩她墨发。
觉她呼吸一下下打上他脖颈,梁善渊微顿,绕着少女发丝的手忽的停了动作。
人果然还是活着的好。
温暖,有呼吸起伏,嬉笑怒骂,而且这贵女虽性情骄纵,却并未做过大恶,死了便会直接被阴差勾走吧。
梁善渊忽的几不可见的弯了弯眸子,颇显病态之感。
或许,要她的手去杀人,也不错,如此她知地狱恐怖,死了连魂魄都自愿跟在他身边。
随即一想,梁善渊却浅蹙了下眉。
此女没了肉身,恐怕也再无消解他疼痛之效,那留她还有何用?要她留在身边又做什么?
方才的一瞬想法忽的让他没了兴致,凤眸沾染几分阴沉。
*
似乎是,做了个梦。
望见一颗落满金黄的梧桐树,山风拂过,秋意飒爽,吹拂过梧桐树叶,随之带出一阵学子朗朗读书声。
花灼混混沌沌,只觉得身上疼的厉害,身子抖个不停,世间在她眼里变得太大了,她缩着毛绒绒的身子,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如今是只狐狸。
可却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是只狐狸。
多是人围着她用石头砸,花灼不住在庭院中逃窜,被大步过来的小学子一把揪住了长毛红尾,“哪跑来的脏东西,走!还没吃过狐狸肉呢,咱们把它剥了吃了!”
剥了吃了?
花灼哪怕思绪如浆糊般混沌,却依旧因生死危机不住挣扎,似是惹恼了这胖脸学子,一把将她摔到墙角,自旁侧拿了把锄头朝她高高举起,狐狸身子浑身都在发抖,狐狸毛都炸了起来,却听远处,朗朗读书声一停,有人高声唤,“殿下!您出去作甚?”
“思难哥哥!你做什么去呀!”
这声似是吸引了这群小学子们注意,一个个互相推搡着不认,花灼无力趴在地上,疼得浑身不住发抖,迷迷糊糊的想。
好奇怪。
她怎么会是狐狸。
而且真的好痛。
花灼没忍住,竟是落了滴眼泪,嘴里不住呜咽。
“你们做什么呢?万物皆有灵,岂能因你们自认为强大便对弱小之物举起屠刀?”
传来的声音,像小女孩,又像小男孩,分不太清,还有小孩子说话时的那种童稚与含糊感,一言一语却丝毫不乱,要几个小学子当即乱了分寸。
“我我们错了三殿下”
“现今天下未平,我等虽身居高位,却更该有良善宽容之心,你们自行回去,寻夫子领罚。”
“我我们知道啦”
几个围着花灼的小学子互相推搡着跑开,以人罩上来的阴影消散,阳光透过梧桐树落上地面,继而,有一道人影朝她轻轻走过来。
有规矩到,就连脚步都像是量好的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怎么样?还好吗?”
这孩子将声音放到极轻,花灼却因疼痛,又遵循本性,呲牙一口咬上他伸过来的虎口手背。
“思难哥哥!你没事吧?”
追上来的小女孩望见,忙要去扯这死死不松口的牲畜,“你快松开!松开!我哥哥最怕痛了!你松开!呜呜!”
却被这名为思难的男孩温声阻拦,男孩似是拍抚了几下妹妹的头。
花灼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她用浑身的力气紧紧咬着这孩子伸过来的手,牙齿陷进皮肉里,带出一阵血腥味,继而,起眼直直望向他。
“你别怕,对不起,都怪我方才看书太专注,没能注意到庭院这边,我现在便带你去看医师,你别怕。”
到底是小孩子,竟还会用商量般的语气对一只畜生说话,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