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张助理走了,潘尹川在醒来的那间卧室里僵坐了很久,一直到七点。
怀先生回来了。
门打开,男人挺拔的身躯立在那里,手中仍然执杖,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但转瞬就被缓解了。
这就是缓冲器带来的作用。
“怎么在这里?”怀先生出声。
潘尹川马上站了起来:“我、我不该留在这里是吗?那我现在走。”
“……这里也行。”怀先生说。
潘尹川顿时杵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该坐还是站……
而怀先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说了两个字:“不错。”像是在夸赞他。
潘尹川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哪里不错了。
下一刻男人直接将他按倒在了床上。
潘尹川全然没反应过来,那强烈的属于强大雄性alpha的气息就包裹住了他,不再令他窒息,只是……腿软,软得甚至没力气把男人推开。
“刚洗了澡?”怀先生在他耳边轻声问。
潘尹川觉得这句话不对劲。
怀先生不紧不慢一屈指,轻轻揉捏了下他的耳垂,这个人显得强势冰冷,但动作却有些轻柔暧昧。
他的指腹带着点枪茧,摩挲而过的时候,潘尹川已经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怀先生好像很满意他的反应,于是慢条斯理地为他解开了衬衣纽扣。这个男人地位之高,做这样的事都显得有些屈尊降贵了。
但这会儿不是受不受宠若惊的问题……
潘尹川的衬衣被剥下,肌肤接触到空气,周身泛起微微的凉意,他战栗得更明显了。
他的脑子就像是被一台压路机闯了进去,轰隆隆,把他所有的纷乱的猜测,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三观,碾了个稀碎。
他、他……
潘尹川没机会细细思考了。
他明白了张助理说的“不戴会死”是什么意思。
强势的alpha信息素,侵入了他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引动得他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
这场激烈到堪称粗暴的情-事几乎一直持续到天光大亮。
潘尹川几近脱力,只能勉强抓紧了被角,像是只有借由这样的动作,才不会被那浪潮拖入无底深渊一般。
后面是什么样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昏过去了。
生生昏过去了。
“啪”一声轻响,那是瓷器碰撞的声音。潘尹川一下惊醒过来,猛地坐起,正对上佣人惊慌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打搅到你睡觉了。”佣人缩着手。而他的面前,摆着一壶茶,茶旁是一碟子一碟子装起来的小点心。
他结结巴巴地接着说:“我想你可能饿了,所以……”
潘尹川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本能地张嘴说:“没事。”
但声音出口,他才发觉到自己的声音嘶哑破碎。
潘尹川自己被惊了一跳,但佣人却一点异色也无,只轻声问:“要放水洗澡吗?”
潘尹川脑子还有点乱,他随意地点了下头,扶着床沿翻身下来。
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地上。
他呆愣了一瞬,心想那位怀先生有些太过凶悍了。
“先生需要扶一把吗?”佣人又问,却迟迟没有动。
潘尹川抬头看他,隐约从佣人的眼神里窥出了点意思——佣人似乎已经将他视作怀先生的“所有物”了,所以并不敢轻易触碰他。
但这……太过荒唐!
潘尹川摇了摇头,挤出声音说:“不用。”然后竭力维持着体面,自己走进浴室,熟门熟路地拧开花洒。
之后就是喝水、泡澡、洗漱穿衣,再坐在小几面前,将那些香软可口的点心吃进肚子里。
等做完这一切,潘尹川才感觉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怀先生呢?”他问。
“先生走了。”佣人回答得简短,并不打算告诉潘尹川太多信息。
潘尹川心头盘旋着羞恼和愤怒,但对着一个佣人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他只能把满腔的愤恨吞回去。
他从小到大别说谈恋爱了,连别人的手都没牵过。
怎么也没想到,一来就是这么刺激的,甚至是……带着强制意味的。
连谈恋爱这一环都给略过了。
而且他还是被上的那一个!
潘尹川打小是beta,分化期后还是个beta。在这个abo阶级分明的时代,他很清楚自己是找不到omega做老婆的,alpha当然更不会瞧上他了。
所以在他对恋爱的美好幻想里,另一半一直是女性beta的形象……
现在,全部,都被打碎了。
稀碎。
为什么会是他呢?
哦,对了,张助理告诉过他。因为他身体健康……就因为这个?
或者应该说,为什么是选了一个beta?像怀先生这样的人,别说omega了,让alpha洗干净屁股躺在他床上也不是很难的事吧?其他alpha身上那点富有攻击性的信息素,在怀先生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啊。
他想不通!
潘尹川紧紧咬住一口牙。
但很快他又想起来昨晚受不了的时候,也是这样本能地扣紧牙关……潘尹川一个激灵,立马又把牙关松开了。
“张助理来了。”佣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潘尹川一激动,立刻爬了起来,但很快,腰酸腿软屁股痛齐齐袭上来,他心一横,干脆结结实实又坐了回去。
等张助理进门,看见的就是潘尹川坐得板正,脸色难看的模样。
“他们没有给你送药吗?”张助理张嘴先诧异地问。
“药?”潘尹川被他这一打乱,连质问的话都往后排了排。
“嗯。”张助理目光垂下,很隐晦地从他下半身过了一圈儿,说:“你不用药,会难受。”
潘尹川脸皮薄,但他垂下了头,没有让张助理看出自己的难堪。只是悄然攥紧了手指,攥得紧紧的。
“你们……你们这是强抢……”良家妇男。潘尹川没好意思说出后面四个字。
张助理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摊手,说:“是吗?难道不是救了你?……我还以为你跟着上车就有了觉悟,何况你还是从修岺那里出来的。”
“从修岺那里出来怎么了?”潘尹川冷声问。
张助理摸了摸鼻子:“修家的隐秘,不好同你说。”
他在潘尹川对面坐下,说:“我们带着你走后不久,那座庭院就被轰炸了。你应该庆幸先生看上了你。”
潘尹川喉中发堵,这会儿他倒是又想起了那个刚成年的omega,于是问:“南塔市怎么样了?”
张助理又惊讶了一下:“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嗯,南塔市现在的局势不太好,要扛不住了。”
“没……没人去救吗?”
“中心城的关系盘根错节,关于谁去平叛的争论已经吵了三天了……好了,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你只需要知道,你如果没有跟着我们走,你已经死在那里了,而且是死得很惨。”张助理说着,递给他一份文件,“关心关心自己吧。”
“这是什么?”潘尹川没有接。
“一份合约,有利于你的合约。”张助理耸了耸肩,“打开看看,条件很优渥,真的,非常优渥。”
潘尹川木着脸翻开了它。
他以为自己会看见类似于“包养合同”之类的。
但没想到扉页写着四个大字:《恋爱合约》。
……还透出了几分纯情来。
太荒唐了!
潘尹川啪地一下合上。
“不仔细看看吗?”
“不了,我要离开这里,将来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再报答怀先生的救命之恩。”
“……”张助理轻轻嗤笑了一声,“报答?报答什么?这么告诉你吧。你可以走出去……但到时候后悔就没用了。打仗的不止南塔市一个地方啊小朋友。”
“什么?”潘尹川脸色剧变。
他在南塔市被扣押了太久,实在不知道外面的时局变化。
那……他的父母怎么样了?
“你是不是想知道九河市怎么样了?嗯,有武装分子正试图接手那里。”张助理一眼看破了他的想法。
潘尹川这一刻的脸色几乎可以用灰白来形容。
“再看看?”张助理挑眉问。
潘尹川僵硬地又翻开了那份合约。
名字写得是很清纯,但里头的内容实在不怎么清纯。
合约暂时拟定为一年,每月甲方向乙方支付六十万元,算是“聘用”薪资,此外他的吃穿用度全部由甲方一手包办。“恋爱”期间,“薪资”有可上涨空间,赠予物品不会收回。
一年期满,如果不再续约,会赠送中心城一套房屋及一辆代步车,算是“分手”礼物。
潘尹川的呼吸一窒,好像无数团棉花堵在了那里。
如果这真的是一份公司聘请合约,那简直是没有比这更丰厚的了。任何一个毕业生也不可能拿到这样的天价,就连离职后的赔偿都做得这样到位。
但它不是公司合约。
潘尹川看着“恋爱”那两个字,越看越觉得别扭,还有点扎眼睛。
“怎么?觉得不合适吗?”张助理插声问。
张助理的眼睛很毒辣,他一眼就能判断出潘尹川的家境和身份来历清白不清白。
他觉得这对于潘尹川来说,应该是丰厚得过了头的合约了……换别人就算是养小情人,也没这样大的手笔。
潘尹川放下合约,抬头说:“……我的父母在九河市。”
张助理闻弦知雅意,笑着说:“其实呢,只要签完这份合约,你完全可以非常正当地对着怀先生说出你的担忧,再提出你的要求。”
潘尹川胸口堵着的那团气骤然消散了。
这样……也可以?
张助理身形往后靠,抵住椅背。其实他不像是个助理,更多的还带着点豪门子弟的从容随性,他说:“只要你不越线,做好你该做的,怎么样都可以。”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叫不越线?”
“不要问先生的事,嗯,保持干净,哦,还有,不要撒娇。”
不要撒娇???
这值得单独特别拿出来讲吗?
潘尹川这辈子就没想过自己性向会改变,他根本不是gay,他是直男。
他本来还想着,为了父母的安危,也可以忍忍心头的恶心,对那位怀先生撒撒娇,努力学习做一个小情人……但现在张助理直接给他堵死了。
那他怎么去求怀先生?
这完全是他的盲区。
“怀先生……他的性情怎么样?”潘尹川忍着羞耻问。
“很好,你很上道,现在就知道多关心你的雇主了。”张助理想了下,“怀先生的性情……公私分明,拿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不喜欢别人说蠢话,说多余的话。”
潘尹川:“……”
那他怎么提自己的要求?
事实上昨晚那位怀先生也的确没有要和他多说话的意思,开门直入,非常的简单粗暴。
他衬衣扣子后头都崩飞了,怀先生还衣冠楚楚的呢,就拉下了个拉链……
张助理好像看出了潘尹川的心思,紧跟着又开口:“还用我来教吗?你想说出你的要求,挑好时间不就行了?”
挑好时间?
潘尹川满脸迷惑。
张助理在心底叹气,但转念又一想,也许就这样的先生才喜欢呢。
张助理推了推合约:“没问题就签名吧,卡号不要写错了。”
潘尹川捏起笔,本来想写个假名字,但想到和卡号会对不上。他捏着笔犹豫半天,几乎都要将笔折断了,最后才签下了名字。
“嗯……潘小先生。”张助理拿起签完的合约,“那我先走一步。”
张助理离开之后,有人给潘尹川拿来了药。他忍着尴尬自己给自己上了药。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又是多少钱,反正效果的确很好。
他一身汗地倚住沙发,身体是舒服多了。
这抬头再一看,都已经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潘尹川木着脸心想,也不知道昨晚到底是到几点结束的,才搞得他几乎把整个白天都睡过去了。
晚上七点,潘尹川吃了饭,又洗了澡,怀先生准点儿回来了。
这天佣人把他叫到了另一个卧室。
这间卧室更大,里面是黑白两色布置,简单低调,但处处又透着价值不菲的气息。
“这是先生的房间,你在这里等就好。”佣人说完关上了门。
七点半,怀先生进了卧室。
他今天穿的是正装,配碧骨和白色真丝手套。华丽得有些过了分。但穿戴在他的身上,就被气势生压了一头,于是不显半点夸张,只觉得优雅与威严并俱。
怀先生走到他的身边,那高大的身躯便立时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片阴影。
被这样一个alpha盯上,应该是很难受的。
但潘尹川却并不觉得难受,反而从他衣冠楚楚的外表下,隐约窥出一丝情-欲的味道。
他……喝酒了?
潘尹川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张助理今天的未尽之语。
挑个时间。
男人最好说话的是什么时间?
那不就是这会儿吗?
潘尹川张了张嘴,明明被上的是他,但他现在还得主打一个伏低做小:“怀先生,我的父母在九河市,我很担心他们的安危,我知道怀先生神通广大,我想请怀先生……”
潘尹川话没说完。
怀先生朝他脖颈间伸来的手,突然顿住了。
然后飞快收回,怀先生理了理手套,说:“等着。”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潘尹川呆在原地,抹了把脸,有点悲从中来。
……这就,这就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