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玉面狐狸郎君
崔太医过了将近一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 只盼着许意安能早早出些主意,看太凤君这胎该如何处置。
可许意安看上去格外的淡定,即使昨夜凤君殿下倍感不适, 她也没有了往常的那么关切。
女子对男子的欢喜不过也就这么些时日,帝王家更不可奢求于什么真情。
崔太医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今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保命了,哪里还有功夫去关心别人。
太凤君召见的急,说是腹痛难忍,崔太医登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吩咐她好生照顾着太凤君这一胎, 她自是明白陛下的用意。
如今西凉的国事紧迫, 要是从她手中出了差错, 她的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可如今太凤君年事已高, 西凉年近不惑还育有子嗣的怕是寥寥无几。
若是今日她没能不告知太凤君的情况下保住这个孩子, 不仅陛下会怪罪, 太凤君估计会直接要了她的脑袋。
崔太医颤了两颤, 拖着年迈的老腿, 身旁的小徒弟见状提着药箱急匆匆的朝慈宁宫赶去。
慈宁宫里一片遭乱,地上一片狼藉, 显然是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宫殿之中,满是令人心烦的杂乱, 还有许臻明在一旁呜呜的哭个不停。
太凤君疼得白着脸也要训斥他:“你快快出去,莫要给哀家哭丧!”
他这会越是看见自己蠢笨如猪的儿子越是生气, 他怎么会生出这种蠢货。
事事都做不好, 就会给他添堵, 眼下他还没死, 许臻明倒先哭起丧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慈宁宫怎的了。
崔太医一见便知不好。
孕期最忌大动肝火, 太凤君显然是被人气得不轻,如今都已经有了小产的征兆。
这个孩子万万不能有事,皇权能否被成功夺回,一切都取决于这个孩子。
“太凤君殿下,依微臣看,这是痢疾引发的泻肚下血。”崔太医神色难掩紧张。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下血,可是宫中的东西不干净?”金嬷嬷一脸忧色,忙出言问道。
崔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正是正是,是近日吃了寒凉导致,微臣开服汤药,太凤君定要按时服药,暂且好生卧床休息几日。”
痢疾虽不致命,但还是有不少男子上了年岁得此病症,病发时痛苦至极。
寒凉,许就是御膳房送来的那碗冰的花生酥酪了。
太凤君虽是虚弱至极,可眸子中还满是锐利的光:“哀家知晓,这几日切不可误了朝政,朝堂还是要上的。”
朝堂上是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的。
这些时日他密切关注着东烬西凉大战一事,若是这次韩竹月凯旋而归,他就会将除去沈枫眠的日程再提上一些。
只要沈枫眠有一天在,西北军便不会归顺与他。
西北军本就是他的生母沈思然所养。
西北军实力强悍,如今沈枫眠入了宫便再无出征的可能,可西北军都是一群不识好歹的犟种。
不论他如何说,西北军那帮女将都不肯听从他的话。
即使他搬出太凤君的身份与威压,那帮女将也是不屑一顾的仰头,只说但听凤君吩咐。
只要韩竹月大捷,沈枫眠在西凉百姓眼中便再无用处。
现如今沈枫眠也不再得许意安的喜爱,到那时便任由他处置了,西北军难不成还能跟着他到地底下去。
想到没人在帮那个野畜与他叫板,太凤君脸上浮起一丝狰狞的笑意。
不只西北军,再往后,整个西凉迟早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太凤君不能安心卧床养胎,崔太医没了法子,只好加大了药剂的分量,以保他这胎无虞。
*
江南的花朝节比京中的还要再盛大许多,早早就备好了各式各样的花,自然也少不了男子与孩子们喜爱的物件。
天儿刚微微暗下来,小船晃晃荡荡的驶向正街。
不出意外的话,成莫枝韩如今日经到了西凉,来投奔他所谓的舅母了。
成莫枝韩是个心思敏感的,逃来江南之时一路躲藏,流竺险些跟丢好几次。
若是他打定在江南,今日便会与碧波奸细一同出来,届时若能一网打尽,还能问出些什么。
江南的花朝节颇有几分文人墨客的雅趣。
将一切能收集到的花插在水池中,任来来往往的夫人郎君观赏。
多是夫人小姐们讨郎君欢心,上前买大朵大朵的艳丽的花给自家夫君看。
江南有说法。
花朝节这天,花神们都会降临在江南,给每一朵花祈福。
若是夫郎能在花朝节这天得到妻主送的花,便是证明妻主是极宠他的,会被人投去羡慕的目光。
老媪老翁们常说,江南花朝一朵花,来年抱个胖娃娃。
对于江南的风土人情,许意安是最了解不过了。
所以,在从身后拿出那朵白山茶的时候,她一脸的坦荡:“这是江南的风俗,江南人花朝节都要有的。”
许意宁搂着宠侍,脸上的揶揄被沈枫眠看得一清二楚:“当真如此?”
许意安脸不红心不跳的给他别在了衣襟上:“自然,为妻还能骗你不成?”
皇姐的一记眼刀扫来,许意宁登时就摆正了姿态,也从身后取出一朵有些蔫哒哒的小红花,郑重其事的别在了怀中宠侍的领口。
“阿姊说得对,嫁了人的男子理应一人别一朵的。”许意宁一脸正色的道。
宠侍是江南男子,哪里不明白这是何意,这一船上估计只有沈枫眠不明所以了。
宠侍难免有些害了羞,低着头不去看她,脸色快跟领口上的红花一般了。
心头的怪异之感挥之不去,沈枫眠只好压下那奇怪的感觉,偏头看向河里燃着的花灯。
花灯都是以春日盛开的鲜花所制,同许意安那夜给他看的水仙花灯有异曲同工之妙。
入了夜的河水一片寂静,连片的花灯点亮了澄澈的河水,随着水波飘飘荡荡。
微火炙烤着,各种花灯馥郁的馨香扑鼻而来,引得人不由得多吸了两口。
桥边还有几个年轻的小姐公子笑盈盈的,不知是在作何。
一切对于沈枫眠来说都有些稀奇。
谈及京城,不过都是他儿时去过的地方,与这边的风俗全然不同。
这些人间烟火的气息,都是边境与深宫中所没有的。
他看的入了迷,只有许意安叫他下船的时候才回过了神。
此番的感觉不甚真切,沈枫眠依然有些晕乎乎的,好似昨夜的酒意还未散去似的。
街上人潮拥挤,许意安裹住了他的手:“这般就不会走丢了。”
手心的触感柔软而温热,沈枫眠有几分不自在,却没有想挣开,只转眼四处打量着。
今日出来两人都没有带假面,许意安拉着他走向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位。
卖面具的郎君见着两人过来,忙招呼道:“夫人与郎君可是买给小孩子的?”
两人长的如画中的人一般好看,娃娃定也是出众。
可瞧了半天也未见两人身边有孩子过来,许意安笑道:“是买给我夫郎。”
货郎清秀的脸上挂了丝歉意的笑:“郎君挑选吧。”
难得见这样的妻主,面具多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他本还想给夫郎买这个是何用意。
可当他细看到沈枫眠的长相之时,心中顿时一片了然。
他若是有个这么好看的妻主,定也舍不得给旁人看。一定会将人好好藏起自己观赏。
沈枫眠看了半天,最终拿起一个绘彩狐狸面具扣在脸上:“这个如何?”
本带了几分童趣的绘彩狐狸面具,在他脸上看起来魅惑至极,面具的红色描边更是平添了几分艳丽。
白底面具与那张薄唇相衬,红白两色交相辉映,鬼使神差的,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一夜的场景。
温软的触感与那股淡淡的酒气仿佛就在嘴边,许意安眸色暗了下来,不自觉地抿了抿干燥的双唇。
瞧着玉面狐狸郎君满意极了这幅假面,身后的白芷这才上前来付银两。
几人下来的巧,这边正好有个卖玉的老媪,小摊干净得很,推车边上还有两只纸糊的莲花灯照映着。
玉簪在花灯微黄的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温润,许意安首先就想起了瞧着同样温润如玉的那人。
那只素手并未挑挑拣拣,一眼便看中了一块白玉。
白玉清澈透亮,比他头上的淡青色香玉更衬得他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的气息。
老媪见她打量着那支簪子,笑着道:“夫人好眼光,这玉是最好的饵料了,老身从珍宝阁费了好大的劲才淘来,带着宛若天仙儿的。”
白玉微端是朵祥云,她笑着插在了沈枫眠的发上:“当真是跟天仙似的。”
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夫人家的郎君长得真俊,难得见这般贵气俊俏的郎君了。”老媪笑着要给他包起来。
沈枫眠淡笑道:“这就是婆婆笑话我了,我不过相貌平平。”
许意安应声接过她手中的簪子,给身旁的人带上:“我夫郎明明是最好看的了,这玉簪最衬你了,道的正是公子如玉不是?”
夜间的风微微的吹着,她眼眸中映出花灯晃荡的光影,还有眼前人的身影。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叫喊了一声,身旁的小孩们嬉笑打闹者,有的则是站在高处昂着头。
小孩们捂住了耳朵,期盼的望着上空。
沈枫眠亦抬头看去,就见天上炸开几朵璀璨的焰火。
陆陆续续的焰火飞至上空,在夜空中形成一道道银白与金黄相应的火光。
金色的烟火最是稀有,一般都是为归战胜归来的将军们庆功,或是为宫中的贵人们庆生。
许意安凑的他近了些,他一回头便看到那张朱唇一扇一合。
“什么?”沈枫眠问。
焰火好看极了,身边的几个孩子也跟着发出一声声赞叹。
许意安适时的出手为他遮在眼前:“小心有碎屑迷了眼。”
她没有说,沈枫眠也不再问,只看着天上璀璨的火光。
身旁小郎君的面庞被天上忽明忽暗的火光照着,显得美的有几分不真切,焰火映满了眼前人的眸子。
清晰的光芒渐渐划落,消失在夜空之中。
“小眠,岁岁平安。”许意安轻声道。
沈枫眠已许久未见过这般的焰火,上次还是母亲第一次带他出征前,先帝为祈福放了盛大的焰火。
现在虽不比当年,却也是好看的紧的。
“怎样,小眠喜不喜欢?”许意安的笑脸晃了他的眼。
只有母父才会叫他小眠,沈家落寞后,他便好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他耳尖难得的有些泛红,对于她的话却不应声。
焰火大都用在战场上,极少会有王公贵族用来观赏。
江南虽盛产焰火,却也价值不菲,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
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公子出手如此阔绰,竟大手笔的买下如此多的焰火,他也跟着看了个尽兴。
看他迟迟不应声,许意宁朝着他挤了挤眼道:“这可是阿姊费了好大劲才买来的,姐夫若是不喜可就寒了人的心了。”
许意安花大价钱买来的焰火,专程给他买的?
沈枫眠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对上许意安随即呆了一会瞬,这才缓缓开口道:“喜欢。”
看见许意安笑得是心满意足,一旁的许意宁暗暗地撇了撇嘴。
她最是不解自家皇姐这般做派的了,真要是喜欢沈枫眠,何故这般弯弯绕绕。
再如何,她的皇姐也是万人之上的女皇。
人都进宫了,他还能怎样不成,时间久了不也跟宫里争宠的那帮男子一个样。
偏皇姐不这么想,她现在哪里像是个一国女皇。
男子而已,随意打发便是了,何至于这么费尽心机的讨好。
眼下还要她陪着逢场作戏,她这皇姐夫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碰上皇姐这般好的妻主。
真要是放别人家,估计也就是随意打发打发了,可没几人像她皇姐这么长情。
老媪朝着沈枫眠笑了笑:“郎君真是好福气,这样的妻主可是提着灯笼都难寻。”
哪家的妻主会为了讨夫郎开心,专程花千两去买焰火。
这等不能吃又贵的要命的东西被放到天上,也只绚烂那么一瞬,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沈枫眠抿了抿嘴,并不否认她的话。
许意安待他确实上心,可她当真是他的良人吗?
来不及多想,许意安握着他的手一紧,沈枫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穿着极其普通,带着帷帽的男子。
男子行色匆匆,似乎是有什么要事一般,转身就进了一个小巷。
他本不会引起人们的视线,可沈枫眠看得清楚,男子走路的姿势与其他人有些差别。
不似江南人的弱柳扶风,也寻常男子的步子。
西凉有规矩,但凡下过天牢的人,不论是何原因,都会先受一番炮烙之刑。
下过天牢的人大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要么是犯了滔天大罪的皇亲国戚,要么就是涉及朝堂之事的重臣。
而所为炮烙之刑,便是留给罪犯的耻辱。
西凉为了分辨入过天牢之要犯,会在罪犯的脚底以火炮烙上烙印。
若是说眼前的男子是成莫枝韩,脚底被烙了炮印,如此姿势倒也解释的通了。
白芷留了钱袋子便上前追过去,沈枫眠本也要跟上,却被许意安拽了回来。
“别露面。”许意安沉声道。
现在两人还不可出面,照理说江南是没有什么相熟之人,可却不能不提防着些。
要是被有心人看了去,朝堂那边,或是说他们那位太凤君就要动手了。
沈枫眠眉心微微的蹩着。
涉及到碧波人与他母亲当年一事,他不能完全冷静下来。
唯有捉拿到成莫枝韩,才或许能得知一些他母亲当年的消息。
他怎么能干等,着实让人心焦。
许意安看起来倒是镇定自若,像是对此事极有把握一般,悠闲地点了一壶甜蔗茶。
这家露天的小茶馆文人墨客偏多,所谈政事亦是偏多。
店主只上一盘切好的甜蔗与茶叶,将一小撮茶叶放在被炭火炙烤的滋滋作响的甜蔗片上。
江南人素来讲究,过得惬意,哪怕喝茶也是如此精致。
红茶隔着甜蔗被炙烤,汲取了甜蔗清甜的汁水,后才被店主一股脑的倒进茶壶中。
沸水冲进去的一瞬,一阵水雾气弥漫开来,冲泡出橙亮的茶汤。
“话是这么说,可那是西凉的圣宴将军,再如何不检点,太凤君也是不可小瞧他的。”隔壁桌的女子道。
沈枫眠斟茶的手微微一顿,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见他如此,许意安心中也有了些怒气。
一书生面的女子收起了折扇,低声道:“姐姐们可知晓那分明是有内幕的……”
这帮刁民最是会捕风捉影的嚼舌根了,她的凤君哪里有不检点,不检点的分明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凤君。
见着身旁的几人都好奇地催促她,女子笑道:“我家中阿姊曾是沈老将军的部下,她与我说,圣宴将军本就是心悦陛下,却在征战之时就失了清白。”
“陛下将他纳入宫中,分明是看在他已故亡母的份上,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书生哀叹的摇了摇头,仿佛是在感叹沈枫眠的命运。
可谁都听的出来,她的语气中分明是带了嘲弄,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竟是如此……”身旁几人应和道。
“且不说严小侯女如何,若是我知晓自家夫郎心中还有别的女子,随意出门使得身子也不干净了,我哪里会这么善罢甘休?”那人还在继续说。
沈枫眠脸色差极了。
他有些不安的看向许意安,后者却一脸淡然。
桌下的手在袖口中缓缓收紧,他垂下了眼帘。
许意安哪里有半分在乎他的意思,这等对他毫不在意之人,哪里又算得上是良人。
她不在乎他,他的名声如何与许意安也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许是本就没有拿他当一回事吧,可若是这么说,先前的种种又作何解释?
沈枫眠只觉得心中杂乱不堪。
不知自什么时候起,许意安的一言一行总是能左右他的情绪了。
身后的一群女子还在交谈,说的话满是污秽不堪,越发的难以入耳。
许意安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压了压脸上的半张面具,起身朝那群人走去。
见着来人,那边相谈甚欢的几人登时不再言语。
书生面的女子她这般打断,脸上十分不悦:“这位夫人可有什么事?”
“我听着几位姑娘对当朝的凤君是极其不满呢。”许意安唇角微扬,语气中让人听不出喜怒。
听她这般问,书生满不在乎的撇着嘴道:“怎么,夫人可也是看不惯那等男子?”
她张口闭口的便是这等男子,周围几桌不知是哪家的郎君,闻言也不悦地转过了脸。
“我倒是不知姑娘口中说的是哪等男子。”许意安朱唇微启,端的是漫不经心。
周边都是些大人物的家眷,她一介小小书生哪里敢造次。
察觉到那几个男子不善的目光,小书生这便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是凤君那等不知廉耻……”
她话还未说完,便察觉到一阵掌风朝她袭来。
她身边的几个同僚只看到眼前戴着面罩的女子抬了抬手,还未见她如何出手,就听哐啷一声,白面书生应声倒在一旁。
几个书生哗然:“你怎的一言不合就上手打人?”
从长板凳重重的摔在地上,白面书生咬着牙厉声叫骂:“你可知我阿姊是谁,竟敢对我大打出手,只怕你今日没有命回家了!”
面对她的威胁,许意安眉头微挑:“你阿姊又是谁?”
“我阿姊乃江州知府,那可是女皇来了都得脱层皮的地方。”白面书生倒在地上还叫嚣着。
江州知府最是贪财,搜刮江南民脂民膏最是有一手。
“本官倒是不知,这江南何时由你们做主了。”许意安声音中带了几分凉意。
听她自称本官,已合作书生登时都变了脸色。
在江南能自称本官的人,必然是官位极高,除了县令与知府,又还能有谁如此自称?
许意安不管他们心中如何做想,对着白芷道:“你可听得清楚,这些人妄议朝政,暗地辱骂当朝凤君,这一项一项的罪名可都是不准落下的。”
“你到底想如何?”那书生已然有些起不得身,强撑着身子问道。
许意安笑意更深:“自当是按律法处置。”
茶肆老板见状缩在了柜子后面。
谁能想到,几人不过是喝了酒,来茶肆讨些茶水喝解解酒意,却因着者无心的一句话获了牢狱之灾。
不理会那边的叫骂与哭求,许意安拉起沈枫眠的手:“还不走等什么?”
沈枫眠未察觉到自己上扬的唇角,轻声道:“不喝茶了?”
“你还喝的下去吗?”许意安反问。
不顾他如何作想,许意安扯着人出了茶肆。
流苏那边许是不大顺利,这都过了多长时间,却还不见她回来。
照理说这个时辰是该将人捉回来的了。
沈枫眠面上也有了些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成莫枝韩难得冒头,可他最是清楚碧波国人的阴险与狡诈,流苏即使是许意安身边的暗卫,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安心,不会有事的。”许意安话虽如此,神情却也是带了凝重。
宠侍已被人送回了府,许意宁身旁又换了个美侍,如今正被突如其来的夜雨惊得缩在她怀中。
霖王府上娇夫美侍众多,换来换去也不稀奇,可见这这人的样貌之时,沈枫眠微微怔愣了一瞬。
他总记着这人有些眼熟,却迟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眼前美侍的脸与印象中那张脸重合,沈枫眠脸色微微发白。
第32章 喜欢她的小侍?
沈枫眠不知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许意宁怀中的美侍与自己印象中碧波王女的侍人长得有几分相似。
不,何止是几分。
察觉到沈枫眠怔怔的目光,许意宁怀中的宠侍瑟缩了一下, 娇滴滴的缩在她的怀中。
“皇姐夫许是喜欢极了臣妹的小侍。”许意宁轻声笑道。
许意安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听着许意宁这般说道, 也抬头打量。
“没准,霖王的美侍还与本殿是熟识。”沈枫眠笑意不达眼底。
“哦?”许意宁搂的美侍紧了紧,“臣妹这小侍也是出游救来的,原来皇姐夫也是见过的, 何等的缘分。”
听她这般说, 倒像是承认了此事。
许意宁倒是个不讲究的, 他与碧波国交战多年, 知晓碧波王女荒淫成性, 当年最是宠爱这个小侍, 甚至是带去战场。
西凉最是注重男子的名声, 这般的男子她依旧笑纳, 可见丝毫没有将家国仇恨放在心上。
沈枫眠面上依旧是眸色淡淡,状似不经意的扫了许意安一眼, 就见她看着眼前的小侍出了神。
那小侍长的是有几分姿色。
毕竟是碧波国人,眉眼比中原人更加魅惑, 算得上是风情万种。
可许意安哪至于看得入迷成这个样子。
“颖儿是个可怜的,早些时在碧波王女手中受尽了凌虐, 也是遇上了皇妹才得以逃出生天。”许意安同情地叹了口气, “若是皇妹没有把他带回西凉, 此人便是饿死在逃亡的路上了。”
沈枫眠轻笑一声:“原来陛下对此事也是知晓的不少。”
许意安怕是被那貌美如花的小侍勾走了心魄, 竟任由霖王这般荒唐, 还帮着那小侍说话。
西凉不论男女老少, 都是最会耍心思的,都是一群坏种。
西凉碧波两国一直势同水火,此刻已是剑拔弩张,如今若是百姓知晓,许意宁纳了个碧波王女玩剩下的小侍,不知又作何感想。
许意宁手滑到了小侍的腰间,不安分地揉捏着怀中人柔软的腰肢:“皇姐自是知晓的,当初为保住颖儿,将他带入宫中住了些时日。”
沈枫眠眉头微挑,瞥了身旁的许意安一眼。
历朝历代以来,一夫侍二妻的荒淫之事并不少见,皇家的腌臜之事更是见不得光。
前朝还有对皇姐皇妹,共同玩弄一个小倌儿将人至死的事,曾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
虽是不稀奇,但是若是想到此人是许意安,他就难言恶心。
许意安还盯着霖王怀中的颖儿看,到底是没有说些什么。
成莫枝韩与颖儿皆是那穿着暴.露的西域男子,原来许意安竟是喜欢这个等上不得台面的狐媚货色。
想着许意安与这般蛇蝎心肠又狐媚的男子卿卿我我,沈枫眠脸色愈发的难看,胃里亦是一阵翻江倒海:“陛下最是心善,既是如此,待大局将定,臣侍也该着退下这个位置了。”
四周的气氛在这一瞬间都像是凝结了,许意宁脸上的笑意僵住,转头看向许意安。
“你怎会如此想,为何又不肯坐在这个位子上?”许意安一个头两个大,沈枫眠的脾气发的没来由,她实在不知他又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陛下当日本就是迫不得已,大局稳定后,还是将凤君之位留给心仪的男子吧。”沈枫眠那双凤眸之中满是凉薄,所说之话也是令她心底一片寒凉。
许意安蓦地发狠捏紧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咬牙道:“沈枫眠,你要朕说多少次,朕心悦之人就是你。”
那双往日多情温和的眸子里隐藏着一片暗沉沉的阴霾,不止沈枫眠,连带着许意宁也怔愣了一瞬。
沈枫眠眸子里的光暗沉了一瞬,显然对这一说法不置可否。
许意安许是有些心悦他的,可谁说女子之可心悦一人?
三夫六侍的女子多的是,更何况她生来就身居高位,如何能只心悦他一人。
下巴微微的疼痛使得他眸子愈发冷冽,他却丝毫不肯示弱。
沈枫眠不在意地勾了勾唇,不愿与她多在此事上争论:“陛下所言极是。”
眼前的女子听他这般说,指尖的力气加重了几分,紧紧的攫着他的眸子,似是想要看穿他心中所想。
许意宁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子,只觉得屋里一大股酸味不知从何而来。
*
客栈外,一声尖锐划破空气的声音猛的传来,随即便是什么东西定在木窗棂的闷响,
透过纸糊的窗,看得清外面仅有皎洁的月光,并无什么其余的东西。
沈枫眠一把推开身边的许意安,这才得以起身,瞧见屋外是什么东西之时,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那是一支长箭,顶端定死的正是一封泛黄的密信,不知是何人送来的。
“姐夫,许是我那边的人搜集来的,姐夫不必担心。”屋内,许意宁高声道。
映着屋外即将燃烧殆尽,有些昏暗的花灯,沈枫眠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
江南一事都被搜集成册,今日子烛传信来,说是京城之事再不能耽搁。
若是在不尽早回去,不禁朝堂那边快要掌握不住,太凤君那边亦是令人担忧。
变数还是太多。
流竺回来之时,带来的却是成莫枝韩逃跑的消息。
实在是碧波人阴险狡诈,江南是有不少碧波人来接应他的,此番他们早就有所防备,定不会让成莫枝韩轻易被人抓了去。
“成莫枝韩逃走,如今这一趟他也算深入虎穴前来探究,此人留不得,你这边派人盯着些,京城那边想来你也听说了,朕还要回去好生照料父君。”许意安手中的茶盏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太凤君一事必须谨慎处理,否则一旦东窗事发,将会为西凉皇室带来巨大的耻辱。
入夜,又是雨水打窗,淅淅沥沥的江南细雨仿佛安神曲。
可安神曲对于熟睡的沈枫眠来说,又像那夺命的鬼斧。
洇洇的水汽仿佛透过四面的墙渗进来似的,带起一阵春日的微寒。
沈枫眠微微颤抖,四面全是融化复又结冰的雪水,冬日的阳光无力,让他觉不出半分温暖,仅有远处的一小撮篝火尚有一丝热意。
也不知那篝火是谁家的,他这般贸然过去怕是有些不妥。
一阵寒风吹来,犹如利刃层层割开无法抵御严寒的薄衫。
可身子实在是冷的极了,沈枫眠还是抿了抿嘴,靠的那燃烧得极其热烈的篝火近了些。
雨势渐大,几声闷雷打下,女子怀中瑟缩着一个绝美的男子,清清冷冷又小鸟依人般,乖巧的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
今夜终究不会是平静的。
慈宁宫。
太凤君的痢疾之症愈发明显,成日里莫要说药是吃不下去的,就连往日最喜的糕点饭食也是吃不下去。
“绿禾,将熏香拿出去。”太凤君接过金嬷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污秽。
这些时日他上吐下泻,服了崔太医的药剂才稍稍好些,可痢疾之症时间也是太久了些,他难免觉出不对。
朝堂之事太过繁忙,许意安好似无心朝政,现如今朝堂的折子统统堆到了慈宁宫。
不待他细想,金嬷嬷又出言禀报道:“韩将军那边不是很顺利,东烬国力强悍,将军应付的有些吃力。”
太凤君慢悠悠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原本阖着的杏眸斜了她一眼:“怎会如此,这一仗哀家有把握得很,东烬那边近些时怎会全心应战。”
东烬的女帝便是那恶犬,虽是年纪尚小,但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
据说,但凡是后宫里的几个主儿给她些气受,她便靠着本就实力强悍的不对四处征战。
不知多少东烬的附属小国是因着东烬女帝受了气纳入的版图,想起来便有些耻辱。
这般的恶犬近些时日应是无心应战的,韩竹月怎会输,西凉怎会输?
“韩竹月可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太凤君恼恨的出了声。
受痢疾之症的拖延,他如今但凡有要大动肝火的趋势,小腹便会阵阵坠痛。
太凤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安儿最近许也是认清了局势,懂事了许多,梁太夫的谥号提上些日程吧,免得寒了孩子的心。”
这对于许意安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她若是知晓,想必会感恩戴德的谢了又谢。
金嬷嬷应声道:“那多日前跑丢的碧波舞姬……”
她实在是摸不清太凤君的路数,那碧波舞姬瞧着便是心思极多的男子,当日用了些不堪入耳的手段逃出天牢,搅得天牢一阵慌乱,太凤君竟是坐视不理。
“碧波人虽是阴险,那男子又能翻出什么浪花,且先瞧着哀家拿下西凉的大权,届时捏死一只小蚂蚱还不容易?”太凤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
虽说是奔着江南的好茶去的,最终还是没能前去茶园。
装了一些今年的新茶,许意安才带着他返了回京的路。
这番是他所挑选的路,不会再出现那日晃荡至极,将人颠簸到怀中的情况。
茶叶在马车中散发出淡香,清淡的味道浸透了两人的衣物,茶香染了满身。
流竺虽说没有抓住在逃的成莫枝韩,却捡到了他掉落的金铃。
金铃有些古怪,上面的梵语沈枫眠认得出,那是碧波国的诅咒之言。
成莫枝韩为何要将带着诅咒的金铃时时刻刻戴在身上,还是说,戴在身上是为着诅咒谁。
沈枫眠一时有些想不通,回头就见许意安正看着他。
“作何?”沈枫眠微微扬眉。
不待许意安说什么,马车外传来一声叫喊,马匹嘶鸣一声,受了惊似的猛地向前奔去。
车厢一阵颠簸,白芷及时割断了麻绳,三人这才得以没被甩出去。
沈枫眠稳住了身形,待听着周围声响愈来愈近之时,他从座下抽出一柄长剑。
长剑出鞘,发出一声嗡鸣,沈枫眠闪身下了马车,便见眼前一群彪悍的女子,个个凶神恶煞,无一不是碧波人。
真是笑话,西凉碧波势同水火,碧波人居然还能找出空档潜入西凉。
“居然是圣宴将军。”为首的那碧波人讶然一瞬,桀然笑道。
他动作极快,根本不给碧波人反应的时间,一剑刺穿了最近一人的喉咙。
出手又快又狠,剑风凌厉令人一时招架不住。
那股血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喷出,便被长剑堵住,直至长剑撤开才见血流如注。
许意安眸色渐深,与他相背欲杀出一条血路。
两人旗鼓相当,对上碧波几个小啰啰根本不在话下。
顿时碧波伤亡一片,为首那人见状,阴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直直洒向两人,身旁的碧波女子都跟着她闪身而去。
沈枫眠一个没防备,竟是吸进去了许多,一时间有些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又是头痛欲裂,头脑中的一切景象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那粉末有些刺鼻,闻得他一阵恍惚,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许意安见他这般模样,松开了遮掩口鼻的袖口,屏息接住了那即将晕倒的人。
怀中是那人有些瘫软无力的身子,碧波人最擅长阴险招数,此番不知撒的是什么粉末。
耳边是许意安在唤他,可他的眼皮却是极沉,根本不能再度睁开。
眼前景象逐渐灰白,再也听不到身边人的呼唤声,沈枫眠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栖凤殿。
崔太医拧眉收回了手,语气中满是疑虑:“陛下恕罪,老臣从未见过这般药物,更不能分辨出其药效。”
沈枫眠昏迷多日,却迟迟没有要醒的意思。
许意安眸色阴沉下来:“朕要你有何用?”
第33章 失魂症
崔太医膝盖一软, 扑通一声脆在了地上:“陛下恕罪,老臣实在是没有见过这等药物,只知凤君殿下是中了毒才昏迷不醒啊……”
许意安冷声道:“太凤君那边你照看不周, 凤君这边你也帮不上忙,如何当得起太医院院判, 自己下去领罚吧。”
崔太医战战兢兢的提起药箱,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床上那人总算有了些动静。
沈枫眠睁开那双凤眸,不同于往日的淡漠与清冷, 凤眸被水意浸湿。
“子烛, 我的头好疼……”沈枫眠难耐的呻/吟出了声。
醒来先喊子烛, 仿佛没有看到她一样。
榻上的人似是还带着刚刚苏醒的迷蒙, 声音有些苏哑。
许意安面色微沉, 还不等她说什么, 沈枫眠那双凤眸看向了她, 带着几分懵懂:“这位姑娘, 你可有见子烛?”
崔太医手中的药箱掉落在地,感受到许意安吃人的目光, 她慌忙颤声解释道:“陛下,凤君这, 倒像是失魂症……”
得了失魂症的人,通常便记不清往常发生的事情, 能将发生之事忘得所剩无几。
而失魂症是最难治的病症, 大都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诱发, 让人不愿回忆起过去。
碧波的人龌龊心思实在是令人发指, 什么药能引发人的失魂症, 眼下沈枫眠这幅样子像是除了子烛谁都认不出来了。
许意安眸子暗了暗, 沉声道:“我是你的妻主,不是什么姑娘,夫郎现在可有什么不适?”
沈枫眠认真的想了想,那张脸还微微有些发白,随即摇头道:“就是头特别痛,我怎不知我还有一个妻主?”
许意安将他揽入怀中,柔声安抚道:“你也听太医说了,你这是失魂症,你只是暂时忘记了妻主。”
沈枫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老是这幅样子,好似一个年纪极小的小公子,没有半分先前沈枫眠是气势。
倒是多了几分娇娇软软,看的许意安有些不适应。
沈枫眠自小便同女子一般,最是喜爱舞刀弄枪,没有半分男儿家该有的娇软依人。
“妻主,我知晓了。”沈枫眠只手抚上心口,颇有种怅然若失之感,暗自想着什么。
太医院这才算是忙了起来。
一边要为凤君调制失魂症的汤药,一边还要瞒着太凤君,不让他有所发现。
可栖凤殿安静了这么些时日,猛地又开始有太医进进出出,太凤君难免心生怀疑。
栖凤殿只留两人大眼瞪小眼,殿内安静的不成样子。
良久,沈枫眠打量着她的侧脸,小声的开口道:“妻,妻主……”
有些怕人的样子。
“小眠不怕,可是头疼得紧?”许意安关切的问道。
眼前的凤君像是又回到了当年,成了那个骄矜的小公子,天真又单纯。
沈枫眠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地道:“不是头疼的,我只是有些饿了,想吃妻主做的饭。”
她一金银堆砌的虎狼窝里长大的天之娇女,怎么会下厨做饭?
也就是儿时实在是受人虐待吃不饱之时,曾与霖王打鸟来吃,整只鸟都烤的发糊发黑,吃的跑肚三日,西凉唯二的两个皇女差点一命呜呼,堂堂西凉大国险些后继无人。
许意安有些犹豫,不是怕别人说些什么,是她实在是清楚自己这手艺,在这方面一窍不通,许是会毒杀了他。
“怎会一时兴起想吃妻主做的饭?”许意安笑的温和,将怀中的身子搂得紧了些。
沈枫眠见她如此,仍旧有些拘谨,轻声道:“没关系的,不是妻主做的也可以,小眠不挑食的,妻主不要嫌小眠麻烦……”
眼前的小公子显然是有些不开心了,言语中却是还带着讨好的意味,听的人心都软了。
“小眠莫要胡思乱想,我怎会嫌你麻烦,你想吃,我心悦还来不及。”许意安搂过他应下。
怀中的小公子眼睛亮了亮,显得有几分孩子气:“妻主当真不会嫌小眠?”
“你是我娶来的夫郎,我珍你重你还来不及,如何又会烦你。”许意安伸手摸了摸他蹭的毛茸茸的发顶,手感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好。
他这副乖巧的模样实在是让她拒绝不了,那一瞬她便体会到了母皇搂着撒娇的宠夫是何感觉。
当时她最是看不起那些一言不合就撒娇卖惨的夫侍,如今竟也抵抗不了男子的娇软,仅仅是沈枫眠。
被她摸了头,沈枫眠呆愣了一瞬,不再是那只娇蛮傲娇的猫儿。
许意安眸中似有波涛暗流涌过,她轻声道:“妻主这就去为你做饭。”
话毕便起身离去,有几分落荒而逃之感。
御膳房炸开了锅。
她们那九五之尊的陛下不知是怎的一回事,将几个厨子都轰了出来,只留一两个烧火的使唤丫头在里。
御膳房虽是不知晓朝中之事,但也看得出陛下近些时日似乎是郁结于心,处处被太凤君所压制,不知是发什么疯,今日心血来潮要亲自下厨了。
难不成是实在看不下去太凤君的所作所为,要一碗膳食毒害他?
不知陛下在捣鼓什么名堂,没一会御膳房一阵巨响,浓烟滚滚而出。
“陛下!”几个御厨高声叫喊着冲了进去,生怕她有个什么差池。
御膳房一副被人洗劫一空的样子,那些膳食早已不见,唯有大锅里咕嘟咕嘟的炖着什么。
门窗被尽数打开,以散去屋中的浓烟,角落里还放着一个炸穿的锅底。
真是一副惨样。
许意安白皙的脸上还有一抹灰,明黄的袍子更是被蹭的惨不忍睹。
御厨们无一人敢上前,只瞧着自家陛下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汤汁,只尝了一口,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成了。”
许意安不顾她们心中所想,寻了个花瓷碗将汤与几块黑东西盛了进去,桃花眸淡淡的扫视御膳房的一片残局,只留了一句:“收拾干净。”
栖凤殿清香袅袅,午后的暖阳正巧打在桌案旁,照在沈枫眠画纸的兵器图上。
颇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意味,如果不是一碗黑汤的到来。
一股奇怪的味道涌上来,沈枫眠皱了皱鼻子,立即以袖口掩住了口鼻,警惕的看着四周,就见许意安不知端着一碗什么款步走来。
沈枫眠将书案上那墨迹未干的兵器图压在书下,笑得有些生硬:“妻主不是去下厨了吗。”
许意安看他盯了那碗汤许久,出言道:“妻主知晓你饿了,给你炖了汤,你尝尝喜不喜欢。”
沈枫眠面露难色的看了看那碗汤,又看着手旁子烛刚磨好的墨汁,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两种东西有何区别。
许意安眸子里的期盼太过炙热,沈枫眠不好直言拒绝,犹豫着拿起那柄玉勺。
颜色实在是出奇的难看,味道却没有那么差,咸鲜交织还算可口。
可实在是咸了些。
沈枫眠脸色微僵,艰难地吞咽了小半碗,只留下几块黑乎乎的东西在里。
“小眠不尝尝排骨与蘑菇如何?”许意安为他舀起一勺难以分辨的糊糊。
“多谢妻主,小眠饱了吃不下了。”沈枫眠轻声道。
眼下正是朝中政事紧张之时,沈枫眠偏得了失魂症,眼下朝中大臣对于沈枫眠的弹劾愈来愈多,太凤君的势力增长极快,再拖下去怕是难以翻盘。
失魂症她还是听说过的,早前母皇宫中有夫侍得了失魂症,受些刺激便能好起来。
可什么东西才能刺激到沈枫眠。
他入宫以来便一直抵触她,身边唯有子烛这一个亲信,又满心的为母报仇,谁能刺激到他?
沈枫眠说什么都不肯再多吃一口,殿门口的子烛道:“陛下,殿下,贺侍君在外面候着。”
真是不凑巧,贺枝繁来做什么?
许意安面色微沉,刚欲拒绝,身旁的沈枫眠道:“妻主,贺侍君是谁,妻主不要小眠了吗?”
低头便见那人凤眸里续了一汪泪,要落不落的好生可怜。
原本那个生性要强的圣宴将军,如今像个害怕被抛弃的猫儿,扯了扯她的衣袖。
“妻主是最喜欢小眠的了,小眠是朕的凤君,若是你不喜谁,打骂都是使得的。”许意安为他顺着发,轻声安抚道。
沈枫眠眸子亮了亮:“是真的吗,妻主。”
许意安失笑,他本就是中宫之主,区区几个夫侍,打骂如何使不得了?
贺枝繁进来便瞧见这一幕。
两人仿佛天作之合的一对神仙眷侣,此番看来,他与陆允江又算是什么。
如陆允江所说,许意安压根就没有将两人放在心里,便就是那可有可无的。
许意安根本无心他们二人。
“陛下。”贺枝繁声音委屈极了。
贺枝繁长相是极好的,却没成想入宫后这么不受陛下待见。
天可怜见,当年多少小姐想要娶他贺枝繁,谁知如今入了深宫反倒成了不得圣宠的那个。
许意安这些时日成日待在宣政殿,别说流朱殿,就连后宫的大门他也许久未曾踏入过了。
他与陆允江多次前去探望都被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说是宣政殿重地,宫夫未经传召不得擅入。
此番政事有了眉目,陛下先来了栖凤殿看这位凤君,两人又被忘在了脑后。
贺枝繁越想越委屈,方才他甚至是听闻许意安亲自下厨。
许意安再如何,她也是西凉的陛下,如何能纡尊降贵的做下厨这等事,想来也是为着栖凤殿里的小狐狸精了。
他与陆允江入宫多年,都未曾见过许意安对谁这般,偏沈枫眠一入宫便得了陛下所有的宠爱。
贺枝繁正要哭诉,沈枫眠靠得许意安近了些:“跪下。”
第34章 东窗事发
殿门口守着的白芷白茶看得清楚, 贺侍君是哭着跑出来的。
好一个梨花带雨,不知是在陛下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
白芷轻叹一声,看着那有些跌跌撞撞的身影对着身旁的子烛道:“如今像陛下这般专情的女子可不多了。”
白茶亦是叹气:“这般好的妻主难寻, 只盼殿下早日看开些。”
没见过哪家的皇帝把后宫开的娇花扔一旁不管不问,向来帝王家都是雨露均沾, 如此这般才是人之常情。
也是没多时,宫中传出陛下着了魔的传言。
凤君突然转了性,凭借着一身的狐媚子功夫,将陛下勾引的出不了栖凤殿的门。
流言多了, 慈宁殿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许意安亦不打算压制。
她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本就无心后宫的她自然不该耽误两个男子, 只待寻个合适的机会将人放出去。
唯有贺枝繁闹的动静再大些, 大局稳定之时, 她才有借口将两人送出宫。
以沈枫眠的性子, 自是不肯与两人同处屋檐下, 她还是提前打算的好。
朝堂之上,礼部尚书一脸痛心的道:“陛下, 如今战事吃紧,陛下不该沉迷于后宫。”
“陛下独宠凤君一事属实是有些不妥, 更何况如今后宫还有两位侍君,陛下此举恐寒了侍君与老臣们的心。”光禄大夫出言劝解道。
“何止如此, 凤君不贤不淑德不配位, 陛下该当做天下人之表率, 立贤淑男子为凤君。”
下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大臣们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在一旁叫嚷着。
眼下大臣们又开始揪着此事不放, 只怕是太凤君又有了什么主意,开始操控朝廷逼迫她休夫。
太凤君在屏风后适时地出了声:“哀家知晓安儿喜爱圣宴将军,既然如此,给他个侍君之位即可,凤君的位子是要世家贤良的公子来坐的。”
沈枫眠如今好容易因着失魂症对她有些松动,太凤君又开始逼迫她,如此看来许臻明的玉牒似乎是没有那么重要。
许意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来父君是早有定夺了,儿臣不知父君所说的贤良男子是哪位?”
太凤君早已习惯了她的乖巧懂事:“自然是你自小一同长大的表弟,苏家的苏橙公子。”
又是苏家,又是苏橙。
“表弟年龄尚小,朕又自小拿他当弟弟看待,入宫怕是不能,”许意安朝着礼部尚书笑道,“朕为苏表弟择了门好亲事,正是镇抚大将军的嫡女,苏大人觉着如何?”
“不可!”身后的太凤君显然是发了怒。
大臣们为着此事争论不休,太凤君在身后暗暗出声警告她:“陛下可别忘了,我大西凉最是崇尚孝道,陛下不敬尊长是想造反吗?”
西凉最是愚孝,自古便有母父之怒儿女之错。
处处听话,这便是西凉的孝道。
便有弑母上位的皇女,被朝中大臣们因着不敬尊长不配为人君的理由赶了下来,若是顶上这么个名声,怕是扳倒太凤君亦不能服众。
“陛下,臣以为,陛下乃重情重义的女子,对凤君殿下亦是用情至深,凤君殿下堪为男子楷模,唯有凤君之位才不会辱没了他。”说话的是吏部侍郎李婧冉。
女子清瘦的脸上满是坚定,在这群老臣喋喋不休的争论中说出此话,可谓是相当的震耳。
李婧冉此人还算老实,眼下还肯帮沈枫眠说话,不像严持盈那等乱臣贼子,后又归到了太凤君的党羽,审视不清局势之人,待大局一定便是第一批被除掉的。
许意安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位曾经的红颜知己。
“你个未成婚的黄毛小儿,如何在此事上插嘴?”礼部尚书震声道。
人们还是知晓,李婧冉当年也是心悦过圣宴将军,不过圣宴将军当时还看不上她一个小小官员,李婧冉遭受过他的折辱,今日却还帮着他说话,也算得上是个君子了。
“陛下,微臣虽是未成过婚,但还是知晓事理的,凤君究竟如何西北军最是清楚。”李婧冉道。
西北军最是慕强,若是沈枫眠实在不令人满意,如这帮老臣说的那样不堪,西北军早就易了主,哪里还有圣宴将军现在的功绩。
“不成,李侍郎慎言,”礼部尚书扬声道,朝着许意安,或是说她身后的太凤君躬了躬身,“太凤君明鉴,是太凤君的身份不能服众。”
李婧冉还欲说什么,许意安轻笑一声,殿内安静了些许,都在猜测她笑什么,一时间安静得有些吓人。
“服什么众,谁是众?”许意安好笑地扬眉。
苏曲雁看得清楚,她眼中那里有半分笑意,骇人的眸光使得她微微一噎,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大臣们相望片刻,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打破这诡异的安静。
太凤君声音冷硬的噎人,压抑着怒气道:“陛下当自己是长大了,有了主意要不听忠臣谏言了,便都是因着后宫那勾人的妖精。”
“父君此言差矣,朕的凤君既是为人臣,又是为人夫,简直是辛苦得很,这般说来真是寒了人的心。”许意安唇边的笑意愈发扩大,对着朝堂下的诸位大臣道,“诸位爱卿说,服众,朕倒是想知晓,谁是众?”
大臣们没了方才的气势,许意安仍旧不依不饶,她思索道:“如何不寒心,难不成以身饲臣才算……”
“许意安!”屏风后传来瓷物碎裂的声音,太凤君动了怒。
许意安声音仍是温和,面上的神色却看得人不寒而栗:“父君何必动这么大的怒?”
屏风后是一声痛苦的呻/吟,许意安看向白芷,淡笑道:“快去为父君宣太医,父君实在辛苦,带着恶疾上朝却被这帮奸臣气得犯了病。”
满朝奸臣见状无一人上前为太凤君发话,都是一帮怯懦的。
许意安漫不经心地抚着扶手上的龙头,好似自言自语:“朕倒是觉着,苏大人是个有主意的,不若这龙椅你来坐?”
听她这般说,苏曲雁额头上早已布满了冷汗,扑通一声跪下道:“老臣一心为陛下,万不敢有造反之意啊!”
许意安眸中的嘲意丝毫不掩饰,指关节一下一下叩着扶手:“苏大人如何证明?”
苏曲雁撑着地的手微微有些颤,证明,怎么证明?
“朕听闻,古来便有以死明鉴的,”许意安眸子里带着嗜血的笑意,偏着头看着礼部尚书,“或许这种撞柱自尽法子对于苏大人太过残忍……”
“诸位爱卿皆是穿着一身朝服,一大早被溅一身血,想来也是晦气了些。”
舒亲王嗤笑一声:“陛下若是觉着,撞柱自尽以表决心太过残忍,不若让尚书大人剖腹自证,这心是好是坏,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皇姨母说得有理,若是苏大人这颗心是红的白的,朕就将表弟纳进后宫,可若是黑的,”许意安唇角的弧度敛了回去,“乱臣贼子自该抛尸荒野,诛九族。”
屏风后的太凤君这些时虚弱得很,听着这姨甥二人一唱一和的怒极反笑道:“怎么,陛下这是嫌哀家管的太多了些,要借此弑父?”
许意安犬齿半露,带着几分寒意:“父君何出此言,父君是皇家人,又不是苏家人,如何会牵扯到父君呢?”
这话说的引人深思,苏箐嫁进了皇家理应是皇家人,眼下这般说,显然是未将自己当做皇家看待。
处处为着皇权扶持母家的男子,如此损害国体,又怎会真正的把自己当做皇家人。
今日许意安宣来的太医并非崔太医,那太医进了屏风后迟迟没有传来动静。
不少大臣也注意着屏风后面的动静,许意安笑意渐浓,朱唇微启:“朱太医,到朕这儿来。”
朱太医一脸细细密密的汗,腿还有些发着抖:“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你也瞧见了,满朝文武都挂念着太凤君的凤体,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国事可是要耽搁了,朱太医定要如实报来。”许意安眸子微垂,指节敲击的声音听的她心头慌乱。
“是……”朱太医战战兢兢地偷瞄了眼前的帝王一眼。
“朱太医不必有什么顾虑,否则若是太凤君有个什么好歹,你怕是赔不起。”
此事往小里说是皇家的威严,往大里说便关乎西凉的国运,陛下的态度她捉摸不定,朱太医不敢猜测如实禀报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太凤君与陛下哪个都不是善茬。
朱太医咬咬牙,猛地朝她磕了三个头,咚咚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太凤君这脉象分明是有喜了,微臣自幼习医,是断不会诊错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先帝早已崩殂多年,太凤君如今传来有喜的消息,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大臣们心知肚明。
礼部尚书的脸色更是难看,若是此话当真,舒亲王定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必会牵连到整个苏家。
“混账,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屏风后的太凤君顾不得小腹的疼痛,起身疾步走上前来,一脚踢在了跪着的朱太医肩膀上。
朱太医惨叫一声,匍匐着爬正了身子:“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呐,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如今太凤君胎像不稳,还有要小产的征兆。”
“怎会如此荒唐?”许意安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随即面色阴沉,“朱太医,你可知欺君与污蔑太凤君是何罪?”
也不知许意安口中的荒唐究竟说的是谁,是对着这如此淫.乱之事,还是朱太医口中的证词。
朱太医冷汗连连:“陛下若不信,还请多寻几位太医为太凤君面诊。”
“不必,”太凤君脸色阴沉的可怕,“一直是崔太医为哀家诊脉,老院判难不成还会诊错脉,痢疾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这些时日喝着最好的汤药,痢疾之症却从未减轻过,太凤君又不是闺阁男儿,育有一子的男子此时想起先前种种,自该也明白是不是痢疾之症了。
许意安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眼下文武百官三五十双眼睛都在看着,父君若是不再请几位太医诊脉,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陛下此言有理,太凤君还是让太医看看的好,免得大臣们跟着忧心。”舒亲王淡然地道。
太凤君的脸色愈发的难看,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许意安。
大臣们虽是看不见太凤君的脸色,却看得到他微微有些颤抖的肩膀,不知是因着疼痛还是什么。
“莫要再拖了,宣崔太医。”直视着那双杏眸,许意安带着笑意缓缓开口。
太凤君眸子中的警告之意被她忽略,崔太医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了跪拜大礼,年迈的声音如雷贯耳:“启禀陛下,太凤君确实是喜脉,如今已四月有余。”
这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太凤君杏眸眯了眯:“陷害当朝太凤君的罪名你可担待的起?”
崔太医还是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老臣若是有半句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了,莫要再吵了,”许意安似是疲累地摆了摆手,“此事还需再议,便先委屈父君在宁古殿待上些时日吧。”
宁古殿与宁古塔只有一字之差,却同样不是什么好地方,都是关押获罪的宫夫之地。
“你要软禁哀家?”太凤君甩开白芷白茶,“你可别忘了……”
“求陛下处置秽乱后宫之人!”李婧冉高声请示。
栖凤殿。
美如冠玉的男子撩起耳边一缕发丝,凤眸中满是嘲弄:“子烛不觉得越来越有意思吗?”
第35章 父君好生安胎
子烛面露忧色:“陛下如今为殿下出头, 殿下如今如何做想。”
沈老将军从未有过什么野心,只盼着国泰民安,家中独子能嫁个好妻主。
可他看得出, 殿下用尽了办法也是不愿在这宫中待着了。
他的公子仍是那个心系朝堂,心系国家的男儿, 唯独不会心系陛下。
他只盼公子平安顺遂,可公子满心都是报仇,谁都挤不进他的心中。
沈枫眠不语,眸子里满是化不开的愁绪。
栖凤殿有一眼泉水, 活水最是清澈, 里面还有几尾游得欢快的锦鲤。
不知是谁想的主意, 在泉水边给他搭了一个小小秋千, 荡起来也能戏水。
沈枫眠倚着秋千赤脚踏水, 看着好不惬意, 让人一时都不忍打破他的悠闲。
“母亲还等着我为她报仇, ”握着麻绳的修长玉竹越攥越紧, 沈枫眠眸子里藏着暗潮,“碧波国杀害我母, 又欺辱与我,如何安然度日?”
子烛欲言又止, 只幽幽的叹了口气:“公子这般真是让人忧心。”
被仇恨充斥的人,早已无心去看身旁人究竟如何。
“陆侍卿快到了, 去备两盏茶吧。”沈枫眠白皙的足踩在水中。
栖凤殿的侍女们都说凤君病了, 陆允江却不这般认为。
殿内是茶香袅袅, 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好闻冷香, 沈枫眠像是等他多时了。
“凤君的病可好些了?”陆允江看着他手中的玉手串, 不禁扬了扬眉。
他那里有半分病态, 如此看来便是混淆视听了。
“陆侍卿最是聪明之人,”沈枫眠嘴角勾起一丝淡笑,示意侍人给他送上一盏茶,“本殿先前与你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臣侍还当凤君在说笑,”陆允江托着茶盏的手微顿,见他面色无异道,“凤君殿下心思缜密,臣侍钦佩不已,此事便拜托凤君了。”
沈枫眠赞扬的看了他一眼:“本殿向来喜欢与聪明人说话,陆侍卿爽快,既如此,西北军一事陆家还请上点心。”
陆允江有些犹豫:“殿下可知,此事是万不可出错的,一旦出了差池便是掉脑袋的事,殿下可有十足的把握?”
沈枫眠早就知晓他会这般问,身旁的子烛上前递给他一封信。
陆允江看毕摇了摇头:“凤君看得起臣侍,明明不需臣侍做些什么。”
信中是沈枫眠与那头的商议,沈枫眠如今展现给他的势力也仅仅是冰山一角,依照他的势力与野心,无需陆家插手他也能摆平,他为何要帮助自己出宫?
“这是两手准备,要是有了什么意外,因着你的这一层关系,陆家亦能是本殿的底牌。”沈枫眠敛着眸子品了一口茶。
江南的新茶味道正好,以储藏的冬雪水冲泡,喝起来是别有一番滋味。
陆允江沉默良久,缓声道:“臣侍倒是觉着,凤君殿下待陛下是有些上心的,殿下不觉着吗?”
热茶腾升的雾气遮住了他的神色,陆允江看不甚清晰,但他依旧觉着自己猜对了。
“许是当局者迷吧,”陆允江抿了一口茶水,“陛下待凤君情根深种,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可感情一事拖得时间久了,届时追悔莫及也未可知。”
心头一阵异样的感觉,强烈到让沈枫眠无法忽视。
他极少有这种掌控不了自己情绪的时候,这般失控的感觉让他心中有些乱糟糟的。
许意安待他好,可两人注定会形同陌路,他又怎肯陷入这一时的美好当中,美好如光影转瞬即逝,可人若是陷进去了,到时才是追悔莫及。
他不敢试,也不能试,他还没有将碧波王女的头颅斩下。
许真的是当局者迷吧,空缘住持的话犹在耳旁,可偏偏时机还不到,是不是良人他仍无从考究。
“那此事陆侍卿可想好了,出了宫可就在也没有陆允江这个人了。”沈枫眠眸子中满是淡漠。
他永远都是这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可陆允江方才明明看得清楚,谈及许意安他还是有些波动的。
陆允江沉吟片刻道:“臣侍早就想明白了,只是如今臣侍还有一请求。”
“但说无妨。”沈枫眠淡声道。
“此次出宫,臣侍想带走贺侍君。”陆允江眸子里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沈枫眠没想到竟会是这种请求,可若是将两人都送出宫,宫中到时便真就空无一人了。
“贺侍君可愿随你去?”沈枫眠没有追问其他,只如此问道。
陆允江神色缓和了些,出言道:“我会与他说明白的,深宫这等地方不是他能待下去的地方,殿下放心就是。”
沈枫眠颔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如此甚好,到时本殿安排人将你二人送出宫,京中便再无贺侍君和陆侍卿了。”
如陆允江所说,贺枝繁不适合在深宫中过活,贺侍君愚蠢又美丽,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在宫中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如今朝廷大乱,浑水摸鱼的出宫还算容易些,他这边也要抓紧时间行动了。
太凤君被软禁一事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
西凉的皇权这些年都掌控在他的手中,不少朝中重臣归于他一党,借着他的势干着见不得光的事。
可如今这堵墙即将倒塌,而他们这帮缩在墙角的硕鼠蛀虫便无处可藏。
大臣们都在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京城晴空万里,可人们都知道这里即将要变天了。
宁古殿。
太凤君眸子里的杀意难掩:“许意安,你早就知道?”
许意安只手托腮,笑的有些愉悦:“太凤君殿下从不避人做事,眼下出了这档子事,说起来又能怪谁呢?”
“哀家不愿与你说那么多,”太凤君杏眸带着冷意,“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哀家,你以为你便是那么清清白白吗,你是否又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许意安嗤笑一声,眸中满是阴翳:“怎么,太凤君殿下以为,谁都像你这般心思龌龊吗?”
父亲当年去世一事仍存疑,可她早就认定了此事跟苏箐有关。
眼下他跌进了泥潭,见着无法翻身便要将自己去世多年的父亲也拉进来,真是心思肮脏得很。
“你本就不是皇家人,梁太夫当年入宫之前便有了身孕,是先帝执意让他入的宫,不然你以为为何先帝不甚喜爱你?”太凤君的话如同一根根银针扎在她的心中。
往事如烟,自小她就知晓,母皇不甚喜爱她,可母皇却处处护着父亲不被宫夫所欺负,她总在想自己是不是母皇的亲生骨肉,可太凤君的这套说辞她不愿信。
许意安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半晌笑出了声:“太凤君以为,朕会信你所说的吗?”
“或是说,不论真假,母皇亲自将皇位传于了朕,这套说辞谁又会信?”许意安唇角恶劣的笑看得人一阵心惊。
太凤君不在意的笑道:“哀家的话还是有些威严的。”
太凤君的样子瞧着势在必得,像是早就有了什么主意一般。
许意安扬了扬眉头,故作惊讶的到:“太凤君殿下这是认为朕能将你放出去?”
“你总不能将哀家一直软禁下去,至少朝中大臣们是不允许的。”太凤君掸了掸袖口褶子。
“若是太凤君殿下眼下不是怀有身孕,而是单纯的痢疾,或许朕就把你放了出去,”许意安眸子弯弯,宛若撒娇的孩童,“可父君这胎安稳得很,朕会让你平安诞下这个孩子的,父君放心便是。”
大臣们根本不在乎西凉的掌权者是谁,可秽乱后宫的罪名却是一个巨大的污点,到时究竟会不会在效忠于他还是两说。
“只要哀家不死,定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太凤君狠笑道,“你同你那不守夫道的脏爹一个德行,都是贱种!”
许意安扫了他一眼,眸中带了些阴霾:“太凤君殿下若是想以此激怒朕,还是就此作罢吧,朕的夫君远比你干净许多。”
她身边的几个婆子都被安插到了宁古殿,若是太凤君有什么伤害腹中孩子的行为,不用顾忌身份直接捆起来。
她父君蒙冤多年,他的死因早晚有一天会昭告天下,太凤君还不能死,只有他亲口说明当年之事,父君才得以沉冤昭雪。
李婧冉这些时日来往信件频繁。
看着手中那张明显有些匆忙的字迹,沈枫眠燃了信纸丢进香炉中。
快了,不过三个月,到时必能杀碧波个措手不及,母亲的事再拖不得,他等的时间够久了。
三日后,流朱殿与仟竹殿的一场大火来的莫名,将两个貌美却尚未成承宠的男子被烧焦在殿内。
当殿内抬出两具烧焦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尸体后,贺母简直要哭得断过气去。
而小胡同里却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颠簸不止的马车里,一个带着帷帽的男子护着身旁男子的脑后,生怕将他磕的疼了。
身子娇小些的男子还睡得正沉,丝毫不是自己眼下正处于那般境地。
“陆公子,殿下叫您不必忧心,这些时日先出京躲避些时日,以免陛下生了疑心。”一旁的老媪小声叮嘱道。
“我知晓了,”陆允江顿了顿,“替我多谢凤君殿下。”
沈枫眠本不必耗时费力的帮他们出宫,可他还是寻得理由做这等事,这虽对于沈枫眠来说是举手之劳,陆允江却是能看出些什么。
可他永远叫不醒一个不愿面对的人,说到底还是全凭他自己了。
这些天凤君总是道心口闷痛,陛下亦是如此,一国帝后两人同时犯病,却还未查明原因,说到底都是她崔太医的失职。
崔太医上了年纪实在不禁吓,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老迈的心早已疲惫。
许意安知晓指不上她,最后还是传了白术来。
她隐隐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若是普通的病,如何会两人一同如此,这般看来倒像是有人在暗中作祟,难不成又是太凤君?
白术诊过脉后,脸色是愈发的凝重,在一旁思量了许久。
“如何?”许意安眉头轻轻皱了皱。
白术抬眼看着两人,声音有些干涩:“陛下与凤君这不是病,倒像是……中了蛊。”
“什么?”沈枫眠脸色难看极了,“什么蛊?”
蛊毒是苗疆一带才有的东西,白术呆的时间不久,对此自是十分了解的。
可谁又能在京城给帝后二人下蛊,实在是匪夷所思。
沈枫眠只知晓,如今留给他处理宫中之事的时间不多了,如今最是忙乱之时偏出了这种事。
白术看着还有些为难:“是同心蛊,不过苗疆的同心蛊最是好解,可依奴婢看来,这对同心蛊不是苗疆的产物,倒像是碧波国能做的出来的。”
碧波人最是阴险,都是这些拿不出手的腌臜手段。
“可能解?”沈枫眠问道。
白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若是我们中原的蛊毒还好说,可碧波的蛊毒实在阴狠,稍有不注意便会反噬宿主,到时便是一尸两命,奴才实在是没有把握。”
碧波的蛊毒狠辣,稍有不慎便有丧命的危险。
同心蛊顾名思义,便是能将人心中的情绪放大的蛊毒,而子母蛊的寄生者同样会感受到彼此心中的波动。
这便是能知晓彼此内心的东西,母蛊死,子蛊亦是不能独活。
“不过奴婢有些摸不准碧波的路数,”白术收回了手,眉头紧皱道,“这蛊为何要下给凤君与陛下,这对碧波没有半分好处,再者,陛下近日可有接触过碧波人的随身物件。”
第36章 小眠,慢慢来
碧波的蛊是如何带来到这里的, 要想封住蛊虫并保持活性,是必要有诅咒封印的。
听她这么说,沈枫眠猛地想起了什么:“是金铃。”
成莫枝韩真是好心机, 原来那金铃根本就不是什么匆忙中不小心落下,分明是故意的。
“可为何要给陛下与凤君下蛊, 或是说,”白术恍然大悟,一拍手道,“成莫枝韩本就是碧波派来的, 母蛊本该是他, 届时陛下有所顾虑便不会拿他如何。”
碧波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同心蛊可对凤君的身子有害?”许意安还有些顾虑, 关切的问道。
白术翻来覆去的研究着手中的金铃:“陛下放心便是, 中原的同心蛊都是有几分心机的夫郎下给自己妻主, 以保妻主一心待他的, 本就无害, 弊处在于子母蛊不可分离时间过长, 两者共存亡。”
沈枫眠眉头愈发的舒展不开。
照这般说,他的计划又该如何, 难不成出征还要许意安相陪吗?
他没有注意到白术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听眼前的人问道:“小眠这些时日为何心痛?”
沈枫眠眸子微垂, 抿了抿唇道:“小眠给陛下添乱了,陛下会不会不喜小眠, 会不会厌弃小眠?”
“小眠在妻主心中是最好最好的男子, 疼惜都来不及, 又何来厌弃?”许意安心中有些慌乱与空落, 一时分不清这些复杂的情绪到底是谁的。
她总觉着, 自己好像快要失去这个男子了。
可这般说来, 好像沈枫眠从未真真切切的属于过她,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陛下,小眠的身份给陛下带来许多困扰,陛下若是……”沈枫眠声音轻轻的,却听的人心头一沉。
一张带着凉意的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堵住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沈枫眠身子微僵,心头难耐的情绪愈发剧烈。
一对同心蛊的子蛊与母蛊若是联系到了一起,就会变成劲头十足的春.药,叫人欲罢不能。
怀中的人没有躲避,乖巧的怔愣着,许意安却是害怕吓到他,一遍又一遍细碎的亲吻着,不肯越界,鼻息间满是令人迷醉的干净冷香,许意安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
沈枫眠那双好看的凤眸微微瞪大,被她伸手覆上,长睫好似受了惊的蝶翼微微颤抖着,扫在她的手心痒痒的,心亦是痒痒的。
她想亲近却又不敢的样子,看的沈枫眠心头一软,神使鬼差的,沈枫眠回应了她那个温柔眷恋的吻,青涩又笨拙。
他生硬的浅尝辄止显然勾的眼前人心乱如麻,像是得了他的应允,许意安只手扣在了他的脑后,攻势让人抵挡不住,引得他抗议似的一声嘤咛。
沈枫眠被人紧紧禁锢在怀中,唇上是时急时缓的酥麻,他却不打算挣脱,炽热与缠绵使得他头脑晕乎乎的,心却好似在这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耳畔的呼吸声越发的灼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许意安的眸子里满是侵略与野心。
唇瓣温软,眼前人缱绻。
静谧的殿内仅剩令人脸红的啧啧声,还有如鼓的心跳。
“小眠……”许意安的声音带着勾人的微哑,看着眼前人被吻得微肿的粉唇呢喃道。
沈枫眠眼前一片黑暗,却也被这一声呢喃引得乱了心神,犹豫了一瞬,他回应道:“嗯。”
许意安仿佛不是在唤他,有些失控的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喃喃道:“小眠,小眠。”
一双手臂将她束缚进朝思暮想满是冷香的怀抱中,同她方才一样,将未尽的话语声尽数淹没在一个满是情意的吻里。
远比上次熟练许多,沈枫眠撬开她的牙关,尽力的探索着每一个角落。
由吻变成了啃咬。
此刻语言已经成了多余的东西,许意安只知道,她现在想要将他据为己有,想要找有他的一切,让沈枫眠彻彻底底的属于自己。
手若有若无的拂过他的腰封,只要她想,指尖轻轻一勾,眼前人的腰封便可被她扯开,但许意安克制的分开了方才难舍难分的双唇。
他脆弱的脖颈就这般暴.露在夜色中,窗外是月光皎洁,殿内有烛光照应。
莹白又脆弱的脖颈勾人的很,好似感受到她灼灼的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
“小眠,你可愿意……”许意安声线又低又磁。
这句话仿佛一把利刃,就此剖开了殿内旖旎的气息。
沈枫眠像是缓过了神,清润的声音中还带着不均匀的喘/息声:“妻主,不,不可如此。”
明明是拒绝的话,可尾音拖得长了,听起来暧/昧又缱绻,像是欲拒还迎,如一只在她心头轻挠的羽毛。
他不愿意,他为何不愿意,方才他明明是愿意得很。
许意安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有些慌乱的人:“好,小眠不喜,我们就慢慢来。”
话虽如此,两人却都是心知肚明。
眼下浴火焚身的二人规规矩矩的着了一身雪白绣金丝的寝衣,沉默着盖上了自己的被子,佯装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可身子的反应却骗不得人,沈枫眠薄唇微抿,将锦被拉得靠上了些。
翌日。
朝堂那边安静了三日,今日礼部尚书又出面恳求她,希望她能将人放出。
“太凤君再如何说也是陛下的父君,陛下看此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苏曲雁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显知晓自己话不在理,底气不足。
舒亲王轻嗤了一声道:“那太凤君这是暗地里得罪了多少人,居然有这般多的人前来污蔑他,本王倒是想要苏大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古语道,墙倒众人推,若是太凤君真有秽乱后宫的事,也是该先将人放出来再做定夺。”被舒亲王回怼,苏曲雁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不理会她,许意安叫白芷将一封折子递了下去,让今日上朝的大臣们传着看。
看过折子的大臣们脸色愈发的精彩,向礼部尚书投去了惊异的目光。
苏曲雁见状,顿觉不妙,伸长了脖颈以看请那份折子上写的什么。
“罪臣苏曲雁,以勾结碧波祸害西凉国之根基,为官不仁盗用国之公款等罪名,剥去官职贬为布衣,于后日斩于闹市,世代不得入宫为官。”白芷展开手谕道。
苏曲雁脚下一软,不由得后退一步大声喊冤:“陛下明鉴,臣一心为西凉,如何会勾结外贼!”
许意安微微偏头看向一旁,白茶会意,从后面拎出三个瘦得脱了人形的朝臣,蓬头垢面,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样子。
白茶手持长剑,当众划开了三个朝臣的衣袍,赫然漏出了她们身上的刺青。
文武百官哗然,这东西她们都不陌生,唯有碧波国人才是一人一块刺青。
“诸位爱卿对朕的处置可有异议?”许意安笑的温和,仿佛还是前些时日那个软弱好拿捏的女帝。
眼下谁还敢说话,大臣们高呼:“陛下圣明。”
一如苏曲雁所说,墙倒众人推,先前还上赶着巴结她的人们,此刻早已都不见了踪影,混在一众朝臣中高呼万岁。
苏曲雁的为人,朝廷上谁不清楚,便是极其贪财好色,为了钱财与权利不择手段的女子,若是碧波开的价能令她满意,通敌卖国一事她也定毫不犹豫。
太凤君倒台,首先遭殃的便是平常蹦跶的最欢的几人,苏曲雁首当其冲。
见无人帮她说话,苏曲雁也不再干嚎,跌坐在地上桀然笑了几声:“陛下,大局将定,您还是莫要反抗的好,不若留臣一条命,或许臣还能为您化险为夷。”
“碧波的走狗,”许意安轻笑一声,“你觉得朕会信几分?”
“光禄大夫,”不再理会地上的疯子,许意安出声道,“虽没有罪臣苏曲雁犯下的过错大,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牢里吐干净再告老还乡吧。”
“陛下仁慈,”舒亲王将手中的折子递给白芷,“光禄大夫效忠太凤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太凤君被软禁,作为前党自然也是该分担些。”
许意安今日显然是准备的充分,专程来找他们这帮人算账的,逃得过今天也逃不过明天。
朝堂上一时安静的不成样子,生怕自己出了声响,被高位上的陛下想起来。
栖凤殿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沈枫眠那只持白子的手微微一顿,仍垂眸看着桌上的棋局:“当真如此吗?”
“做不得假,西凉就是被这帮奸佞之臣败坏的。”子烛义愤填膺的道。
“既如此,陛下忙于前朝之事,不该再分心于此了,本殿身为凤君自然是要为她分忧,那几个人暗中除掉便是。”沈枫眠话说的漫不经心,仿佛杀几人便是稀松平常之事。
也是,杀几个奸臣而已,以往战场上哪有这么麻烦,都是他一剑一个人头,宫中顾忌的就是多。
正是孟夏槐月,殿外时槐花飘香,勾引的几只馋嘴的蜜蜂嗡嗡飞不停。
殿外还有一棵年头不短的青梅树,眼下已结了果,算是一批早的。
沈枫眠将棋子放回了棋盒里,起身道:“陪本殿去外面走走吧。”
他是喜爱青梅的,他自小喜爱酸甜之物,尤其爱青梅。
宫中的青梅树有侍人侍女照料,青梅果涨势十分喜人,沈枫眠脚尖点地使着巧劲便上了树。
青梅树郁郁葱葱,倒是个纳凉的好去处,青梅的香气闻得人不由地咽了口酸水。
栖凤殿的梅子酿酒定是上成,沈枫眠心中有了主意,摘梅子的速度也快了些。
臂弯里堆满了成熟的青梅,子烛在下面捡了一篮子,招呼道:“殿下快下来吧,这些便够了。”
主仆两人正是起兴,突然听闻身后有人道:“小眠这又是在作何?”
闻言,沈枫眠身子微僵,转头便见许意安在树下张望着他。
许意安不是在处理朝中政事,怎会偏偏在他上树摘梅子的时候出现在这里。
“妻,妻主……”沈枫眠臂弯中的一堆梅子趁着他发楞,连着掉了些许,他回过神打算乖乖下树。
树枝仿佛跟他开玩笑似的,长得十分坑洼,沈枫眠心中存着事,脚上便一滑,竟是这么径直掉了下去。
素白的纱在半空中衣诀翩翩,颇有几分谪仙落入凡尘之感,只是谪仙大人显然稳不住身形了。
离地太近他根本无法稳住身形了,沈枫眠闭了闭眼,今日要在许意安面前出丑了。
预想中的疼痛之感并没有传来,倒是有一只有力的手揽住了他的腰身,温热从后腰缓缓传来。
第37章 小眠也心悦妻主
这个姿势瞧着暧昧极了, 沈枫眠难得的红了耳尖:“妻主……”
许意安并未责怪,只又心疼又好笑的道:“为何不派人上去摘,偏要自己亲力亲为, 若是摔伤了可如何是好?”
“这便是妻主来了,妻主若是不来, 小眠今日也是摔不着的。”沈枫眠别过了脸,想要把发烫的耳尖藏起来。
许意安失笑,按在他腰部凹陷处的手用了几分力:“怎么,小眠这是要赖给我了, 真是蛮不讲理。”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后腰涌来, 沈枫眠不禁闷哼一声斜了她一眼:“不许胡闹。”
像只故作凶狠的猫儿, 爪子却没有半分杀伤力, 软软地挠在了她的心里。
沈枫眠的手虚虚的搭在她肩上, 一股青梅的淡香袭来, 竟是被染得入了味。
殿内传来一声玉器碎裂的声音。
沈枫眠脸色有些难看, 栖凤殿的玉器大都是他从沈家带出来的, 是他这些年的念想。
看出了他的心思,许意安摸了摸他的发顶:“国库的玉还多, 小眠若是喜欢,改日去国库挑便是。”
栖凤殿的侍人都知晓, 凤君好玉爱琴,眼下殿里为数不多的玉把件被摔碎, 那侍人心头慌张, 捧着托盘哭跑了出来。
“凤君殿下恕罪, 奴实在是不小心才摔碎了太凤君恩赏的簪子……”那侍人哭哭啼啼的, 听的人好不心烦, 显然是被吓傻了。
沈枫眠待人随和, 若是真的摔碎了他的东西,以他的脾气是不会将人致死,侍人摔碎了太凤君的赏赐之物,他是想护也护不住的。
侍人们不知晓宫中早已变了天,还当是太凤君掌权,想到自己活不过今日自然好一顿哭。
托盘中摔成两半的玉簪居然是内有乾坤,玉簪不知用了什么技艺,内里是中空的,以暗褐色的粉末加以填充,又在内加了涂料,自然是看不出端倪。
随着侍人端来托盘,那股浓烈呛鼻的味道愈发强烈,沈枫眠都不免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药?”许意安闻着味道有几分熟悉,却丝毫想不起在哪里闻过,可她知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药,“白芷,宣崔太医。”
那药粉呛人得很,沈枫眠下意识的离他远了些。
得知太凤君赏赐凤君的簪子里藏了东西,崔太医迈着老腿几乎是飞一般的赶来。
凤君眼下可是后宫唯一的主子了,又是陛下心尖尖儿上的人,断不可出什么差池。
可见到那一盘分量十足的药粉时,崔太医面色大变,忙为沈枫眠伸手诊脉。
“这到底是什么?”许意安不悦地皱了皱眉。
崔太医这幅样子,明显是这药粉不简单,以太凤君的心机与手段,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他将沈枫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哪里会真正赏赐好东西。
“启禀陛下,这药粉乃是药效极强的麝香,男子带的时间久了不仅会无法生育,甚至影响寿命。”崔太医后怕地擦了把汗。
亏得小侍摔得早,若是再多带些时日,便真是无法再孕了。
待到那时陛下再寻她来,她也得连带着掉了脑袋,届时大罗神仙都没了办法。
许意安捻着玉扳指的手缓缓收紧。
麝香,太凤君真是为了除掉她的凤君耗费了不少心思,居然肯将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香玉做成这等害人的东西。
“凤君身子可有恙?”许意安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崔太医微微摇了摇头,递交了药方:“好在凤君殿下并未长久随身佩带,红麝香有些年头,最是伤身,眼下看着凤君殿下在宫中养好了身子,现下并无大碍,就算是要个小皇女也是使得的。”
许意安明显感觉的出来,身旁的沈枫眠带着轻颤,许久开口道:“妻主,小眠怕。”
许意安眸色晦暗,轻揽着他瘦腰的臂弯用了几分力。
她说不让他说委屈,要护着他,可如今都食言了,沈枫眠如何会信她,若是他现如今没有失魂症缠身,估计又要对她一顿讥讽吧。
“小眠不怕,朕不会让你有事的。”许意安轻轻地覆上了他的手。
心头是挥之不去的痛感,沈枫眠抿了抿唇,回握住了她的手:“妻主痛心什么,小眠信妻主,妻主会保护好小眠的不是吗?”
他凤眸里满是清澈与信任,一如那夜勾人的娇公子。
崔太医亲自看着小膳房那边熬了药,免得有心之人又从中做些什么,这才派人端了过去。
阳光正好,打在栖凤殿的窗棂上尽显盎然之意,殿内是一冰鉴的整冰,为燥热的殿内带来了少许凉意,可人心不静,仍是烦心又燥热。
“天热起来便总会心烦意乱,”许意安摸了摸他手感极好的发顶,“今夜给你做梅子汤驱暑气可好?”
“妻主还未告诉小眠,为何近些时日总是心烦,”沈枫眠清澈的眼眸中有几分犹豫,似乎是怕她不信,他补充道,“小眠都感觉到了。”
为何心烦,许意安眸子里有几分落寞。
是啊,为何烦闷了这么长时间,沈枫眠定也是心悦与她的,那夜他也主动过,自己为何还要这般担心。
她格外的喜欢民间妻主与夫郎的称呼,像是这般称呼下去,他便一直是自己的夫郎了。
又是一声软软的妻主唤她,许意安轻叹了一口气,还是与他讲明了困扰已久的噩梦:“朕梦到,小眠不喜欢朕了,偷偷跑出了宫,朕寻了多日也无果,直至西凉碧波大战传来圣宴将军身死的消息。”
沈枫眠望着她的那双眸子微微闪了闪,轻声安抚道:“是梦而已,小眠不会不喜欢妻主的,更不会身死……”
“那小眠会不会离开朕,小眠会不会抛下朕独自出宫。”许意安攫住他潋滟的凤眸,眸子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沈枫眠淡色的薄唇张了张,忧心的舒出了口气,“妻主定是这些时日为着政务劳心伤神,噩梦而已,何必挂心。”
许意安一把将人搂过,紧紧地禁锢住他劲瘦的腰,埋在他的颈窝闷声道:“小眠,朕好怕,能不能不要丢下朕一个人。”
许意安慌乱得很,他方才不管如何说都避开了出宫一事,哪怕是骗都不愿意在骗她了吗。
“好,小眠不走,小眠会一直跟妻主在一起。”沈枫眠被蹭的微痒,那股好闻的,只属于她香气在鼻尖蔓延开来,他轻轻地拍着许意安的背。
心头还是一阵又一阵微微酸麻的感觉,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
沈枫眠眸子中满是解不开的心绪,只道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心中的感觉是骗不得人的,许意安声音轻轻的,仿佛稍微再大声些就会把他吓跑:“可我总感觉小眠要离开我了,小眠不走好不好。”
许意安从未在他面前这幅样子过,像是在向他撒娇,又隐隐带着慌乱。
“妻主还梦到过什么?”沈枫眠覆上她脑后柔顺的长发,眸子里满是情绪在翻涌。
许意安汲取着他身上的冷香,半晌声音有些苏哑:“梦到小眠被碧波歹人掳走,白芷传来消息,说是虐杀而亡。”
“小眠,是不是朕做的不够好,小眠为何要独自上战场,哪怕战死,你也不愿在朕的身旁多呆些时日吗?”许意安抬起头看着眼前缄默不语的人。
“妻主,”沈枫眠认真的望着她,为她拭去眼角溢出的一点水痕,“小眠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小眠知晓自己还有杀母之仇未报。”
许意安声音微哑,多情的桃花眸里满是伤神:“所以小眠便要弃我于不顾了吗?”
“怎会,小眠心悦妻主,”沈枫眠证明似的轻轻贴上她的唇,如蜻蜓点水一般,“小眠只心悦妻主,不会丢下妻主一人不管的,妻主信我好不好。”
他眸子里的情绪带给许意安阵阵安心之感,珍重又认真,许意安微微点了点头。
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宁古殿。
太凤君死死按着隆起的小腹,眸中满是阴狠。
许意安派的人将他看的紧,但凡他有什么有伤腹中野种的行为,定会将他绑起来,甚至是怕他出了什么事,宁古殿还有几个男子产科圣手。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强烈的光照进殿内,上方漂浮着的尘埃都看得清晰了些。
“儿臣今日听闻父君胃口好些了,这才对嘛,不好好吃饭饿到了腹中的弟弟妹妹,儿臣可是不忍心的。”许意安笑吟吟的道。
太凤君看见她便恨不得咬下她的肉,咬着牙恨声道:“你来做什么?”
许意安不急不忙的坐在了他的对面,偏了偏头道“崔太医说了,常与腹中的胎儿沟通,有利于茁壮成长,正巧儿臣今日来与父君讲讲朝堂上发生的事。”
不顾太凤君吃人的眼神,许意安缓缓道:“苏姨母实在是年岁大了不中用了,居然通敌叛国做了碧波的奸细,儿臣将人与闹市斩首示众。”
“舒昭大夫年岁也大了,儿臣想着,怎么说也是为父君卖命多年的老人,万不可亏待,可舒昭大夫却是个不识好歹的,在牢中谎话连篇,朕还想将人放出告老还乡,可她偏偏死在了牢狱之中,也实在是可惜。”
“再说张大臣,”许意安惋惜地摇了摇头,“她也是个可怜的,昨日听闻她坐马车回府之时遭遇贼匪,丧命于歹人的刀下,死状凄惨呐。”
京城脚下,贼匪草寇即便是再猖獗,也万不敢朝着朝廷任命的官员动手,将人砍死在京城,只怕是有人指使。
许意安像想起什么似的,略带歉意的道:“瞧瞧,只顾着跟父君说政事了,却忘了父君腹中还有妹妹弟弟,想来小孩子不介意打打杀杀的吧。”
“贼寇也是通人性的,像苏姨母曾经任免的那些官员,那个不是缺了个胳膊断了个腿的,作恶多端到贼匪都看不下去了。”
太凤君杏眸微冷,随即嗤笑一声道:“哀家看那贼寇姓白名茶吧?”
许意安惊异的道:“父君莫要胡乱猜测,白茶胆子那么小,又怎会做这等事呢,怕是另有其人。”
太凤君厌弃地摆了摆手,按着小腹的手用力了几分,像是想生生地将胎儿扼杀在腹中:“你莫要同哀家演戏,要杀要剐你说句话便是。”
初夏的阳光照射进多时不见光的宁古殿,太凤君仿佛恍惚了一瞬。
明明先前眼前的女子还是软弱又讨厌,她如何翻盘这般快。
是了,是因着后宫那个身败名裂的男子,全都是为了沈枫眠,许意安这才崭露头角步步为营,原本他们不至于此的。
“你以为你这套说辞大臣们还会信吗,”太凤君讥笑道,“当朝陛下虐杀朝廷重臣?”
不理会他的剑拔弩张,许意安带着笑意漫不经心的道:“父君您瞧,正是如您所说,故事便是故事,一切都是由掌权者说的算的。”
“当今西凉的掌权者可不是父君了,是儿臣。”轻笑着留下这句话,许意安不顾他脸上愤怒的神色,转身扬长而去。
梅子酿的酒是极好喝的,沈枫眠的梅子酒酿上还没有半个月,便得知了碧波王女出征西凉一事。
事态远比李婧冉所说的快了些,他早就该有所行动。
月色渐浓,许意安待到栖凤殿之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微醺的人儿偏着头,青丝半挽的倚在贵妃榻上,媚而不娇,凤眸中一泓溢出的醉意,平日清冷的气息为他平添几分看不透的飘渺。
第38章 妻主,我脏
那双往日里清澈的凤眸好似一潭深不可测的泉水, 她隐隐有些看不透。
“妻主……”沈枫眠见着她坐在自己身旁,玉竹般微凉的的手覆上了她的背,又缓缓下移到她的腰封, 轻轻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他面上的绯红让许意安移不开眼,一缕发丝不听话的跑进了寝衣的领口, 让她不禁想上手帮沈枫眠取出。
“怎么又喝醉了?”许意安不忍责怪,只环上了他的腰。
沈枫眠的腰上没有一丝赘肉,满是男子的张力,手感又是极好的, 让人欲罢不能, 许意安透过初夏轻薄的衣料感受到他的炽热。
沈枫眠笑的温和, 如玉般的公子不答她的话, 恣意地将玉壶递到嘴边含上了一口酒。
他显然是醉得厉害了, 拿着玉壶的手有些不稳, 一道细细的酒液流进了他的脖颈划进看不见的更深处。
微凉的唇瓣覆上了许意安的唇, 在她灼灼的目光中将湿冷的舌尖滑入她的口中, 渡上了一口果酒。
清甜的果酒与温热带着果香的鼻息令人迷醉,许意安眸子里满是疯狂与克制相交织, 按着他的脑后狠狠加深了这个吻。
温热的酒液缓缓从两人唇角溢出些许,同时溢出的还有沈枫眠难耐又破碎的呻/吟。
沈枫眠长睫湿了几分, 明明是他先主动的,如今软了身子乱了呼吸的也是他。
他红着眼尾轻颤连连, 长睫上的小小泪珠将落不落, 看着好欺负得很。
感受着眼前女子为自己痴狂, 唇上动作愈发的疯狂又带着压抑的温柔, 沈枫眠不禁闷笑一声。
察觉到他的不投入, 许意安的动作愈发凶狠, 想要将他拽入这场癫狂的亲吻中。
“这果酒是小眠派人从宫外带来的,妻主觉着好不好喝?”沈枫眠干净轻哑的声音带了气音,暧昧又缱绻,勾的她一时有些把持不住。
许意安凑到他耳旁轻声道:“小眠给的,都好喝。”
“还想喝?”沈枫眠轻笑一声,手中的玉壶拿得远了些,“那妻主老实交代,妻主到底是何时心悦小眠的。”
带着水意的凤眸中闪烁着狡黠,似醉非醉的样子,好似掉落凡尘的谪仙,干净又圣洁,让人只想弄脏他。
何时喜欢的,许意安也记不清了。
是六年前的宴会上,那个骄矜又冷傲的小才子最让她倾心,还是当年比武擂台上三个女子抵不过他一剑男儿更使她动心。
“早已心悦你许久许久,小眠,”许意安的声音里带了眷恋,“朕心悦你,也只心悦你。”
沈枫眠眸子里满是嘲弄:“妻主,我不干净……”
西凉对于男子的贞洁看得极重,他这等男子便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许意安到底喜爱他什么。
“小眠,那是别人口中的你,”许意安直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地对他道,“你在朕眼中,便是最好,最干净的男子。”
她眼中的情谊做不得假,沈枫眠苦涩地撇了撇嘴,掀开衣领给她看。
锁骨下方的长长一道泛白的疤痕展现在她面前,可许意安眼中并没有他预料的惊恐与嫌弃,反倒是充满了怜惜。
“这是那夜臣侍险些被碧波女子玷污的痕迹,”沈枫眠眸中的恨意再也掩饰不住,殷红的眼尾是他忍着迟迟不肯落下的水意,他苦笑,“陛下,臣侍真的脏……”
“小眠,”许意安紧紧拥住他,吻上了他湿润的眼角,“那是她们的错,是这世道的错,小眠永远是最好的男子。”
“可我仍旧是脏污不堪……”
话未说完,那张薄唇被她啃咬住,再也说不出什么她不喜的话。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自己的不堪,她一次又一次的诉说着自己的坚定。
夏蝉鸣叫了几声,沈枫眠凤眸中满是氤氲的水汽,仿佛诱她沉沦的仙人。
分明是圣洁的,却又如同苗疆罂粟般,矛盾又诱人。
许意安什么也不说,只这般定定地看着他,直至一声轻笑传来。
沈枫眠低低的笑了一声:“妻主,今日这酒打算怎么喝?”
许意安不知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隐隐觉着沈枫眠这是在引诱她。
桃花眸里晦暗的情绪不再隐藏,许意安眯了眯眼:“小眠这是?”
“今夜都听妻主的。”沈枫眠凉薄的唇覆上她的,不让她再说什么。
微凉的酒液被尽数洒在脖颈处,果酒渗进寝衣形成一片洇湿,衣带不知何时被解了开,一片春光乍泄,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燥热的身子碰上果酒的一瞬,沈枫眠承受不住的轻颤,嘴唇被咬的泛了白却不肯发出一丝声音。(脖子以上!)
颈窝处形成一滩小小的酒洼,许意安埋头而下,他的忍耐在一瞬功亏一篑。
沈枫眠难耐的闷哼一声,脆弱的脖颈仰起,又被她一口咬在凸起的喉结上。(脖子脖子!)
犬齿缓慢的摩擦着那颗喉结,感受着沈枫眠的战栗,她笑的恶劣:“小眠的酒,当真是不一般……”
“妻主。”身旁的锦被被抓出一道道褶皱,沈枫眠眼角有一行泪滚落。
许意安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心翼翼试探似的,在他耳畔轻声问道:“小眠,给我好不好?”
沈枫眠细细地颤着,过了许久,他才哑声道:“好,给妻主。”
他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许意安心悦他,同样他也心悦着许意安,这就够了,不管先前与往后如何,至少现在他们还彼此心悦。
殿外不知何时阴云密布,竟是有要下一场大雨的趋势,雷电交加蜿蜒而下,伴随着几声闷雷作响,微凉的夏雨淅淅沥沥而来,雨势愈来愈大。
栖凤殿里那盆今日送来的茉莉刚刚舒展开花瓣,花瓣娇嫩极了,从未感受过这般来势汹汹的暴雨,茉莉硬撑着试图用叶片作为遮挡,免得自己承受不住这场暴雨。
可暴雨雷霆显然是不吃这一套的。
一切作为遮挡的叶片都被风雨吹来,那朵瑟瑟发抖的茉莉暴.露在黑夜里,娇弱的花瓣被劲风暴雨攻略下了城池。
雨下了一整夜,白茉莉硬撑着到了后半夜,最后被暴雨折磨的蔫蔫的,茉莉的清香被雨水裹挟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雨后清新的泥土味。
白茉莉显然摇摇欲坠,暴雨雷霆却好似要将甘霖洒满中原,颇有几分蓄势待发的意味。
殿内那借着醉意撩/拨许意安的人显然也不大好,同白茉莉一般早就没有了还手之力。
许意安食言了,她没有半分温柔。
破碎的声音都被她尽数堵了回去,凤眸溢出的水意也被她蹭的干净。
后只道是鸳鸯被里夜成双,一树梨花压海棠。
今夜本来还有两碗酸梅汤喝,是许意安派御膳房做上的,专程叮嘱要酸甜适宜。
栖凤殿冰鉴里的整冰还有许多,酸梅汤亦是在冰鉴上放着,生怕其里的碎冰化掉。
可照今夜来看,沈枫眠到底也是喝不上了。
他心中有些恼恨,好像夜里这场酒不是必要喝的,果酒怎能与酸梅汤媲美,一切都不若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沈枫眠昏睡到了第二日。
待醒来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许意安愧疚的那张脸,娇俏的脸依旧温和,哪里是那夜凶猛的女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小眠,你可有什么不适?”许意安小心翼翼的探头问道。
男子娇娇弱弱的,据说第一次最是难耐,定要好生照料。
“好疼……”沈枫眠开口声音便沙哑至极,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可身子上的疼做不得假。
他上战场厮杀个三天三夜也不过如此,简直同被马车碾过一般,整个人都要碎裂开来。
若不是他现在失忆了,是个只会依靠妻主的乖乖小夫郎,沈枫眠都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许意安简直是个大混账。
夜里答应的总是好好的,可到了那时候便又不做数了,这般说话不算话的女子他是理都不想理的。
许意安一脸歉意的将人慢慢托起腰身,往他身后垫了一块软枕:“起来吃些东西吧,你昏睡了两日,着实是吓人。”
他如今身子敏感极了,后腰的触感虽轻柔,在他这里却算得上是撩.拨,他本欲拒绝,身子却先一步受不住,低低喘息了几声。
如瀑的发丝都尽数披在身后,沈枫眠绯色的耳尖若隐若现。
许意安起了戏谑的心思,在对上沈枫眠那双潋滟的眸子时,又讪讪的缩回了手。
罢了,不戏弄他了,本来就是她的不对。
沈枫眠的胃口本就不大,今日因着身子的不适,也只赏脸吃了两口糕点与花生酥酪,别的再未动过。
朝堂那边还急着,如今虽是初夏,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早就开始着手准备入秋的事宜。
这些时日朝堂一阵大换血,被换下去的大都缺了胳膊残了腿,可好歹不像舒昭大夫与前任礼部尚书,起码陛下还留了她们一条命在,如此便该感恩戴德了。
这些时日但凡有大臣谈论涉及凤君一事,陛下定不会像以往那般赏给她们好脸色,心情不好了便直接唤御前侍卫拖出去砍了。
朝堂人心惶惶,可总有几个不长眼的往刀刃上撞,因着凤君一事,早朝已经拉走了好几位要死要活的大臣,陛下向来爽快,直接赐死了几人。
许意安的铁血手腕大臣们都见识过了,眼下安静了许多,可太凤君一党的余孽还在继续她们的计划。
算起来太凤君腹中的胎儿已五月有余,依着崔太医的话,便是胎像坐稳了,这般再想落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不小心便要丢了性命。
太凤君一党的余孽她派人时刻盯着,早前太凤君掌握国政大权之时,党羽可谓遍布半个多朝堂,如今还不至于完完全全换掉,否则还易引起朝臣恐慌。
太凤君一事争议是极大的,她还需早早下手将苏箐移除皇家宗谱,可苏家好歹是多年来的世家大族,如今看似大树已倒,实则根茎分布密集,还与不少世家有关联。
可偏有人在这时火上浇油。
太凤君被软禁,苏曲雁闹市斩首示众,而苏橙这些时日还一直在宫中待着。
怕他因此闹事,许意安早早便吩咐人将他看着关了起来,眼下这人不知如何溜出来的,死死抱住她的腰哭的泪眼婆娑:“表姐……”
许意安眉心皱了皱,再如何说,她与苏橙一同长大,姐弟情谊还是有的,看着他这幅样子,许意安心中难免也不是滋味。
“表姐,母亲犯了滔天大错,表姐将母亲斩首,橙儿,橙儿不怨表姐,”苏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整个人脏兮兮的,“可表姐能不能把舅舅放出来。”
他知晓母亲的错是无可饶恕的,就算表姐不对她如何,舅舅被软禁母亲便失了势,光世人与官员的闲话与弹劾,便可以让苏家混不下去。
许意安不悦地接过白芷手中的帕子,有些嫌弃地给他擦着脸上的泪痕:“你可知太凤君犯了何罪?”
苏橙一噎,怔怔地摇了摇头。
表姐说不让他出来便是在护着他,他被关了多日,出来便是想找表姐问个清楚的。
“秽乱后宫之罪,橙儿,天下的百姓都在看着,你叫朕如何将他放出来?”许意安的脸上是他所不熟悉的淡漠,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表姐。
许意安不愿再与他多说些什么,被苏橙抱住腰身她莫名有些嫌恶,可转头就见远处一脸淡然的男子。
沈枫眠不知在那里站了多时。
第39章 陛下心悦我多久
沈枫眠在子烛好一阵劝说下才同意出来散散心。
许意安朝堂那边繁忙, 他为她清理奸佞之臣更是繁忙,再加上西凉碧波大战在即,近些时日事情全部堆在了一起, 他这才出来转转。
可刚出来便瞧见了这一幕。
他亲眼看着远处的苏橙环上了许意安的腰身,许意安却没有推开他, 就这般任由他抱着,甚至是轻柔的抚着他的脸,瞧着暧昧极了。
前些时日要了他,今日就变了心, 与别的男子卿卿我我。
沈枫眠只觉得一阵恶心, 女皇果真是最肮脏的, 太凤君倒台, 苏家对她构不成了威胁, 她便开始与青梅竹马私会。
那他呢, 他沈枫眠自始至终又是什么?
许意安被他逮了个正着, 显然是有些慌乱, 他隐隐听见许意安在唤他,可他不愿再看见这般负人心的女子, 转头便回了栖凤殿。
子烛急地直拍大腿,忙小跑着才跟上了主子的步伐。
许意安再到栖凤殿之时, 就见殿内关紧了门。
她没有推门而入,先是问在门口等候她许久的子烛道:“凤君殿下如何?”
自他得了失魂症, 两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眼下因着苏橙不知要生出多少误会。
子烛一脸正色的扬声道:“回禀陛下, 凤君殿下今日说是身子乏了已经歇下了。”
许意安给他使了个眼色, 压低声音道:“当真?”
子烛犹豫了一瞬:“殿下没睡着, 正在气头上呢。”
他定是完完整整的都看了个清楚, 可瞧着这幅样子是根本不打算听她解释了。
许意安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殿门,就见内室塌上那人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瞧着好不可怜。
塌上那人背着这边,显然也是知晓来了人,却仍在一旁装睡,不打算看她一眼。
“小眠。”许意安讨好的坐在他的身旁,轻声唤着他。
沈枫眠长睫颤了几颤,不肯正眼看她。
许意安绞着手中的袖子,低着头小声道:“是朕不好,理应躲开他的,方才朕也并未逾矩……”
“逾矩?”沈枫眠声音冷若寒霜,轻嗤一声道,“在陛下眼中,何为逾矩。”
他是亲眼看着许意安伸手抚上了苏橙的脸,想到那夜许意安也是这般对他,他心中就一片阴冷。
有夫之妻与未出阁的男子独处一处,如此密切的接触都不算逾矩,难不成被他在红罗帐内看到才算逾矩吗?
是了,她是一国女皇,如今大权在握,为了制衡朝廷重臣,将来也是迟早要将这后宫填满的,今日不是苏橙,来日也会变成别人。
历朝历代以来便没有后宫仅一人的先例,先帝尤其更甚,后宫佳丽娇夫美侍自是数都数不过来。
许意安注定不会只有他一个男子的,她还会有好多娇夫,不会缺他一人。
“小眠,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许意安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枫眠转头看向她,眸中满是冷冽:“我看到的哪样?”
许意安哑然,看着他这幅陌然又冷意的样子,心头腾升起微酸之感。
“陛下身为一国女皇,理应为皇室开枝散叶,若是再百般阻拦便是臣侍的不对了,臣侍不是什么妒夫,陛下喜欢便纳进来吧。”沈枫眠像是要急着与她拉开距离一般,躲开了她的触碰。
许意安看着他这幅样子,良久轻声道:“小眠,朕不会纳他的,也不会纳任何人,朕只会是小眠一个人的妻主。”
“陛下空口白牙的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沈枫眠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弧度,带了几分嘲弄,“陛下说什么臣侍就该信什么,最后被陛下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
心口处的酸麻之感使得许意安有几分无措,不顾沈枫眠的反抗,她将人紧紧搂住:“朕如何会戏耍小眠,苏橙今日是为着太凤君出来求情,朕待他只是同姐弟般,绝无女男之情。”
沈枫眠不语,挣脱不开便任由她抱着,凤眸中满是落寞。
他是对许意安动了心,女子待他处处珍重,这般好的人偏偏不该是他的。
沈枫眠不信命,空缘住持的话他也是当了玩笑话,他知晓两人身份悬殊。
凤君之位的争议极大,许意安虽是将流言打压了下去,可这不是长久之计,西凉的凤君不该是个久经沙场的脏污男子,一国之父应是一个处处得体的大家闺男。
那夜借着酒力给她之时,沈枫眠便知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沈枫眠苦涩地扯了扯唇角:“罢了,陛下莫要说了。”
只当是那日他喝醉了吧。
女子的花言巧语哪里信得,他分明最是清楚了,可许意安比起严持盈偏偏技高一筹,多年前跌过一次的陷阱他复又跌了进去,沾了一身泥泞便不是那么好爬出来了。
“小眠莫要多想,”像是为着证明,许意安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若不是因着你,这颗心六年前便不会跳了。”
手上温软的触感使得他下意识的想缩回手,却被许意安紧紧地按住,半分都挣扎不得。
夏季的衣料轻薄,沈枫眠只知她身子滚烫,却感受不到那所谓的心跳,自己如今是面红耳赤,耳边都能隐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可许意安的话是何意,六年前与他有什么关系?
西凉的先帝驾崩有八年之久,当时的许意安不过将近及笄之年,年岁尚小的小女皇被太凤君因着身子骨弱为由,关在深宫六年,才是后来顶不住大臣的谏言,太凤君才堪堪将人放出。
她关禁闭的六年与他有什么关联。
“朕从沈将军归来那场宴席上,一眼便看到了你,”两人的手不知在何时十指相扣,许意安紧紧地攥着不许他挣脱,“欢脱骄矜的男儿好看的紧,朕看一眼便忘不掉了。”
“可那时你还是国将军的嫡子,朕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女,若是那时讨要赐婚圣旨,小眠定会吃许多苦,”许意安眸子里是他看不明白的情绪,“可小眠后来征战还是受了许多苦。”
她的故事很长。
太凤君将还未及笄的女孩关进了黑洞洞的破旧宫殿,使劲的磋磨她,堂堂西凉的皇女居然沦落到缺衣少食的地步。
宁古殿阴寒,曾经死过不少当年的宠侍,到了夏日有蛇鼠出没,冬日的夜里则是狂风大作,如同鬼魅在耳边呜咽。
许意安怕极了,她央求太凤君将她放出去,从此定会做个听话的皇女,可太凤君不为所动,因着她偷跑出去吃了御膳房的糕点,派人将她毒打一顿。
谁又能想到,她这般的天之娇女自小是从毒打之中存活下来的。
夜里寒冷,薄被破了好几处,脏污的棉絮都露了出来,可两条这样的脏被子都拦不住蚀骨的严寒,新伤与旧伤相交叠,她好几次都要挺不过那个冬日。
睡着了就不会冷了,梦里有一个身着兔毛大氅的小小公子,会对着她笑,常常问她疼不疼冷不冷,会在梦中给她留好多好吃的。
她不是没有没人喜爱的小皇女,梦里的梁父君与小公子都会挂念她,让她明白自己向来都不是孑然一身。
每次撑不住的时候她都会想到庆功宴的那个身影。
她被众人排挤在外,小沈公子轻声问她为何不跟小姐们一起去玩。
他是那群孩子里最显眼的。
小皇女抿了抿唇:“她们,不愿意跟我玩……”
同龄的世家小姐们大都看不上她,她虽是皇家血脉,可不母皇不喜父君不爱的皇室血脉她们不屑一顾。
许意安方才都听见好几个世家小姐嘀咕,娘不疼爹不爱,那又如何,至少她还有梁父君,她的生父最疼她了。
小沈公子义愤填膺的横了一眼那几个跟他示好的女子:“仗势欺人,堂堂西凉皇女还由不得你们不放在眼中。”
他牵着她的手往人群中走去,比她还小上几岁的小公子如同一个小大人,训诫她道:“你可是皇女,怎能被臣子家的女儿欺负了去。”
他说,皇女就该有皇女的架子,他还答应要同她一起玩。
沈枫眠是唯一不嫌弃她的人。
可许意安后来关了禁闭,没能再从宴会上见到他,她食言了。
无数个难熬的夜里,许意安脑海中都是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一想到他,那股若有若无的冷香好像也扑鼻而来,仿佛沈枫眠就在身边。
她得撑下去。
小沈公子如今与她还不甚熟络,此番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若是她撑不下去便就再也见不到小沈公子了。
沈枫眠看了她许久,他不知晓该如何安慰她,仅仅是因为自己当年与她说了那番话,她便记了自己这么多年,只因为那么一件小事便喜欢了这么些年吗?
“所以那日……”沈枫眠喉头紧了紧,轻声道。
许意安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覆着他的手腕,睫毛颤了几颤:“是朕,朕觊觎你许久。”
沈枫眠长吸了一口气,许意安握着他的手早已出了一层凉汗,他犹豫了一瞬回握住她。
殿外的白芷显然着了急:“陛下,那封加了急送来的折子还等着您看呢。”
折子是江南与西北边境快马加鞭送来的,本是昨夜送到的,可昨夜沈枫眠昏睡不已,她实在是都是不放心走开,这才又拖了一夜。
“战事吃紧,妻主先去忙吧,小眠无事的。”沈枫眠乖顺的望着她,被她温热的唇贴上。
“小眠乖,”许意安揉了揉他柔顺的发,“等我回来。”
*
严持盈在宣政殿偏殿候了多时。
批完折子,许意安这才不悦的唤她进来。
见着高位上的女皇陛下一脸阴沉,严持盈敢信,若不是她今日来是有正事,依照许意安待她的态度,估计会让她等上一下午。
“陛下,眼下碧波国猖獗的不成样子,叫嚣着要陛下交出凤君殿下。”兵部尚书拧着眉,有些堪忧的道。
要说碧波国最恨的人,那定然是沈枫眠了。
西凉碧波六年的大战中,沈枫眠永远都是拔得头筹的那个,打得碧波伤亡惨重。
如今碧波小国大放厥词,觉着有苏曲雁那些年提供的消息此战必能大胜西凉,叫嚣着要她交出沈枫眠以此缓和两国关系。
许意安的怒火不知是冲着谁发的,那盏刚沏的热茶被她径直摔了出去,上好的精茶瓷碎裂在地,滚烫的茶水泼了严持盈一身。碎瓷片亦是在她脚边炸裂开来。
严持盈今日是一身竹青色衣袍,与沈枫眠今日穿的是一个色,看得她莫名来了火。
严持盈的衣袍湿了一大片,脸上的表情亦是扭曲了一瞬,却不敢再她面前失态。
瞧着严持盈这幅样子,今日她注定是烫下了一层皮。
“朕的凤君岂是这等腌臜之货可惦记的?”许意安似有似无的扫过严持盈,扬声道。
严持盈咬了咬牙,额头上满是大滴大滴的汗珠,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陛下三思,西凉如今国库亏空,支撑镇抚大将军攻打东烬本就吃力,若是前去迎战,恐怕有心无力。”
“朕听着宁远侯的意思,是要朕把凤君殿下交出去了?”许意安桃花眸中神色淡淡,仿佛笼罩了一层雾气,叫人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严持盈并未辩驳,只直直的跪着:“请陛下再做定夺。”
“何样的女子才能危急关头抛弃自己的夫郎?”许意安好笑的看着同样一头是汗的兵部尚书,“曲尚书说呢?”
许意安的意思明显至极,曲松宁看得清楚,今日她便是来陪跑的,陛下要针对的是宁远侯府的这位,她哪敢多言语。
曲松宁不敢往刀口上撞,她吞了口口水道:“老臣以为,陛下所言极是,依老臣愚见,此次西凉势必要出征迎战的。”
严持盈默了许久,复又开口道:“臣严持盈自请出征西凉。”
西凉重文轻武。
沈老将军一死,沈枫眠复又入宫,如今没有了什么可用之才,镇抚大将军韩竹月便是太凤君勉强提拔上去的,可用武将早就没有了多少。
看着严持盈那张脸,许意安不由自主的想起下江南那日,这双脏手爪子是如何搂着沈枫眠的腰的。
许意安勾了勾唇,两颗犬齿看得她一阵森寒:“宁远侯先前没少为太凤君出谋划策,朕竟一时不敢重用,这可如何是好,不若朕亲自出征?”
“万万不可啊陛下。”曲松宁忙出言阻拦。
她可从未听闻陛下会习武啊,此番出征便是送死,西凉的百年基业该当如何。
许意安并无女嗣,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届时西凉的大统交赋予谁。
许意安没有理会她的话,只看着严持盈道:“朕亲自出征拿下碧波国,兵部这边准备上吧,三月后便是出征日。”
曲松宁不再说什么。
她们仅仅是西凉的大臣,该谏言的时候只管谏言,至于许意安做不做她无需担心过多。
无非是换个君主的事,就算有什么跟大臣又有什么关系,换个主子效忠也是一样的。
沈枫眠的势力扩展到了朝廷,对于此事自是关注密切。
李婧冉如今做了礼部尚书,巴结的人自是不少,出宫一事会顺利上许多。
今日才为他传来一封信,信中仅有寥寥数语:顺,沈公子念安,见字如晤。
她如今让人愈发的捉摸不透,沈枫眠翻来覆去的把玩着手中的青玉手钏,叩着手中的信笺出神。
“谁的信?”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瞬,他眸色微变不应声。
第40章 她醋意大发
他是军中出身, 这般敏锐的一个人怎会察觉不到许意安。
手中的信再藏也来不及了,沈枫眠偏了偏头,眸中满是看见她的欢喜:“妻主回来了, 为何不让侍人通传?”
话是这般说,手却不着痕接地将信挡住了些。
许意安眸色微沉, 唇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小眠手中是谁的信?”
见字如晤,好一个见字如晤。
沈枫眠就算不说,她也是知晓的,严持盈与李婧冉的字迹每日上朝都能看得见, 可李婧冉奏折上的字迹向来笔走龙蛇, 何时这般认真过。
沈枫眠不是不喜她吗, 怎会还有来信, 这信又是如何传进宫里来的。
“是一个故友的。”沈枫眠清澈的凤眸眨着, 仿佛真是那么一回事似的。
许意安下巴轻轻枕在他的肩上, 喃喃道:“瞧着倒是个姑娘的字迹, 能将信送进宫, 本事想来大着呢吧……”
“妻主是不是生气了。”沈枫眠长睫垂了下来,黄昏的斜阳打进来, 蝶翼在脸上形成一片阴影,看着好似有些委屈了。
“小眠不打算解释解释信是怎么回事吗。”许意安眉头微扬, 等着他的回话。
沈枫眠脸微微白了白:“妻主……”
这信好似没什么可解释的了,如今见字如晤四个大字都写了上去, 许意安不信李婧冉心中没有沈枫眠。
她这帮百姓臣子们, 无一不惦记着她的凤君。
要么就是同卑劣的碧波国一般, 想将他占为己有, 要么便是苏曲雁那般要将他拉下这个位置。
偏沈枫眠得了失魂症也是不安分的。
先前她还竟天真的以为, 他本质是个温柔, 能对她言听计从的乖乖男子。
好一个温柔听话的乖乖小公子,她不过一会不在,沈枫眠这是就要打算红杏出墙了?
沈枫眠看样子也是无从辩驳,垂着眼眸不再说什么,看得她心中一直阵窝火。
他显然有些紧张,另一只手在桌案下垫的一张雪白狐皮毯子上蜷着,手背上的青筋也现了出来。
许意安黑沉沉的眸子里布满了阴霾,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小眠真是不乖得很,今日醋意大发又是为何,小眠的心中到底有没有朕?”
沈枫眠久经沙场,最是清楚她身上如今翻涌着危险的气息。
他只手欲推开许意安,却被她借此钳住了下巴,凤眸中带着一层水意,看着有些慌乱:“小眠与尚书大人是多年故友,仅此而已。”
“故友传信还会有见字如晤,真是闻所未闻。”许意安舌尖顶了顶一侧尖尖的犬齿。
见字如晤只会是家眷或是有情人之间才会留的字迹,李婧冉胆子可真够大的。
沈枫眠带了几分孩子气,撇了撇嘴:“妻主把小眠的话都堵死了,又要小眠解释,可见解释妻主也是不会听的。”
许意安眸色愈发的深,随后身子一倾,发狠地吻在了那张薄唇上。
沈枫眠一个重心不稳,就这般被她扑倒,幸而身下是柔软的白狐皮毯子,不至于冷硬又硌人。
即使如今在气头上,许意安还是怕将他磕碰住,一手垫在了他的脑后,另一只却毫不留情地禁锢着他的下巴,将人吻的喘不过气,眼看着他微挑的眼尾又隐隐泛了红。
沈枫眠原是这般爱哭的。
每每亲上他那张薄唇,他都是这般楚楚可怜,一副任人肆意欺负的样子。
沈枫眠早已无力反抗,他如今的身子仿佛触碰不得,鼻息间满是熟悉的气味,她与他紧密相贴,身旁的冰鉴也没了用处,实在是滚烫的得很。
他如今哪里还能反抗的动,只会晕晕乎乎地回吻着眼前几近发狂的女子。
一股失控的意气凝在唇齿,她的凶狠迅速攻占着沈枫眠,急促的令他无法呼吸。
许意安啃咬的动作时急时缓,带着压抑不住的强势,可想到他方才信中那四个大字,恨恨地啃咬便又用力了几分,直至身下人难耐的闷哼出了声,才发觉咬破了他的唇。
沈枫眠挣扎不脱,又喘不上了气,只得瞪大了那双凤眸,蹩着眉心任由泪珠断了线似的划过殷红的眼尾,掉进洁白的狐皮毯子里消失不见。
许意安眸中的心疼之色很快被掩盖,她看着眼前微肿的淡色唇瓣上那一点朱红,眼眸愈发深沉,吻上了艳色的小小血珠。
呼吸早就乱的不成了样子,沈枫眠同一条濒死的鱼,仰起脆弱的脖颈难耐的喘.息着。
白皙的脖颈上多了几朵艳丽的红梅,与一簇簇开了几日的淡色梅花交相重叠,旖旎的不成样子。(以上均为脖子)
“妻主……”沈枫眠呜咽着试图推开她,却被她按住了作乱的手。
那张瑰丽的脸布满了泪痕,许意安喑哑地俯身在他耳边道:“哭什么,小眠委屈什么,不喜欢妻主这般吗?”
沈枫眠微微偏了偏头,含着一汪泪躲开了她的攻势:“妻主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明明话说的是不许欺负他,可这幅样子分明是在引诱她好好的继续欺负下去。
许意安轻笑一声,还将身子往下压了压:“小眠哪里有半分不喜欢,小眠的身子说,它喜欢极了……”
被她这般调笑,沈枫眠简直愈发的羞愤和委屈。
可身子的反应他压根控制不住,便觉出许意安戏谑地压了压,引得他一声破碎的闷哼呼之欲出。
望着他迷离的眸子,许意安勾人的轻声道:“小眠想不想要。”
想不想。
沈枫眠有些想不过来了,好似方才炽热的唇舌交缠使得他的失魂症又严重了些,认不出她一般怔怔的。
身上各处还留着青青紫紫的印记,昭示着他们前些时日的夜里是多么疯狂。
白皙的身子上满是暧昧的痕迹,压根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这便是那个看着谪仙一般的人,以为清白过人,却又欲.望满身。
天色有些暗沉,她只想与君共沉沦。
第二日的早朝上,下首的诸位大臣都看得出陛下今日心情甚差,谁也不敢开口去触她的霉头。
可并不是朝堂一片安静便能相安无事的。
陛下昨日发了狠,泼了宁远侯一身滚烫的热茶,又扬言要亲自出征碧波。
今日这番气势汹汹,不知是冲谁而来,这副架势显然又有人快要倒霉了,大臣们头一个比一个低,生怕被她注意到。
唯有礼部尚书李婧冉一如平时那般,直直的挺着腰杆,没有半分对她的惧意。
正是因为没有惧意,才会生出惦记一国凤君的贼胆。
许意安唇边绽开一抹笑,朝着下首一众大臣道:“江南那边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朕派霖王下江南体察民情,倒是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
江南任命的官员早就换掉一批,可派下去了银子,西凉账簿还是大红赤字,便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不怕上面怪罪,又在着危机关头昧下了一批银两。
“吏部那边是怎么做事的,你们这群老臣便只会对着朕的后宫指指点点吗,”许意安望着下首低眉顺眼的一群人厉声道,“朕养你们有何用?”
“陛下,江南还需一些时间,吏部调动的人手不够……”吏部尚书颤颤巍巍的道。
朝廷官员变动大,吏部忙得脚不沾地,江南官员的任免一再被耽搁,那边的官员又是层层筛选,她实在是不知晓哪里出了问题。
“既如此,你便接着筛选,让礼部尚书同你一起将此事处理好,若是仍有什么不妥,朕唯你二人是问。”许意安看着大臣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沉声道。
“陛下,微臣隶属礼部,怎好去插手吏部之事?”李婧冉脸色不变,朝着她躬了躬身,“望陛下收回成命。”
许意安轻笑一声,不耐烦地扬了扬眉:“李尚书能耐大着,不过是区区江南一事,哪里能难得倒李尚书?”
听她这么说,大臣们偷偷打量着李婧冉,好奇她这么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是怎么惹到了陛下。
李婧冉对上她那双笑意里微微泛着冷然的桃花眸,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微臣实在是难以胜任,只怕会耽误了国事。”
她心中清楚,许意安这是知晓了她与凤君传信一事,可如何会这般巧,先前的事陛下是否知道,李婧冉不敢去猜。
今日一事是陛下强加给她的,若是她没有办好,势必要重重受罚,可若是她将此事办好,她李家的势力便将暴.露无疑,江南的势力亦会被打击。
高位上的陛下显然已经将此事看得透彻,不论怎样她都免不了一顿罚了。
李婧冉垂下了眼皮,陛下待凤君当真是用情至深,这便是沈枫眠想要的良人吗?
“李尚书可莫要让朕失望。”许意安脸上仍就是淡淡的笑意,仿佛刚才的狠戾之色没有半分流露。
若是做得好了,沈枫眠那边有什么端倪她也能知晓一二,可若是李婧冉无心自己的仕途,为着保住沈枫眠故意将事情办砸,后果便要掂量掂量了,
“微臣,遵旨。”李婧冉垂首应声道。
“再说宁远侯。”许意安笑吟吟的看着她,严持盈心中顿时腾升出不祥的预感。
“宁远侯还是多些心思放在朝堂之上为好,”许意安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中的玉扳指,“丹书铁券虽好,可那时母皇赏的,这东西建昭年好用,可如今是明宸年了。”
大臣们对丹书铁券趋势若骛,这等东西在手便是最好的免死之物,只要不犯下什么滔天大错,还是能将局势挽回一些的。
她今日就是要借着势说明,严持盈手中的丹书铁券就是无用的免死金牌,她许意安不认。
*
陛下为难新任礼部尚书一事他有所听闻,手上是李婧冉新派人送来的密信,蓦地被他攥紧。
沈枫眠不免有些担心,此事将李婧冉牵扯进来,到时若是暴.露了那一事该当如何。
要知道,男子干政乃是西凉的大忌,更是历朝历代以来女皇们的大忌。
男子无才便是德,只消安安静静的在家当做贤夫良父,做好一家主君该做之事即可,若是涉及朝政,往往都不得善终。
后宫的宫夫尤其更甚,若是许意安得知他涉及朝政,不知该当如何。
他只觉着自己要抓不住许意安的心。
“便是那异域舞姬才堪堪入了陛下的青眼,只是当初许是当着凤君殿下,陛下生怕凤君气出好歹,这才将那般美人儿打入了大牢。”洒扫的侍女们小声交谈着,被他听了个正着。
听她这般说,另一个侍女有些惊异:“姐姐莫要乱说,那可是碧波人啊,西凉与碧波水火不容多年,陛下怎会……”
“可那男子容貌绝美,与凤君截然不同,陛下见了新鲜的再想旧物难免腻味,我那日瞧得真切,陛下分明是喜欢这等穿着的男子的。”侍女反驳道。
她们讲得正起劲,子烛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暗中嚼主子的舌根,当真是不将规矩放在眼里。”
两人闻言慌了神,忙告罪求饶,可这般不忠心的奴才他是断不会要的,子烛更不会放过,他会好好将两人发落下去。
宴会那日许意安看了成莫枝韩许久,当真是同侍女们所说,喜欢那等好似南风馆揽客红倌穿着的男子吗?
那等衣着暴.露,身佩金铃面纱的异域男子。
沈枫眠心中存着事,最后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抬眼看向桌案。
那上面赫然是尚衣局今日新送来的一匹浮光锦红纱。
作者有话说:
沈枫眠(咬唇:作为夫郎,要满足妻主的一切新鲜感(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