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丽丝第二次走进拘留所会面室。
她总是频繁往返于几个地方,法庭、医院、律所和警局。在艾玛丽丝有记忆的时间里,她连韦恩塔都没去过呢。
杜雷原本拒绝会面。文森特再三和他强调,不见到他艾玛丽丝不会离开,他才同意和艾玛丽丝见上一面。
艾玛丽丝第一眼没认出来对面的人,短短十几天,杜雷像老了十几岁,背脊佝偻,小小地蜷缩在板凳上。
“艾玛丽丝小姐,”他疲惫道,“你是一个好人,我永远记得你为奥尼尔家所做的一切。所以我会告诉你离开,走吧,别管我了。”
“在让我离开前,你是不是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艾玛丽丝焦急道。
她有太多问题等待回答。
“为什么检方要起诉你?”
“为什么我们提交上去的证物消失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想让我帮你辩护,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次没有从虚空中伸出的锁链和锁隔绝二人。
艾玛丽丝在人物档案里没翻到杜雷的人物信息,与案件相关的人——奥尼尔夫人、文森特警司,他们的信息全部消失了!
杜雷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他对警卫道:“我身体不舒服,要求结束会面。”
艾玛丽丝无功而返,她去了一趟社区中心。听社区负责人说,奥尼尔夫人有几天没来帮忙了。
杰克今天也不在,她跑了个空。
一上午的忙碌没给糟糕的情况带来丝毫改变。艾玛丽丝回到律所,餐车上的甜甜圈都凉透了。
她抓起一个甜甜圈,咬了几口。肯尼的礼物还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她一直忘了拆。
艾玛丽丝盯着那包装仔细的礼盒看了几秒,她坐在桌前,拆开礼物的包装纸。
她的呼吸停了。盒子里躺着一个更小的盒子,形制和从杜雷床底下搜出的全铅保险盒一模一样,区别在于大小和材质不同。
杜雷以为这个盒子不是全铅材质的,黑面具不会重视它的去向。他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了自己的弟弟,又被毫不知情的肯尼作为谢礼送给艾玛丽丝。
艾玛丽丝抓起电话,拨给文森特警司:“我们还有一件证物!”
文森特警司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声音不见轻松。
“你不能把它交给警局。”他严肃道,“我不想这么说,但哥谭警察局已经不能够信任了。”
“哪怕是重案组?”
文森特缓缓呼出一口气:“是证物科,存放在那里的证物不是第一次突然消失了。”
艾玛丽丝难以置信:“证物科没有被整改吗?弄丢证物的警员不需要追责?”
回答她的是难堪的沉默。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嘭一声打开的声音,烟草滋滋燃烧。
文森特无奈道:“最好的选择是存放在你那里,等到你为杜雷辩护的时候,以辩护律师的身份提交给法庭。”
“杜雷不同意我当他的辩护律师。”
文森特微叹:“我会想办法让他同意的。”
艾玛丽丝的法庭记录是一片空白,没有人物,没有证物。杜雷终止了委托。
“是谁?”艾玛丽丝问。
“是谁?”她咬牙道,“我只要一个名字,告诉我,我应该避开谁?”
“詹姆斯·科里根,证物科技术分析组的首席技术员。许多由他经手的证物都不翼而飞。”
詹姆斯·科里根。艾玛丽丝一点点咀嚼这个名字,仿佛能从中榨取苦涩的汁液。
文森特的声音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他给了艾玛丽丝一个忠告。
“我不想让你失去对哥谭警察局的信心,但这是实话,阿德金斯。”文森特道,“在这里,‘受贿’不是例外,而是规矩……”
他挂断了电话。
哪怕是正午时分,哥谭不见阳光。压抑在城市上空的阴云滚动着,好像距离韦恩塔只有一个伸手的距离。
一滴水落在柏油路面。
下雨了。
艾玛丽丝在衣柜里找出一件过大的雨衣披在身上,她骑上自行车,冒雨骑到哥谭警察局。
她在门口抖掉雨衣上的雨水,对前台的接待警员道:“您好,我找詹姆斯·科里根技术员。他在吗?”
接待的警员抬头看了她一眼,雨衣宽大的帽檐挡住了艾玛丽丝的小半张脸。
艾玛丽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扁的烟盒,趁周围没人注意推给接待员。
“工作辛苦了,暖暖身子吧。”她说。
接待员拆开烟盒,里面是一卷钞票。他飞快把烟盒塞进抽屉里,向后喊:“有人知道吉米今天的排班吗?”
很快,有喊声传来。
“半小时前他还在技术分析室呢!”
“等等吧,”接待员说,“我去喊他过去。”
他去技术分析室找到科里根,“吉米,有人找你。”
棕色头发的技术员摘下手套:“谁?我今天可没有预约。”
“我不认识。”接待员道,他熟门熟路地接过科里根递来的一支烟,“是一个漂亮小妞。”
他回想起雨衣帽檐下的蓝眼睛——或者绿眼睛,颜色接近春天鲜嫩的新芽,在阳光下会透出光来。
“她说有事找你。”接待员隐瞒了烟盒和里面的一卷钞票,“你找了新女朋友?”
“少来,别让马尔卡西听到。我的警察女朋友随身带着枪呢。”科里根哼笑。
他推开椅子,跟随接待员走出去。前台并没有人,只有门口一滩抖落的雨水证明有人来过。
“真奇怪。”接待员四处找了一圈,“她走了。”
科里根皱眉:“你不会是在耍我吧,老兄。”
他和接待员在门口争论起来,哥谭警察局对面的便利店里,艾玛丽丝坐在窗前的位置上吃三明治。雨衣堆在她的脚边,浸湿运动鞋的网面。
这个位置能看到前台,也能看到和接待员争吵的科里根。她买了一杯咖啡,看了看时间,距离哥谭警察局的下班时间还剩一个小时。
便利店有不少东西,艾玛丽丝在这里买了两根橡皮筋、一双新鞋和一把雨伞。
她把雨衣装进购物袋里,用橡皮筋扎了一个丸子头。
哥谭警察局有一部分警员拥有正常的上下班时间,这部分警员中包括证物科。
科里根下班的时间更早,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他卷起衣袖,在警局门口张望。
他上了一位金发女警的警车。
不一会儿,一辆出租车从警局门口出发,开到城西停下。一把黑伞开在雨里。
科里根搂着女伴的腰走进街道尽头的一家地下酒吧。艾玛丽丝记住了它的位置和名字:芬尼根酒吧。
她扯开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子,解开头发。脚上那双进水的运动鞋扔掉,换成便利店买来的高跟凉鞋。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应该是一位酒吧的客人。
她刚要推开酒吧的门,一个穿着警服的壮汉从门里出来。
她认识这张脸,她上一次见到这个警员时,他在黑市卖枪!
艾玛丽丝心头一惊,迅速低头。生疏的动作让警员多看了她一眼。
“艾尔,你走错了,我在这里!”
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艾玛丽丝背后响起,面容陌生的男人虚虚揽住她的肩膀:“你迟到太久了,杰克和安东都等得不耐烦了。”
艾玛丽丝自然地靠在男人肩上埋怨:“下雨了,谁让你们不来接我?”
他们有说有笑,从芬尼根酒吧门口离开。
一走过拐角,男人松开揽住艾玛丽丝的手:“你怎么跑到警察酒吧去了?”
艾玛丽丝同样不解:“你怎么在这里,杰克?”
她的目光在男人薄薄的胡须上停留:“你拆绷带了?”
“前不久刚拆绷带,医生帮我做了面部修复手术。”杰克摸摸自己扎手的下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时,我不是一个光头。”
艾玛丽丝移开眼睛。
他和光头的距离没有特别遥远。但蓝色的眼睛实在为他的英俊加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杰克说,“你为什么想进警察酒吧?”
艾玛丽丝敷衍道:“我去找人。”
警察酒吧。她回过味来:“那家酒吧的客人全部都是警察?”
“如果你觉得他们配称为‘警察’的话。”杰克说,“正常的警察不会去那儿消遣,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芬尼根没有哪怕一个监控设备,那里是监控盲区。”
杰克仔细看着她的脸,他的眼睛是一面镜子,智慧、敏锐、包容。
艾玛丽丝知道他肯定在一瞬间看穿了某些东西,他只是不说。
“你的盯梢技巧有待练习,但换鞋是一个巧妙的细节,值得夸赞。”杰克说,“对了,你的律所需要人帮忙吗?”
艾玛丽丝对他转移话题的速度感到惊讶:“你要出来工作了吗?”
“不是工作,算是一些轻度的复健活动。”杰克指了指自己的腿,艾玛丽丝这才注意到,他走路的速度很慢。
“我原本打算社区中心做一些义工,但是那里的工作岗位基本饱和了,我找不到事做。负责人告诉我,我可以去社区律师的律所帮忙。”
他笑眯眯地道:“不需要你支付工资,社区负责我的食宿,这算是义工的福利。”
被戳中窘迫之处,艾玛丽丝羞窘道:“可我最近没有多少工作能做,我自己都闲着。”
“你就当我是去你那儿休假的吧,”杰克说,“一张能坐下休息的沙发,换一个免费的智能管家,你不会亏的。”
“你每多说一句话,在我心里就多变帅一分,现在你是世界级帅哥了。”
艾玛丽丝放慢脚步,和杰克在雨后的街道上慢慢走着。
她回望了一眼街道,记下几个便于观察的位置。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你这张脸有点眼熟。”
杰克笑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我也想知道我长得像哪位名人。”
距离他们两条街的位置,工人们正在拆卸一副250平方米的巨幅广告牌。哥谭名人布鲁斯·韦恩潇洒迷人的笑容被撕掉一半。
一位工人用雨靴推掉升降台上的雨水:“韦恩是不是很久没出来露面了,感觉有段时间没听到他的消息。”
“你管他呢,快干活!”另一位工人呵斥偷懒的同伴,“他们这种有钱公子哥,说不定正躲在哪个美女如云的小岛上度假呢。”
“真羡慕。”工人嘀咕着,撕掉了韦恩的另外半边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