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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陈琮把陈天海说的、重点是关于魇神的部分, 尽量明晰地对肖芥子讲了。

    肖芥子认真听着,听完了,低着头, 一声不吭。

    陈琮给她足够时间消化, 顿了一会, 才又开口。

    “我知道你一直想进魇神庙, 这是你的决定,我当然支持你。作为朋友, 你需要什么帮助, 只管开口,能帮得上的, 我也一定尽力。”

    “但是芥子, 我就是想问你, 如果在这一过程中, 你不再是你了、被洗成别人了, 你愿意吗?”

    肖芥子抬起头,答得很干脆:“不愿意。”

    答得太快了, 自己都怔了一下,然后笑:“什么魇神啊, 魇女啊,听着都很炫酷, 但如果只是别人手里的刀、走狗,或者强大的傀儡, 那我一点都不稀罕。”

    她想活着, 是作为“肖芥子”而活着, 可能平凡普通, 但始终是她自己, 想法是自己的,决定是自己的,人生也是自己的。

    把自己都搞丢了,纵有金身银身,那还叫什么“活着”呢。

    还有,魇神想让她做事,都该尊重她的意志、问问她的意见,而不是粗暴上手、拿她当提线木偶用:情势危急时,她为了自救,可能会拿铁簪去伤陈琮,但绝不会扎他的胸口;她也不会险些把神棍掐死。

    再这么搞,她要生气了。

    “我的脑子也不至于这么好操控吧?之前那两次,我要么发愣,要么恍惚了,没防备。接下来不会了,我会集中精神。”

    陈琮点头:“所以,咱们达成第一条,继续往里进?”

    肖芥子嗯了一声:“陈天海想杀我,他的话,咱们得怀疑着听。我好不容易到这儿,不会因为他三两句话就回头。前路是个什么状况,我总得自己看一看、自己做决定。”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你有没有什么预备的方案、或者需要我做的?”

    肖芥子沉吟了会,郑重其事:“那,我就委托你,想办法把我带出去吧,生拉硬拽、打晕打趴,随你的便。我不能大老远地跑来,把自己给跑丢了。”

    说着,她拉开裤兜的拉链,从里头掏出一张折着的纸,伸手蘸了点肩上的血,摁了个指印递给他:“喏,给你,你有授权。真到了那时候,大胆下手,不用犹豫。”

    陈琮接过来,忽然觉得这场景熟悉,他和肖芥子之间,都说不清定了几次契约了。

    这不是一张白纸,他注意到,有曲绕的字痕从另一面透出。

    “这是什么?”

    肖芥子不好意思地笑:“就是我画的设计啊,还以为很特别呢,后来上网一搜,古代就有同款了。”

    意兴阑珊,本想扯了扔掉,转念一想,好歹是人生第一幅作品,敝帚自珍,所以折好了留着、当个纪念。

    不远处,花猴向他俩喊话:“还要聊多久啊?要么,包好了伤再继续?”

    ***

    陈琮拄着木棍过来的时候,才看到坐在一旁的廖扬和晓川。

    之前他太着急了,只顾着和肖芥子说话,完全没注意到有别人,此时陡然警醒。

    他停下脚步,问了句:“你们怎么会和陈天海在一起?”

    晓川没什么表情,自顾自在那舔咬指甲,廖扬回了句:“遇到的呗,这魇山才多大点地方,不是你遇到我,就是我遇到你咯。”

    这话倒没撒谎。

    陈天海是昨儿后半夜、幽灵般摸进他和晓川藏身的茅草屋的,也算是一种“遇”吧。

    不请自入,又是个生面孔,廖扬情急之下差点操刀,但陈天海说了两句话。

    ——别紧张,大家自己人。

    ——你们俩这共石,出状况了吧?

    当然出状况了,否则也不会大老远地跑到魇山来啊。

    ……

    “春焰”不排斥共石,毕竟当年收到的飞鸽传书里写得明白:共石,那是脱此樊笼的不二法门。

    只是创建“春焰”的,都是当初被“人石会”驱逐出来的货色,先天欠缺,各方面都差人一头。不然,当年也不会挖空心思派什么卧底、去魇山偷师。

    养石尚且在及格线,“共石”这种高难度的活儿,自然就更少触碰了。

    近些年,以戴天南、徐定洋等为首,颇出了几个有能耐的,石头养得顺手,精益求精,准备再上一层楼。

    打听之下,发现“人石会”居然没共石的潮流,只有一对夫妇玩过这个,叫什么沈晶、李二钻。

    难不成情侣、或者亲人之间,心意相通,“共石”会更有效率?

    于是,首轮尝试开始了,起初是“戴天南&春十六”、“廖飞&廖扬”这两对,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廖扬和晓川好了,廖飞又和徐定洋走得近,于是改成了“廖扬&晓川”、“徐定洋&廖飞”。

    要说心思深沉,还得是徐定洋,这娘们表面配合,暗地里压根没动,还哄得廖飞帮她打掩护,美其名曰“先观望一下”、“等别人总结了经验不好吗,上手会更快”。

    对此,廖扬是服气的:姜是老的辣,徐定洋这是半点风险也不想沾啊。但某种程度上,她押对宝了。

    “状况”是一点一点出现的。

    廖扬偶尔会觉得头疼,炸裂一样,不过时长很短。那感觉,像是有人要掰开他的脑壳、掏了脑子来用,还像是强劲电流过脑,险些就要尿失禁。

    去医院检查,连脑CT都做了,屁事没有。后来一聊才知道,戴天南也添了这毛病,因为只是偶发,没当回事。

    春十六有时会表现得很奇怪,事后却又浑然不记得。

    比如有一天半夜,戴天南被冻醒,发现是春十六开了窗,她没开灯,只穿睡衣,对着窗外、像苍蝇一样飞快地上下搓手。还有一次,她夜半去上洗手间,好久没出来。戴天南去看时,发现她站在马桶边,揪扯花瓣般把一卷卫生巾一张张地扯了往马桶里扔,马桶里盛了雪片一样,都扑出来了。

    戴天南以为这是心理问题,没对外声张,还带春十六去看了几次医生。

    直到后来,知道晓川也有了类似举止,大家才终于回过味来:这事不会跟共石有关系吧?

    “人石会”共石的那对夫妇,女的很早就自杀了,好在男的还在,他们联系了李二钻,想去了解点情况。

    很不幸,赶上了李二钻的第三次自杀现场——听邻居说,这人有点疯癫,自杀好几次了。

    廖扬听得心凉:共石共石,到头来好像下场不太妙啊。而自己,显然正走在越来越不妙的路上。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最真实的记录在魇山,得火速去魇山走一趟。

    但魇山的具体位置在哪,春焰也没头绪。也是运气,这个时候,忽然收到了姜红烛拨来的合作电话。

    ……

    可想而知,当廖扬听到陈天海说出那两句话的时候,有多惊喜:这应该是个可以讨教的老前辈吧。

    陈天海没让他失望。

    他告诉廖扬:共石出的这些小状况都好办,但眼下,大家面临的真正凶险,是一个女人。

    ***

    陈琮也不指望从廖扬嘴里听到真话,但他百分百肯定,这俩跟陈天海有勾连。

    他把肖芥子往身侧带,又紧走几步,在神棍和花猴身边蹲下,小声问了句:“那边那俩,没做什么吧?”

    花猴一惊,抬头看向那俩:“没啊,怎么了?就安排他们挖了石头,刚那女的想过来帮忙,我没让。”

    陈琮松了口气:“没让就好。这俩跟想杀芥子那个老头,是一伙的。”

    肖芥子倒无所谓,大概是因为,她从来也没觉得这俩是好人。

    她跟神棍道歉:“棍叔,对不起啊。”

    他脖子上那手掐的印子都淤紫了,看着触目惊心的。

    神棍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居然眉开眼笑的:“没事,值得!你刚刚的反应那么大,等于是帮我确认了一件事。”

    他压低声音:“土成的这批人,想‘回家’,他们的躯壳,绝对就在魇山,说不定就在魇神庙。所以不管他们在这遭遇了什么,逃多远,最终都得滚回来!”

    女娲不愧是女娲,大才啊。把抟土的材料藏在魇神庙,魇神看守,火灭的那些人想成事,始终绕不开这道最后的鬼门关,来一次杀一次,都不知道杀几轮了。

    肖芥子也点头:“我之前精神恍惚的时候,看到过好几个蜘蛛魇女,不止幻境里那个。我记得有人用战斧,还有人甩绳投石,这都是很古老的武器。也就是说,在‘人石会’之前,类似魇山变故这种事,就发生过了。”

    只是那时候,规模不大,是小范围的厮杀。

    陈琮心中一动:“那‘人石会’确实像是被谋划、助推起来的。最早我爷爷给我讲‘人石会’的由来,我就觉得很奇怪,米芾之后不久,北宋就走到尽头了,亡国乱世,这种‘赏石’的组织非但没倒、还兴盛起来了,本来就很反常。现在看来,很像是被‘借壳’了。”

    神棍也是这感觉:“小规模失败了几次,估计是总结经验教训,想进行一次成组织、大规模的反扑。”

    这反扑确实来势汹汹,一大群人,把魇山上下都给占了,利用山鬼把石蝗给封住了不说,还动不动进到庙里、动辄闭关一两个月,大概就是翻找吧。听说魇神庙里有很多“蝉洞”,怕不是铲挖出来的。

    这么大阵仗,怎么还是没找着呢?

    花猴等在边上,本来是想上手包扎的,奈何这几人还聊上了。他等了一会,忽地反应过来,暗骂自己傻:他们聊他们的,自己可以同时进行啊,在这傻等什么呢?

    他适时打断,示意了一下绷带:“谁先来?”

    陈琮说:“给芥子吧,我这只渗了这么点血,不碍事的。”

    肖芥子配合地把左肩侧给花猴,花猴先上剪刀,把原有的绷布给清掉。

    趁此间隙,陈琮把陈天海那一套“洗掉”、“录磁带”的说法给神棍讲了一遍。

    神棍听得皱眉,到后来,不觉感慨:“这不是典型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吗?”

    明明是火灭的余孽和魇神之间的较量,但这双方无形无质——应该是无形无质吧——于是各自启用代理人。

    到后来,成了共石的那些人和魇女之间的血腥搏杀,这是把人的身体当成了战场啊。

    花猴清掉绷带,又拿酒精棉擦拭伤口附近,随口说了句:“要我说,就把那什么躯壳给他们得了,至于这么严防死守吗?他们吃土,又不吃人,对人也没害处吧?”

    还真是乐观。

    肖芥子说他:“猴哥,你知道他们个头有多大?动物身人头,吓不吓人?还有,有生无死,只增不减,当年为什么被火灭,不就是因为‘天地渐渐不能承受’吗?”

    陈琮附和:“对啊,你知道他们的繁殖速度是怎样的?人差不多二十年一代,万一他们是一年多繁殖呢?或者像某些昆虫那样,一次产个上千枚卵呢?”

    花猴打了个哆嗦,顿觉自己还是天真了。

    神棍说:“这还在其次。陈天海说了,他们那脑子,在人的身上都运行不起来。想给人洗个脑,得备两个脑子——一个脑子接收,另一个算后备支撑吧。一段指令发送成功,支撑的那个就废了,是不是?”

    “这就说明,他们不但是智慧生物,还比咱更高等。陈天海不是举了猪脑和人脑的例子吗,在他们眼里,人可能也就跟猪一样蠢笨吧。得亏咱们这肉骨带不动他们那脑子,要是带动了,那还得了啊?”

    “女娲这安排还是有道理的,如果让他们得回了躯壳,人类在他们面前,各个方面,都是低等生物。想想人是怎么对待低等生物的?你还指望着,他们关爱人类、跟人类和平共处吗?”

    花猴不吭声了,感觉自己的格局是小了点,不够高瞻远瞩。

    他默默拿起绷带:“给我打着点灯。”

    陈琮把头灯拎起来,照向肖芥子的伤处。

    下一刻,就听肖芥子短促地“啊”了一声,伸手就去拂掸绷带:“都是灰!”

    花猴没提防,让她掸了个正着,眼见绷带上的药末被她弹掉了大半,哭笑不得:“灰什么,那是药,药粉!”

    绷带原先放在暗处,看不出什么,头灯的光乍打过来,忽然就能看到上头洒布的细小粉末,肖芥子还以为是搬拆石头的灰尘落上去了,顿时嫌弃得不行,伸手就去掸,待听说是药,又忙不迭缩手。

    真是浪费了不少,她讪讪陪笑:“药啊,我还以为是灰呢。”

    花猴没好气:“浪费我的药。”

    他又从背包里掏出伤药,洒胡椒面一样往绷带上补了点:“看清楚了?是药,我能让绷带上落灰吗?太瞧不起咱的专业素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