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萧鸿隐这些年,若说仍形同陌路那都是假的,所以贺砚枝决定,不仅自己要摆脱朝堂的腥风血雨,也要把他给一并拉出来。
萧鸿隐已经长大成人,能文能武还能照顾自己,眼下便是离开西州的最好时机。
杨宽被贺砚枝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东州!穷乡僻壤的你们去那儿做甚?这……阿隐这般好的资质,不去赶考可惜啊!”
奈何贺砚枝心意已决,并不在意杨宽的话。
“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阿隐你倒是说句话!”杨宽情急之下碰倒了酒杯,酒洒了一地。
萧鸿隐没有作声,就这般盯着贺砚枝。
一旁杨宽急得抓耳挠腮,良久,才见萧鸿隐微微张嘴,道了声:“好。”
杨宽给了他们俩一个不可理喻的眼神,愤愤走出了院子,他走后,整个屋子便陷入了安静。
萧鸿隐拿起酒壶为二人斟酒,贺砚枝瞧他的杯子一眼,还没说什么,萧鸿隐便移开了自己的杯子:“砚枝不让我喝,那便不喝了。”
“何时变得这般听话?”贺砚枝端起酒杯,拿在手里却并不想喝。
“我岂非一直如此。”萧鸿隐笑着给他换了杯茶。
不就是去东州么,届时将贺砚枝安置好后再回京是一样的,萧鸿隐暗自打着心里的小算盘。
而贺砚枝也在盘算着如何瞒过贺昱,若他带着人就这般离开西州,那个定期给他送药的线人很快就能发现。
坐了会儿,萧鸿隐便去厨房收拾碗筷,贺砚枝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二人洗漱完便各自早早歇息。
翌日,二人都赋闲在家,贺砚枝刚躺下没多久便被萧鸿隐拉起锻炼,他受不住萧鸿隐的啰嗦,便出门逛逛。
贺砚枝揣着银子,一路寻到新开的冰酪铺子,在门前排起了队。
望着长长的队伍,贺砚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冰酪好吃是好吃,若是人再少些,他倒乐得日日来买。
贺砚枝百无聊赖地排着队,前头有富贵人家的采办一买便是一盆,还有些拖家带口的,一人抵三人,他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快轮到自己,不得不思考萧鸿隐是怎么买到的。
“来两份。”
贺砚枝正打算掏出钱来,忽而有一个官差打扮的人挤到了他的前面,冲店主道:“还有多少,剩下的我家大人都包了!”
一听这话,店主是笑开了花,但排队的人纷纷叫嚷起来。
贺砚枝也窝着火,开口道:“敢问是哪家的大人黑爷成了精,竟能吃下一车的冰酪。”
官差似乎没念过书,没明白“黑爷”是猪的意思,还洋洋得意地报出了自家主子:“刑部侍郎赵大人是也,尔等草民也配问大人名号?!”
配不配不都被你说出来了么。
贺砚枝忽而想起杨宽说上头要来人,莫非指的就是这位。
“我等草民久居西州,不曾听闻有什么赵大人,你莫不是来框人的。”
贺砚枝话音刚落,不等他反驳,便有数名官差围了过来,把那些排队的百姓尽数赶走。
这些官差身上皆配了上好的刀,把贺砚枝团团围住,带队的领头人迈出一步来到他面前。
贺砚枝镇定自若,直视他道:“官爷有何吩咐?”
那人随即掏出一枚令牌,道:“贺公子,赵大人有请。”
贺砚枝见他们有备而来,自己不去不行,便爽快答应了。
随着他们回到熟悉的衙门,贺砚枝莫名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待进了书房,便见一位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正坐在书案后面露微笑。
“贺公子来了。”
赵孟诘起身相迎,贺砚枝后退一步,作揖道:“赵大人。”
赵孟诘让他免礼,唤人上茶。
“贺公子尝尝这雪顶银霜,本官好苦茶,不知贺公子的口味如何。”
贺砚枝看了眼面前的茶盏,微微一笑,道:“赵大人找贺某何事,还请直言。”
赵孟诘听说过此人的脾气,却也没想到他这般直接,笑了笑:“既然贺公子要求,那本官便直说了,听闻贺公子颇擅断案审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本官便欲请公子来我刑部当值,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贺砚枝想也不想,回绝道:“赵大人抬举,贺某先前不过区区小役,并不会断案,且已因过失而被革了职,再担当不起。”
赵孟诘见他回绝得果断,脸上笑意不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贺公子莫要自谦,本官舟车劳顿,在西州还需停留几日,公子考虑清楚后也不迟。”
言罢,门外进来一名官差,在赵孟诘耳边私语了一番,赵孟诘转而对贺砚枝道:“本官还有要事商议,这便派人送贺公子回去,那些冰酪便作为赔礼,还望贺公子见谅。”
贺砚枝颔首告辞,路过衙门外的桑树,忽而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
“阿隐?”
萧鸿隐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上用力,把他拽到了桑树后。
桑树靠墙角生长,树干与墙面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贺砚枝被萧鸿隐按在里头,与他面对面躲在树后。
萧鸿隐的脸近在咫尺,贺砚枝几乎能数清他有多少根睫毛,一时间他四肢变得僵硬起来。
二人四目相对,沉默良久,久到贺砚枝想开口问他究竟何事,头顶上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贺砚枝微微别过脑袋一看,几个官差打扮的人正在屋顶上飞檐走壁,正在找什么人。
“又是他们?”
贺砚枝指的是先前两名暗卫的同伙,也就是贺昱派来的,贺砚枝以为萧鸿隐还不知道贺昱,便用了“又”字代替。
自从先前那两名暗卫不知所踪后,他先后派了三波人在西州附近搜查萧鸿隐的踪迹,平日里萧鸿隐一直掩盖得很好,估计就是今天在街市上闹出了动静,才引来了他们。
“恩。”
萧鸿隐轻应了一声,呼出的气落在贺砚枝的侧脸,吹动了脸上细细的绒毛。
贺砚枝觉得痒,但碍于二人此时的动作不太好抬手便忍住了,静静等那些人远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二人才从树后出来。
贺砚枝长松了口气。
萧鸿隐看向他道:“我听人说你因为冰酪被抓了?”
贺砚枝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嘴一松便说了出来:“刑部来了个赵大人,说是要请我去他那儿当值,我没答应。”
“赵大人?赵孟诘?”萧鸿隐回想起此人,前世原本是萧家的朋党,后来转投去了太子一党,他来找贺砚枝,怕是来收揽人才的。
“你认识?”
“听大杨说过。”
萧鸿隐面不改色,贺砚枝便不疑有他。
“咱们明日便启程。”既然人这么快便找来了,便只得尽快动身。
二人回家后收拾了包裹,想到还没同杨宽告别,便留了封书信压在桌脚下。
夜晚贺砚枝躺在床上,难以入睡。
夏日的夜,虫鸣声渐起,缠绕在床的周围,片刻不得安宁。
贺砚枝取了两块碎布堵住耳朵,面靠墙逼自己入睡,可一闭眼,脑子里全是如今的萧鸿隐被自己一剑穿心的画面。
不,他绝不能重蹈原书的覆辙。
什么赵孟诘,让他见鬼去吧!
“砰砰”的心跳声在虫鸣里越发清晰,贺砚枝忽而右耳一动,手慢慢伸入枕头底下。
有人。
“噌——”
兵刃相接的声音将虫鸣声斩断,贺砚枝当即抽出匕首跳下床,见一名黑衣人已经被刺伤了右臂逼退至墙角。
萧鸿隐不知何时出现,正提着剑挡在贺砚枝身前,眼中是无尽的杀意。
黑衣人没有得手,转身欲逃,萧鸿隐一抛剑柄,欲将剑掷向黑衣人的心口,被贺砚枝及时拦下。
“让他走,若其他暗卫等不到他便会立即出动,先让他拖延时间,我们赶紧走。”
萧鸿隐点头,同贺砚枝拿了包裹翻墙落入巷子,两道身影消失在漆黑之中。
贺砚枝和萧鸿隐凭着记忆很快出了巷口,二人直奔渡口。
他们早在河边系了艘小船,方便二人随时动身,然而等他们匆匆来到渡口时,船却散成了一堆木头。
贺砚枝拽着萧鸿隐调转方向,数十名暗卫从天而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萧鸿隐眼疾手快,带着贺砚枝飞上桥头往对岸奔去。
二人轻功都不算差,奈何这些暗卫都是追踪的好手,不一会儿便与他二人拉近了距离。
贺砚枝用余光观察四周的情况,见已有三四名暗卫几乎与他们并肩,他不得不拔出剑与暗卫过招。
深夜的寂静被兵刃交接声打破,暗卫掷出数道飞镖,与此同时闪现至贺砚枝面前拔剑刺去,贺砚枝手腕灵活翻飞,将飞镖尽数劈落后反手挡住刺来的剑刃。
萧鸿隐与他背靠背,也用剑逼退了扑上来的暗卫。
凭他二人的身手,要应对暗卫并不算难,但令他们头疼的是,这些人的数量在不断增加。
暗卫的目的是抓人,因此贺砚枝尽力保持着与萧鸿隐的距离不超过三步,暗卫们意识到了他这个阻碍,相互交换了眼神。
“当心!”
数名暗卫甩出了绳索想要捆住萧鸿隐,贺砚枝提剑挡在他面前把绳网砍成碎片。
然而在绳网被砍断后,数十把剑刃直直向贺砚枝刺来,萧鸿隐赶忙拉住他往后退,但一切发生得太快,贺砚枝手臂上仍被划出几道血口。
萧鸿隐彻底红了眼,提剑欲取他们的狗命,而暗卫们却趁机用铺天盖地的暗镖把他二人分了开。
“砚枝!”
萧鸿隐伸手去抓贺砚枝,奈何剑光落下,把他挡在原地。
另一头贺砚枝被数名暗卫团团围住,几乎快要看不见他的身影。
萧鸿隐呼吸一滞,瞳孔顷刻间与冰冷的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