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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问青搂得死紧,我动弹不得,完全被他锢在怀里,连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他才像是彻底反应过来,喘着粗气,用仍旧没有焦点的眼神看向我:“祝总?”
喊了祝总,迟疑,但瞧着恢复神智了。
“你勒得有点紧了。”我指指腰上他的手,低声道。
顾寒声倒在沙发上,发出轻微的鼾声,裴问青含糊和我道歉,松开环住我腰的手。
“……抱歉。”他说。
我转了下腰,那动作有点像转一个不存在的呼啦圈:“怎么,做噩梦了?”
他含糊其辞,眼神有些飘忽:“啊、嗯。”我坐回沙发,用蔫坏的语气问他:“那你这噩梦有点激烈,我这种废柴也能出现在你的大混战之中?”
我不知道他在听到我这句话时想到了什么,但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难看是事实。
他的双唇像是被霜打冰冻过的菜叶,透着苍凉的死气,我甚至能看清他唇上起的干皮。他垂眸盯着地面,用压抑了颤抖的平淡声音回答我:“不是大混战。”
那是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方寸之间响起,他抬眼看向我,只是沉默。
眼瞳里悄无声息爬上血丝,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状态阴郁的自己。
“……只是一些,并不算好的往事罢了。”他叹息,用笼统的话语概括了噩梦的触目惊心。
粉饰太平。
他不愿意说,我也不能刨根问底,于是闭了嘴。
顾寒声闷哼一声,衣料摩挲间,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毯子从他身上滑落。我俯身扯住一角,轻飘飘掀回他的身上。
这个场景很熟悉,有种强烈的回忆既视感。
海马效应?
我又闻到了裴问青身上的薰衣草味道,陈旧的,在柔软的衣物布料上,留下的浓墨重彩般的刻痕。
和他并肩坐在一块的时候,总是沉默安静的,我和他之间的共同话题实在少,他又是个寡言的人,我自己对开口这件事也没有多少兴趣,两只闷葫芦凑在一块,只能尴尬对视,对视上了,又默默移开视线。
“裴总还真是喜欢这个味道。”我对他说,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
裴问青的声音沙哑,低声叙述那缕缠绕他的气息:“这个味道会让我很安心。”
我懂了,大概是类似婴孩的安抚奶嘴一样的东西,成年人也需要一样安抚自己的物品,来维持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还以为裴总的信息素也是这个味道。”我随口道。
我自己没有信息素,因此对这种事情的敏锐度极其低下,问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信息素这个话题实在有点没分寸感了,无论谈话对象是a还是o,都很没有社交边界意识。
这种话适合和同样没有信息素的beta相谈,我和徐愿行一般会把这种话题谈成地狱笑话集锦,很快乐。
裴问青苍白的脸浮上微不可见的红意,对我莫名其妙的话明显有了点别的想法。他轻咳一声,语气有些刻意,还带了点紧张:“我的信息素有泄露吗?”
我鼻炎,闻不出来。
不过是不是鼻炎都无所谓,裴问青这个人对自己的控制几乎到了严苛的地步,他身上的信息素阻隔剂起码一天要喷四次,后颈腺体永远贴着无痕隔离贴,我就没见过他泄露一点信息素的情况。
岑舒之前放信息素勾引他,他都不带变色的,很是正人君子。
“没有,放心。”我随意道,“你泄露也没关系,我的腺体早就毁了,处理信息素的犁鼻器早就跟退化一样没区别。”
只不过我虽然这么说,但alpha的信息素或多或少还是会影响到我,毕竟这玩意儿是能拿来对战的。
裴问青沉默地抚上后颈,摇了摇头:“我不会。”
我偏过头去看他,半眯着眼,他的脸在发暗的客厅里显出几分凌厉的俊秀来。他的五官实在适合在暗光下看,我甚至能在他正经的眉眼轮廓间隐约窥见一丝沉郁。
“是吗?那就好。”我转回头,祝福他:“总而言之不要和我一样就行了。”
我这身体也废的差不多了,连喘息都带着惨淡的死气,仿佛呼出去的每一口气里都有血痕。
“和你一样又有什么关系?”裴问青学着我的样子,生疏地换上慵懒的坐姿。
我再次转过头看向他,这一次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了,眼前总是有一片红色。我有些不耐烦道:“你这样就很好,健康,我现在的每一天都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
感觉可以把定制棺材这件事提上日程了,让徐愿行找人给我做个酷一点的,我当真正的吸血鬼。
老是将生死这件事挂在嘴上,的确有点不太符合世俗意义上的“吉利”,但我已经习惯了,对这种话毫无触动,还支持顾寒声在我坟头开party,拉着一伙人和我墓碑上的遗照合影都行。
但裴问青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我敏锐察觉到他没能忍耐平日里维持的极好的礼仪:“你在说什么疯话?!”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裴问青这么失态。
我总觉得我以前在他面前说过类似的话,今天只是更加直白了而已,他反应那么大,我的确没料到。
只能是因为有铺垫所以才紧张。
我想到他方才的噩梦。
叙乔,别去,快跑。
快跑。
这个词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妈让我快跑,现在连裴问青都让我快跑。
我从来没有跑出来。
“抱歉,失态了——”
“你是因为我没跑出去吗?”我打断他的话,没头没尾问他。
裴问青脸上的血色如同海潮般急速退去,他听懂了哑谜的言下之意,对我说,你会跑出去的。
我没有跑出去,但祝叙乔最后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