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当晚,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次日一早,醒来的沈南一见林与尘还真是一夜未眠,一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样子看向他。
不过好歹林与尘是为他着想,沈南一没有说更多嘲笑的话, 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要不你还是睡一会儿吧, 等下我再叫你。虽然这床睡得腰酸背痛, 但总比你坐一夜要强点。”
“不用了。”林与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未接受他的好意。
沈南一见他看上去精神尚好,也就不再说什么。
待三人吃了点野果果腹, 没过多时,他们就闻到了闻广白屋子里传来的药香。
他们走过去时, 闻广白正在墙角的炉子上煎药。一旁的条案上摆着好些打开的瓶瓶罐罐, 还有一些不认识的药材散落在上, 昨日沈南一交给他的游龙剑也放在桌上。
见他们走进来, 闻广白抬起头,笑着对沈南一说道:“你来的正好, 有一味药幸好昨日找到了, 今早熬了快两个时辰才好。”
“吃了药就能好吗?”宋祈安探头看了一眼黑黑的药汁, 好奇问道。
沈南一也很想知道答案,期待地看着闻广白。
他当年中毒之后父亲不是没找过大夫, 但就连药王谷出身的母亲都说没有任何办法,那些大夫自然看不出什么名堂。各种药草他也吃过不少, 根本没有一点用。
后来二哥也替他看过,二哥虽然专研毒术, 不过赤霄峰的冯大夫说过他天赋过人, 在医术上也毫不逊色,即便如此, 也是束手无策。
这么多人说过他的伤十分棘手,他都没敢想闻广白能仅凭一副药就治好他。
“自然不可能这么快。”闻广白一边端着药罐把药倒在准备好的碗中,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不过后面就简单多了,只要我再替你行针七日,便能彻底治愈了。”
七日的等待对沈南一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希望就在眼前,他唇角忍不住上扬。
“等过一会儿药没那么烫就可以喝了。记住,这碗药必须喝完,否则药效不够,不仅不能完全恢复,可能还有别的损伤。”闻广白把那碗刚倒出来的药放到了桌上,如此叮嘱完沈南一后就准备出去。
一直看着条案上那些药草的林与尘突然开口:“闻前辈,我看这些药草都是门前药圃中的,前辈说的那一味药应该并不在其中。想来那药十分难得,前辈都只采到一碗药的量。前辈既然说可能药效不够,不如告诉我们在哪里采到的药,我们也好再去多采一点,以防万一。”
闻广白因林与尘的问话,脚下步伐一顿,然后轻笑一声,转身回答道:“只可惜,我昨日在山谷后面只发现了一株,你们就不用再去找了。”
“前辈没有记错吗?”林与尘这话仿佛意有所指。
“昨天才发生的事,我怎么可能记错。”闻广白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与尘。
两人这奇怪的反应让刚要端起药碗的沈南一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林与尘看到了他的动作,着急快步两步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然后一掌拂开条案上的药草,露出了最底下被刻意遮住的一株药草问道:“那这株苦荛又是什么?”
“苦荛?”沈南一盯着那株褐色的药草,重复了一遍,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闻广白要这么做。“他明知道我身体中有神农丹药性,百毒不侵,为何还要下毒?”
“他这药不是给你,而是给我们两人用的。如果我没猜错,用掉的那株药草应该是在炉子里,苦荛燃烧无味,闻多了会昏迷不醒,并且越是功力深厚之人越是容易中毒。”林与尘一边解释一边拿过一旁的盖子把炉中的炭火盖住,也阻隔了药草的燃烧的烟气。
“还是被发现了呀。”闻广白摇头叹息,又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林与尘见他不再掩饰,警惕地站到了沈宋二人的身前。
“虽然我没有见过鬼医圣手,但江湖上关于你的那些传言绝不可能是凭空捏造。昨日你只是见到游龙剑,就完全卸下了防备。不仅毫不在意我们如何找到这并避过了谷口的瘴气,就连我们的姓名来历都没有过问,便欣然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我可不信鬼医圣手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看来我还是太心急了点。不过你这说法还是错了,其实我真是个好说话的人。”闻广白为自己辩解。
“或许是吧,但至少对我们不该这么快。你既然与萧子游是莫逆之交,又怎么可能对他的行踪不仔细追问。而你却对游龙剑是如何得来这事从未深究,想来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所以昨日我一直注意着你这边的动静,你昨日的确去了一趟山谷后面。昨晚我不放心前去查看了一番,才发现那儿没什么药草,只有你在山谷后种的一片毒草。”
林与尘的话让沈南一和宋祈安恍然大悟,难怪他昨晚说要守夜,原来是去查探去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按照你的要求拿了游龙剑过来求医,你却出尔反尔。”沈南一心中不平,质问闻广白道。
听到沈南一的质问,原本一脸淡然的闻广白突现怒容:“你竟然还敢问我?这游龙剑如何得来的你难道不清楚?”
沈南一一时语塞。
他之前的确不知道游龙剑是如何来的,但自从听说了游龙剑原先的主人,也不难推测出这剑为何会出现在九安山。不用说定是萧子游上九安山找无极宗麻烦,被沈不知碰上,然后被他杀了。
“我为了寻找萧兄,曾经去过九安城。得知了他当初上九安山挑战,却败于沈不知手上,游龙剑也落入无极宗之手。当然,我知道你不是沈不知,不过恐怕你与他的关系也不简单吧。”
闻广白原本对沈南一并没有那么怀疑,可后来听到宋祈安叫他,知道了他姓沈,把脉时又发现他好像服用过神农丹,这才把他和沈未然联系起来。
闻广白曾在药王谷跟随谷主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他也算的上是半个药王谷弟子,自然知道神农丹乃是药王谷的至宝。后来听说无极宗的人血洗药王谷,他连忙赶了过去,但那时的药王谷已经化作一片焦土。他与无极宗本就结了这仇,现在加上好友的死,他怎么会轻易放过沈南一。
昨日他发现沈南一并无内力,但是他身边的那两人却是内力深厚,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只可惜被林与尘识破。
但既然在他的地盘,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所以被识破后闻广白也丝毫不慌。
“也就是说你只是骗我,其实根本治不好我的伤。”沈南一万分失望。
林与尘看他这样,真不知还说什么。他的重点总是与常人不一样,明明现在是有人要杀他,他还只惦记着自己的伤。
“你说错了,我的确能治好你的伤。你的伤比郑久名的是要难办,但并非没有办法,可我是绝对不可能替你治的。因为这个治疗的方子来自药王谷。沈未然血洗药王谷,屠尽谷中数百人,还放火烧毁了所有的典籍。我怎么可能用药王谷的方子去替他的儿子治伤。”
闻广白冷笑一声,回答了沈南一的问题,眼睛却紧紧盯着林与尘的手,他知道三人中林与尘才是最难对付的。
“你说药王谷有治好气海损伤的秘方?”沈南一愣住了,“不可能,我娘不可能骗我。”
“你娘?”听他说这种奇怪的话,闻广白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激动地问道:“你娘可是姓姜?”
“我娘名叫姜佑南。”沈南一呆呆地回答道。他看着闻广白的方向,沉浸在这个让他难以接受的消息中,眼中充满了难过和难以置信。
明明在他中毒后,母亲就告诉过他,他这伤无药可治。不管父亲后来给他找了多少名医,寻了多少良药,母亲都未透露过半个字。果然,母亲不只是恨着父亲,同样也恨自己的出生给她带来了屈辱和痛苦。
“你是姜师妹的儿子?”闻广白脸上充满了震惊,然后变成了惊喜,“姜师妹没死?你娘她现在在哪里?
“我娘…她亲手杀了我父亲,然后自杀了。她替药王谷的数百口人报了仇,没有对不起药王谷。”沈南一笑着说出这话,脸却比哭还难看。
说完,他突然捂着左腹弓起身子,脸上露出痛苦难忍的表情。
他身旁的宋祈安第一个发现了不对,连忙扶他问道:”你怎么了?”
林与尘回头看沈南一闭着眼睛痛得满头大汗,朝闻广白厉声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闻广白也立刻紧张了起来,忙要上前查看沈南一的情况,却被林与尘拦住了。
他着急道:“我什么也没做,你不让我看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
林与尘却还是不放心,怀疑地看着他。
“他是姜师妹之子,我此前是不知道才会这样对你们,现在知道了我怎么会去害他?你再不让开,休怪我动手!”闻广白见沈南一越来越难受,也越来越心急,对着林与尘放出狠话。
林与尘不为所动:“他也是沈未然的儿子,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机害他?”
“你们能不能先别吵了,沈兄都快痛死了,他不是百毒不侵吗?怎么会这样?”宋祈安对两人大喊。
沈南一整个人痛得快站不住,宋祈安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重,似乎就快要晕倒了。
闻广白趁着林与尘回头的工夫,运起轻功来到沈南一身旁,一边让宋祈安一起扶着他去床上躺下,一边替他把脉。
可这脉越看他越皱眉。
林与尘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如此表现,催促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脉象显示并无异样。”在看到沈南一的脸色后,这话闻广白自己都不信,但他确实没看出什么问题。
沈南一紧咬着唇,看上去痛苦万分,就这样子,闻广白还说没有问题,林与尘只觉得他是故意的,于是也上前一步搭上了沈南一的手腕。
然后在宋祈安关切的眼神中,他说出了和闻广白一样的答案:“脉象的确没问题。”
“他都这样了,你们还说没问题?!”宋祈安都快被急得要破口大骂了。
“不管了,我先给他止痛。”闻广白毕竟是大夫,知道现在最应该做什么处置。
他转身从床头的药箱中拿出了一套金针,捻着针就要替沈南一扎针。
“你们也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了,再等他就要痛死了。我真要害他现在什么都不做就行了。”知道林与尘他们肯定会阻拦,不等他们说出口,闻广白就先做好了解释。
他的话确有道理,林与尘看着沈南一痛苦的样子,让开了位置让闻广白下针。
闻广白医术果然了得,几针下去,沈南一已经平静了下来。
“刚刚他就在你身边,你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吗?”林与尘转头询问宋祈安。
宋祈安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最后摇了摇头:“我也没看到,只看到他好像突然受伤一样倒了下来。”
说着说着,宋祈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沈南一的左腹道:“对了,我看到他是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好像就是这。”
俩人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果然,沈南一另一只手现在还垂落在那处。
林与尘拿来沈南一的手,替他解开上身的衣服。在他掀开衣服的那一刻,三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一条一寸多长的伤疤。伤疤看起来像条蜈蚣落在他腰间,虽然已经愈合很久,但还是有一些的白色的痕迹。
“这是旧伤,按这样看应该已经有十几年了。”闻广白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伤口的确是旧伤,按理说不可能现在还会有那么痛,这让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他对伤口的判断让宋祈安为沈南一感到心疼:“十几年前?那岂不是他才几岁就被人伤到,到底是谁要对一个几岁的孩童下手?他爹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等沈未然吗?,怎么还让人把儿子伤成这样?”
“沈未然十二年前就死了,或许正是因为沈未然死了,他才会受伤。”此前从沈南一那行事毫无顾忌的性格看,林与尘总以为他从未吃过苦,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这些年来,无极宗宗主的身份一直极其神秘。沈南一能在沈未然死后不久就坐上宗主之位,必定也是有过许多困难。
“可这已经是旧伤,怎么还会发作?”
在宋祈安的疑惑中,林与尘替沈南一把衣服重新系上,“或许要等他醒来才能知道了。”
第62章
沈南一醒来的那一刻, 仿佛被抽离了记忆。他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林与尘等人,眼中充满了疑惑。似乎在问,我怎么就躺下了?
“你总算醒了!”宋祈安握着他的手激动叫道, 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睡快两个时辰, 把林宋两人吓坏了。宋祈安揪着闻广白非要说是他的问题, 闻广白也是解释不清。
宋祈安的大叫把沈南一拉回了现实,这才想起此前发生的事情。
他带着歉意朝两人笑道:“吓到你们了吧,我很久没有这样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
林与尘低头看向他的伤口处, 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你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你们看到了?”沈南一面露诧色, 不过很快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隐瞒的, 自嘲地笑了笑:“是我母亲。”
“我母亲名叫姜佑南, 是药王谷谷主之女。当年无极宗的人血洗药王谷, 只有她逃过一劫。为了替药王谷的人报仇,她潜入了九安山, 但最后不知为何与我父亲成了亲。不过我母亲从未忘记过药王谷的仇恨, 哪怕…哪怕生下了我。所以, 江湖人猜测了那么久,沈未然究竟是怎么死的, 其实是被我母亲杀死的。”
这些事,也是在父母死后他才从管姨那里听说的。
“而她在杀了沈未然之后, 也想杀了我,只不过我侥幸活了下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我没想到这伤口还那么痛。”
沈南一语气轻描淡写, 仿佛在说他人的故事,但眼底却黯淡了几分。也不知他所说的那么痛的伤口是身上的剑伤, 还是心底因母亲刀剑相向而产生的伤痕。
“如果她真想杀你,这一剑只要再往上偏一分,伤到心脏就是神仙也难救。”一直默默听他说话的闻广白突然出声。
“也许真是我运气好呢。”沈南一嗤笑一声,“如果她真这么想,便不会故意隐瞒我的伤有救治可能之事。不过我也能猜到她为何和要这么做,她也许是害怕我跟我父亲一样冷血无情,以后成为武林的大祸害。”
“好了,能不能治得了已经无所谓了。”沈南一从床上坐起来,抬脚便要下床。
此前他一直对自己的伤不抱希望,现在突然得知原来十几年前自己就能被治好,沈南一感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困扰就是个笑话。
看他这样子是被打击得已经要放弃治疗了,宋祈安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继续坐在床边,然后朝闻广白大声问道:“你不是说了能治吗,他也是你师妹的儿子,你到底要不要替他治?”
闻广白狠狠瞪了一眼几次三番朝他大喊大叫的宋祈安,若不是看在沈南一的份上,他早就给他点教训了。
接着他又对上沈南一的眼睛,叹了口气:“我此前说的那些话没有骗你们,但是…虽然我有药方,但其中有一味药极其难寻,我这里没有。”
“是什么药?你可知哪里有,我们可以自己去寻来。”林与尘紧接着开口。虽然沈南一自己有放弃的打算,但他们两人却不能任由他如此。
闻广白摇了摇头,十分可惜地说:“这味药名叫相思草,知道的人不多,也是古书上记载的灵药。这么多年来只有药王谷谷主曾经培植出来过,但是自从药王谷被烧毁,就无人见过这种药草了。”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药王谷上,沈南一轻笑道:“看来这就是报应,我父亲这一生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年为了神农丹毁了药王谷,现如今我也是应了这份报应。”
他这么说并不是失望,而是得知真相后好像突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了。
沈南一并不怨恨父母,他们一人给了他生命,一人为了保护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母亲的血海深仇不可能因为他就放下,他理解母亲的为难,所以并不怪她。他更难过的是发现母亲原来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林宋二人看他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流露出抹不开的伤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但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就在林与尘他们失望之时,闻广白又开口了,“我当时听谷主说过,明月山庄曾经向他求过相思草,他送了三颗由相思草制成的药丸给他们。或许你们可以去明月山庄看看,说不定还有未用完的。”
“你说话别大喘气行吗?”宋祈安瞪了他一眼。
“多谢前辈告知,我们这就去明月山庄,若是寻到了我们再来霞光谷找您。”还是林与尘清醒,知道他们还有求于闻广白,现在不是得罪人的时候。
“你们拿到了相思草随时可以回来找我。我也先准备所需的其他药草。”闻广白没有怪罪宋祈安无理,一口应下了林与尘的话。
他们达成了一致,但好像身为当事人的沈南一不是这么想的。
“我不是说了不用治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沈南一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他们三人。
“为什么不治了,这不是你下山的目的,是你一直以来的追求吗?”宋祈安着急地拉住要往外走的沈南一。
沈南一转头道:“既然所有人都希望我就保持现在这样,我又何必再坚持。再说了,也不知明月山庄是不是已经把东西用完了,说不定去了又是白忙一场,还不如现在就回九安山。我要再不回去,我哥他们又该找来了。”
听说沈南一现在要回九安山,宋祈安急了,连忙给林与尘使眼色,让他也劝劝。
“你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林与尘问这话时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沈南一转过身来看着他,没有答话。
林与尘看着沈南一甚至有几分生气,质问他:“你说所有人都希望你保持原样,我不知道无极宗的人怎么想,但我跟宋祈安绝不是这样认为的。我们陪你找到这里只是想让你今后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再者,你知道因为你把离火赤芍给了宋祈安,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你如果现在放弃,他会一辈子背着这个包袱,难道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
宋祈安连忙附和他的话,朝沈南一点头:“没错,你这样我会一辈子心里不安。”
沈南一顿时哑口无言。
沈不知和沈不灼以亲情绑架他,让他不能离开九安山。现在林与尘两人又以友情绑架他,看这意思,治不好就是让宋祈安一辈子良心不安,所以哪怕为了宋祈安他也不能放弃。
“你们……”沈南一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好。
他的沉默让两人看到了希望。
只要犹豫就能劝过来,反正去明月山庄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不急于一时。
于是在林宋二人的裹挟下,沈南一就这样又回到了定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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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城已经是第二次来,但这回情况比上回还要复杂,如何进去明月山庄又把三人难住了。
从那日酒楼发生的事情就能看出,明月山庄的人也曾收到过薛道成的英雄贴,薛道成丢了离火赤芍,还不知道是怎么跟他那些武林同道抹黑他们的,所以他们肯定不能这样大摇大摆地找上明月山庄。
“林兄,你想到办法了吗?”宋祈安着急地问林与尘。
以前沈南一总有不少主意,先不说管不管用,但至少他能想出办法来。现在沈南一完全是撒手不管,跟着他们两个,一副随便他们折腾的样子。
林与尘一边思考,一边观察着街道两旁的行人。不得已,他已经开始认真考虑沈南一当初冒充其他门派的那个办法。
就在他感到为难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叫住了他们,语气中充满了惊喜:“林公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定州城?”
原来是他们在白沙岭时遇到的,被沈南一调侃说是对林与尘有意思的那名女子。
“是…霍小姐?”林与尘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阵,才想起女子说过,他家就在定州城。
霍东珠此前就见识过林与尘的冷淡,还以为林与尘早已经把她忘记,没想到他不但没有忘记,还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姓,一下喜不胜收。
霍东珠走到林与尘面前,正要开口,店铺掌柜从店里走了出来。
只见那名白胡子掌柜附在霍东珠耳边说道:“姑娘,明月山庄要的那些料子明日才能到,今天恐怕交不了货了。”
他声音虽小但瞒不过沈南一他们。这时他们才发现几人所站的位置是一家布庄前。从掌柜的态度中能看出来,这位霍姑娘竟是这铺子的主人。
“无妨,我在三夫人面前还有几分薄面。明日货来了,你再多准备匹天香缎,我亲自送过去。”
霍东珠的话让掌柜放下了心,然后便按照她的吩咐去做准备了。
看得出霍东珠已不是初次接手这生意,掌柜和伙计们都对她毕恭毕敬,十分信服她的处理方式。
但这些都不是林与尘他们关心的,他们只注意到了提到的明月山庄几个字。
待其他人都离开,林与尘才问道:“霍姑娘与明月山庄的人好像相熟?”
林与尘以前对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现在提到明月山庄突然变得和善起来,霍东珠岂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我家布庄一直供应明月山庄的料子,我与管事的三夫人见过几面,也算相识。”
“公子可是想找明月山庄的人?”冰雪聪明的霍东珠怎么能看不出来。
“霍姑娘没看错,我确有一事相求。”林与尘见她已经说了出来,也不再客气,于是将他们想上明月山庄寻药的事情告诉了霍东珠。
“我只认识上官家三夫人,如果你们有什么要事,我只能请我爹爹出马了。他与上官庄主好像认识,应该好说话一点。不如你们先去我家住下,待我问过我父亲,再答复你们。”霍东珠是真心想帮他们,就连好久没有过问这些事的父亲都搬了出来。
她既然热情相邀,林与尘也正需要她的帮助,正是一拍即合。于是和沈南一宋祈安对视一眼,欣然同意了她的邀请。
见他们同意了,霍东珠立刻叫来了马车,与他们一起回去霍家。
霍家是定州城的富户,专门做布料生意,生意做得还不小。定州本就富裕,霍家更是其中翘楚,所以宋祈安一进去就有些合不拢嘴,霍府比当初他们遇到的陈府更大更华丽。
进了门,霍东珠就把他们领到了大厅,然后立即让管家去请父亲。
第63章
霍东珠的父亲名叫霍牧, 现在是霍家的当家人。
霍牧四十来岁,鼻梁高挺,轮廓深邃,褐色眼瞳看上去不像是定州本地人, 但霍东珠却说她家世代久居定州, 这让沈南一三人对他有些好奇。
“这位就是救过东珠的那位林少侠吧。”霍牧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 准确地找到了林与尘。
因有求于人,林与尘不再像此前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几人一番寒暄过后,林与尘很快直入正题, 解释了他们此番前来的目的。
“你们想要去明月山庄寻药?我确与上官庄主有几分交情,但是……”霍牧看起来有些犹豫。
霍东珠见状走过去, 扯着父亲的袖子说:“爹, 您以前不是跟女儿说过, 您与明月山庄的庄主交情匪浅, 让女儿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怕吗?难道您都是骗我的?”
“爹怎么会骗你呢。只不过……”霍牧见女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后面推脱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林公子他们对女儿有恩, 这对您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您就帮帮他们吧。”霍东珠摇着父亲的衣袖撒娇。
霍牧无奈地看了一眼女儿, 他哪里不明白女儿是看上林与尘了才非要相帮,否则报恩的法子那么多, 何必非要答应这个请求。但当着外人的面他不好落霍东珠的面子,最终还是不忍拒绝。
于是笑着应下了此事:“林少侠救了东珠, 对我霍家有恩,这事霍某自当相助, 明日我便带你们去明月山庄找上官庄主。”
又怕方才的犹豫让林与尘多心, 又解释道:“方才并非我不愿意,而是上官庄主前些年受了伤, 已久不理庄中事务,现在当家的是少庄主上官祺。”
霍牧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整,但林与尘也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与上官庄主的交情在少庄主那儿可能没有用,这话也是告诉他们,不一定能帮他们拿到想要的药。
“多谢霍老爷,你能带我们进去明月山庄就好了,后面的事情我们自会亲自向那位少庄主解释。”林与尘本也没有指望能这么简单就从明月山庄拿到相思草,所以对霍牧的话不以为意。
霍牧既已应承,便留了他们三人在霍府住下,说好了明日一早便去明月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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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山庄位于定州城北,距离霍府所在的城南有一段距离。
第二天一早几人就出发了,到了明月山庄,听下人通报是霍牧之后,少庄主上官祺已经在大厅迎接。
上官祺青年才俊,待人接物颇有大家之风。虽然霍牧只是区区一介布商,与父亲也是许多年前的情谊,近年来久不来往,但上官祺对他仍是礼貌周到。
“父亲虽受伤闭关,但也交代过我们,若是霍伯父前来,必要告知他。今日伯父到访,不知所为何事?我这就差人去请父亲。”上官祺笑着问道。
霍牧连连摇头:“上官兄受伤需要静养,这些年我也是怕打扰到他,才甚少来看望。此次前来并非霍某的事,而是有几位朋友想要求见,就不必打扰上官兄了。”
“霍伯父,这是家父亲自交代过的,旧友前来,我若不通报一声,被父亲知道了,定要斥责我。”
上官祺刚说完,就有一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走进大厅,在他身边耳语了两句。
他点了点头,笑着对霍牧说:“伯父刚来时我就叫人去禀报父亲了,方才来人回报,父亲请伯父去他书房一叙。”
霍牧听说庄主上官飞翎已经在等他了,也不再推辞,连忙在管家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他一离开,上官祺就打量起了沈南一三人。
他早在霍牧带着他们进来时就注意到了,三人气质不凡,进到明月山庄后从容自在,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上官祺拱手笑着招呼道:“在下上官祺。敢问三位少侠尊姓大名?”
“在下林…云。”离泽城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也担心被明月山庄的人认出来,林与尘留了个心眼,报了个假名。
他刚说完,立刻惹来沈南一和宋祈安的注视。
怎么起假名这种事也不事先知会一声?沈南一质问的眼神飞了过去。
不过已到了这时候,他知道林与尘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也跟着报了个假名,“在下沈不问。”
宋祈安的反应就慢了一点,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灵机一动想出个名字:“在下宋千。”
上官祺看了他们几眼,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出什么了,“方才霍伯父说你们有事相求,不知三位来明月山庄有何事相求?”
“上官少庄主,我们此番是为求相思草而来。听闻药王谷姜谷主曾经赠过三颗相思草给明月山庄。不知贵庄可否割爱?”林与尘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上官祺听他们问起相思草,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带上了警惕,声音也变得冷漠起来:“你们是从哪里知道明月山庄有相思草的?”
沈南一的病自然不能跟他坦白,但闻广白那里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林与尘将他们去求医,从闻广白那得知此消息的事和盘托出。
“原来是鬼医圣手前辈。”上官祺听到这个来源后松了一口气,“我们的确向药王谷求过相思草,不过,那些药全都用掉了。”
听到这个结果,沈南一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看了一眼林与尘。林与尘也回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宋祈安最是紧张,听完后又一脸失望,“啊?一颗也没有了吗?”
“可惜我们爱莫能助。”上官祺点点头。
既然上官祺如此回答,林与尘留着的愿意换取相思草的条件也说不出口了。待霍牧回来后,他们便一起离开了明月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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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时,林与尘一路上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沈南一见他如此烦恼,笑着劝道:“我自己都没抱希望,你就不必替我着急了。”
林与尘却另有想法:“按照闻广白所说,这相思草不能单独用药,必是有药方需要用到。这种药方中若需要珍稀药草,定不会要很多,就像你这伤一样。而明月山庄却说三颗药都用了,究竟是什么病症需要用到这么多药。”
“你是说上官祺对我们有所隐瞒?”沈南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与尘点了点头:“不错,我们一提到相思草,他就变了脸色,想来其中有什么隐情。”
“他既然刻意隐瞒,我们又如何能得知?”沈南一自言自语,然后仿佛明白了林与尘的意思,挑眉问道:“你该不会是又想晚上上去查探一番吧?”
他会这么想是因为回到霍府时,林与尘以晚上有事为由拒绝了霍牧的盛情邀请。
“也不是不可。”林与尘没有这么想,但沈南一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明月山庄在定州名声不小,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恐怕瞒不住众人。他们特地去药王谷求相思草,应当不是什么小事。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定州城打听一二,这样说不定就能判断出他们是不是真的把相思草用光了。”
宋祈安虽然时常对两人的讨论插不上嘴,但总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沈南一一笑,“那哪还需要在定州城中打听。这霍府不是正好嘛。那霍老爷与明月山庄是旧识,或许不会轻易告诉我们。但霍小姐就不一样了,霍家既然世代久居定州,她肯定也知道不少明月山庄的旧事,就算她不知,他父亲也一定知道。嗯,若是你去问,霍小姐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后一句话他是冲着林与尘说的,说话时还不忘挤眉弄眼地打趣他。
沈南一的提议不错,林与尘也没计较他话里的调侃。还真去找了霍东珠问起明月山庄的旧事。
经过霍东珠的解惑后,他们就更怀疑这上官祺没有说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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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明月山庄的少庄主并不是现在的上官飞翎,而是他的大哥上官飞羽。
上官飞羽因缘际会与月影宫中一女子结识。月影宫乃是一个全是女子的门派,据说宫主因受过情伤,要求宫中女子全都断情绝爱。因月影宫行事多有过激,在江湖上多被称为魔教妖女,为正道所不容。
而上官飞羽与这名月影宫女子在相处中逐渐暗生情愫,但因正邪不两立,两人既担心明月山庄不容,又害怕月影宫的追杀,于是决定一起私奔。
上官飞羽乃是明月山庄上下一致认同的少庄主,现如今被魔教妖女蒙蔽了心神,竟要弃家族与不顾,这对明月山庄来说自然难以接受。
不知是谁从明月山庄的藏书阁中翻出了一个古方,说是这种药吃了的人就能忘却前尘旧爱。老庄主欣喜,忙命人收集古方中的药草,最后果然按照古方制成了药。
只可惜制成的这颗药最后也没能进上官飞羽的腹中,其中过程种种,都发生了什么众人不知。大家知道的最终结果就是现在看到的,上官飞羽和那名月影宫女子都不知所踪,上官飞翎坐上了庄主之位。
因为此事月影宫与明月山庄结下了仇,两方都互相看不顺眼,双方弟子见了必定刀剑相向。而上官飞翎受伤之事,也正是月影宫宫主干的。
了解了这一切,三人都已经明白了上官家去药王谷求药的原因。
“果然,不说这药不需要三颗相思草,更何况那上官飞羽根本没有吃那药,也就是说明月山庄肯定还有至少一颗药。”宋祈安因为有了希望再次高兴起来。
沈南一却觉得奇怪:“既然上官飞羽已经失踪,他们他不需要相思草了,那为何还要对我们说假话?”
“看来还是要去一趟明月山庄,今晚我们就去查探一番。”林与尘是个行动派,对于这事他还是只相信自己亲自探听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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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桂山,霞光谷。
闻广白见到眼前之人时,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沈不知冷冷地看着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他在哪儿?”
说到沈不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就不得不提到司徒栩了。
可怜的司徒栩在霞光谷外蹲守了两天,谁知道出谷还有一条闻广白自己出入的近路。因为见林与尘和宋祈安心急,他便让三人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于是当沈不知赶到时,司徒栩还在霞光谷入口处那块大石头那儿守株待兔。
听他说沈南一好几天没出来,沈不知就感到有些不对,立刻带着司徒栩进了谷。
然后,就这样与采药回来的闻广白撞个正着。
“我本以为要替萧兄报仇要许久之后了,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既然如此就让我新仇旧恨一并了结。”闻广白一边冷笑,一边拔出游龙剑严阵以待。
“我再问一遍,沈南一到底去哪儿了?”见到他手中的剑,沈不知眼神又冷了几分。
他还是头回遇到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的人,若不是心忧弟弟,他哪会跟闻广白多说一句话。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闻广白一声大喝,便朝沈不知一剑刺去。
两人简直是鸡同鸭讲了一顿,沈不知见他如此,知道不会得到答案,也就不再留情,手中霜寒剑抬起应战。
两人打得你来我往,剑声呼啸,剑光如雪,看上去十分激烈。
但一旁的司徒栩看久了就觉出了不对,沈不知动作似乎略有迟滞,从占上风变成了两人打了个平手。
所以说他不喜欢跟这种毒医双修的人做对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让你毫无防备地中毒。
就在司徒栩犹豫待会儿该上去帮谁时,沈不知一个闪身不及,被游龙剑一剑刺在了肩膀上。
正要下场的司徒栩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果断收回了上前的脚步。
只见被闻广白刺中的沈不知突然唇角微勾,一掌拍在了来不及闪躲的闻广白的胸口。
这一掌气势磅礴内力深厚,被重伤的闻广白倒地滑行了数丈,一大口血雾喷出。
“你没有中毒?”他没想到据说一向只凭实力说话,从不屑于耍手段的沈不知竟然也会故意示敌以弱。
沈不知没有同他解释的耐心,但为了沈南一还是忍着不耐烦问了一句:“沈南一去哪了?”
“不,你中毒了!那为何……”闻广白骇然。
他看见了沈不知伤口流出的血隐隐带着黑色,便明白沈不知是真的中了他剑上的毒,但却不知他为何还能如此从容地站在他面前。
不等闻广白想明白原因,沈不知的剑已经从他的脖子上扫过。闻广白捂着脖子,最后的眼神看向游龙剑,在复杂的神情中垂下了手。
沈不知收回剑,然后右手做剑指在左肩处点了两下,止住了流血的伤口。
司徒栩这才走了过来,关心地问道:“沈峰主,您这伤口可不浅,不如我替你包扎下。”
对于他的关心,沈不知还没开口。闻广白的屋里走出了一个人。
沈不灼摇着惊羽扇不疾不徐地朝两人走过来,“司徒少庄主刚刚怎么不上去呢?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就没下次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满是可惜,仿佛是真的这么想。
司徒栩背上一寒,他刚才见闻广白即将占到上风时,还真有过那么一刻想要与闻广白联手。
这段时间与沈不知的接触越多,他越明白外面传的东西不假,这沈不知真的是喜怒无常。他就怕对方什么时候看他不顺眼了就突然一剑。
不过现在他是庆幸自己刚刚没轻举妄动。先不说沈不知这是真中毒还是假装落了下风,就凭突然冒出来的沈不灼,他就能知道自己的后果。
沈不灼肯定是想他和闻广白联手杀了沈不知,然后再把他弄死,还可以美其名曰帮沈不知报仇了。
司徒栩一边在心里对两人的可怕骂骂咧咧,一边堆着笑脸对沈不知说:“沈大峰主,您该不会相信旁人的挑拨吧。”
沈不知斜睨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说他若真想杀他,可以试试。
沈不灼拿出一个瓷瓶,扔给了沈不知:“这闻广白还算有几分真本事,竟然还有我碧凝丹防不住的毒。这个药应该能有用。”
“你这是拿我来试药了?”沈不知还是一副冷脸,但也没有怀疑沈不灼,而是打开瓷瓶倒出一颗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他知道沈不灼这时不会对他动手,因为没找到替罪羊暂时没法在弟弟面前交代。
“你不想试也可以,自己去屋里慢慢找解药好了。”沈不灼哼了一声。
沈不知既然吃他给的药,肯定不会再和他在这种无谓的地方争执,而是立刻说到了最关心的问题:“找到什么线索了吗?阿问到底去哪了?”
沈不灼拿出一张泛黄的纸,举给他看:“只找到一个方子,不过我已经知道要去哪里找了。”
说完他合拢手掌,把那张纸在手心捏作一团,再次张开手掌时,那张药方已经碎如灰烬,在风中化开。
司徒栩这才看出来,沈不知两兄弟此次的目的。
他们根本就是不想要沈南一治好伤,特地前来杀人灭口来了。
沈不知受的这一剑也是一出苦肉计,给自己动手杀闻广白一个借口。他先故意示弱,让闻广白有机会刺伤他,然后就有充分的理由出手杀了对方。
闻广白一心为好友报仇,一上来就对他下杀手,甚至给他下了毒并刺伤了他。而沈不知最后时刻强撑着杀了对手,然后沈不灼才姗姗来迟给他解了闻广白的毒。
而自己出现在这就是这一幕的最佳见证人。
明白过来的司徒栩有一种自己现在安全了,又很快要不安全的感觉。
沈家两兄弟果然都有病!
第64章
入夜, 明月山庄一片寂静,两道人影鬼魅般从屋顶上掠过。
值守的一名年轻守卫揉了揉眼睛,盯着夜色看了两眼,茫然地问一旁的同伴:“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同伴打了一个哈欠, 抬头看了看四周, 懒懒地说回答:“你一定是眼花了, 这哪有什么东西。”
“我刚刚好像真看到什么了,该不会是月影宫的人又来了吧?我们要不要禀报上去?”这名守卫是新人,害怕若真出了事被少庄主责怪, 总有些担忧。
只是同伴并不放在心上:“你该不会是错把飞过去的乌鸦看成人了吧。月影宫的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咱们庄主受了伤, 她们的宫主也不好过, 哪还有功夫再来咱们明月山庄找茬。”
“是吗?难道我真看错了?”年轻的守卫挠了挠头, 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你看, 这哪有什么人,一只鸟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你还是太年轻了。”同伴不以为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取笑他大惊小怪。
两人说话的功夫, 又四处扫视了一番,的确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 最终那名守卫嘀咕着放弃了禀报的打算。
另一边,身着夜行衣, 趴在屋顶的沈南一并不知道刚刚差点被发现,他还在困扰着, 这偌大的明月山庄该先从何处查探起才好。
“好在没带宋祈安来, 明月山庄的防备比青岳山严多了。”沈南一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悄声对林与尘说。
宋祈安轻功不行, 但也想跟来,两人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
“上回在青岳山那是丁之仁故意设了陷阱,才会放松防备那么轻易让我们进去。”林与尘也压低了声音,一边回他的话一边观察巡逻守卫的路线。
沈南一倒不在意明月山庄的防卫,以他们两人的轻功,想要不被发现只需小心一点就是了,但问题是现在怎么找到正确的地方。
“跟我来。”趁着地上巡逻守卫转身的那一刻,林与尘朝沈南一说完就从屋顶一个飞身,轻轻跳到了一旁的树上,然后就一路借着各处树叶的遮挡,很快来到了一处楼阁前。
沈南一跟在他身后还来不及询问,就见林与尘已经找准机会翻身进了楼内,只好马上也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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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楼外面四方都有人把守,但里面却无人看守。只要两人不发出太大声音,便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进来后的沈南一环顾四周,这楼里一共五层,跟九安山的剑阁有些相似,前三层挂满了各种兵器,但到了第四层东西就少了许多,也不再是各种兵器,而是不少奇珍异宝,有的直接摆在架子上,有的用各式的盒子装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难不成你以前来过?”沈南一好奇地问林与尘。
他们白天来的时候没有机会四处查看,只在大厅坐了一会儿,等霍牧回来后就一起离开了,林与尘却能一下子找到这里,不怪他这么猜测。
“霍东珠。”林与尘回答地很简单。
在他们决定夜探明月山庄后,林与尘就单独找到了霍东珠,想借机从她那里打听明月山庄的布局。既然霍东珠与上官家的人有来往,去过明月山庄的次数必然不少,知道的肯定比他们要多。
他当然不会直白告诉霍东珠自己想要夜探明月山庄,只是将话题引到霍东珠经常出入明月山庄之上,霍东珠自然谈到了自家生意。
不过她一直都是和后院的上官家夫人们打交道,对上官家那些人的居所和后院库房什么的了解得一清二楚,却对可能存放相思草的地方一无所知。
幸运的是,霍东珠偶然说起了她在年幼时曾跟随父亲来过这处藏珍阁,于是林与尘从她口中打听到了藏珍阁的大致方位。
藏珍阁高达五层,外观显眼,知道了大致方位,林与尘自然容易找到。
听到霍东珠的名字,沈南一朝林与尘挑眉,做出了然于心的样子。若不是现在地方不对,他少不了要打趣几句。
两人一路上去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直到走上第五层,两人同一时间看到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对视一眼后二人走了过去。
林与尘手正要伸过去,沈南一拦住了他:“我来。”
他们之所以都一眼看见了这个盒子,是因为这木盒与沈南一装药的那个葫芦材质相同,而这种稀有的北海沉木常用来保存药材,可使其长时间保持药效。
既然是药王谷的东西,沈南一担心上面可能用了毒,由他来打开比较好。
等到沈南一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两人都非常惊讶。里面除了有一个小小的瓷瓶,还有一个同样材质但稍小一点的盒子。
他好奇地拿出了里面那个盒子,笑着问林与尘:“你猜会不会再有一个更小的盒子?”
林与尘斜了他一眼:“不管是药王谷还是明月山庄,应该都没有这么多北海沉木用来做这么无聊的机关。”
林与尘看了一眼那大盒套小盒的套盒,姑且把它称作“机关”。
沈南一没再玩笑,打开了第二个盒子,一株一半红一半黄的鲜花静静地躺在盒中,看上去还跟刚采摘下来的一样。除了盒子的作用,应该也用了特殊的办法,否则这花不可能还能如此新鲜。
“忘忧花?”沈南一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飞快地盖上盖子,像是烫手一般把盒子放了回去。
林与尘对这个名字有些好奇,刚想再次拿出来看,却被沈南一一把按住了手:“别开,忘忧花会让人脑子不好。”
“脑子不好?”林与尘一脸疑惑不解。
沈南一解释道:“这忘忧花会使人健忘,你闻多了待会就会忘记自己来这儿是干什么了,若真想看记得屏息。”
林与尘听他这么说哪还会再打开去看,于是收回了手,又问他:“你是如何知道的?这花的药性连神农丹也没用吗?”
“是,神农丹也没有用。我小的时候在赤霄峰一个山洞中见到过一片忘忧花,当时跑过去玩,结果一下忘记了自己是谁该怎么回去,在山洞睡了一整夜。把我爹急得差点没把九安山翻过来。”
不知道是否是忘忧花的原因,这段记忆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了。今天回想起,突然发现了很多当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他丢了一整夜,再回到母亲那的时候,母亲竟然毫无察觉。如今看来,母亲应该是根本就不在意他才没有发现他不见了吧。
父母死后,他十分痛苦,曾经也想过如果能够忘记一切就好了,但当他再去那个山洞中的时候,发现那里的忘忧花早就已经被父亲下令铲除了。
想到这些往事。沈南一的情绪再次低落下来。
林与尘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看他情绪低落忙转移开话题:“看来药王谷送来的除了相思草以外还有这株忘忧花。”
听他提到相思草,沈南一连忙拿起了那个小小的瓷瓶揭开看了一眼,瓶口虽小但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三颗药丸,然后又闻了闻:“有草木香,先辛后甜,是闻广白说的相思草的气味。”
“但为什么还有三颗?”沈南一盖住了瓶盖,皱眉思索道。
“这里面还有东西。”林与尘这个时候突然发现了盒子里还叠着一张泛黄的纸张。
沈南一立刻将那张纸拿了出来,林与尘也凑过去一起看。
那是一张从书上撕下来的药方,记载着一种名为忘川的药的配方。
“忘忧花,金线菩提,息烽草,琥珀虫,钩离……可这里面没有相思草呀!”沈南一看完这个药方,发现了不对。
“相思草不是其中的一味药,而是忘川的解药。”林与尘指着药方最下面的一行小字提醒他。
沈南一朝他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看到上面写着“相思草可解此方”。
联想到从霍东珠那听到的传闻,两人大致推断出了事情的始末。
“看来明月山庄去药王谷求的并不是相思草,而是忘忧花。”
他们的猜测没有错,当初上官老庄主就是在古方中发现了忘川的药方。多次劝说儿子无果后,他决定用此药让儿子忘掉那个女人。
但制药时遍寻各处,还缺忘忧花这一味药,无处可寻之际老庄主想到了药王谷。
药王谷有数百种各类奇花异草,果然其中就有忘忧花。收到明月山庄请求的姜谷主知道,此方用过之后,服用忘川的人便会完全忘了过去的恩怨情仇,这不仅包括他的爱人,就连家人也会忘得一干二净。他为了让老上官庄主三思,便一同赠了三颗相思草解药。
可后来明月山庄中有人将此事告知了上官飞羽,提前知道消息的他,没等制成忘川,便带着妻子远走高飞,离开了明月山庄。所以现在忘忧花还在,而那三颗相思草也没有派上用场。
不过,上官家的人一直没有放弃找回上官飞羽,上官祺在沈南一三人问起时的刻意隐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管是忘忧花还是忘川的药方两人都不感兴趣,好好地放回了原地。
至于相思草,沈南一想了想,从瓷瓶中倒出了一颗药,放进了自己的葫芦中。然后又掏出一个青色瓷瓶,四处看了看,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根碳条在药方背后留了几个字,末了才与原先拿出来的白瓷瓶一同放了回去。
“你拿了什么交换?”林与尘好奇的问。
他这个时候才觉得沈南一不愧是无极宗的人,做事果然随性。抢夺离火赤芍时他可以理直气壮,现下偷相思草却又留下东西做为交换。
“治内伤的药,我二哥也没做出多少来,比碧凝丹珍贵多了。”沈南一身上除了这瓶药其他几乎全是毒药,他觉得对于明月山庄来说,大概疗伤的药更好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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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主要的目的达到了,两人也不再多做停留。正要离开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立刻放轻了脚步,在柱子后面躲了起来。
好在来人并没有继续上楼,脚步声停在了二楼的位置,随后谈话声响起。
“父亲,这么晚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
沈南一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认出了说话之人就是今天拒绝他们的上官祺。听他的称呼自然也明白了另一个人就是明月山庄的庄主上官飞翎。
“今日霍牧前来,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上官飞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又透露着一丝虚弱,可怜传言他受了重伤一直在闭关休养的事不假。
上官祺见父亲这反常的举动,关心地问道:“父亲,可是他今天说了什么?”
上官飞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兵器架上的一把剑问:“你知道这柄剑吗?”
“这是明月山庄历任庄主的佩剑,名剑榜第六的落英剑。”上官祺看了一眼,回答道。
如果不出意外,在他的落英剑法练至七层后,父亲也会将这柄剑传给他。
“当年就是霍牧替我们拿回了这柄剑。”上官飞翎一直没跟儿子提过他与霍牧的交情。
“他…究竟是什么人?当初父亲您把他救回来的时候我还年幼,只听母亲说他不是好人,那为何父亲您还要救他呢?”
“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他到底是谁,因为这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这些年来他在定州城落地生根,如今有妻有女,他早就抛却了以前的身份。我本不应该再将你卷入其中,但今日他来告诉了我一个消息。为免你不好应对,是时候告诉你这些往事了。”
上官飞翎目光落在剑上,慢慢回忆起了旧事。
当初上官飞羽被骗回明月山庄,导致妻子被月影宫抓走,他得知后设法逃出了明月山庄,赶去月影宫救人。人是救了出来,却在救人过程中受了伤,又遭到了月影宫的追杀。危在旦夕之时,恰逢霍牧路过救了两人。
被救下后,上官飞羽想要带妻子回明月山庄,却得到妹妹传信,知道父亲想给他下药。思索再三后,他决定远走高飞不再回明月山庄。
既然要离开明月山庄,他也就不再是少庄主,自是不能再留着象征庄主之位的落英剑。临走之前,他把落英剑托付给了霍牧,请他转交还明月山庄。
霍牧把这柄重要的剑带给明月山庄时,老庄主也知道上官飞羽不会再回来,于是将剑和庄主之位传给了上官飞翎。
而就在这一年后,上官飞翎就碰上了霍牧,但那时的霍牧已经受了重伤。
“他对我明月山庄有还剑之恩,哪怕知道他的身份麻烦,我还是把他救回了定州城,并帮他改头换面,给了他新身份。”
“改投换面?”上官祺不解,“他的仇家到底是谁,就连我们明月山庄也护不住他?”
“因为他得罪的是整个中原武林。他的真实身份是,当年跟随拜火教圣女兰绮罗一起来到中原的拜火教堂主之一。”
“拜火教?”对于上官祺来说,他虽然对剿灭拜火教圣女的那段往事和隐情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当年中原武林的那段危机,就是拜火教引起的。
这下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就连明月山庄也护不住霍牧,更明白了霍牧这些年来与父亲甚少往来的原因。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份,恐怕会将火引到明月山庄的身上。
“父亲刚刚说不好应对的麻烦,莫非是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上官祺作为少庄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对明月山庄的影响。
上官飞翎摇了摇头:“他扮做布商这么多年,现在已完全不招惹江湖事,就像个真正的商人,暂时还没有被发现。”
“那他是担心何事?”上官祺想不明白。
“他听说丁之仁大闹云落山打伤了太一门掌门,以他的武功本做不到这些,恐怕是练了拜火教的邪功,他担心丁之仁逐渐迷失心智成为武林大患。这或许会让人再次掀开拜火教这桩旧事。”
霍牧的担心也是上官飞翎担心的。因为大哥的事,明月山庄与月影宫结下了深仇大恨。
如果霍牧与明月山庄来往之事泄露出去,月影宫必将借此机会报仇,甚至利用这一点挑拨明月山庄与六大派的关系。
“父亲,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们明月山庄问心无愧。再说霍家这些年老老实实做生意,霍牧也从未做恶,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哪怕六大派找上门来,我也是这个回答。”上官祺眼神坚定,毫不畏惧。
上官飞翎欣慰地看着他,露出淡淡的笑意,然后取下了兵器架上了那把落英剑,交给上官祺。
“这把落英剑你已经有资格拿着了。”
上官祺没有料到父亲会在此时传剑给他,本想推辞,却在看到父亲疲惫的面孔后改变了主意,转身跪倒,双手接过了剑。
上官飞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咳咳,时候也不早了,回去吧。”
待上官父子离开,确定他们走远了后,沈南一和林与尘才下楼来。
沈南一看着那个空空的架子,还在回想刚才路过看到的落英剑到底长什么样。
想了半天发现不记得了,沈南一立刻将其归结于是落英剑没有特色,让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刚要转头问林与尘是不是还记得,却发现他还在往前走,似乎想跟上官父子一样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沈南一这才察觉林与尘的心不在焉,吓得连忙拉住他,低声问:“你怎么了?”
林与尘被他这句话提醒,回过神来后满脸歉意看向沈南一。
上官飞翎刚刚那段话,受到最大冲击的不是上官祺,而是林与尘。
他没想到师父说的那个人竟然就是霍牧。此刻他恨不得立刻就飞回霍府,找到霍牧问个清楚,那个欺骗了母亲,衣冠禽兽的伪君子究竟是谁。
第65章
一路上林与尘沉默不语, 沈南一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心神不宁?”
此前沈南一两人虽然知道林与尘是拜火教圣女之子,也了解六大派围攻圣女之事, 但并不知道他的生父在其中的作用。上回在云落山与师父谈起的事林与尘也没有告诉他们。
此刻, 沈南一问起, 林与尘这才将丁之仁暗示他的那件事透露给他。
听完林与尘的解释后,沈南一气愤非常:“就为了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天罗神功,竟如此卑劣, 六大派出了些这样的人,居然还有脸叫我们魔教。”
他指的自然还有薛道成和丁之仁。
“知人知面难知心。”林与尘心情复杂地感慨道。
因为心中有事, 一回到霍府, 林与尘未作任何停留, 连夜行衣都没有换下, 就更谈不上让人去通报了,径直越过院墙便去了霍牧的院子里。
因林与尘未刻意收敛声息, 他一靠近房间, 霍牧果然发现了, 没多久就打开了房门。
白日里,霍牧伪装得仿佛一个真正的商人, 沈南一几人都被骗过去了。现在他能这么快发现有人进了院子,足见功力不浅。
“林少侠这是何意?”霍牧只随手披了一件外衣就出来了, 开门后没想到是林与尘,见他和沈南一都穿着夜行衣, 面露警惕之色。
“事出有因, 晚点再同前辈解释。”林与尘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却也没有先解释,而是直接表明来意道:“深夜造访,乃因现有一要事想向前辈请教。”
这声前辈让霍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见林与尘不像有恶意的样子,于是手往旁边的房间一指,随即转身那处书房走去。
林与尘和沈南一也抬脚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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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们为何作这身打扮,又有何要事请教,现在可以说了。”
霍牧关上门,用探询的目光看向两人说道。
“晚辈想请教的是当年拜火教的旧事。”林与尘一边说一边盯着霍牧的眼睛,在他提到拜火教的那一瞬,霍牧掩盖不住眼中的惊讶。
“你究竟是谁?是丁之仁派你来的?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放弃天罗神功?”霍牧皱紧眉头,几步抢到了书桌前,从一旁的画筒中抽出了一把长剑,做出防御之姿。
林与尘知道他突然叫破霍牧隐瞒了这么多年的身份,一时肯定很难得到他的信任,摊手向他显示自己并无敌意。
但若要说明从明月山庄听说的那些,又要从头到尾解释一遍,于是干脆搬出了母亲的名号:“前辈误会了,我母亲名叫兰绮罗。”
“你说什么?圣女的那个孩子不是死了吗?”霍牧瞪大眼睛,手中的剑都落了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霍牧这些年来虽然也关注着六大派的动静,但为了不引人怀疑,并没有刻意打听太多,对江湖上发生的很多事也只是道听途说。
他伤好了后以为六大派杀了兰绮罗和她的孩子,并不知道后来他们也没有找到那个孩子。
“当年我师父——太一门林渊,将我救下并收我为徒。但前段时间我的身世被人传给了青岳派和玄天宗……”很快林与尘就将这段时间他去青岳派寻找圣令,以及师父告知他,有关他身世的内容说给了霍牧听。
听他说完这一切,霍牧彻底地放下了手中的剑,再次打量起他来,“仔细看来,你的眼睛的确跟圣女有几分像。”
“你已经拿到了圣令,现在找到我难道也是想从我这得到天罗神功的秘密?”霍牧叹了一口气。
从霍牧的话中,林与尘知道了为何青岳派哪怕得到圣令,找到了天罗神功,却还是无法修炼成功。
霍牧与同伴奉拜火教教主之令,跟随兰绮罗来中原寻找圣令。临行之前,教主担心兰绮罗找到后将圣令据为己有,便分别将圣令有关的秘密传给了霍牧二人,让他们三人互相制衡。
那人手中有打开圣令拿到其中天罗神功的方法,但要成功修成天罗神功,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秘法,霍牧手中就握有这个秘密。
只是霍牧在决定留下来后,就下定决心不再跟任何人透露这个秘密。所以哪怕是圣女之子,若林与尘真是因此而来,他也绝不会告知他。
“我不是为了此事而来,我也不在乎什么天罗神功。”天罗神功或许还有什么秘密,但他并不想知道。
林与尘的回答暂时打消了霍牧的疑虑。
“那你是想知道什么?”霍牧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与尘说出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我想知道我的生父究竟是谁,我师父说你应当知道。”
没料到他要问的是这个,霍牧一愣,“你…真的想知道?知道了你又能如何呢?”
“如何?当然是杀了他给母亲报仇。”林与尘的声音不徐不急,仿佛在说一件十分普通之事。
霍牧惊讶不已:“你…这是要弑父?
林与尘的话让他回忆起了当年之事,要不是中了圈套,又刚生完孩子,若不是有孩子拖累,兰绮罗未必不能逃出围攻。
“圣女临死之前十分后悔轻信了那薄情之人,但她应该也不想要你为了替他报仇背上弑父的名声。”
“我听师父说,母亲是因为保护我才被他们抓住了机会,如果没有我,你们是能逃出去的,我替她报仇天经地义。那个男人心狠手辣,连枕边人和孩子都能出卖,有何面目称作是我的父亲,我又为何要顾忌这些。”林与尘并未被这些仁义道德束缚。
霍牧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兰绮罗。兰绮罗也是同样果断,在知道被背叛后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立刻就想到了对方可能的目的,只是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就是那么巧,晚了一步。
“你真的这么想?”霍牧心境已然不同当年,不再冲动。明知道是对方害了他们,却还是不想打破如今的平静。
“你可知道他出卖圣女的事情,除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六大派的人,你若杀了他,那些人不会相信你的理由。不仅如此,你还会被正道中人追杀到底。”霍牧还是想劝他三思,毕竟弑父这个罪名太大了。
林与尘不为所动,追问到底:“他究竟是谁?”
霍牧看着他眼中的坚决,最后摇了摇头:“苍山派崔子钰。”
“是他!”一直在旁边没有打扰他们谈话的沈南一,被这个消息震惊地忍不住出声。
“他…”林与尘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在江湖上有着君子剑之称的崔子钰,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霍牧也理解这个消息对林与尘的冲击,不等他开口问,就说起了当初之事。
兰绮罗遇到崔子钰的时候,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或许他们当年的确曾经真心相爱过。但是当崔子钰知道了兰绮罗就是拜火教圣女,并且在她得到圣令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他开始被传说中天罗神功的强大所蛊惑,一步步想从兰绮罗这里得到天罗神功的秘密。崔子钰提出了要娶她为妻,也坦白了他苍山派弟子的身份。但是没想到兰绮罗并不像中原女人那样,认为成了亲丈夫就是一切,她坚持要将圣令送回拜火教才能回来与崔子钰成亲。
为了阻拦她,崔子钰设计让她怀上了孩子,拖延住她的脚步,并在知道劝说不成之后,开始偷偷给六大派传出消息。不过他也害怕师父知道他与魔教妖女之事,将他逐出师门,便没有让六大派任何人知道他与兰绮罗的关系。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圣令最后落到了丁之仁手上。但最终也没有谁练成了天罗神功,在了解天罗神功的修炼必须有特定之法后,他这才放弃。
“以他现在的声望,你若杀了他,恐怕以后就永无安宁了。”霍牧这话是提醒他,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如果是当年,有人要杀崔子钰,他必定要前去帮忙,更要作为人证,当场拆穿他的伪装。可现在,他不能不为妻子和女儿着想,他的身份一旦暴露,那些正道中人可不会因为他已经退出江湖就放过他,同样,也不会放过他的妻女。
“我知道该怎么做。”林与尘点头道。他的话也是让霍牧放心,告诉他自己不会泄露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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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给霍家带来麻烦,第二日一大早,沈南一三人就离开了霍府。
昨晚回到房间之时,两人发现宋祈安一夜没睡,硬是等到了他们回来。
在林与尘的默许之下,沈南一将霍牧和崔子钰的事情都告诉了宋祈安。
宋祈安自然是支持林与尘的,要不是沈南一的事情更急,他立刻就要与林与尘一起去苍山派,帮他寻崔子钰报仇,
林与尘却不想将他们牵扯进此事,一出霍府就表明态度:“我们先回霞光谷,等你的伤治好了,我们就分道扬镳。”
“不行,你虽然打得过崔子钰,但是你没他阴险啊。”沈南一有自己的理由。
“你杀了他,若只是被六大派的人追杀也就罢了,反正那些人也奈何不了你。可如果这崔子钰不肯承认怎么办?以他这种阴险程度,倒打一耙也是有可能。就说自己没有出卖你母亲,反污蔑你丧心病狂要弑父。”
这些武林中人,就算再破口大骂无极宗是魔教,在误以为现任宗主是杀了沈未然上位后,也会觉得沈不知理所当然应该替父亲报仇。就连杀父之仇不报,这些人都有的说,更何况是弑父这么严重的事呢。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宋祈安听沈南一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开口询问。
“霍牧说了,崔子钰有个信物在圣女手里,这东西是他亲娘留给他的,是成亲的信物。若是能找到就可以证明她们的关系了。”这个事情霍牧只是提了一嘴,但没抱真能找到。
“可问题是要去哪里找呢?”宋祈安无奈问道。
“也许我们可以去当年的事发之地看看。”沈南一同样毫无头绪,只能随便猜了。
虽然事关自己,林与尘却在一旁没有加入讨论,提醒两人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返回去找闻广白,“先去霞光谷,我担心夜长梦多。”
事实证明林与尘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几人刚到城门处,林与尘就停住了脚步,只因为他第一个发现了沈不知。
沈不知靠着不远处一株大树,整个人收敛住气息,一般人很难注意到他。
“霞光谷或许已经不需要去了。”见沈南一还没有发现,林与尘指了指沈不知所在的方向。
“大哥,你怎么受伤了?”
沈南一张大了嘴,第一眼就发现了沈不知的伤口。主要是这伤口包扎得十分明显,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第66章
闻广白的确有心替沈南一治伤, 他在沈南一前往明月山庄时也在尽心地准备其他药材。所以从他留下的药方和屋子里备好的药材中,沈不灼猜到沈南一是去找相思草了。
沈不灼自己同样医毒双修,对药草多有研究。尤其是药王谷曾经种植过的那些罕见的药草,虽然多半随着药王谷一起被付之一炬, 但偶有流落在外的, 他大多都知道去处。稍加思索便明白了沈南一去了何处。
于是未做停留便和沈不知一起赶到了定州城。但没等他们进去明月山庄, 就听说山庄遭了贼。
知道沈南一已经得手,下一步必然是要去霞光谷寻闻广白治伤,两人等在了城门处, 果然碰到了正要出城的沈南一。
沈南一一见到沈不知,来不及询问他们为何出现在这, 就关心起他的伤势。
他已经很久没见大哥受伤了, 要不是二哥还气定神闲站在一旁, 他差点怀疑是九安山出了什么事。
等沈不知说出是闻广白, 然后轻描淡写将他杀了闻广白之事告知的时候,沈南一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 你就这么杀了他?”
沈南一的话中有惊讶, 也有可惜。不是因为自己的伤, 而是因为闻广白与母亲的关系。
在知道闻广白曾经与母亲一同修习过医术时,他就很想问一问他, 母亲当年在药王谷是什么样子。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在九安山总是闷闷不乐, 不管是对父亲还是对他,极少展露笑颜。也许在药王谷时, 母亲亦曾有过天真烂漫, 怡然自在的日子。
只可惜他当时走得急,还来不及问一句母亲的过往。
沈南一脸上的失望十分明显。
但沈不知不了解其中缘由, 只以为他是为自己的伤无法医治了感到失望,走上前去劝道:“你的旧伤因神农丹而起,哪有那么容易治好,他说能医治或许是知你身份刻意欺骗。”
沈南一刚想跟他说明母亲与闻广白的关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狐疑地看向他:“大哥,你怎么知道他能治好我的伤?”
被这句话提醒,沈南一想起此前离火赤芍之事,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想阻止他医治旧伤。方才沈不知只说被闻广白认出来两人动了手,现在看来,这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见沈不知没有回答,他又追问道:“真是他先认出你来,向你出的手?”
这个时候司徒栩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沈不知没有解释,而是看向一旁的司徒栩。
司徒栩哪里愿意掺合到他们两兄弟的矛盾中,但迫于沈不知的威胁,只能站出来当这个见证人。
“我可以证明,的确是闻广白先动的手。我们一进霞光谷,就碰到他采药回来。沈大峰主向他询问你的行踪,闻广白不仅没有回答,还认出了沈大峰主,当即拔出了游龙剑,沈峰主这才拔剑还手。”
沈南一听他提到游龙剑,已经信了几分。
闻广白当初因为游龙剑猜到他与无极宗的关系时就想对他们出手,可见好友萧子游在他心中的份量,如果真是认出了大哥,先拔剑相向也就能理解了。
见沈南一还是半信半疑状,沈不知抬手就要解开包扎好的伤口,“阿问你若是还不信,游龙剑的伤口总该认识。”
沈南一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我信!”
“不过,你是怎么受伤的?以闻广白的武功,应该不至于伤你这么深。”因为刚刚的动作,伤口似乎有些开裂,沈南一看到他用白布包住的伤口周围隐隐又渗出血迹,关心地问道。
“他用了毒。”沈不知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提到闻广白的毒,沈南一自己也是中过招的,不由又多了几分相信。
以闻广白此前表现出来的态度,见到杀害好友的仇人,必定是缠斗个不死不休。而大哥的性格就更不用说了,他不怕人报仇,但一旦交手就不会留情,所以两人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沈南一虽然对闻广白的死感到可惜,但相比之下更在乎沈不知的安危。
“大哥伤势如何?毒已经解了吗?”提到中毒,沈南一连忙朝站在一旁的二哥沈不灼问道。
沈不灼一直在一旁带着玩味的笑看沈不知表演,听到沈南一问他话,啪的一声收起扇子,不满地看着他:“有我在毒自然是解了,阿问你什么时候对二哥这么没有信心了?伤口虽深,但只要毒解了就没有太大问题。”
听说大哥的伤已经没事,毒也解了,沈南一才放下了心。
随后横了沈不灼一眼:“若二哥你真像自己说的那么厉害,怎么闻广白可以治好的伤,你却治不好。”
沈南一指的当然是自己的气海之伤。
沈不灼顿时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说他其实已经得了闻广白的药方,真要医治也不是不行。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偏过了头。
闻广白被杀,相思草就没了用处。沈南一留着也无用,便想着不如还回去。
他刚这么一说,其他几人纷纷阻止。
“既然闻广白有办法医治,那其他人也有可能知道医治之法,这相思草还回去容易,若让明月山庄有了防备,想再拿到可就难了。”林与尘第一个反对。
宋祈安也点头附和:“林兄说的没错,有备无患,你还是收着吧。”
林与尘和宋祈安阻止还说得过去,让沈南一感到惊讶的是两个哥哥也阻止他还回去。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沈不灼才开口解释:“我们刚从明月山庄过来,他们正到处抓贼,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这么快就发现了?”沈南一还以为昨晚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呢。
他不知道,就因为他白天去讨要相思草,上官飞翎晚上又同儿子谈起往事。上官祺一大早又去了藏珍阁看落英剑,突发奇想打开了那个自从上官飞羽离家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的盒子。
若不是沈南一好心留了一瓶药,上官祺或许还没这么快发现相思草少了一颗。
现在的结果就是,他们昨晚的行为全暴露了,明月山庄的人已经找去了霍家。
“人恐怕已经找过来了,还是先出了城再说吧。”林与尘已经看到后面好几个持剑的年轻弟子朝城门口赶来,一边出声提醒,一边动身往外面走去。
沈南一回头一看果然如他所说,赶紧也跟了上去。
他一动,沈不知等人也跟着动了,几人陆陆续续通过城门,出了城更是立刻运起了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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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看,还有人追来吗?”过了好一会儿,沈南一有些内力不支,停下了脚步询问后面的沈不知等人。
沈不知和沈不灼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两人自然而然地朝他伸手,同时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沈南一这才反应过来,一笑收回了手,“不用,我的内力一会儿就能恢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轻功所需内力极少,你们把内力渡给我就是浪费。”
两个哥哥这是见他内力不支,都想要给他“喂食”内力。
“就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要跑?”莫名其妙跟着他们跑了这么远的司徒栩突然醒悟过来,环视了一圈在场之人。
就这阵容,血洗明月山庄也足够了吧,到底为什么被刚刚那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追着逃跑?
沈不知和沈不灼看着沈南一,而沈南一则看着林与尘。
对啊,他们怕什么?
林与尘也被这话问倒了,一时语塞。
“这大概就叫…做贼心虚!”宋祈安说完还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聪明,然后就在五双眼睛的注视下闭上了嘴。
闻广白已死,他们也就不用再回霞光谷了,但对于接下来的行程,沈南一又和两个哥哥有了分歧。
林与尘原本的计划是陪沈南一治好了伤就去苍山派找崔子钰。现在霞光谷去不了自然就应该改道去苍山派。
沈不知和沈不灼对他去哪里当然没有意见,甚至巴不得他能离沈南一远点。
但在听说沈南一要跟他一起去苍山派时,两人就不能同意了。
沈南一与沈不知为此僵持了一路,到了又一城邑即将分道扬镳时还是没能说服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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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几人先在城内找个客栈住了下来。
安顿好后,沈不知还在试图劝说沈南一跟他们一起回九安山。
沈不灼一向比沈不知懂得怎么对付沈南一,一路上由着沈不知去做这个恶人,他只时不时附和两句。
现在见沈南一已然十分不悦,马上以退为进,笑着对沈不知说:“阿问若是想去便让他去吧,难道我们为了自己就要自私地把他拘在山上?无相符发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还要两次嘛,暂时死不了。”
死不了?这话听在沈南一耳里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无相符发作的时间不是还要两个月?”沈南一认真算了一下时间。
“按理来说是还有两个月,但上回在青岳山下时为了赶回城内,我一时心急催动内力过急,可能引起了无相符反噬。”
漫不经心地提起无相符可能提前发作,沈不灼仿佛说的是别人,脸上还挂着不以为意的笑容。
他这话一出,不说沈南一,就连沈不知都侧目看了过来。
“我看看!”三人本是坐着,因沈不灼的话,沈南一急得立刻站起身。
他来到沈不灼身后,手贴上了沈不灼的背,催动内力感知他体内的无相符。
果然,原本此时应该几乎感受不到的无相功真气已经有了一点微小的波动。
沈南一眉头紧锁,又气又急:“你不是早就知道避开无相符的方法吗,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还有,怎么不早点说告诉我?”
沈不知和沈不灼体内的无相符其实就是沈未然打入他们体内的一股无相功真气,平时在丹田中不会有任何感觉,只有到了特定的时间才会随着经脉运转流转各处,若无同样的无相功真气压制就会四处乱窜,让人痛苦无比。
但也就是说只要不到发作时间,几乎感受不到。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如果被种下无相符的人故意以内力相抗衡,企图逼出无相符,就会激发它即刻发作。
沈不知曾经在无意中因为催动全身内力过猛导致了无相符的提前发作。至此之后,他们两人就尤其注意这一点,也掌握了避免无相符反噬的方法。
但这次沈南一又能怪罪什么呢,上回在离泽城本就是为了他。两人遭人围攻,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又一路从青岳山赶回城内,这才引起了无相符反噬。
沈南一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沈不灼体内的无相符做不了假,他只能妥协。
“我明日就同林与尘说清楚,不跟他一起去苍山派了。”沈南一无奈开口。
在他离开后,达到目的的沈不灼还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笑脸。
若不是沈不知了解他够深,差点真要相信了他说的话。
“你什么时候做的?”沈不知问的是他故意引起无相符反噬这事,他根本不相信沈不灼的那套说辞。上回在青岳山下还不至于那么紧张。
“自然是在你耍心眼没空注意到的时候。”沈不灼用扇子指了指他的伤口,然后轻笑一声站起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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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南一遗憾之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打乱了几人的计划,准确说是打乱了林与尘的计划。
“玄天宗率领六大派围攻九安山?”沈南一盯着沈不知手里的传信,有些震惊。
他一觉醒来就得到这个消息,要不是昨晚已经决定与他们一起回九安山,沈南一都要怀疑这是沈不知放出来的假消息。
虽然武林正道一个个对无极宗恨得咬牙切齿,但碍于沈未然的积威,除了零零散散去过的一些人,从没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喊出剿灭魔教的口号。
“玄天宗清虚老道?有意思。”沈不灼瞟了一眼纸条上的字,嗤笑一声:“这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来凑这个热闹。”
这个消息是朝云峰在离泽城留下来的探子发出来的,沈不知将纸条递给沈南一。沈南一接过纸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上面写的那些门派名字还真不少。
“我们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怎么他们突然联合起来,莫不是离泽城的事情让他们心有不甘?”
沈南一这样猜测自有他的道理。
上回正道各派在离泽城惨败于沈不知和沈不灼手下,又丢了离火赤芍,就连定州城茶余饭后闲谈的百姓都知道这些门派既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可见此事影响之大。现如今他们想打上九安山找回面子也是极有可能。
“看来上回纪惊涛泄露出去的东西不少。果然,让他就那样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对于六大派这突如其来的围攻,沈不知想得更多。
沈不灼也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
现在看来,应该是纪惊涛将沈南一的身份泄露出去。以前玄天宗不敢轻举妄动是有沈未然的威慑在前,他们同样害怕新任无极宗宗主的威名。但在知道沈南一这个宗主没有内力之后,这些人突然有了信心,所以才敢召集众人打上九安山。
沈南一也听明白了沈不灼的意思,再一看纸条上果然有薛道成的名字,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这些人是把我当软柿子了。”
“不过,这雪山派宁千暮又是谁?怎么上回在离泽城没听说过?”沈南一扫了一遍上面的名字,除了太一门,六大派全部都在,基本上都是在离泽城照过面的“熟人”。
这人能单独被列出来,应该是有几分名气,但上回不仅未见过,也未听说过,所以他感到好奇。
沈不知找来时沈南一正要跟林与尘和宋祈安解释他不能跟他们一起去苍山派,因此恰好三人都在。
林与尘听到他的疑问后,开口解释起宁千暮的来历。
“雪山派掌门——寒冰掌宁千暮。天榜上仅次于清虚道长,排名第四。常年居住在大雪山甚少出山,不知这回玄天宗是如何请动了她。”
林与尘听到这个名字后同样惊讶。
他虽然没有与宁千暮交过手,但师傅却同他提到过这位女侠。
在得知他上了天榜之后,师父就曾经跟他感叹过白羽书院的排名有几分本事。可见在师父的眼中,天榜名次排得相当准确,宁千暮的武功的确在他之上。
白羽书院唯一的失误可能就是沈南一的排名了。
“第四?也就是说比你和大哥还厉害?”沈南一看了一眼林与尘,又看了一眼沈不知,有些不大相信。毕竟白羽书院这天榜他都能排到第一,感觉可信度不高。
“现在应该是排在第三了,因为离泽城之后你已经被他们从天榜第一的位置上划出去了。”也就是说后面的所有人自动上升了一名。
“你说什么?”沈南一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榜又更新了,震惊地问:“什么时候的事?那我现在排名多少了?”
林与尘用关爱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你已经不在天榜之列了。”
他是在云落山时听到的这个消息,不仅如此,还有剑痴方渐鸿的位置也被丁之仁取而代之。正是因为丁之仁突然排进了天榜,林与尘才确信他是练了天罗神功。只是尚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方法练成此功。
沈南一一听他都跌出天榜了,简直气愤至极:“凭什么?!”
难怪这群人现在敢打着消灭无极宗的旗号去九安山了,原来其中还有白羽书院的手笔呀。
他虽然不在乎这个天榜第一的位子,但他们把他踢出去是不是也不应该这么草率。
对于他的气愤,林与尘有些不解:“不是你自己常常怪白羽书院,说他们把你排在天榜第一是在乱排,怎么现在又对排名如此在意了?”
沈南一只哼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
有些东西他可以不在意,但他们忽视他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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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发生了这个变化,不论是寻崔子钰的林与尘,还是想找薛道成报仇的宋祈安,现在都需要与沈南一同回九安山。
这对沈南一来说倒是个好消息,但就是沈不知和沈不灼不高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此感到不满,一行人赶往九安山的路上,沈不知和沈不灼不紧不慢,一点也没有老巢即将被人围攻的紧迫感。
明明前一天还想方设法要赶快带沈南一回九安山,这一刻却又拖延起时间来。
“大哥,二哥,你们真的有在担心九安山上的众人吗?”沈南一看着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歇一歇的哥哥们,忍不住催促起来。
“阿问,你是担心晚一天护法大人就要支撑不住了吗?若真是这样,只能说是他们自己没用。”沈不知不为所动,反而嘲讽起左右护法。
沈不灼和沈不知两人还真是抱着借刀杀人的想法。
卓安和管蘅不知道多少次挑拨离间,让沈南一防备朝云峰和望月峰的人。这样专门挑拨他们和沈南一之间的关系,若不是顾忌到他们的身份,特别是他们在沈南一心中的份量,沈不知两人早就想除掉他们了。
“我不是担心卓叔和管姨,而是担心你们。”沈南一叹了一口气。沈不知的无相符还好,沈不灼无相符发作的日子却是越来越近,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早一点赶回去解决围攻的六大派等人,沈不灼也就早一天安全。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解无相符不需要花太多时间,但在无相符解开前后几个时辰,他们的功力会被全面压制,最多只能发挥到原有功力的五成。这种情况下若是刚好碰上六大派,可就麻烦了。
虽然沈不知两人没把六大派那些人当一回事,但沈南一还是有些过度紧张。
六大派这个时候去九安山,更像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知道了他们的弱点,才会想到趁机对付无极宗。
思及此处,沈南一又开始担心起来。
以前也总觉得哥哥们的无相符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每半年有一天功力较弱,但哪怕是五成功力,对他们来说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可从六大派的反应来看,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仅仅是他们,自己恐怕更是要随时防备,以防六大派那些人将他视作两个哥哥的弱点,向他出手。
原本因为闻广白已死,他对治好自己的气海之损已经想要放弃。现在看来,解开哥哥们的无相符不仅仅是他的需要,对他们来说同样迫在眉睫。
第67章
九安城, 因为背靠九安山而得名。此前的历代城主皆为纪家人,城中百姓已经习惯纪家的管辖。
谁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沈未然,年纪轻轻武艺高强, 却又冷血无情心狠手辣, 一来就屠了纪家满门。沈未然虽建立了无极宗, 却对九安城不太上心,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九安城内龙蛇混杂, 盗匪横行。
直到后来沈未然因为意外中了毒,被查出来是纪家暗中躲藏在九安城的漏网之鱼干的, 无极宗这才对九安城来了一次铁血整顿, 至此, 九安城逐渐有了现在作为无极宗外门一般存在的样子。
说起来正是因为这次意外中毒, 让沈未然欲获取神农丹以得到百毒不侵的体质,才有了药王谷那件事的发生。
而现在的九安城, 在无极宗的治理下, 延续了天下九城之一的繁华热闹。又因为沈南一要求严惩扰乱治安, 骚扰百姓的武林人士,这里的百姓丝毫不惧无极宗的恶名, 反而对无极宗极其推崇和拥护。这也可以说是沈南一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无极宗在江湖上真实名声的原因之一。
即使有了沈南一的催促,一行人匆忙赶回九安城时, 六大派的人还是先他们一步到了。
林与尘和宋祈安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被正道各派称为魔教的地方,尤其是宋祈安, 对街上百姓的反应十分好奇。
“怎么好多人都看着我们?”宋祈安扫了一眼四周, 发现不少人或是坐在店铺门口,或是靠在墙角处, 都在偷偷打量他们一行人。只看面相这些人也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这让被注视着的宋祈安有些不知所措。
沈南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甚在意地回答:“或许是看我们拿着剑吧。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来九安城躲避仇家的,见到有江湖中人出现,担心是来寻仇的。”
有段时间因各种江湖人士聚集,动辄寻仇闹事,扰乱城内秩序,城中百姓深受其扰,苦不堪言。
被沈南一知道后就派了穆云深去处理,而穆云深的处理手法并不是很平和。毕竟他是奉命维护九安城治安,不是替那些人判案的,一旦被发现城中有闹事的江湖中人,也不管是非对错,运气好的只是被逐出城,运气差的则会当场丧命。
有此手段在前,此后便极少有人敢在九安城城内仗着会点功夫公然打斗。
一来二去很多躲避仇家的江湖中人把九安城当作了避难之所,而那些需要躲避仇家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人,这样一来九安城在正道之人口中的恶名就更甚了。
“不是说六大派的人已经到了吗,怎么城内如此平静?”林与尘关注的则是另一方面。
六大派打着替天行道除魔卫道的旗帜,招摇而来,现在九安城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商客络绎不绝,一点没有大战的紧张感,这就让人有点奇怪了。
见城内仍是一派祥和,沈南一猜测六大派已经直上九安山了。
“他们比我们也就快了半日,说不定还能在山脚下拦住他们。”沈南一说完,几人也加快了步伐,运起轻功朝九安山的方向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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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安山下是一大片空旷之地,此时放眼望去不见人影,也并无异常。
这让沈南一有些吃惊,“穆云深这是直接把人放上山了?看来来的人有些难缠。”
无极宗有两道防卫,第一道是在九安山山脚下,由护卫值守。一般人前来,多是在此处就会被时雨堂的护卫拦住,若是有强敌来犯,山下之人会立即传信给赤霄、朝云、和望月三峰。
出现这种护卫拦不住的情况,要么穆云深另派人来拦截,要么朝云峰的人会前来解决。
在沈南一未曾下山之时,沈不知和沈不灼总有一人会待在九安山上。如有叫嚣着找宗主挑战的,多是沈不知出手,萧子游和方渐鸿就是这样败在沈不知的手上。
像现在这样把人放上山,多是发现无法轻易拦住他们,决定启用山上的机关。在沈南一的印象中,这还是首次。
就在他猜测之时,一名黑衣男子从山上飞驰而下,远远朝他们奔过来。
待走近些看清了来人面目,不等他出声,沈南一惊喜地喊了出来:“赤影!”
“宗主!”赤影单膝跪地正要朝沈南一行礼,被他一把托住。
沈南一的手刚搭上赤影的胳膊就察觉出了力道不对,连忙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赤影的右手虽然接好了,但如冯知信所说,因不能用力,想要像以前一样使剑是不可能的。
听到沈南一的疑问,沈不灼瞥了一眼沈不知,满脸看好戏的神情,只看他如何收场。
沈不知却仍是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该如何解释。
沈南一与赤影算是一同长大,同他的情谊非比寻常,发现他右手几乎被废,立刻怒火中烧,“我走之前特意交代了白玉兰,他竟然敢把你的手伤…”
“不对,白玉兰绝不敢这么放肆。”怪罪白玉兰的话还没说完,沈南一已经反应过来,他心中起疑,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哥哥,很快从沈不灼的眼神中看出了问题。
“沈不知!”沈南一咬着牙,这三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句从嘴里蹦出来。
“你又干了什么?”沈南一怒视着他质问道。
“保护主人不力,当受断臂之罚。惊雷堂意图徇私,我只是出手相助。”沈不知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回答地理直气壮。
“若宗主怪罪我未经允许私自处刑,我愿自受此责。”
他摆明了不认为断赤影一臂有错,若是沈南一觉得他自作主张,可以以宗主之名对他进行责罚。
沈南一被他这态度堵得说不出话来。他相信自己只要下令,无论何种责罚大哥都不会有二话,但自己又怎么可能真这样对他。
生了一肚子闷气的沈南一只能警告道:“以后赤霄峰的人你一个都不许动,若有下次,你就永远待在朝云峰别出来了!”
刚说完就看到沈不灼看好戏的眼神,又加了一句:“你也是一样!”
被连累的沈不灼一脸无辜,他当时可是好心提出过要替赤影医治,是白玉兰拒绝了,沈不知犯的错关他什么事?
不过看到沈南一满脸愠色,他还是收起了辩解的心,识趣地闭上了嘴。
既对哥哥们狠不下心,又控制不了他们的行为,沈南一也是无可奈何。他一转头,看到林与尘和宋祈安均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顿时有种家丑外扬的羞愧感。
“你还真是不容易。”宋祈安同情地拍了拍沈南一的肩膀。
他们两人果然如沈南一所言,不能以常人而论。
“你怎么来了,山上现在如何?”意外发现赤影断臂的插曲过去,沈南一想起了正事,连忙问道。
“两位护法还有白堂主和穆堂主都受了伤。右护法命我转告宗主,六大派此次精英尽出,恐是冲着宗主来的。因此派我下山保护宗主先行离开。”赤影赶紧将卓安夫妇交代的话告知。
卓安和管蘅收到了沈不知传回的信,知道沈南一也回了九安山。今日见来人不好对付,担心沈南一的安危,特派了人过来拦住他们。
“卓安和管蘅联手竟然也奈何不了清虚老道?”沈不灼原本还没将六大派的人放在眼里,听到赤影的话后,脸色一正。
谁知赤影却摇了摇头:“打伤他们的并非清虚,是青岳派的丁之仁将他们打伤的。”
“丁之仁?”“怎么会是他?!”林与尘和沈南一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然后赤影解释起了这一切的经过。
沈不知收到六大派将要上九安山围攻无极宗的消息时,九安山上的卓安等人也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由于沈大沈二都不在山上,此次六大派来的人又不少,经过商讨,他们决定不去硬碰硬,而是将这些人引到半山的机关处,来个一网打尽。
没料到,清虚道人不仅精通阵法,对机关也十分在行,此处机关没有给六大派制造太多困难。
卓安和管蘅见状率领了众人在半山处迎敌。
卓安和管蘅联手虽然厉害,但对方有清虚道长和雪山派的宁千暮在,他们两人对付得有些困难。
这还不算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半路杀出个丁之仁。丁之仁的武功本是中规中矩,朝云峰几人与青岳派是老对手,谁也没有对丁之仁有过高评价。
但这次不知为何,他突然功力大增,不只左右护法和两位堂主,朝云峰的几个高手也都被他打伤。这其中绝不仅仅是因为轻敌的原因。
听到九安山上一堆伤员后,沈南一有些按捺不住,当即就要上山。对于赤影转告的话,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身为无极宗宗主,这个时候他岂有退缩之理。
至于赤影提到丁之仁突然功力大增之事,沈南一和林与尘同时想到了一个东西。
“难怪丁之仁敢先去太一门,后又来我九安山,看来他这是找到了修习天罗神功的正确之法。”沈南一朝林与尘感叹道。
否则以青岳派的功夫,哪有可能这么快就突飞猛进。
只是天罗神功的厉害一直只在传说当中,练过的人功力不见增加多少,要么是走火入魔,要么就是如青岳派被关在后山的郭武一样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沈南一还真想看看丁之仁到底如何脱胎换骨一般,变得如此厉害。
从赤影口中得知情况紧急,他们也不再停留,脚下步伐加快,提起轻功前往半山处。
第68章
沈南一没想到此时的情况比他以为的还要紧急。
几人来到山腰处时, 一处土石空地上,两方的人正在对峙。不论是无极宗还是六大派的人,看起来都经过了一场恶战,多数人都带着伤。
但明显无极宗这边情况更加惨烈, 沈南一出现的那一刻, 正好看见丁之仁一掌朝着已经被打倒在地的卓安胸口挥去。旁边的管蘅顾不上自己的伤, 用仅剩的力气飞身扑了过去,想要挡住丁之仁这致命的一掌。
此等场景,沈南一来不及思考, 第一次全力施展轻功,速度之快就连沈不知和林与尘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见他人已经冲到管蘅两人的面前。
丁之仁只见面前一个人影闪现, 再定睛一看, 挥出去的这一掌正被沈南一接住。但奇怪的是沈南一没有一点中掌该有的反应。
就在丁之仁惊讶之时, 突然发现手掌像是被沈南一黏住一样,脱不开手。而当他想要运起内力震开沈南一时, 又仿佛打向了一团棉花。
在沈南一出现之前,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丁之仁一出手就打伤了无极宗数名高手。不说沈南一等人感到惊奇, 就连六大派自己人都没料到丁之仁变得如此厉害。
现在看见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不仅接住了丁之仁一掌,还能继续周旋, 纷纷议论起来。
“此人又是谁?”
“他就是无极宗宗主。”有在离泽城见过沈南一的人,说出了他的身份。
其他人全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无极宗宗主竟然这么年轻?”
随后就有人解释他与沈未然的关系,这些事情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纪惊涛透露出来的。
而在众人议论之时, 沈南一和丁之仁仍然纠缠在一起。两人手掌相对, 站立不动,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在比拼内力。
六大派这些人都静站在一旁看两人什么时候分出胜负。只有沈不知等人清楚沈南一这一招是在干什么, 不过沈不知和沈不灼还是有些担忧,面上虽不显,眼中的焦急却隐藏不住。
丁之仁自上了九安山,一路未遇可匹敌的对手,对自己的天罗神功正信心满满。虽对沈南一未被他震开有些诧异,但仍未察觉出异样。
直到薛道成看到这一幕想起来离泽城时与沈南一交手的过程,慌忙大声提醒丁之仁:“小心!他会吸人内力!”
丁之仁这才发现自己的内力正控制不住涌向对方。他想要收回手,但沈南一的手就像吸铁石一样把他牢牢吸住,让他无法脱身。心急的丁之仁看了一眼四周,心念一动,另一只手一伸,地上的长剑落入手中,他握住长剑朝沈南一刺去。
沈南一上身往后轻轻一仰,避过了剑锋,但也不得不放开了手上的动作,两人的手掌这才分开来。
丁之仁收回手,定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回想起方才的危险,后退了两步,看向沈南一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
两人分开之后,沈不知几人立即赶到了沈南一的身旁,急切问道:“可有受伤。”
沈南一摇了摇头,转身蹲在卓安和管蘅身前,眼中闪过担忧之色:“管姨,卓叔,你们伤势如何?”
卓安半边身子靠在因打斗而折断的树干旁,一手捂着胸口,嘴边还残留着血迹,看起来就伤得不轻。管蘅则是稍好一些,一手用剑支撑着上半身,跌坐在卓安右侧。
见沈南一回来,管蘅此时也顾不上自己两人的伤势,皱眉看向赤影责问道:“不是让你拦住宗主吗?”
“管姨,我是无极宗宗主!”
沈南一严肃的神情,让管蘅收回了后面责怪赤影的话。
她看着沈南一,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眼中流露出欣慰与感动。他身为无极宗宗主,自要担起相应的责任,所以方才不顾自己安危也要过来保护她。
管蘅不再相劝,只能提醒道:“丁之仁的功法相当邪门,只要中了掌很快就会感到内力迟滞,你们都小心些。”
“你和卓叔伤得重吗?我让二哥先给你们疗伤。”对于她的好意提醒,沈南一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转头让沈不灼上前来。
沈不灼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这里是治疗内伤的药,你们先服下,我再替你们运功疗伤。”
管蘅接过他手里的药,倒出一颗给卓安服下,却拒绝了他其他的救治,“我们吃了药自己打坐恢复一下就好,清虚老道和宁千暮都不是好对付的,你保护好宗主就行。”
见管卓二人没有生命危险,沈南一也就不再坚持,却也没有接受她的建议,而是扫了一眼对面的敌人,目光落在玄天宗清虚道人和雪山派宁千暮的身上。
清虚道人身着白色道袍,头发长须皆已花白,沈南一虽没见过他,也很容易从他的相貌上判断出他是谁。而雪山派的宁千暮看起来虽然年轻,但与清虚道人并立在前,身份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是,在场其他人都少不了挂了点彩,只有他们两人,白衣上干干净净,足见两人身手之高。
“大哥,二哥,他们两人就交给你们了。”沈南一这么说就是把丁之仁留给了自己。
“不行!”沈不知和沈不灼异口同声阻拦。
以丁之仁现在的身手来看,恐怕功力还在清虚之上,他们怎么放心让沈南一涉险。
他们还想再度劝说,却被沈南一一个眼神制止。
一旁的赤影同样心急地看向他,还没开口就被沈南一叫停,“赤影,你的伤尚未恢复,便在这保护卓叔和管姨疗伤,不要让人打扰到他们。”
沈南一最后转向林与尘两人。
他本不想将他们牵扯进无极宗和六大派的正邪之战。但刚才就在他和管姨说话时,林与尘已经从身后取下了许久未用的凤羽刀,替他戒备对面那些人。宋祈安也站在他身边随时准备替他挡住攻击。
现在让他们不要插手似乎不太可能。
沈南一又看了一眼六大派其他人,除了在离泽城见过的崔子钰和薛道成等人,其他的人他都不太认识。不过想来不会比丁之仁、清虚、和宁千暮更棘手了。虽说是以一敌多,但他猜对林与尘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林宋两人不等他开口,已经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祈安指着薛道成摩拳擦掌道:“雁栖山崖底之仇,我早就想找他报了。”
林与尘也点头示意:“你放心就是。”
听到他这话,沈南一与他两人默契一笑,然后朝管蘅道:“管姨,你的剑借我一用。”
管蘅将手中的剑抛给他。
沈南一接过剑的那一瞬,收敛了笑容。众人只见眼前白光闪过,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丁之仁的面前。沈南一手中之剑挥舞出的幻影如同梅花朵朵,招招犀利地朝丁之仁的要害之处攻去。
一直盯着他的丁之仁虽有所防备,还是被他的速度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边格挡一边后退。
宋祈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又骗我!我就说沈未然之子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另一边,沈南一身形刚动,沈不知和沈不灼就紧随其后,分别向清虚和宁千暮两人攻去。
他们三人打起来时,其他人也都被吸引,并未有所行动,宋祈安还有空发出感叹:“这是什么剑法?实在是太美了!”
“他们两人用的都是剑法梅花醉。”
沈不知与沈南一所用剑法相同,但两人使出来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如果说沈不知的梅花醉如同寒冬般凛冽,杀气森寒。那沈南一的梅花醉就像漫天花雨中暗藏杀机,充满陷阱。
“他到底还瞒着我们多少东西?”宋祈安越看越有所感。
他看沈南一对阵丁之仁,剑招精妙凌厉,脚步轻盈鬼魅,完全看不出是没有内力的样子。
此前他以为沈南一吸取他人内力,也只是像自己以前那样,最多能将内力化为掌力御敌,谁知沈南一剑法也毫不逊色。所以,到底能不能真诚一点?
六大派这边其余人等也跟宋祈安一样有同样的疑问。
好几人都质问薛道成:“薛城主,你不是说无极宗宗主只有轻功高超,其他不足为惧,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惧怕丁之仁的天罗神功,因为被他拍上一掌就会经脉气滞,内力不顺。沈南一却没有这个担忧,反而是丁之仁担心中了他的星河萦回,被吸光内力,极力避免被他近身。
所以看上去两人攻守异势,丁之仁被逼得步步后退,狼狈不堪。
薛道成怎么会知道原因,这些消息都是纪惊涛透露给他的,他只能在心里暗怪纪惊涛误他不浅。
就在众人都以为沈南一要胜丁之仁一筹之时,林与尘却表现出担忧之色。
“难怪他攻得这么急,他的内力正在极速消耗。因为气海损伤,他吸取来的内力很快便会散尽。”
林与尘飞快地拔出腰间的雪影剑,一刀一剑在手,正要上前去帮沈南一,清风派的易青岚和玄天宗的宁百川立刻挡在了他的前面。
“林师弟,你真要帮无极宗这些魔教之人吗?”易青岚一直在关注林与尘的动作,怎么会轻易让他上前帮忙。
林与尘见沈南一动作已经开始迟缓,那还有时间同易青岚争论什么正邪之争的道理,手中刀剑朝面前的两人挑去。
另一处,与清虚道长和寒冰掌宁千暮打得难分胜负的沈不知和沈不灼也一直注意着沈南一交手的状况。
他们两人最知道沈南一的情况,方才一上来也是想要尽快解决对手,奈何他们的对手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他们又无法将心思完全放在对手身上,于是事与愿违,缠斗得越来越久。
沈南一因为内力消散太快,一个不小心一招落空,露出身前的破绽。丁之仁抓住机会,一剑朝他刺了过去。
“阿问!”
离他最近的沈不灼瞳孔猛然收缩,回身与宁千暮硬拼了一掌。他这一掌使尽了全力,宁千暮竟然没有招架住,被逼退了好几步。
沈不灼撤了掌立刻朝沈南一的方向掠过去。岂料宁千暮的反应也十分快,趁他心急欺身而上朝他空门大露的后背一掌拍去。
好在沈不灼轻功了得,堪堪避过这一掌,只被气劲扫到,但也因此再度被拖住了脚步。
而观此时的沈南一,丁之仁的剑锋就在眼前,他不仅没躲,反而侧身上前。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分明是主动往剑尖上撞了过去。
第69章
就在所有人看着沈南一快要中剑之际, 他却在侧身的一瞬间擦着剑锋而过。
大家才发现他竟早有了防备,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拉近了与丁之仁的距离,同时双手也搭上了丁之仁的手腕。
猝不及防的丁之仁猛地睁大了眼睛,这才明白刚才的破绽竟然是沈南一故意露出的。可再后退已经来不及, 此时全身经脉中内力流转然后疯狂向沈南一与他触碰的方向涌出。
比起沈南一第一次运功吸取内力时速度快了数倍, 内力的疯狂流失让丁之仁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沈南一比其他人更清楚自己的内力能支撑多久, 因此一开始就使出了全力。
他虽然因为气海受损,无论怎么修习,内力都难以提升, 但在武学上的天赋其实还要高过两个哥哥。沈未然的绝学他也全都学过,不过因为没有内力辅助, 无法发挥十之其一的威力, 所以他平常不爱使那些招式, 只喜欢用轻功甩开其他人。
吸取了丁之仁的内力后他就想过必须速战速决, 但没料到丁之仁的天罗神功果然非比寻常,时间越拖越久, 眼看他内力即将耗尽, 不得不想了个险招, 故意向他卖了个破绽。
两人现在的情况周围人都能看明白是谁占上风。青岳派的肖泰平就在一旁,他见丁之仁脸上豆大的汗珠流下, 也明白他有些难以支撑,于是提着剑朝沈南一飞身而去。
沈南一余光瞥到他的动作, 却并未收手,而是等到最后一刻, 才快速收回手掌再将全身内力汇集于掌上, 双掌拍在丁之仁的胸前。
丁之仁被他一掌拍飞,撞到前来解围的肖泰平身上, 两人同时往后飞了数丈远,最后丁之仁喷出一口血雾,重重摔倒在地上。
沈南一收回手,拍了拍双掌,冷哼道:“还真当我是软柿子了。”
宋祈安看着他拍手的动作,愣了一下,然后小声反驳了一句:“谁当你软柿子了,这不是你自己装的吗?”
倒地的丁之仁挣扎着爬起来,死死地盯着沈南一的方向,似乎不能接受自己的落败,疯狂地大叫起来:“不可能!我不可能会输!”
然后就见他一把扯过身边的肖泰平,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似乎是要吸食肖泰平的血。
被抓住的肖泰平也完全没有预料到丁之仁的动作,他先是感到茫然,随后便被脖子上传来的痛楚惊醒,一边试图逃开,一边捂着脖子大喊:“师兄!你怎么了?是我啊,师兄!”
一旁青岳派的弟子全都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上前阻止。
在场的其他人更是被这一幕震惊了,就连正在对战的沈不知和沈不灼几人都各自后退了几步,暂停了打斗,看向丁之仁的方向。
没等肖泰平逃开,他就被丁之仁扭断了脖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后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来慢慢沾满了衣服。
丁之仁趴在他脖子上猛吸了一阵血后,似乎刚才被沈南一那一掌造成的伤势真的得到了缓解。他眼睛变得通红,嘴上和脸上也全是血。
然后整个人站起来癫狂地大笑着,接着疯了一般朝沈南一扑过来,速度竟比此前快了许多。
丁之仁的掌风夹杂着些许血腥气靠近,沈南一落在身侧的手掌已经运起了功,正要接他这一掌,只见丁之仁突然变掌为爪,直指他的心脏处。
好在林与尘先前摆脱了易青岚和宁百川的围攻,已经到了沈南一的后面。他见状立即闪到沈南一身前,右手手腕抖动,雪影剑迎着丁之仁的手掌穿了过去,左手的凤羽刀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落在他的咽喉之处。
丁之仁临死前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竟然输了,瞪大眼睛眼中尽是不甘心,最后随着林与尘收剑的动作仰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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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知和沈不灼两人这时也赶到了沈南一的身边。
沈不知先前离得远,没有看清楚沈南一是否中剑,吓得上下打量他,见他身上并无任何伤势才放下心来。
但他自己因为在霞光谷时肩膀中了闻广白一剑,导致只能换了一只手持剑,对阵清虚道长时吃了亏,不仅旧伤裂开,还添了新伤。当然,沈不知的全力也没让对手清虚好过,对方同样被九幽断魂掌所伤。
沈南一还是头一次见沈不知被逼到这种地步,身上的伤不轻,连忙让他退后治疗,自己站到了清虚的对立面。
沈不知和沈不灼同时伸手想要拦住他,却都慢了一步。
沈南一这向前一步也让清虚等人摆出了应战的姿态。
不管是他方才使出来的剑法,还是那一招可以吸人内力的功夫,都让六大派这些人不由感到紧张。
不过沈南一却没有动手,而是指着死去的丁之仁质问清虚等人:“吸食人血,修炼邪功,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所作所为?到底谁才是魔教?”
刚才丁之仁的那些行为在场之人全都看在眼里,此刻被沈南一质问让这些所谓的正道都无话可说。
清虚道长对此事同样感到惊讶,也看向青岳派的方向,厉声问道:“你们掌门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因为修炼了邪功?”
青岳派众人转头看向周围的同门,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的也是疑惑,无人能解释清楚发生的这一切。
最后,一名丁之仁的弟子总算开口:“师父他自上回从离泽城回来,就一直在后山闭关修炼,除了肖师叔,我们都见不着他。直到前些日子,师父出山去了太一门,听说是要去找什么魔教妖女的余孽。”
“是天罗神功,丁掌门这是跟他师兄左掌门一样误入了歧途呀!”一直没有出声的薛道成突然站了出来,作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清虚道长摸着长须,露出惋惜之色:“竟然又是这魔功。”
在场就有许多人听说过天罗神功的传言,有人立刻联想到当年围剿拜火教圣女之事,“原来拜火教的圣令当中真的有天罗神功。”
“可这圣令之秘不是说无人能解开吗?”有人好奇疑问。
“青岳派果然已经偷偷得到了天罗神功。我们这是被他利用了!”也有人愤慨。
“清虚道长,我们可是因为相信你们才同意来九安山的,现在青岳派竟是如此,你们玄天宗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有门派在这次围攻九安山的恶战中伤亡不小,开始怪罪起丁之仁的提议。
“还有苍山派和清风派,你们六大派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此事?”
有个第一个人提出质问,后面也就有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这边六大派似乎开始闹内讧,沈南一他们也对丁之仁的天罗神功有不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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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道成的话证实了林与尘一直以来的猜测,宋祈安恍然大悟:“丁之仁果然是破解了天罗神功中的秘密。”
他的这个说法却被林与尘否定:“错了。如果他真的找到了正确的修炼之法,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可他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的?丁之仁拿到圣令这么多年,里面的天罗神功也已得手,却一直没有修习。而在那次离泽城之后功力突然猛增,如果不是拿到了正确的修炼之法,又是什么原因呢?”沈南一也感到好奇。
林与尘这才解释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上回在定州城找到霍牧时,他就表示过自己手上的确有天罗神功的正确修炼之法。只是,天罗神功威力虽大,可哪怕是按照正确的方法练成,也会在身体中留下暗伤。所以即使知道林与尘是兰绮罗之子,霍牧也不希望他去练。
虽然霍牧没有告诉他修炼的方法,但是却告诫了他一个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一定不要听信了传言,去吸食人血。
传说练成天罗神功需要吸食人血虽然是假的,但这样做确实能够助人增长功力。
只不过吸食人血之后,不仅会非常依赖于此,最初看起来可能没有问题,甚至会感到功率提升得十分之快,但却会加快走火入魔的速度。
“看来丁之仁是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想到了这个传言,这才冒险一试。”听到他的解释沈南一仿佛明白了丁之仁是怎么歪打正着功力大增的。
沈南一的猜测并没有错。丁之仁虽然被林与尘拿走了圣令,但其中的天罗神功青岳派早已到手。
在离泽城时被林与尘逼到那般境地,丁之仁怎么能甘心。他回来后重新打起了天罗神功的主意,也想到了那个传言头上。于是用关在后山的师兄郭武作为实验品,发现了吸食人血果然有用。
很快他便自己练起了天罗神功,而第一个被他牺牲的就是郭武。
功力大涨让丁之仁的心态迅速膨胀,甚至为了不让功法的秘密泄露出去,他找上了太一门,就是想逼出林与尘夺回圣令,并洗刷当初在离泽城所受的屈辱。
就在他苦于找不到林与尘的时候,从薛道成那里知道说沈南一的身份,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丁之仁打着剿灭魔教的旗号,借六大派的之名召集了许多正道人士杀上了九安山。
看到面前这些所谓的正道各派七嘴八舌吵了起来,沈南一大声嘲讽道:“成天说别人是什么魔教,我看你们自己要好好反省一下了。这种残忍的功夫,一个个争先恐后去练,你们六大派有什么脸面来我们无极宗!”
这些人本就不是一块铁板,这话让很多原本相信了丁之仁那冠冕堂皇理由的人都开始退缩。
的确如沈南一所说,他们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无极宗是魔教的前提是认为自己代表了正义,可现在丁之仁的所作作为让他们没了这份底气。
甚至有人怀疑起他们被杀的同门,是真的死在了无极宗的手里,还是丁之仁为了练邪功而杀了他们。
见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薛道成再次出声反驳沈南一:“就算丁掌门之事是他的错,但无极宗杀害归元门上下数十口人的事证据确凿,无极宗不是魔教又是什么?你们无极宗做过的恶事无数,想洗脱罪名没那么容易!”
听薛道成提到归元门,宋祈安立刻满脸怒容,恨恨地盯着他:“你这虚伪之人有何面目提到我师父?为了得到归元功的心法,你竟让人挖开了他的墓冢,毁坏他的尸身!”
对于他的指责,薛道成却顾左右而言他:“归元门满门被无极宗所害,你师父也被沈未然打伤,最后流落到崖底,你现在却跟沈未然之子在一起,对得起你师父吗?”
“你!”宋祈安一时无法反驳,气得两眼泛红,双拳紧握。
“谁说归元门是无极宗所灭?”
众人皆向发声之人看去,发现这话是一直在疗伤的管蘅所说。
第70章
管蘅这话就连沈南一都感到惊讶, 不是他把沈未然想得太坏,而是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沈未然虽然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但行事全凭心情,行善作恶皆在一念之间。凭他对两个儿子的所作所为就能看出, 狠起来连亲儿子的命都不在乎的人, 那些杀人放火灭人满门的事情, 说不是他做的,沈南一都不太敢相信。
“三十年前,宗主确实与归元门门主有过一战。但那时无极宗初建, 我们根本没有派多少人去归元门,宗主胜了后觉得无趣, 只杀了几个不长眼阻拦的人就离开了。”
管蘅之所以对这件事这么清楚, 是因为当时她正是在场见证那一战的人之一。她没有否认杀了人, 对于沈未然确实杀了归元门掌门以及几个门中弟子之事, 并不屑于推脱隐瞒。
当年归元门门主自负归元功强大,知道沈未然建立无极宗之后, 便放出豪言要打败沈未然扼杀无极宗, 这事被沈未然听说后干脆找上门来。
归元功虽然强大, 但这位门主尚未练至大成,最终败在沈未然手上, 被取了性命。不过灭门之事纯属被人栽赃嫁祸。
宋祈安突然发现事情与师父这么多年告诉他的并不一样,不知该相信谁, “那为何师父回来后会发现门中同门尽数被杀?”
“这就要问问他们了。”管蘅指着对面等人道。
“胡说八道!莫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人是我杀的?”正好被她目光盯上的薛道成,忙不迭地反驳道。
薛道成喊完这句话, 管蘅就笑了, “我刚才可没有指名道姓说是你,你这么着急撇清关系, 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薛道成也发现刚才有些反应过度,可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现在被反问得哑口无言,他张嘴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合适的理由来。
管蘅不屑地扫了一圈围攻的这群人,轻蔑一笑,“这些年来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有多少勾心斗角的龌龊之事栽赃到了我们头上,自己心里应当清楚。”
“你们无极宗杀了那么多各派弟子,被你们灭门的那些门派难道都是假的?”宁千暮厉声喝道。她虽然深居雪山,但对江湖之事也略有耳闻。
“无极宗杀人至少光明正大,不像你们,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号,杀了人却要推到我们头上。”说到这,管蘅强撑着站了起来。
见玄天宗有人要开口反驳,不等他们出声,管蘅继续驳斥道:“我知道有人想问我证据,我就是证据!”
“可有人还记得梧州城的青竹帮和百花楼?这两个门派虽是小门小派,却从未做过恶事。但只因为他们曾无意中邀沈未然参加了一场两派联姻的婚礼,就被六大派污蔑与魔教有来往。又因两派帮主说不出沈未然的行踪,就被他们安上了窝藏魔教之人的罪名进行审判。两派不从,与六大派血战到底,最后门人全部被杀害,只有两人逃脱。”
管蘅通红的双眼和握拳的双手不仅表明了她的愤怒,也暗示了她的身份。
清虚看向她,猜测道:“莫非你就是…”
“不错,我和卓安两人便是青竹帮和百花楼那两名逃脱的后人。我们的亲人被正道杀害,我们却被魔教所救。所以你说到底谁才是魔教?”
当年沈未然也发现了自己无意中泄露了行踪,于是在离开不久后又回去了,虽没能救下更多的人,却也替他们报了仇。最后因为有人看着他留下一地尸首扬长而去,这两个门派所有人和那些来追杀之人的死便又被记到了沈未然的头上。
她的话把清虚等人问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过就是全凭你一张嘴,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她的话。
“我就是梧州的,她说的事情应当是真的。虽已经过了很多年,但这事我有听城中老人谈起。当时那场婚礼过后两派无人生还,大家都以为是沈未然做的,没想到其中还有内情。”
陆续有对这件往事有印象的人开口,不断拼凑可能的真相,但也仅限于猜测,毕竟现场无一人生还,谁也不能断定管蘅所言真假。
但管蘅并未再拿出更多有关她身份的证据,她的仇当时已经报了,而以沈未然的性格就更不需要她替他解释这些了。
正当大家议论的话题转移到管蘅的身份之时,她看了一眼薛道成,再次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了归元门之上。
“归元门的人全都死了,自然是没有了证据。但是,如果你们仔细想一想,就该知道归元门满门被无极宗所灭的消息究竟是哪里来的。”
清虚道长此时也将目光看向了薛道成,“这个消息是归元门的宋霄亲口所说。但此事发生时他并不在归元门,据说是薛城主你去归元门找他时撞见了无极宗杀人的现场,也就是说薛城主是唯一的见证人。既然她与薛城主说辞不一,薛城主你可有解释?”
就连玄天宗都带头质疑,几乎所有人都对薛道成产生了怀疑。
有些事情若没有人往这上面想,倒不觉得什么,但一旦有人提出疑议,便会有人发现更多的疑点。
很快有人想起,当年事情发生后,就有人发现归元门很多人是在没有防备之下被杀害的。那时只觉得可能是沈未然等人功夫高强他们来不及反抗,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并没有防备。
宋祈安对于管蘅的话还有些半信半疑,直到沈南一朝他点头道:“我父亲从不在意这些虚名,也用不着人替他在这种事情上开脱,管姨既然说了不是他做的,一定就另有其人。”
加上亲身经历了薛道成为了得到归元功的完整心法而毁坏师父墓冢之事,新仇旧恨一起,宋祈安看向薛道成的眼神越发憎恨。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我总算明白当初我出现在离泽城时为何你丝毫不曾怀疑,原来是你早就想窃取归元功。你那时恐怕还在窃喜我的自投罗网。不过这些只当我识人不清,可你不该去打扰师父的安宁,毁坏他的尸身!”
有了解离泽城其中内情的人也结合宋祈安所言明白了薛道成做的那些事,不少人开始对着薛道成指指点点。
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不仅仅是对于当年归元门的往事,还有质疑他知晓丁之仁之事却故意隐瞒的。毕竟归元门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刚才丁之仁却是实实在在在他们身边,且可能会害死他们。
终于有人第一个开口,公然质问薛道成:“薛城主,你们离泽城与青岳派互相助力,你与丁掌门也情谊深厚,他修炼邪功之事,难道你真就一无所知?”
“无极宗大闹离泽城以后我就没有见过丁掌门,我也与大家一样,才发现此事。大家不要轻信了这少年的话,他本就与无极宗是一伙的,他们这是狗急跳墙,想让我们起内讧。”薛道成这个时候还在努力狡辩。
“到底谁才是狗急跳墙?你没看到我们此时是占上风吗?”沈南一不悦于他的用词,他看了看在场的实力对比,明显感觉自己这边实力更强,对方除了清虚和宁千暮都不足为惧。
原本因为丁之仁之死和管蘅所言战意大减的清虚,又因沈南一的这番话摆出了防备的姿态。
的确,现在明显是沈南一等人占上风,如果自己这边起了内讧,就更容易给他们可乘之机了。
林与尘无语地看了沈南一一眼。这个时候嘲讽的意义何在?
好在对方阵营中也有拖后腿的人。
薛文晋听到众人的议论和沈南一的讽刺,气急败坏道:“姓宋的,你假冒归元门弟子被我们识破就用诡计骗取了归元功心法,现在还想要污蔑我父亲。我们根本没去什么雁栖山,谁知道你师父的尸身是不是被野狗拖出来的。”
“我刚刚好像没提雁栖山,若不是你们做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师父埋葬的位置?”宋祈安抓住了他话中的漏洞。
“我…”薛文晋给自己挖了个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当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薛文晋发现自己好像说多错多,忙转头向父亲薛道成求助。
薛道成无奈地瞪了一眼儿子,第一反应就是向宋祈安出手,先堵住他的嘴,人死了自然就没法再说了。
宋祈安看到了薛道成向他挥剑的动作,却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紧接着,所有人就看到,薛道成的剑还未刺到宋祈安的身上就被弹开。
在场之人全都睁大眼睛,这些人能来九安山,多是身手不差,所以能看出宋祈安这一招的厉害之处。但多数人还是误以为宋祈安练的是金钟罩之类的功夫,只有清虚道长立刻看出来宋祈安所使的正是归元功。
这也更加应证了宋祈安方才指责薛道成那些话的真实性。
清虚一脸沉重地看向薛道成,失望道:“归元门竟真的是被你所害!”
他的失望不仅仅是对薛道成,更有几分是对自己轻信了丁之仁和薛道成的怂恿之言,他没想到这两人全都是心怀鬼胎。
不过薛道成却来不及回答他的话,因为下一刻他就已经被宋祈安深厚的掌力逼得无处可逃。
一旁还因为说错话懊恼的薛文晋随即反应过来,见父亲有难也加入了战局。
不过他的加入还是无济于事。宋祈安此前的内伤已经大好,修习了完整的归元功心法之后,他虽然还有很多招式并不熟练,但是已经不会因为随意动用内力而遭到反噬。
他本就内功深厚,现在没了擎制,仅仅数十招的功夫就把薛道成父子两人打得双双吐血。
诚然,他的内力极其深厚,但也并不是说他就比在场之人都厉害许多倍,无人能挡。而是因为他知道,即使他拼尽了全力,也还有沈南一和林与尘在,所以才能毫不保留地放手一搏。
见薛道成父子俩双双倒地,已无还手之力,宋祈安便要上前询问薛道成关于归元门一案。
他刚走过去,薛道成却突然抬手,衣袖中的箭矢破空而出,直逼宋祈安的天突穴。
这正是归元功的罩门。
好在林与尘有所防备,时刻关注着薛道成的动作。见到薛道成抬手的时候,他就察觉出了不对,立刻甩动手腕扔出了手上的凤羽刀。他的刀虽后发却先至,带着箭矢一同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宋祈安并不想要在这时候要了薛道成的命,却被他突如其来的暗器惊到,朝着暗器所发的方向挥出一掌。
薛道成此时已无力躲避,他没料到一旁的儿子突然扑倒在自己身上,帮他挡住了这一掌。
薛文晋功力不如薛道成,这一掌对他来说犹如雪上加霜。此刻的他五脏六腑都已被震碎,他看向薛道成刚一张口,满嘴的鲜血涌出。
最后,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头一歪就已气绝。
“灭了归元门的是我,你为何要对我儿下手!”薛道成因愤怒和伤心而两眼通红,他死死盯着宋祈安,像是要把他生吞了一样。
儿子的死让薛道成彻底疯狂,明知自己受了伤不敌宋祈安,还是朝他扑了过去。
宋祈安没有想过杀薛文晋,他的死也让宋祈安愣了愣神,看到扑过来的薛道成,他本能地挥掌相向。
本就伤得不轻的薛道成受了这一掌后一口鲜血喷出,最后瞪着眼睛倒在了儿子的身旁。
他和丁之仁最终都死于自己造成的因果手上,若不是贪图传说中的武功,他们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丁之仁和薛道成集结各大门派围攻无极宗的真实目的已经曝光。
二人身死后,其他人也看到了沈南一一行人的实力。现在如果还坚持下去,只会有更大的伤亡。
在看到沈南一等人的防备没那么重了之后,清虚道长和宁千暮也有了退意。
虽然有些门派并不是受丁之仁蛊惑,而是因为门中弟子丧命于无极宗之手,抱着为其报仇的心思而来。但以玄天宗为首的六大派想要离开时,他们也不得不迫于眼前形势接受这个结果。
此前大张旗鼓上来九安山,现在却要灰溜溜地离开,对六大派尤其是清虚道长这样颇有名望的高手来说,总有些颜面无光。
就在他们打算默不作声地离开时,林与尘却突然朝着苍山派的方向喊道:“崔子钰,你可还记得兰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