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孟渊走后不久,温氏突然造访。
孟蝶很是奇怪:“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有急事?”
温氏摆摆手:“倒也算不得什么急事,就是烦心。”
孟蝶更奇怪了:“什么烦心事?”她怎么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
杏黄给温氏上了一杯奶茶,温氏狠狠喝了一大口,舒服的叹息一声:“其实主要心烦的是母亲,为着这事儿这两日她气得吃不好睡不好的。”
“母亲有位嫡亲的弟弟,就是我们四舅舅,前几年我们姥爷去世,勇肃侯府分家,他也得了不少东西的,可日子也不知道怎么过的,现在要开始卖仆人了。”
孟蝶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要我说,这仆人早就应该卖,自己没有个正经的进项,就为了面子白白养了那么些人,一点儿都不值得。”
温氏愣了一下,失笑:“还是你想的通透,面子有时候真是害死人。”
孟蝶不解:“这与母亲有什么关系?”
温氏:“到底是自己的嫡亲弟弟,卖仆人度日总是好说不好听的,母亲就想着自己将那些仆人买下,毕竟原也都是勇肃侯府里的老人,老了老了让他们一家骨肉分离母亲也不忍心。”
孟蝶垂眸。
温氏加重了语气:“哪知对方不但不体量母亲的良苦用心,竟然还开了比市价高出三倍的价格来,还嚷嚷着说,母亲若不买下,他就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要卖仆人度日。”
孟蝶直接笑出声:“那就让他去做,我就不信他真的敢,真的嚷嚷出来,看看是谁丢脸,是他这个无能的当家人更丢脸,还是母亲这个出嫁女没面子。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温氏噗哧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母亲虽然被气得不轻,还说再不管他了,可我瞧着她还是想管的,毕竟真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勇肃侯府的脸上终究不好看。”
孟蝶想了想又摇摇头:“这事儿不好办,这一次若让他称了心下次指不定还有什么过份的要求。”
温氏:“我也是这么想的,摊上这种亲戚真是一言难尽。”
孟蝶:“为今之计只能盼着他还要脸,卖人的时候动静小一些,到时候咱们直接将人在中介牙人那里买下,尽量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其实就算知道了也没事,这京城里日子过不下去的又不是只有他一家,谁笑话谁?今日笑人他日可能就被人笑。”
温氏愣了一下:“今日笑人他日被人笑?还真是这样,这满京城谁家没有穷亲戚,便是朝廷都有,何况我们。”
孟蝶颔首:“正是如此。”
温氏长出一口气:“和你这一说,我这心理畅快多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送走了温氏,孟蝶吩咐道:“露微,明儿你悄悄的把这事儿同范嬷嬷说一下,让她在中介牙人那边探探消息。”
“诶。”露微应了一声:“说起来,年前还有件事呢,我都给忘得差不多了。”当下就将梨儿诉说姑母一家子的事儿说了。
孟蝶忍不住吐槽:“观其仆知其主,这些仆人如此偷奸耍滑,怪道其主能做出威胁亲姐姐的事情来呢。”
露微深以为然。
这件事到底同孟蝶关系不大,她也就没怎么耗费精力去关注,孟蝶现在更在意的是杏榜,理智上知道孟渊没问题,情感上还是担心。
直到放榜这一日,报喜的婆子一溜烟进了正房:“恭喜二奶奶,贺喜二奶奶,亲家大爷高中头名会员。”
孟蝶笑得合不拢嘴。
屋里的大丫鬟们齐齐凑过来:“恭喜二奶奶贺喜二奶奶,二奶奶快些放赏吧。”
孟蝶想要佯装生气,可惜嘴角怎么都不听使唤,笑骂:“好啊,我看你们恭喜我是假,要赏钱才是真的。”
灯草:“我们的恭喜绝对是真真的,这赏钱我这辈子都不花,就贴身放着。”
孟蝶:“怎么,还指望着钱也能下崽儿不成?”
温氏凑过来:“亏你还是会元的妹妹,人家这是想讨份才气呢,到你嘴里成什么了。”
孟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二太太,二太太。”报喜的婆子又一溜烟跑进来:“二太太,亲家景少爷高中第二名。”
岳氏猛地站起身失了往日的稳重:“当真是第二名?”
“是,这消息是府上差人送来的。”
岳氏念了声:“老天保佑。”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她爹年纪已经不小了,快则一二年,最迟三年内必然会退下来,家中兄弟又没有天份好的,一旦她爹退了,家族衰败就在眼前,她爹退休都退的不安生。
这次景之能考个这样的好名次,必入翰林院,那他们家便是后继有人,不用担心家族走向衰败。
“蝶丫头,真是谢谢你了。”岳氏一把抓住孟蝶的手。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一名婆子跑进来:“二奶奶,二奶奶,杨家二爷高中五十三名。”
整个屋里瞬间炸开锅,欢声笑语就没断过。
孟蝶回到房里,脸上的笑容依旧止不住,丫鬟婆子也都知趣儿,纷纷围过来恭喜,哄得孟蝶越发心花怒放,又做了一回散财童子。
晚上,孟蝶揉着笑僵的脸精神依旧亢奋,她又想起件事情来:“母亲说中介牙行那边传了消息,他将不少仆人的身契都放到牙人那里了。”
露微一笑:“夫人到底是没管?”
孟蝶:“母亲岂会不知得寸进尺这个词,她没管,不过到底是怜惜那些经年老仆,问我和大嫂若是用人手,可以先考虑考虑那些人。我想着庄子上横竖也缺人,就去挑一些老实肯干的吧。”
露微:“我看都不用挑,那些偷奸耍滑的各个有本事,怕是都找好了下家,到不了牙人手里。”露微说着说着一笑:“昨儿我还听梨儿嘟囔,说是她姑母一家去了永平伯府。”
孟蝶笑笑没说话。一夜好梦。
这一日在正房请安的时候,岳氏突然道:“母亲,这两天我准备回一趟武城。”
侯夫人一愣:“上次不是说荟哥儿成亲后在回去吗?”
岳氏有些无奈:“是这么想的。我现在回去也不是办正经事,就是躲人。这事儿说起来全怪我爹。”
侯夫人:“又浑说,哪有当女儿说爹爹的道理,都是要娶儿媳妇的人了,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岳氏越发无奈:“母亲,怪他这话,我爹自己都这么说的。年前年后不是蝶丫头帮着我那不成器的侄子批改文章么,如今他侥幸中了,还是个不错的名次,我爹也是难得的高兴,前几日休沐的时候同友人喝酒,就多吃了两杯。”
“人家夸他会教孩子,他直接说他哪里会教,多亏了蝶丫头,还说杨进士也是得了蝶丫头的指点才能拿到这个名次的。”
侯夫人:“这说的也是实话。”
岳氏:“就是实话所以人人都信,可母亲想想,满京城的文官家,谁家没有读书不成的儿郎?平日里他们为了拜名师寻大儒那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
“我那侄儿原本在京城就有些名声,都知道是不好教的,现如今被教好了,这些人的心情可想而知,不瞒母亲,我最近两日收到的拜帖摞起来都能有一尺高。原我还纳闷儿到底怎么回事,昨晚上我娘派人给我送了消息来,才知道是我爹说漏了嘴。”
宁夫人突然恍然大悟般:“怪道呢。”
侯夫人看向她。
宁夫人哭笑不得:“母亲,我最近两日也是,那请柬多的跟雪花似的,昨晚上夫君还同我说,这两日他也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邀约,昨儿白天下朝的时候,工部尚书还主动同他打招呼,吓得他差点儿以为白日里见鬼。”
“哈哈……”屋中哄堂大笑。
岳氏:“工部尚书有个老来子,打小就聪明。不过可能因为是老来子的原因,也可能是太聪明的原因,想法过于奇特,工部尚书求了多少名师都教不好,他这肯定是把主意打到蝶丫头身上了。”
岳氏又问宁夫人:“大嫂,你也想办法出去躲几天?还有蝶丫头,我这里和大嫂这里总是拐着弯儿,保不齐就有人直接请你。”
宁夫人看了周氏一眼:“不碍事,过些天就是琰姐儿的好日子,我这个当大伯母的哪有时间出去应酬?当然是要帮侄女儿好好准备准备了。”
孟蝶道:“我娘家那边最近四婶子的娘家倒是有喜事,不过我大哥在京城,他去就行了。我二妹妹又有身孕不会登门去恭贺,她不去我自然也就不去了。”
岳氏想了想点点头,大房这边的亲友到底都是武将的,那些文官想攀关系得绕几个弯子,大房确实比她好推托多了,谁让她是文官家里出身呢,打小的朋友闺蜜都是文官家的小姐。这些年虽然见面不多,书信往来却是没少,她们宴请她怎么好推托?
吴氏一甩帕子:“这些人,往日里天天说着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闺阁女子的手稿等等都应该收好,不应该给男人看到,不然失了身份,哎呦呦那规矩多的,这会儿竟是都集体失忆了。”
屋里人再次笑作一团。
侯夫人歪靠在椅子:“规矩?规矩都是给别人定的,哪有自己守规矩的。你们以后可千万不要被那些所谓的规矩框在架子里,自己好才是第一要务。”
“还是母亲看的通透。”
“母亲见多识广。”
“多谢母亲教导。”
从正房中出来后,岳氏立刻打点行囊,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孟蝶笑吟吟的回到自己的院子中,然后笑不出来了。
范嬷嬷一边同玫红一起为孟蝶拆掉一些首饰一边道:“庄子上王娘子求见。”
孟蝶一顿,能让王庄头的妻子求见自己,那必然是庄子那边出了大事:“让她进来吧。”
范嬷嬷领着等候在厢房的王娘子进来:“见过二奶奶。”
“坐吧。”孟蝶喝了口靠着软塌:“什么事?怎么还特意来见我?”
王娘子脸上出现一抹愁容:“二奶奶,眼看到春种的时候了,最近半个月一场雨也没下,我当家的自己看天象,又问了几个庄稼地里的老把式,都说今年怕是还要旱。庄子上怎么种东西,我们不敢自己轻易拿主意,还请二奶奶示下。”
孟蝶的心顿时咯噔一下:“还要旱?有几分把握?”
王娘子:“最少也有七八分的把握。”
七八分!孟蝶闭上眼睛,王庄头他们说七八分,那基本就是九成九,下人们说话的技巧她还是懂得的。
孟蝶重新睁开眼睛:“你让王庄头算一下庄子里的上上下下一年要吃多少粮食,需要种多少田,种粮的田就围着河流经过的地方种一圈,这样就算是旱了,浇水灌溉也容易些。”
“是。”
孟蝶:“挨着种粮田的就种一些大家都吃的蔬菜,然后就是卖汤菜需要的菜,尽量种些耐旱的,味不味道倒是其次了。这样一圈一圈的,能明白吗?”
“能。”
孟蝶沉思:“至于甜菜……”
王娘子:“甜菜其实挺耐旱的。”
孟蝶笑了:“就让王庄头自己斟酌着吧,看哪块地合适就种一些,不合适就算了,别贪心,免得真大旱的时候浇水太累,不浇水看着枯死又心疼。还有件事,你回去告诉你们范大管事,让他抽空打听打听哪里有做水车的人,我那庄子上有大河,有了水车灌溉更方便。”
王娘子:“是,我都记住了。”
范嬷嬷领着王娘子离开。孟蝶望着窗外,目光没有焦距。
露微凑过来:“可是还有什么烦心事?怎么愁眉不展的?”
孟蝶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只怕不单单是京城旱,周边去年旱的省份今年又要旱。”
露微坐到孟蝶旁边:“二奶奶慈悲心我知道,若真是又有了旱灾,我们尽可能的多舍粥,多救济些人,问心无愧就是了。”
孟蝶笑着摇摇头。
露微:“不是忧心此事?”
孟蝶:“一部分。今年春节后江淮中原地界遇到极为寒冷的倒春寒,下了两场冻雨,冬小麦怕是要大幅度减产。”
露微:“那边粮食丰足,一季减产不会出现大批灾民吧。”
孟蝶长叹一声:“确实不会出现大批灾民,可运往前线的粮草大多都是从那里出的,他们自己若是刚刚够吃,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充作粮草。”
露微恍然大悟。
不知该说孟蝶料事如神还是该说孟蝶乌鸦嘴,她白日里才和露微提到军粮的事情,晚上夜幕降临后范嬷嬷再次进入侯府,这一次脚步间颇为充满急切。
这会儿守门的婆子已经关了院门,听见外面有人扣门,连忙起身凑到门口:“谁啊?有什么事?二奶奶歇了。”
“是我,范嬷嬷。”
哎呦!是二奶奶的奶嬷嬷!婆子不敢怠慢,连忙打开院门:“嬷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急事?”
范嬷嬷点点头,脚步匆匆直奔屋内。
孟蝶这会儿倒是没歇,不过也卸了首饰除了外衣,准备看会儿书就躺下。
露微和雪青几人在外间,一边归拢白日的东西,一边说说笑笑的。
杏黄要出去拿些吃的,正巧同范嬷嬷走了个对头碰:“范嬷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范嬷嬷看了一眼卧房那边:“二奶奶睡了么?”
“还没呢。”
范嬷嬷抬腿就往里面走。
孟蝶听到外面喊着范嬷嬷就是一愣,刚刚放下书,就见范嬷嬷挑帘进来了:“出了什么事?”
范嬷嬷凑到孟蝶身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张小纸条:“这是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有人扔进我们家院子中的。当家的出去瞧了瞧,没见到人。”
孟蝶接过揉成一团的纸条展开一看,颜色顿变。
上面就一句话:“几位大人联名上本削减前线粮草军费。”
孟蝶对着烛火照了照,原本落款处极为不起眼的银色柳叶在火光照耀下清晰可见。
这字迹孟蝶认识,这银色柳叶孟蝶更认识,这是孟长生的好友柳清玄,现任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同未被罢官的孟长生一个职位。
孟蝶捏着纸条将其凑到烛火上,火舌舔上纸条,火焰猛地窜高,纸条眨眼化为灰烬:“嬷嬷今晚过来是因为白日里掉了一样紧要的东西在这里。”
范嬷嬷:“我找到东西了这就回去,免得一会儿后门落锁了。”
孟蝶颔首:“雪青玫红,梳头更衣,能见人就成。”
重新穿好外衣,稍微带了两样首饰,孟蝶带着几个丫鬟直奔东跨院宁夫人的院子。
接到下人来报,喝着茶水聊着天的世子李括和宁夫人,夫妻俩的反应十分一致:“你说谁来了?”
婆子只得又答了一遍:“二奶奶求见。”
夫妻俩面面相觑,宁夫人有些急:“快让她进来。”扭头又对李括道:“这么晚过来,肯定不是小事,还是急事。”
李括穿好外衣,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有什么大事。”府里府外明明都好好的。
孟蝶匆匆进屋,将露微等人留在外间,只自己进入到室内:“见过父亲母亲。”
侯夫人:“什么事,急匆匆的?”
孟蝶压低声音:“父亲母亲,我刚从娘家世叔那里得了个消息,几位大人联名上本要削减前线的军费粮草。”
咕噜噜……
李括带倒了桌子上刚刚喝茶的茶杯。
宁夫人傻眼,这种事她完全没经过,也不太懂这代表什么,只能无助的看向丈夫。
李括只知道这件事干系重大,具体都有什么干系他也不太清楚,他没有参与过中枢的决策:“我们立刻去正房那边同爹说一声。”
宁夫人立刻道:“连翘,去正房那边说一声,我和世子马上过去。”
“诶。”
孟蝶退出室内,给世子和宁夫人整理衣着的时间,他们见孟蝶可以穿着随意,去见父母就不能了。
李括和宁夫人也没有盛装,稍微规整一下立刻从室内出来,带着孟蝶和几个丫鬟婆子直奔正房。
年纪大的人睡得早,侯爷和侯夫人都躺下了,听了这么个消息,瞌睡虫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孟蝶三人到达的时候,侯爷和侯夫人已经穿好了外衣就在室内等着他们,一见面,侯夫人开口就问:“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孟蝶进屋就发现室内没有下人,这会儿立刻道:“几位大人联名上本要削减前线军费粮草。”
侯夫人直接就炸了:“这怎么可能!削减前线的军费粮草,此乃用兵大忌,陛下不会同意的。”
孟蝶:“我也是这样想的,可那些大人也绝不会无的放矢,故此我想着,削减不过是虚晃一枪,旨在降等。”
侯夫人一顿。
世子李括接口道:“去岁几省本就大旱,前几日江淮一带的官员上本他们那里遭了冻灾,冬麦减产。”
孟蝶也道:“今儿白天我庄子上的庄头娘子来回话,说是今年京城怕是还要旱。”
满室寂静。
勇毅侯捋着自己的胡子:“蝶丫头,你怎么想的?”
孟蝶:“祖父,朝廷各处大面积受灾导致粮食减产,我认为粮草降等势在必行,绝对无法阻挡,主要是确实粮食不足。”
勇毅侯颔首。
孟蝶:“我们要防的是户部。”
侯夫人看着孟蝶:“又同户部那边有什么关系?陛下下旨,他们还能不给调粮不成?又或是推诿?本朝不比前朝,谅他们没这个胆子。”
孟蝶:“但是他们会想着怎么平账。祖母,户部那里每一年的新旧粮交替,偶尔还有百姓们欠的税粮,以及虫蛀鼠偷等等各种损耗,导致他们每一年的帐都是对不上的。这帐对不上,从上到下也都清楚。”
“只是每个人的心里对不上的账目是不同的。打个比方。”孟蝶指了指天:“想的是对不上的帐是百两银子左右,户部尚书想的是一百二十两,户部侍郎觉得对不上的是一百五十两……”
屋中其余四人都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虽然包括皇帝都知道对不上帐,可到底对不上多少是没人知道的,只有一点,越往上越以为对不上的帐比较少。都以为可控,实际上花团锦簇下,究竟是多少蛆虫没人知道。
第72章
侯夫人不解:“这、这又与粮草降等有什么关系?”
孟蝶细细解释:“祖母,刚刚您说了,给前线削减军费是兵家大忌,降等想必同样会让前线军士不满,只不过今年事出有因,前线军士便是略有不满也能理解,明年粮食丰收,绝对不会继续降等。故此这降等一事也就一年。”
“陛下下明旨降等,将士也同意降等,到时候这究竟降了几等谁知道?而且最妙的是只这一年,这就是一锤子买卖,今年糊弄过去,他日谁还能查这个帐?便是想查也无从查起,对于户部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平账的最好时机。”
侯夫人懂了,这下全明白了,气得她狠狠一拍桌子:“这群黑了心肝的玩意儿,真真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没一个好东西。”
李括同样火撞顶梁门,脑瓜子嗡嗡的:“若是由着他们弄鬼平账,前线的兵士岂不是要勒紧肚皮,饿着肚子打仗。”
孟蝶:“那他们倒是不敢,一旦前线兵士哗变,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我估计他们会掌握一个度,前线兵士吃得极为不好却能吃饱,到时候主帅和高阶将领哪能看着自己的兵受苦,肯定要贴补一二的。”
宁夫人这会儿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好哇!这群王八蛋,我们这些武将家的儿郎不但得在前线拼命保他们太平日子,他们还算计着我们的家私,给他们平那一笔笔的烂账。简直欺人太甚!”
勇毅侯面色沉沉:“他们现在还没有做,我们抓不到证据,为今之计,只能在他们调粮的时候全程跟随,尽量降低损失。”
李括勉强压了压火:“我们家户部没人,连个认识的都没有,想要安排人全程跟随怕是不容易。”
孟蝶一笑:“父亲,咱们家是不容易,可有容易的。”
“哦?”
孟蝶看向侯夫人:“祖母明儿一大早不妨给大长公主府递上一封拜帖。”
勇毅侯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好,就这么办。”
侯夫人连连点头:“我现在就写拜帖,明日一早就派人送过去。拜帖中……我也不写哪天去登门拜访,就问殿下何时有空召见。”
孟蝶道:“还是祖母有智谋。”
侯夫人笑道:“倒是你想了个好主意。”
孟蝶笑了笑,一个失势的侯府确实正面刚不过户部,可一个有权有势如日中天的公主府绝对能把户部碾压成渣渣。
大长公主,太/祖皇帝唯一的女儿,当今圣上唯一的姑母。太/祖在世的时候被封为长宁公主,开公主府下嫁勇威侯世子。她的丈夫和第一代勇威侯都已经故去,现在前线的主帅勇威侯正是她的独子,也就说勇威侯与皇帝是亲姑舅兄弟。
血缘关系是一方面,情份又是一方面。先帝在世的时候不喜当今圣上,偏爱贵妃母子,为了贵妃母子没少给当今太后和陛下气受,那会儿长宁长公主很是护着当今圣上。
先帝气不过,责怪长宁长公主过于宠溺当今。结果长公主回了一句:“谁家姑母不宠侄儿的。”堵得先帝哑口无言。
当今登基,长宁长公主成了大长公主,皇帝对他的称呼也未曾变为皇姑,仍旧按照幼时私下的称呼叫姑母。皇姑,皇字在前姑字在后,先君臣后亲人,姑母,那便是姑姑为半个母亲,实打实的情份。
勇威侯又是前线的三军统帅,公主府权势情份血缘样样不缺,在整个大易朝都是一种超然的存在,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
被孟蝶惦记的公主府在今天这个时辰依旧灯火通明,大长公主靠着垫子坐在花厅首座,上垂手坐着儿媳卢氏,下面单膝跪着一名穿着甲胄的兵士。
“小的给殿下请安。”
大长公主:“快起来,这一路奔波累坏了吧。赐座。”
“小的谢殿下。”
大长公主:“闵华,怎么这个时间回来?可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闵华:“回殿下,前线一切都好,小的临出发时李游击带兵又打了个大胜仗。这一次侯爷派小的回来,主要是催粮。”
“去岁秋冬之际的粮草因为几省大旱到的就晚了些,到了之后品质也不比往日,户部还写了个欠条欠我们一些。这也就罢了,每年过年都会犒赏三军,今年的赏赐只有往年的一半儿不说还晚了能有半个月。小的临出来时军中存粮已然不多,侯爷已命火头军那边开始减量了。”
大长公主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所以急了?”
闵华:“殿下,侯爷不止是着急。前些时侯爷得了消息说是江淮一带冬麦冻伤,恐要大面积减产。而且侯爷还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江淮一带去年有几处还发了水灾,不过面积都不大,关注的人不多。”
“这么多因素加起来,朝廷怕是缺粮,侯爷担心这一季的军粮会延误,更会减少,故此命小的前来催粮。”
要不怎么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千将易得一帅难求呢,身为三军统帅不是会上战场杀敌人就行,大局观,统筹能力等等更是重中之重。
大长公主点点头:“这担心是对的,按照常理,去送粮草的队伍最近三五日前就应该出发,陛下至今没下调粮的旨意,这不就延后了。我明日就去宫里问问。”
闵华:“小的明日去兵部报道。”
正事说完了,大长公主笑了笑:“前些时你那儿媳生了个小子,如今你也是有孙子的人了,怎么还是一口一口小的。”
闵华一笑,他原是勇威侯身边的小厮,是奴籍,这些年跟着勇威侯立下不少战功,已然脱了奴籍官拜正四品的都司:“殿下,这不是显得亲近么。”
大长公主哈哈大笑,被哄得很是高兴。
次日一大早,大长公主就进了宫,她没直接去找皇帝,这个时辰皇帝肯定在勤政殿议事,她直接到了慈宁宫寻了太后。
姑嫂二人感情不错,大长公主也就没拐弯,直接道:“往年往怀信那里送军粮的队伍已经出发了,今年怎么还没出发,可是有了什么问题?”怀信是勇威侯的字。
太后:“用不了三五日就能下调粮的旨意。”
大长公主:“那我就放心了。”
太后长叹一声:“有件事我不瞒你,昨日有几位大人联名上本说是要削减前线军费。”
大长公主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削减前线军费可是用兵大忌!”
太后颔首:“我也是武将家出身,知道这个道理。原本想详细问问陛下,结果见他满嘴燎泡的我也就没问出口。”
大长公主:“怎么就满嘴燎泡了?御医怎么说?”
太后:“还不是这两年天灾太多缺粮闹的,御医说肝火太重,肺火浓烈,心火太旺,总之五脏六腑处处带火,昨儿喝了一碗黄连水,竟是都尝不出苦意了。”
大长公主顿时顾不上儿子了,先心疼侄子:“陛下这些年励精图治,各地粮仓还是有些粮的,怎么就急到这个份上。”
太后:“皇后也是这么劝的,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就是着急上火的,眼看着给各地粮草的时间到了,他就越发的着急。”
“我也知道他急什么。俗语说的好,兜里有粮心中不慌,各地粮仓中的粮食只能放出一些,不能全放,不然真有个什么,彻底没了粮可不成。可若是不全放,去年遭灾的地方太多,庄稼欠收,给各地的军粮肯定比不得往年,那些兵士能高兴?”
大长公主点点头:“这倒是,我们家这边是自家人忍一忍也就罢了,边关还有那么多将士,哪一个都不好惹,想要削减总得好好安抚才行。”
太后长叹一声:“当初想着能继位就好了,谁成想,说是天下至尊,到头来还是少不了这夹板气。”大长公主心疼儿子,太后同样心疼儿子。
从宫里回来,大长公主立刻召见了闵华:“太后说三五日内陛下就会下旨调粮。不过我听着各地的收成实在不好,军粮方面大概率要给你们降等。”
闵华:“侯爷对此早有预料,各地欠收,只要不降太多总能对付过去。”
大长公主颔首。这事儿实在没办法,粮食就这么多,大家只能都难一点儿,齐心合力度过这次难关。
府里的女官上前:“殿下,勇毅侯府的勇毅侯夫人一大早命人送来了拜帖。”
大长公主一愣:“勇毅侯府?咱们两家有关系吗?”
卢氏同样一愣:“没有,往日里只有勋贵人家的年节走礼,不曾走动过。”
闵华插言:“殿下,有关系的,侯爷麾下先锋营游击李蔼就是出身勇毅侯府。”
大长公主恍然大悟:“就是那个正月十五离家出走的那个吧!我怎么就给忘了呢。”说着展开拜帖。
卢氏莫名:“这又不年节的,他们家突然给咱们府上送的哪门子拜帖!”通常两家以前不走动,现在要开始走动,也是趁着年节的时候登门拜访。
大长公主将拜帖递给卢氏:“你瞧瞧这拜帖。”
卢氏迅速看了一遍,顿时就笑了:“一般下拜帖都是三日后来拜访,她这竟然没写,只说看母亲何时有空召见,看来她很着急于见母亲。”
大长公主点点头:“好歹都是在前线的。春喜,就安排在明日见她吧。”
“是。”
“诶,等等。”大长公主沉思片刻:“告诉勇毅侯府,就说我今日下午便有空,他们家夫人若是得闲,就来我这里坐坐。”
“是。”
卢氏不解:“母亲,这是何意?”
大长公主:“刚在宫里太后同我说,昨儿几位大人联名上本说要削减前线的军费,他们家突然间来拜访,说不得也是因为这件事。”
卢氏:“母亲,这不可能,他们家这拜帖可是一大早就送来了,若真是为了这事儿,他们家昨日就得得到消息,勇毅侯府哪来的这个消息渠道。”连他们公主府的消息都没这么快。
大长公主笑笑:“谁说他们家没有,我记得京城里那个出名的泼妇不就是他们府上的么?你不要只记得她的泼就忘了她的出身,她可是孟庭义的孙女,那孟家没出事之前就跟长在翰林院似的,孟庭义在翰林院十数年,他的两个儿子同样在翰林院十数年。”
“陛下登基后撤了通政司,将筛选奏折一事划归到了翰林院,要说这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非翰林院莫属。”
卢氏顿住。
闵华张大了嘴巴:“他们家出事了故旧依然给消息,看来他们家经营颇深。”
大长公主笑了:“不止,今年又是科考之年,孟庭义的孙子高中会元,等完了殿试,三鼎甲没跑,他还是进翰林院,这李家可真是娶了个宝贝回来。”
屋中人正说着呢,春喜来报:“殿下,刚派人去勇毅侯府说,那边回说,他们家夫人下午就过来坐坐。”
大长公主一笑:“原本我只有六七分把握是为了这事儿,这会儿倒是真有八/九分把握了。”
卢氏笑道:“还是母亲看得通透。”
勇毅侯府这边得了消息,孟蝶立刻冲着侯夫人一笑:“想来公主府那边也得了消息。”
侯夫人想了想,点头:“你去换换衣服,吃了午饭我们一道过去。”
“诶。”
孟蝶迅速回院子梳妆打扮,换上了平日里不太常穿的端庄华丽衣衫,玫红又给她配了好几样精巧又贵重的首饰。打扮停当后中午稍微垫吧了一口,就坐上马车跟随侯夫人一起到了公主府。
进了公主府的大殿,孟蝶跟着侯夫人为公主殿下见礼:“臣妇参见殿下。”
“无需多礼,快请起。赐座。”
殿下说是赐座那也是给侯夫人的,孟蝶纵然是诰命,在公主面前也没能捞个座儿,她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侯夫人身后,一副乖巧样。
这副乖巧样一时间有些让大长公主有些疑惑,原本她见侯夫人身后站的是个年轻媳妇,还觉得自己猜对了,侯夫人带来的正是孟氏,今日也是为了军粮而来。
可孟蝶这般乖巧,大长公主又觉得她不是那传说中的泼妇孟氏,谁家泼妇长得清清雅雅慈眉善目,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心中疑惑,大长公主的目光直接落在孟蝶身上:“说起来你家人丁兴旺人口众多,这是哪个,我瞅着有些眼生呢。”
侯夫人:“这是臣妇孙媳孟氏。”
孟蝶立刻施礼:“臣妇孟蝶,夫君正是在侯爷麾下效力的游击李蔼。”
大长公主好悬没崩住脸色,这个答案让她十分震惊,竟然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泼妇,泼辣一点儿不见,看模样就是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可真是出人意料。
深吸了一口气,大长公主平稳了一下心绪:“私下里就无需多礼了。”
“谢殿下。”
大长公主直接问:“夫人这次急着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临来的时候侯夫人和孟蝶套过说辞,这会儿一听殿下问起,侯夫人立刻答道:“殿下,昨日我得了个消息,说是几位大人联名上本想要削减前线军费。我也知道这两年天灾较多,朝廷艰难,便是削减一二也不无不妥。只是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隔辈亲更是亲,孙儿在前线,我不免多思,故此才今日一大早就急巴巴给殿下这边下了拜帖。”
这话说的十分有水平,表明了站在朝廷的立场,又从亲人角度说明了自己的担心。
大长公主顿时就笑了:“是这么个理儿,我今儿一早也进了宫去打听消息,削减到不至于,倒是降等在所难免,毕竟他们是前线兵士,日子不容易。”
侯夫人直言道:“殿下,户部是怎么个章程?”
大长公主一顿:“嗯?”
孟蝶环顾四周,发现大殿中人员并不多,便知留下来的都是心腹,上前一步:“回殿下,户部的帐连年不平,这降等究竟是降多少等?”
大长公主勃然变色,她的政治素养可比勇毅侯一家子强多了,孟蝶提了个头儿她心中立竿见影的就知道了户部要动什么手脚:“这话很是,降等是应该的,你我都深受皇恩,为陛下分忧,为朝廷着想理所当然,可具体究竟是怎么个章程,我们还是要知道的。”
孟蝶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大长公主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侯夫人:“殿下说得极是。”
大长公主眼睛看向孟蝶:“奏折是昨日上的,今日想必就会商议此事,这等大事想来一日功夫商议不出结果,明日一早我就入宫。既然你们家二郎也在前线,明日孟氏就同我一块儿进宫吧。”
孟蝶:“是。”成了!
次日一早孟蝶早早来到公主府。
大长公主盛装打扮后坐上马车,又命孟蝶与她同乘,在马车里大长公主问了几个问题,孟蝶就将当日勇毅侯几人说的话挑拣着同大长公主说了。
大长公主连连点头:“好孩子,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全,一会儿我们大概率在勤政殿的偏殿旁听,若是他们识时务也就罢了,若是过份,不必给他们留脸。”
得了大长公主这句话,孟蝶笑得特别真诚:“有殿下这句话,户部若是有大动作,我就不客气了。”
大长公主:“客气?他们既然敢欺到我们头上,还同他们客气什么,到时候由着你的性子来。”
“诶。”
进了宫,有大长公主在,同太后说明了来意,太后没怎么犹豫,命人通知皇帝后,直接带着大长公主到了勤政殿的偏殿,她也关心这事儿,干脆一块儿听听好了。
这会儿勤政殿中难得的有诸多人,除了四位阁老,六部尚书,兵部和户部的左右侍郎,京郊大营的副将,九门提督以及太仆寺卿,銮仪卫使皆是在列。
其中四辅,兵部尚书及左右侍郎,京郊大营的副将,九门提督,太仆寺卿和銮仪卫使为武人,其余皆是文人。也就说这一次议事,掌权的文官武将皆在列。
皇帝满嘴的燎泡还没下去,开场之前又喝了一口黄连水,真真是满嘴的苦涩:“昨儿没商议完的,今天继续。”
銮仪卫使古舒志率先道:“陛下,削减前线军费绝不可行,此乃用兵大忌。”
户部尚书冉鹏飞立刻道:“陛下,符大人说的确实有理,可去年招灾地方太多,粮食委实不够。”
吏部尚书苗远道作为联名上本中的其中一个,自然不能置身事外:“陛下,既然前线兵士的军粮不能削减,不如削减一些边关军费,如此也能缓解户部一二压力。”
京郊大营的副将冷清和有个文雅的名字,不知情的人听到这名字都以为他会是一名谦和的俊雅君子,实际上他长得五大三粗的,脾气也正巧是他姓的反义词,火爆异常。
苗远道话音一落,他就冷嗤一声:“怎么,前线的兵士不能削减,咱们边关的兵士就不是人都成仙了?吸口气儿不用吃饭就能打仗不成。”
刑部尚书同样是联名人之一,这会儿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冷副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最近几年边关无战事,现在朝廷又这般艰难,大家同舟共济将眼下这步难关先渡了。实在是没粮啊。”
冷清和一噎,好几处受灾是事实,想要反驳实在是难了些。
四辅谭正泽看了一眼九门提督符研修,两人对了个眼神,四辅躬身施礼:“陛下,朝廷接连受灾,户部粮食不丰,无论是前线的兵士还是边关的兵士也都清楚此事,他们能为国家抛头颅撒热血,自然也不会争这一口吃的,兵士们皆愿与朝廷共患难。只是边关要打仗,削减军费着实不妥,依臣之见,不如就按照昨日冉尚书提议的,前线军粮降等。”
他这一开口就表示武将这边同意削减军费的用度。这件事几位武将昨日也通过气,今日重点不在于探讨削不削减军费,而在于各处削减多少军费。
第73章
听着勤政殿里宛如菜市场一般的声音,太后和大长公主纷纷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姑嫂两人相对苦笑,怪道皇帝满嘴燎泡呢,就这听他们这么吵,不上火才怪。
孟蝶倒是没有半分心烦,她想的也同太后和大长公主不同,吵架确实让人心烦,可如果这场吵架自己是幕后推手之一呢?还会烦躁吗?
这一次大规模的削减军费的主因根本就不在粮食减产,或者说这一次的天灾给了皇帝一个最好的借口罢了。
自从当今登基,天下越发太平,陛下虽然没有明面鼓励行商,但对比于前朝甚至于先帝时期,还是给商人行了不少方便,尤其是外来的商人。
这外来商人都要经过边关,哪个大商人路过的时候能一点儿礼不送?何况陛下还默许边关的物品无需向朝廷纳税,最开始的时候也就罢了,边关大多苦寒,没有什么好出产,武将拿不到太多银子。
随着承平日久,边关也变得热闹繁华,边关守将一年能捞到的好处成倍数增长,比如说唐提督那里,孟家香皂一项他就轻松拿了两万银子,还有其它杂七杂八,一年下来指不定多少银子。
如他这般的边关守将并不少,这般养下去最终能养出个什么谁知道?心小的就继续贪倒也罢了,心大一些的,有钱还有兵,焉知不会成为下一个安禄山。
孟蝶很清楚,换了她是皇帝,她绝对不会看着边关守将继续做大,否则惊天大祸不远矣!
勤政殿中众人吵来吵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对于各处到底削减多少军费始终无法做到一致。
皇帝又喝了一口黄连水:“诸位爱卿,边关现在无战事,凡事还能缓一缓,前线要紧,暂且先商议前线吧。冉爱卿,昨日你提议前线降等,可有章程?”
冉鹏飞立刻躬身施礼:“回禀陛下,昨日臣回去率领户部上下草拟了个章程出来,还请陛下过目。”
太监林楚从冉鹏飞手中接过本子,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拿过本子仔细看了起来。大易朝农业还算发达,军粮主食以南方的米和北方的麦为主,菜类以萝卜山药白菜为主,还有一些咸肉,当然肉类非常非常少,通常都是几天或者逢年过节才能吃到那么一顿。
这一次户部说的降等,咸肉比往日里更少了些,萝卜白菜等倒是没少,主食方面米和麦都大幅度减少,换成了豌豆粉和芋头干南瓜干以及豆渣。
皇帝略一思索就懂了,大易朝收粮税只收米麦麻棉,各地的粮仓中存储的都是米麦,这两样价格要比豌豆粉、芋头干南瓜干和豆渣昂贵一些的,户部是打算出售一些粮仓中的米麦,得到的钱买另外较为便宜的四样,这样一斤米麦差不多就能换二斤另外四样。如此降等确实是个法子。
豌豆粉南瓜干豆渣和芋头吃起来口感不如米麦,却也能填饱肚子。
孟蝶在偏殿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皇帝动作,通常情况下皇帝看完会将本子递给首辅,首辅看过之后会依次传下去。
确定皇帝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页,孟蝶拉了拉大长公主的袖子,户部的本子绝对不能传下去,一旦其余大臣看过之后点头觉得没问题,她那时候再反驳就不单单是反驳户部,还会驳了其余大臣的面子,故此要在皇帝将将看完又没看完之际就出声。
太后看到孟蝶的动作,脸上露出一抹意外,大长公主以前也会带着一些勇威侯麾下将领的家眷进宫,故此一开始太后并没有多关注孟蝶,没想到孟蝶竟然扯大长公主的袖子?
得了孟蝶的暗示,大长公主轻轻咳嗽了两声:“陛下,冉尚书的降等方案臣也想看看。”她是超品的公主,有属于自己的爵位,故此自称为臣。
皇帝这会儿正好看完,听到姑母的声音,立刻道:“确实应该让姑母也瞧瞧。”
林楚从皇帝手里接过本子来到偏殿呈给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拿过本子看向太后:“皇嫂看看?”
太后:“眼睛都花了,你瞧瞧就好。”
孟蝶接过本子佯装给大长公主翻阅,实际上她看得更加详细。
太后瞄了一眼,越发怀疑起孟蝶的身份,一会儿她得问问,这是哪个将领的家眷。
本子一共有五页半,前面半页是整体规划,看不出什么毛病来,等看到后面,孟蝶的直接撂了脸子,这户部胆子大的超乎她的想象,为了平账,连延误粮草这种事都干出来了。
大长公主看得也很详细,但是说实话,她没看出什么问题,看了一眼孟蝶乌漆墨黑的脸色,大长公主在这一刻甚至有些怀疑人生,难道说她真的老了,有些东西没看到?
压下心中的疑惑,大长公主还是按照事先说好的开口:“陛下,朝廷受灾,确实当军民一心共渡难关,军粮降等虽让人痛心却也是势在必行,只是有几个问题,臣想问问冉尚书。”
皇帝:“姑母有什么疑问尽管开口。”
冉鹏飞也立刻道:“殿下有何疑问,臣定知无不言。”
大长公主又咳嗽了几声,做足了嗓子不好的姿态:“丫头,你来问。”
“是。”
勤政殿中的诸人就是一愣,丫头?哪个丫头?
刑部尚书裴济桓一顿,隐晦的看了户部尚书一眼,里面充满了同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这只老狐狸的心脏够好。
孟蝶捏着本子:“冉尚书,我见这本子上所写,南瓜因为我朝全国各地均有栽培,故此此次被征调粮食的各个府县都可以用两斤南瓜干代替一斤米或者是一斤面。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毛病,细想想却不太对。”
“江浙地区多雨,以至于空气潮湿,很多干货都不耐久放,故此南瓜虽然种植较多,南瓜干的价格也确实不算特别便宜。北方则不然,北方少雨空气干燥,这南瓜干别说放个一年半载,只要精细一点儿好好保存放个三二年绝对不成问题,只是口感会更差些。”
“在北方,一斤麦换当年新鲜的南瓜干最少也能换上三斤,更遑论是陈年南瓜干,换个四斤五斤的也是不难。若是按照本子上这种换法儿,北方被征调粮食的府县,一来一回就能省下几千上万的银子。”
勤政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户部尚书面皮抽动了两下,脑瓜子嗡嗡心脏突突的,谋算被人识破也就罢了,还被人当面拆穿,这绝对是把他面皮撕下来了,还踩了一脚,最要命的是,他还得解释!更更要命的是,他这会儿已经听出来这是勇毅侯府孟氏的声音。那个泼妇!
忍着脸上火烧般的燥意,冉鹏飞道:“北方往年确实能换三斤南瓜干,去岁北方几省大旱,不少地方百姓靠南瓜过活,今年南瓜干已经悄然涨价,一斤麦换不到三斤了,至于陈年南瓜干,这是绝对不允许的,陈年南瓜干口感差又不耐贮存,更不耐饿,征调粮草的时候我们定然明令禁止。”
大长公主听了这个解释立刻看向孟蝶。
孟蝶老神在在:“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话锋一转,孟蝶再次发问:“这芋头干我瞧着是一斤换一斤,我记得原是一斤米能换一斤半芋头干的,不过刚冉大人说了,最近一年遭灾地方颇多,芋头价格涨些也正常。”
冉鹏飞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冷清和不解道:“既然是一斤换一斤,那还换来干什么,真是脱……”
“冷大人此言差矣。”孟蝶赶紧打断冷清和,再说下去就是御前失仪了。
符研修瞪了一眼冷清和,冷清和一缩脖,平日里在军营里没说没管,糙惯了。
孟蝶继续道:“芋头干要比米耐饿许多,一个人敞开了吃,一天大概需要一斤半米,若是换了芋头干,那是绝对吃不完的,只不过芋头吃多了肚子会胀,平日里自然不适合做军粮,如今缺粮,户部的几位大人一斤换一斤绝对没问题,是个好法子。”
听到孟蝶的肯定,户部三人没有半分惊喜,反而齐齐在心里打了个突。户部的左右侍郎隐晦的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犹疑,做的那般隐蔽,这孟氏真的能看出来吗?
孟蝶慢条斯理的继续询问:“只有一点,江右省虽从古至今便是鱼米之乡,尤其是盛产芋头,唯独这柠溪府境内满是高山,河流也不够丰沛,一到夏日格外炎热,极为不适合芋头生长,那里除了百姓自己吃一点,绝不会大面积种植。敢问几位大人,这样不出产芋头的地方,为何也命其府县用米换芋头干呢?”
冷清和眼睛里露出茫然,他有点儿没听懂,但是这次他学乖了,没听懂也没敢开口瞎问,免得嘴瓢又说错话。
不过老实是不可能老实的,冷清和眼睛瞥向户部三人,只见户部尚书一脸的生无可恋,右侍郎面如死灰,左侍郎后背那里露出点点湿意。
大老粗瞬间就懂了,这是问到户部痛脚了,立刻开始起哄:“对呀,这是怎么回事。”
銮仪卫使古舒志讪笑一声,看向冷清和:“你个大老粗懂什么,这芋头干价格再高还能越过米价去?”
冷清和眨眨眼,突然就懂了,芋头干也许真的涨价了,但是价格依旧没有米价高,户部说两者一样是在说谎。
证据就在这柠溪府,这里不产芋头,米价和芋头干价格一样的话,那这里完全可以同往年一样出米就好了,偏偏户部让这里出芋头,为什么这么做?只能是米价比芋头干贵,这样户部就能赚个差价。
大长公主气得狠狠一拍桌子:“冉鹏飞,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芋头吃多胀气,为了陛下为了朝廷,将士们愿意忍耐,结果你竟然在这里面耍心眼,想中饱私囊不成!”
冉鹏飞立刻撩衣服跪下:“陛下,臣绝无此意。柠溪府归江右省,江右省是产芋头的大省,臣心急之下一时不查就未曾剔除柠溪府,是臣疏忽,还望陛下恕罪。”
大长公主冷笑连连一顿阴阳:“一时疏忽?倒也是不用精细,总归不用冉尚书自己去吃那胀气的芋头干。”
孟蝶立刻接口:“若说这是一时疏忽,那另外一处又要作何解释?从京城往西北运粮,必要经过宁平府,因为这里有超大的码头,也有运河,这段路用水运要比陆运省下不少人力物力和时间,而周围的府县纷纷将军粮运到宁平即可,为何今年偏偏要去一趟软陶府?从软陶再到宁平最少要耽误五天的时间。”
冉鹏飞瞳孔地震,饶是沉浮官场几十年,这一瞬间他还是没崩住表情,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右侍郎白烨后背的汗水更多了:“软陶去岁受灾,冲毁了一个小码头还有一些房屋,今年官府组织人手重新修造,实在是分不出人手护送军粮到宁平。”
这借口烂的。
孟蝶嗤笑一声:“分不出人手?偌大的一个县衙找不出几个运粮的人?白侍郎,这话你说完你自己信吗?到底为什么要绕路软陶,我不妨给你一个好理由。”
“我朝是以立夏为界限来区分陈粮和新粮的,不过就是几日之差,便是新粮和旧粮的不同,平白能得下几万银子,这哪里是绕路啊!这分明就是去拿银子!”
这下连大长公主都没听明白,怎么就差出几万银子了?
户部左侍郎申屠庆云跪着的身形抖了一下,下意识道:“你别含血喷人。”
孟蝶一声冷笑:“我含血喷人?申屠大人未免门缝里瞧人,把我瞧扁了。我虽是一介女流,也绝不会无的放矢。我既然敢说,那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申屠大人是打量我不知道吧,那我今日就告诉大人,我一深宅妇人也知道宁平府有一段从峡谷中穿过的运河,每年到立夏前几日定会涨水,水势猖狂,往来船只得皆停。你们自己的本子上写着规划日期。”
“从软陶到宁平府正好就在立夏前夕,正赶上涨水之时,待到水势平稳,必然已经过了立夏。”
孟蝶指着本子上的那处同大长公主说:“殿下,我朝重边关重军粮,押运粮草的队伍每到一省都要接受粗略检查,此省确定无碍签字盖章后才能继续前行。”
“在宁平府这边若是用旧粮替新粮装车,立夏之前到达宁平接下来的长安省,长安省那边必然不干,不会签字盖章,可若是立夏之后到达长安省,按照我朝律法,长安省会按照检查旧粮的方式检查军粮,看不出一点儿错误,就一定会签字盖章。”
户部尚书有心反驳,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这孟氏太狠了,她一口一个自己是深闺妇人,她一个深闺妇人都知道的事情,若是自己这边说不清楚具体情况,那才是真正的贻笑大方,她把自己这一边的后路给堵死了!
而这一回,大长公主也听明白了,户部就是打了个时间差,在宁平那边耽误几日,就可以用旧粮充新粮,这新粮和旧粮之间价格确实差距不小,尤其当粮食够多的时候,这就是一笔巨款。
大长公主气得都哆嗦了:“好你个冉鹏飞,好一个户部,真是一窝子黑心肝的东西,我们的将士在前线拼命,你们不能帮忙也便罢了,竟然还利用他们中饱私囊,简直欺人太甚。”
孟蝶扶住大长公主:“冉尚书也不必辩驳说什么没想以旧粮充新粮的话,无缘无故去软陶绕上一圈儿你无论怎样都解释不清楚,我知道户部连年账不平,大人这么做是为了平账。”
“可这帐不平又不是将士们做出来的,大人用他们来平账良心就不会痛吗?你们一个个在京城吃得沟满壕平肚大腰圆脑满肠肥……”
咕咚!
“大人!”
“冉大人……”
皇帝:“快传太医。”
勤政殿内乱成一团。
刑部尚书一抖搂手,看来这老狐狸的心脏不太好,不过他到底是真的晕了还是假晕呢?
四辅谭正泽同九门提督符研修悄悄的对了个眼色,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意外、震惊、不可思议等等复杂神色。两人均是一脸的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他们这些武将昨晚也是通过气的,知道今天同户部同文官那边有一场硬仗要打,原本已经做好了说不过这群文官就开始放赖的行径,京郊大营主帅派自己的副将冷清和过来,就为了这个,因为他是个实打实的混不吝的粗人。
没想到他们还没祭出撒手锏呢,一名妇人就将户部给说倒了。
今天这事儿是商议不下去了,皇帝只能命大家散去,符研修一边往外走一边偷偷问谭正泽:“那是哪个将士的家属。”上次孟蝶和张御史骂架,他不在勤政殿。
谭正泽一顿,就见他和符研修并肩而立的肩头处多了颗毛脑袋,谭正泽一脸无语:“亏你还是二品副将呢。”
冷清和嘿嘿一笑,硬挤到二人中间:“那是谁家的娘们儿,可真泼,我这辈子没见过冉鹏飞那老小子那么难看的脸色。”
谭正泽看了冷清和一眼。那眼神怎么说呢,搞得冷清和是毛骨悚然,他挠了挠后脑勺:“咋、咋地了。”
谭正泽缕着自己的胡子:“你说话小心些,别得罪了那孟氏,不然小心祖宗十八代都挨骂。”
冷清和一缩脖。
符研修沉思:“孟氏?勇毅侯府的那个孟氏?京城那个有名的泼妇?”
谭正泽颔首:“正是她,上次她在勤政殿与张御史辩驳,声音我记得。”
符研修想了想:“她夫君正好就在勇威侯麾下。她这一出头,给咱们省下不少事情,我观她又是个周全妥帖的人,有公主府为她撑腰,这次运粮她必然全程盯着户部,我们就看她怎么行事的,到时候我们也用此法对付户部。”
谭正泽连连点头:“是极是极。这孟氏还真是个人物,平白便宜了勇毅侯府。”他有个孙子也同孟氏年岁相当呢。
符研修突然乐了。
谭正泽:“嗯?”
符研修嘿嘿笑够了才道:“孟氏祖父孟庭义,他可是地道的文官,勇毅侯府是便宜了,咱们武将也是便宜了。”
谭正泽一愣,随即也跟着嘿嘿笑。孟氏可是文官家培养出来的,现在帮着他们武将,可不是便宜他们了么。
武将一派欢欣鼓舞,文官一派尤其是户部那绝对是愁云掺淡。打发走了太医,冉鹏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
他是装晕,不是他逃避事情,实在是那孟氏骂人太难听了,他上了年纪稍微胖点怎么了,年纪大的人有几个不发福的!哦,她祖父孟庭义倒是不胖。冉鹏飞瞬间将孟庭义在肚子里骂了几个来回。
远在甘州的孟庭义:阿喷!
申屠庆云也在骂:“这个孟氏,泼妇泼妇,简直可恶至极。”
“好了。”冉鹏飞蔫蔫的制止申屠庆云的谩骂:“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做吧。”
右侍郎白烨看着冉鹏飞:“大人,要……”
“想都不用想。”冉鹏飞直接打断他:“这件事已经被孟氏给盯上了,她是好惹的?又有公主府给撑腰,咱们现在最多被陛下不轻不重的训斥几句,若是还敢继续,那便是真不要命了。”
申屠庆云有些胆寒:“陛下真的不会追究?”
“不会追究的,咱们还没实行呢。”冉鹏飞说到这里倒是乐了:“以前听人说孟氏是孟庭义的长孙女,孟庭义爱如珍宝,时长将其带在身边,我还当是给他们家的嫡长女增加份量才这么说,现在看倒是真的。这小滑头,真真得了那个老滑头的真传。”
左右侍郎齐齐无语,申屠庆云吧嗒吧嗒滋味儿,倒是吧嗒出一番滋味来。大长公主骂他们是中饱私囊,这是重罪。
孟蝶虽说掀了他们户部的老底,却也言明他们是为了平账,不是为了他们自己。所以皇帝就算生气,也只会骂他们几句,不会真的罚。
冉鹏飞叹了口气:“丢人就丢人吧,也好,趁着这个机会,咱们把户部的帐好好捋一捋,再遇到阻力,咱们就算黑脸不开面那些人也不敢过于求情了,毕竟咱们的脸面都丢了干干净净,他们也别想独善其身。一会儿派个人去公主府,向殿下讨个示下。”
“好。”白烨转身出去派人。
申屠庆云愁眉不展:“户部这帐不好查,现在的账目乱糟糟的,我算了几次都算不明白。”
冉鹏飞想了想:“今年我做主考官的时候发现有个人的九章算术极为不错,叫岳景之的。”
“我知道他,是吏部岳峙的孙子。”
冉鹏飞点点头:“就是他,等殿试完了,我试试能不能先一步将人要过来。”
申屠庆云抽了抽嘴角:“听说他这一次能考得不错,全靠孟氏为他批改文章。”
……
第74章
跟着大长公主从宫里出来重新上了轿子,大长公主拉住孟蝶的手:“这次得亏你反应快,不然真的就被户部那群老匹夫给糊弄过去了。”
孟蝶笑笑:“殿下,我瞧着勤政殿中谭辅政和九门提督等都在,户部想要糊弄过去想来也没那么容易。”
大长公主摆摆手:“我还能不知道他们,看了那本子最多发现南瓜干的价格问题,柠溪也许好运到能发现,就那个用旧粮充新粮的事儿,累死他们也看不出。何况他们到底不是主管我前线军的,外人哪能有咱们自己人这么尽心。”
孟蝶:“这倒是,他们要管的地方太多,一时照顾不到我们也是有的。”
大长公主:“你说下一步咱们怎么做。”
孟蝶没用考虑直接道:“户部这次丢了个大脸,肯定不敢再做什么手脚,不过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次是难得的好机会,地方上的账更加不平,说不定他们还会铤而走险。”
大长公主大怒:“一群蛀虫,就应该都抓起来砍了。”
孟蝶没接这个话茬继续道:“这次得让户部出个有分量的人跟着运粮,有他们内部位高者压着,那些地方官吏就算想搞小动作也得掂量掂量,真要漏了馅儿,不止得罪了咱们,得罪他们的上峰才是要紧。”
大长公主冷笑连连:“县官不如现管,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瞅着那左侍郎比冉鹏飞还要圆润几分,他也应该清减清减了。”
孟蝶憋笑。
大长公主说完自己也笑了:“咱们这边也要派两个人跟着,我派两个账房过去。你那边有什么合适的人么?”
其实这个问题孟蝶一直在思考,范宏他们虽然都能算账记账,可只能记一些简单的,这般庞杂的账目他们肯定是做不好的:“殿下,我想让我的贴身丫鬟露微跟着走一趟。”
大长公主一愣:“露微?那个帮你打过讹诈官司的丫鬟?”
孟蝶:“殿下好记性,是她。每一次往西北运粮,家里为了送东西也都是派人跟着一同过去的,这回多带她一个人倒是不费什么力气,只不过要过个明路,好让她也记一份账目。”
大长公主颔首:“行,你回家就都准备好,等户部那边启程我就派人通知你。”
孟蝶:“谢殿下。”
大长公主:“什么谢不谢的,咱们的亲人在前线是能交付后背生死与共的同袍,咱们就是地地道道的一家人。”
孟蝶:“殿下说的是。”
大长公主:“户部和地方的帐怎么那么多不平的?可是都让他们贪了去?”
孟蝶摸着良心没继续上眼药:“这倒是没有,地方账目不平是多种原因造成的,税收是新粮,粮食入库放入粮仓内贮藏隔了一段儿时间后必然是会掉份量的,还有蛇虫鼠蚁的祸害,虽说朝廷允许各地的粮仓有一定的损耗,但空气是否干燥蛇虫鼠蚁祸害多少本就是不可控的。”
大长公主点点头。
孟蝶:“还有的是县令怜惜百姓。”
大长公主:“怜惜百姓?这从何说起?”
孟蝶:“有的百姓家今年突然遭灾,或者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交不起税粮,有些县令就会允许他们欠一年,若是这县令升迁或者调走,与下一任交接的时候但凡有一点儿不够清楚,账目立刻就会对不上。地方的帐对不上,户部这边是总账自然也就对不上,再加上户部这边给各地发军饷等等,一笔一笔的粮食银子,过手的人又多,中间但凡一个环节精神头儿不到,帐就会对不上。”
大长公主的脸色顿时和缓许多,终于想通了一件事。皇帝对贪腐从不手软,这次户部这么干,竟然只是挨骂:“难道他们这中间就完全没有中饱私囊的事儿?”
孟蝶:“也是有的。只不过地方上极少,动粮仓是重罪,哪怕以后高升或者致仕了,一旦牵扯出来还是会被追责,反而欺压一些商人或者搜刮一些民脂民膏,只要能平安离任就完事了,除非以后在他处犯事才会被审查过去,不然是没有人追究的。”
大长公主陷入沉思:“难怪陛下常说要时常访查民间疾苦。”
从公主府回到侯府,孟蝶立刻着手安排:“露微,这一次户部给前线送粮,我还是派范总管去,你也跟着。”
“啊?”杏黄惊呼出声。
露微也很意外:“二奶奶可是有什么别的要吩咐?”
孟蝶颔首:“我已经同大长公主说了,让你去记账。每一次运粮从京城里出发的,基本也就百十人,这些人一天是多少消耗,中途会增加粮食自然也会增加人手,每一天的消耗又是多少,你主要把这方面给我盯紧了。这一部分的消耗可也都是算在粮草里的,不能让他们消耗太多。”
露微想了想:“二奶奶是怕有人在这里中饱私囊?”
孟蝶微微一摇头:“帐不平的问题只是在京中体现出来了,因为各个地方的账目汇集到了京城,实际上地方的帐更是乱成一团,想要借此平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露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一定把这一路上的开销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孟蝶:“快去收拾吧,多带两身厚实的衣裳,听说那边冷。”
“诶。”
孟蝶转头又看向范嬷嬷:“嬷嬷,你今儿回去立刻去请一位能跟着出行的大夫,露微没出过远门,这一路上又是水路又是旱路的,我担心她会水土不服。”
范嬷嬷:“我回去立刻就去请大夫。还有一件事,会做水车的人已经找到了。”
孟蝶顿时喜上眉梢:“找到了,那可太好了。立刻着手开始做吧,多做一些,便是以后不旱了,水车多也没坏处。”
范嬷嬷:“我听有良说,水车若是一个接着一个,哪怕距离河流远的地方也能改为水田呢。”这年头种稻可比种麦产的粮食多。
孟蝶连连点头:“不错。做水车的银子直接去荣掌柜那里拿就是了。”
“诶。”
孟蝶他们这边行动非常快,户部同样快,三日后便准备停当,运粮的队伍从京中出发,这一次带队的正是户部左侍郎申屠庆云。
骑在马上,申屠庆云真是百感交集,一时间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出门带队好,还是留在京中好。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竟然将那日勤政殿上发生的事给说了出去,那句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一举荣登京城民众最喜欢的用词,现在大街小巷时不时的就能听到这句话。
这也就罢了,孟蝶骂他们户部上下一个个吃得沟满壕平肚大腰圆脑满肠肥的话也给一字不漏的传了出去,现在所有人看着他们户部的官员,第一眼绝对是看他们的肚子和脑袋。
最近户部上下能告假的纷纷告假躲在家中,不能告假的干脆住在衙门,誓死不肯踏出衙门半步,实在是羞于见人。
想到此处,申屠庆云幽幽叹了口气,所以还是出去比较好吧。扫了一眼属于勇毅侯府的车队,申屠庆云赶忙挪开眼:“什么时辰了。”
“大人,吉时已到,可以启程了。”
“启程。”申屠庆云双腿一夹马腹,坐下马立刻迈开四蹄。
丙戌春,运往前线的粮草队伍终于正式出发。
送走了运粮队,很快就到了殿试的日子,孟蝶对孟渊有信心,不过在听到报喜的婆子说,陛下钦点了孟渊为状元时,她还是乐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
岳景之同样发挥出色,不过他却比会试的时候掉了一名,这一次殿试他得了第三名探花,不是因为榜眼的文章比他好,而是皇帝玩笑着说,探花还是俊俏些的吧。岳景之就这么得了第三名。
琼林宴上,榜眼很是高兴的同岳景之说,我就说好处不能都让一个人得了,果然!
周围不少人跟着哄笑出声,孟渊借着琼林宴的机会,终于私下见了皇帝一面,将孟庭义收集到的证据等交付于皇帝。
没过几日,三辅赵含章在勤政殿议事的时候突发中风,几位太医轮番诊治,险险保住一命,身体彻底垮了,不得不在家休养。
孟蝶得了这个消息,沉默了一会儿,自己造的孽自己抗,因果轮回,总是有找到你的时候。
“二奶奶,璎珞打好了,您瞧瞧。”玫红捧着个锦盒走进来。
孟蝶从沉思中回神,从锦盒中拿起璎珞细细打量:“不错,正合我意。好好收着,过几日琰姐儿出嫁,给琰姐儿添妆。”
“诶。”
日子飞快,很快就到了李琰出嫁的时候,聘礼在前些时纳征的时候已经送来了,盐商人家自是有钱,王家倒是没一个劲儿的炫耀,对琰姐儿重视自然知道她前面还有一位姐姐已经出嫁,故此早早的请了温氏,问了温氏的意见后才定下的聘礼。
聘礼给的厚实,又没有越过李瑾的陈家,陈家是皇子外家,李瑾又是她们这一辈的长女,王家聘礼越过陈家去,那就不是重视琰姐儿,是给琰姐儿难堪了。
琰姐儿的嫁妆对比着李瑾减了一等,李瑾是超品的世子之女,李琰的亲爹只是五品官,不过为了给琰姐儿做脸,侯夫人给的添妆里面多了一些御赐之物,比如说贡缎等等,这些东西价值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荣耀和背后代表着什么。
上一次李瑾出嫁的时候,李蔼生死不知,孟蝶算是半个寡妇身份,她不好去送亲,这一次李蔼有了信息,她又得了诰命,她去送亲那绝对是给李琰长脸。故此这一次送亲的除了李茂和温氏,还有孟蝶以及李琰自己嫡亲大弟弟李芸。
王家攀上这样的亲事满心欢喜,在自己府里也不怕越过陈家去,那真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对侯府一众送亲的人更是亲热无比。
孟蝶明显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多。不过等新郎在众人起哄中掀开新娘的盖头后,满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李琰身上了,道道抽气声格外明显。
新郎自己也看傻了眼,相看的时候他是没资格见到人的,回来只听娘说媳妇美貌,其实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一则他家世代经商,家资巨富打小他也是见惯了美人,二则他认为他娘纯粹是被侯府千金这四个字给迷了眼。
这会儿他是真的觉得他娘没骗他,他媳妇美得实在让人脸红心跳,看见她就从心里往外的高兴。
李琰偷眼看了一眼王二郎,脸上的绯红加深,心里也算松了口气,她亲爹亲弟弟都好看,要说她一点儿不颜控那是不可能的,这王二郎果然长的仪表堂堂,深得他心。
喜婆是过来人,一看新婚夫妇这反应就知道这小两口绝对能过好,顿时笑道:“新郎官别只顾看新娘子,快坐下,结发才是真夫妻。”
“对,结发结发。”王二郎傻乎乎的重复了一遍,赶忙坐下。
屋中窃笑声起。喜婆拿着剪刀从二人头上各自剪下一缕头发,然后迅速编成同心结,又将两人裙摆系在一处,丫鬟们端来合卺酒。
王二郎和李琰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杯酒,穿着对方的胳膊饮下,屋里顿时响起各种吉祥话,欢声笑语。
婆家人又请娘家人吃酒,纵然孟蝶口才了得,在这大喜的日子,王家又真心敬酒,她不免多吃了几杯,回去的时候眼里多了一抹潋滟水雾。
孟蝶回到院子,丫鬟们一看她这个样子,杏黄立刻去煮了一碗醒酒汤,梅儿领着粗使的丫鬟和婆子去提水,玫红将她头上的首饰都摘了,外衣也都脱了,孟蝶瞬间觉得轻松不少。喝了醒酒汤又洗了个澡,身上那点醉意消失的干干净净,疲倦和困乏涌上来,孟蝶直接上床睡觉。
一夜好睡,因着侯府昨日忙着嫁女,也按照当初李瑾出嫁那会儿的规矩,老夫人免了三天的晨昏定省,让大家都好好休息休息,也顺便平复一下连日紧绷的心情。
不用去请安,孟蝶赖了一会儿床才起身,睡在外间的雪青和玫红纷纷起身,等孟蝶洗漱完毕,杏黄正好端来各种清淡的吃食。
昨儿吃了一堆油腻的东西,今儿正好吃些清淡爽口的。孟蝶顿时胃口大开,雪青道:“昨儿范嬷嬷来的时候说,让我今儿回二奶奶一声,王庄头说庄子那边最近有两户人家赎身,这些赎身的人可巧都是今年买的,原是四舅老爷家的。”
“那两户人家的男人都是种地的也就罢了,这两家都有女儿,也进过蘑菇房,王庄头实在担心有闪失。”
孟蝶咽下嘴里的东西:“你让王庄头放心,就算拌料的方子漏出去也无所谓,当初我敢大面积用外面采买的人,就没想过能守住这个方子。不碍事的。”
雪青松了口气:“二奶奶心里有成算就好了,王庄头也不用担心的睡不着。”
玫红笑道:“还说王庄头呢,我看姐姐昨晚也没怎么睡好。”
雪青脸上一热:“竟然揭我老底,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嘛!”
“哈哈……”
雪青看了一眼外面:“也有段日子了,不知道露微姐姐到没到边关,或者走到哪里了。”
孟蝶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差不多该到了,今儿没到,最多一二日也能到了。”
孟蝶算的确实十分准,露微他们一行人现在距离阿克苏还有一天半的路程,闵华确定队伍没事,率先骑快马回城送信。
守门的一见闵华,连忙开城门让他进门:“闵头儿,怎么样?”
闵华裂开嘴露出灿亮的大板牙:“成了,队伍很快就能到。”
守门的众人一听大喜过望,一个传一个,闵华还没走到帅府,半个阿克苏城的人都知道了,众多将军一窝蜂的都跑去帅府打听消息。
勇威侯坐在主位翘首以盼。
闵华的身形一出现在回廊就有人凑过来勾着他的肩膀:“怎么样,此行顺利不顺利,粮食要到没?”
闵华嘿嘿一笑:“放心,放心,一切顺利。”
“你小子行啊!”
闵华哈哈大笑:“我行个P,你看我是能有那两下子的人嘛!”
说说笑笑,闵华进了大厅:“属下见过侯爷。”
勇威侯同样先问:“怎么样?”
闵华立刻道:“侯爷放心,我是同运粮队一起从京城动身的,他们快则明日晚上,最迟后日中午必然能到。”
大厅里顿时响起阵阵松口气的声音,实在是军中没什么粮了,看着剩下的那点儿粮食,火头军做饭的时候都揪心拉命的,不敢下勺子舀米。
闵华又道:“去年几省大旱,南方又有几处遭遇了水灾,还有这次初春的冻灾,粮食大量减产,侯爷所料不差,陛下无奈,只能给我们的军粮降等,用一些豆渣,芋头干等等替代米麦。”
这一点大厅中的将领早就听勇威侯分析过,大家心中早有预料,这会儿听到也没有什么失望的,都能接受。纷纷道:“只要足量品质还行就行,去岁送来的品质太差了。”
勇威侯同样点头。
闵华笑得那叫一个得意:“那必须品质好,这一次特别的好,嘿嘿嘿嘿……这事儿说起来多亏了咱们家的二奶奶。” ???
众人迷茫,闵华眼睛看向李蔼:“户部那群黑心肝的,想着这次陛下说要降等,也没具体说降几等,竟然想在咱们身上平他们户部的帐,这样的事儿我这大老粗哪想得到?就是连咱们殿下也没想到他们胆子敢这么大,得亏咱们家二奶奶一双金晶目,识破了户部的诡计。”
勇威侯:“具体怎么回事?”
闵华:“二奶奶请了殿下一起到勤政殿旁听,然后把户部的提议一条一条全给驳了,拆穿了他们的阴谋诡计,辩驳的他们哑口无言,最后骂得户部尚书那个老匹夫直接晕倒在勤政殿上,嘿嘿嘿嘿……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户部一个个吃得沟满壕平膀大腰圆脑满肠肥了嘿嘿……”
离的远的或者粗心的原本没看到闵华那个眼神,还纳闷儿怎么出来了个咱家二奶奶,勇威侯大儿子还没娶媳妇呢,等一说骂人,大家伙儿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李蔼那个泼妇媳妇,李蔼在家好像就是行二,这不就对上了!
勇威侯早就知道户部不安好心,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亲娘在俗物这方面不是太通,就没特别提醒,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那后来怎么办的?”
闵华笑的更开心:“户部被咱们家二奶奶掀了老底,又被殿下压着,那还不乖乖办事,这次出来运粮的是户部左侍郎,他亲自下来到各个地方调集的军粮,今年粮草的品质和份量都绝对的实打实。”
“还不止这个,殿下那里还派了两个老练的账房过来亲自记账,哦,还有,咱们家二奶奶也派了个姑娘来,是她的贴身丫鬟,那帐做的那叫一个好,殿下派来的俩账房赞不绝口的,我瞧着偶尔还请教那位姑娘呢,还说要借姑娘的账本他们也抄一份。”
“就连户部那些不要脸的,也夸人家姑娘的帐做的好,我前儿还听到他们凑在一起嘀咕,准备回程的时候也借账本抄一份呢。咱们家二奶奶就是会调理人。”
李蔼无语的看着闵华,你到底曾经是谁家的家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勇毅侯府的呢。这一口一个咱家二奶奶。
勇威侯乐得一拍大腿:“好,好,侄媳妇真乃女中豪杰。”
“可不是,侄媳妇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长丰啊,你这运气真是绝了,怎么就让你摊上了这么好的媳妇。”
“以前都说娶妻娶贤,我还当都是瞎说,这一看还真对,有了这样的媳妇,何愁家业不兴旺。”
“长丰啊,你可要好好珍惜你媳妇,你这一走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在京城不容易啊!”
李蔼在这一刻有些怀疑,跟着这群不靠谱的人在一处打仗,还能打胜仗真的是老天保佑吧?想是这么想,翘起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闵华说的果然没错,第二天傍晚时分,申屠庆云带着庞大的队伍来到了城门处,当看到那巍峨的城门楼时,申屠庆云好悬没哭出来,这一路上太苦了,舟车劳顿也就罢了,还得同下面的斗智斗勇,他整个人整整瘦了几圈儿,原本他是个圆润的胖子,颇有些像富家翁,这会儿他绝对是个精神老头儿。
因着闵华早一步送信回来,知道这次带队的是户部侍郎,纵然在心里将户部上下骂了个祖宗十八代,勇威侯还是派了一名有身份的将领前来迎接:“不才是勇威侯麾下前锋参领郑远,申屠侍郎,请。”
申屠庆云连忙回礼抱拳:“参领客气,听闻按规矩入城都要先检查,咱们还是按规矩办事吧。”
郑远一笑:“侍郎爽快人,那我就先命他们检查了。”
申屠庆云:“请便。”
郑远一挥手,事先安排好的人立刻开始检查,郑远和申屠庆云就开始闲话,东拉西扯的没有一句重点。
负责检查的兵士越看越高兴,闵头儿说的果然没错,这一次粮草的品质非常好,哪怕降等了,他们也高兴。
“郑头儿,都查好了,没问题。”
申屠庆云长出一口气,郑远一挥手,示意可以进城,然后那些负责检查的兵士又开始检查家属队,轮到勇毅侯府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客气,等都检查完了,这些兵士你看看我,我看看我,互相推搡了两下异口同声:“谢谢二奶奶。”喊完一窝蜂的跑开了。
郑管事和范宏先是一愣,紧接着眉开眼笑,心里颇为欣慰。露微坐在车厢中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第75章
这一次进入城中,郑管事和范宏能明显感觉到与前面几次的不同,每一个他们遇到的人都对他们露出大大的笑容,真是格外的有面子。
等到了李蔼的府邸,那些亲兵一窝蜂的冲出来,一边喊着:“谢谢二奶奶。”一边又问:“有没有小鱼干?小鱼干呢?”
李蔼的脸乌漆墨黑的,这群玩意儿是真的不能要了,真是越来越丢人。
郑管事笑着凑过来:“见过二爷,这次夫人给准备了不少奶粉和黄油,还有各种牦牛干,没事儿换换口味还是不错的。”
李蔼点头。
范宏带着露微过来,范宏先见礼,露微这才上前一步:“奴婢露微拜见二爷。”
露微?李蔼脱口而出:“帮你们奶奶打讹诈官司的露微?”
露微一笑:“那日是奴婢去的。”
李蔼上下打量露微:“好丫头。这次辛苦你了,我已经命人给你准备了单独的院落,你先去休息吧。”
“谢二爷体恤。”露微没动:“我这里有封信,是二奶奶亲笔写的。”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李蔼,这才跟着老婆婆下去。
两人刚走到回廊那边,好些兵丁就狗狗祟祟的摸了过来:“姐姐,姐姐。”
露微停住脚步,倒是不怕这些男人,实在是他们探头探脑的样子太好笑了:“可是叫我?”
这些年轻男子你推我搡的最后抱团儿出来,挠挠后脑勺看着露微傻笑。露微就耐心的看着他们笑,也不催促。
好一会儿才有个少年道:“小鱼干是姐姐做的吗?”
露微噗哧一笑:“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会做小鱼干的不是我。”眼见这些人满脸失望,露微话锋一转:“不过呢,你们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临来的时候会做小鱼干的姐姐可是说了,只要她会做,都会给你们做的,等下次就给你们带来。”
“哇!”众人爆发出欢呼声,七嘴八舌说着一些好吃的。
露微:“不着急,你们想好了统一告诉我,只有一样,一定要耐放的,不然这山高路远的,运到这里怕不是就要坏了。”
“诶,谢谢姐姐。”得了这个满意的答案,众人一哄而散:“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婆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啐了一口:“姑娘真是好性子,依着这群猴儿。”
露微笑道:“会做小鱼干的杏黄临来的时候真的就这么告诉我的。”
婆子也跟着笑了:“二奶奶宠他们。”
这一次分军粮,大家有志一同的让李蔼先挑选,但是这一次品质都极好,按规矩分就行,等李蔼领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勇威侯冲着他招了招手:“长丰,来,有件事同你商量商量。”
李蔼走过去:“什么事?”看主帅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关于打仗的事情。
勇威侯搓了搓手:“是我娘派过来的两个账房,他们说你家丫鬟做的帐实在是好,简洁明了一目了然,在我面前十分推崇,甚至还说若是能在军中推广,咱们这边的账目那可就好管理多了,还给我看了他们抄录的账册,我瞧了瞧,确实好,也有些心动,想在军中推广,所以想让你家的丫鬟教教两个账房怎么做这个帐。指点指点他们。”
李蔼沉吟一下:“露微是内子的丫鬟,这做账的方法也是内子自己琢磨出来的,属于她的东西我不好越俎代庖直接应下,这样对她不尊重,等我回去问问露微。”
勇威侯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李蔼转身回到府邸,命人喊了露微过来:“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露微:“二爷,什么事?”
李蔼将勇威侯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又问:“这是你们奶奶自己琢磨出来的,属于她的东西,我也不知能不能教给别人,没有应下,所以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能不能教直接说就好。”
露微一笑:“二爷,这做账的方法是能教的,不然我也不会把这次我做的帐借给他们抄录。其实路途中的时候我也指教过一些的,不过路上忙碌,不成个系统,他们这会儿说要学,想来用不了三两日就能学会。而且二位都是老账房,我们一块探讨,我跟着他们也能学些本事。”
李蔼:“好好好,那就劳烦你教教他们了,我现在就派人送你过去。”
“诶。”
看着露微的背影消失不见,李蔼若有所思:“这丫鬟真会说话,让人如沐春风的。”
郑管事笑道:“露微姑娘是二奶奶的陪嫁丫鬟,打小就跟着二奶奶,将二奶奶平日里为人处世的本事能学了三四分去。”
李蔼有些难以想象,他私心里是佩服孟蝶的,但是得到的消息大多都是孟蝶强势以及与人为恶的一面,他心中对孟蝶的印象始终是孟蝶有本事,心思也很良善,人也应该是高傲强势的,没想到竟是这样么?
郑管事看了一眼李蔼:“二爷,咱们二奶奶对外面欺过来的人那就是西北的风刀子,吹到人身上那是又疼又冷;对咱们内里人,那就是春天的微风,吹在人身让人浑身的舒坦。”
李蔼笑着睨了他一眼,郑管事笑得十分光棍,完全不掩盖自己的小心思。
勇威侯等来了露微,大喜过望,立刻请她去教两名账房怎么做账,还给准备了独立的院子,令人无要事不许随意打扰。
申屠庆云一行人在休息了一天两夜后提出了辞行,勇威侯也没挽留,只问了清楚了他们回去时的路线,主要是露微那边还没完事,等教好账房,他派人护送露微回到大部队中。
郑管事和范宏也商量了一下,郑管事率领大部分人先跟着申屠庆云离开,范宏留下来等着露微。一切安排妥帖,大家分头行事。
最终露微也只比申屠庆云他们晚走两天而已,等于前后只用了三天,两位账房其实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学会了做账,但为了不出差错,两位账房这两天就将军中的一些账目拿来练手,然后请露微过目检查疏漏。学会还要融会贯通。
大部队走的慢,勇威侯安排的人都是赶路好手,申屠庆云他们启程的第四天晚上护送露微和范宏的队伍就追上了他们,两下汇合,好好休整大吃了一顿,第二天各自上路。
申屠庆云看着扫了一眼勇毅侯府一众人所在的方向,招呼自己的心腹手下人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个账本你们都见过没?”
“大人,下官有幸见过一次,属实是好,清晰极了,无论是对账还是查账都非常方便。”
“下官也有幸见过一次。”这人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下官觉得,比咱们户部现在的记账法还要好。”
申屠庆云等的就是这句话:“是吧,我听说这次露微晚回来,就是殿下派来的两个账房同她学习这崭新的做账方式,现在留在军中了,勇威侯让他们在军中推行这种记账方式。”
屋中几人面面相觑,还是那名说比户部记账好的人灵机一动:“大人,您说要不要我们也学学,其实我们户部也可以改改。”
申屠庆云笑了笑:“我正有此意,改不改的这个最后还要陛下定夺,但是学会了我们肯定不亏,这两日我就抽空去问问露微。”
“大人,要不还是下官去吧。”
申屠庆云一摆手:“我去,既是求人又何必还要拘泥于身份,孔老夫子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又有什么可端着的。”
申屠庆云果然说话算话,路上寻了空就亲自去同露微说这件事。
露微也爽快,先将自己的账册借给他们抄阅,等他们略熟悉一下这种记账风格,再给他们细细讲解。
申屠庆云大喜过望,一叠声的道谢。然后就捧着账本高高兴兴回去同属下人一起抄阅,一起研究。粗粗一看的时候就觉得好,这么精细的一看,越发觉得好。
几名户部小官纷纷感叹:“这些奇怪的数字粗看奇怪,仔细一瞧才发现简单明了,书写也省时省力,那孟氏还真的有才。”
“父兄皆状元,她还能差了?”
“原本京里传言,本科的探花是她给批改文章才取得的好名次我还不信,这会儿我真是信了。”
“我都在想要不我儿子别去文庙拜文曲星了。干脆拜他们孟家吧,各个都这么会念书有才华,文曲星怕不是托生在他们家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好几个人顿时都有些意动,说不定文曲星真是长在孟家了,要不他们家怎么都这么会念书呢,男丁也就罢了,女子也有这般好才学,简直让人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
户部这边抄好了账册,露微立刻抽时间给他们讲解,他们平日里也都是记账的,学起来不难,这里唯独申屠庆云平日里不记账,但他查账,又是饱学之士,学起来也一点儿不比那些人慢,反而还能举一反三,学的越发精细。
露微也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两榜进士的本事,对户部一众官员佩服不已。
回去的路上氛围十分和谐,也不用怎么赶路,大家走的算是非常愉快,申屠庆云因为每天学习算账,哪怕回去的路上舒心许多也终究是没胖起来,回到户部的时候还是一个精神老头儿。引来留守的户部一众人上下侧目。
露微回到侯府也长出了一口气,洗漱后立刻来见孟蝶。
孟蝶上下打量露微眼里露出心疼:“到底还是清减了不少。”
露微一笑:“其实倒不是真的瘦了,而是结实了,我人都精神了好些呢,这一路上范总管照顾的妥当,我没到一点儿苦,沿途反倒是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风景和风土人情。”
孟蝶脸上露出笑意:“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要强的性子,便是真有不舒服也会忍着,先回房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咱们在慢慢说。”
“诶。”露微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这是二爷写给二奶奶的信。”
孟蝶接过信件:“你快去休息吧。”
送走了露微,丫鬟们都开始伸长脖子看着孟蝶手边的信件,孟蝶哭笑不得当着他们的面拆开李蔼写的信,里面竟然分了两摞。
孟蝶随手抽取一摞,依旧是李蔼在边关的一些趣事,有同袍的,也有他自己的,也有一些风景的描写,孟蝶从那简谱的字里行间既读出了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的艰苦,也读出了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大气磅礴边塞风景。
将这一摞信件看完,孟蝶直接将信件交给丫鬟们看,孟蝶又拿起另一摞看,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这些信纸上写的是为什么会开战,究竟是同哪国开战,又为什么打了这么久都没打完,这些因果一一摆明了告诉了孟蝶,还告诉她了一些易朝这边的简略部署。
这些李蔼敢写,自然不属于军情机密,但这些也确实是普通人得不到的消息,更遑论内宅女子应该知道的。
如果说刚才那些信纸上所写逗得孟蝶开心一笑,那么这些信纸上的所写就让孟蝶心中渗出暖意,浑身上下都透着舒服,李蔼告诉她这些,摆明了告诉她,我没有把你当普通的内宅女子,你是有才华的人,这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李蔼承认她的才华,不曾因妇人身份对她有任何轻视。
丫鬟看完了信件,正想探讨,湖绿捅了捅大家冲着孟蝶的方向努努嘴,其余三人一顿,这才发现孟蝶盯着信件笑得怎么形容呢。玫红觉得她家二奶奶这会儿的笑容好美好美,好像会发光一样。
杏黄和雪青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是满满的激动,这种笑容她们可太熟悉了,在孟家的时候,她们小姐每一次与老太爷老爷大少爷商讨事情,侃侃而谈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笑容。
可惜自从进了侯府自家小姐就再也没有露出过这种笑容,没想到今日又能得见,二爷在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孟蝶将信纸上的内容又看了一遍,装入信封中:“这是写军中一些事的,就不给你们看了,刚刚那些信纸你们看完了单独放在小盒子里收好。”
湖绿立刻应道:“诶。”
露微这一休息就整整休息了两天才缓过身上的疲惫,说不辛苦是假的,莫说她没压根没出过远门的女子,哪次范总管回来不也得狠狠歇上两天?
等露微休息够了,立刻向梦蝶回禀两件事:“二奶奶,我回来的时候户部侍郎申屠大人借了我写的账册去抄录,又向我学了如何做账,我按照您的吩咐都教了。”
孟蝶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露微扫了一眼屋里,确定没旁人依旧压低了声音:“二奶奶的信里写那些杂海鱼杂海虾还有一些碎海菜可以给得瘿病的士兵吃,二爷反应快着呢,立刻说了海鱼两个字,我没回,但是我想着二爷已经全明白了,这事儿……”
孟蝶笑笑:“我既然这么准备了,也在信里提了,就是没想瞒着他。别说是他,哪怕是外人我本意也是没想瞒着的。”
露微不解:“那怎么……”
孟蝶看着她:“怎么没说出去是不是?还让你们嘴紧瞒着。这事儿牵扯太广,现在还不到说出的好时机,这病由来已久,很多地区都受此病影响,说出来大家有了治疗方向,是不是就能解决了?”
露微越发迷茫:“难道不是吗?”
孟蝶:“海里的东西那么好得的?你知道珍珠吧?也知道采集珍珠的蜑民吧?蜑民有多苦你可知道?他们被强逼着下海,不允许他们到陆地生活,只让他们在船上或者岛上生活,明明采集着价值昂贵的珍珠,结果却是最贫穷的一类人。”
“这都还算好的,遇到喜欢盘剥的皇帝只会更苦,前朝时期,佳靖五年采珠之役,死者万计,可见寻求这海中之物有多危险。本朝太/祖强硬废除蜑民这籍贯。用的理由是珍珠乃奢华靡费之物,不应该浪费大量人力在此之上。”
露微满眼震惊,张大了嘴巴。
孟蝶深吸一口气:“若是这海鱼能治病的消息传出,定然会有人让这蜑民籍贯死灰复燃,多少人再次被逼得下海,那些人下海是捞海物还是采珠又有谁知道?而这一次,他们还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仅如此,海物到时候必然涨价,原本距离海不太远的地方,普通富户或者人家也许还能吃到一点,真的知道这是治病的东西,一旦被大商户垄断,哪还能入得到普通人的嘴里。”
露微想了想:“朝廷严格管控呢?”
孟蝶叹了口气:“盐铁管控的厉害不厉害?照样有人走私。这两样与海物还不一样,铁耐用,盐产量高。海物既不耐用产量也不高,朝廷到时候就算想要管控,也绝对是有心无力。”
露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牵扯好多。”
孟蝶叹息一声:“是啊,除非……”
“除非什么?”
孟蝶目光有些悠远:“除非能有一块滩涂,试着培育出各种海菜,海菜长的快,治疗效果好,到时候平价出售,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关键。”
露微眼睛一亮:“大奶奶不是有块滩涂吗?”
孟蝶:“那是她的陪嫁,我还能去买过来不成?最近一二年我也留意过滩涂,别说出售的,就是租出来的都没有,这是块肥肉,都盯着呢。”
露微顿时没声了。
孟蝶无奈:“这事儿只能慢慢想办法。”
“范嬷嬷。”
“范嬷嬷今儿怎么来了,这大热的天。”
露微赶忙出去:“范嬷嬷,可是有急事?桃儿,去取一碗绿豆汤来。”
“诶。”
范嬷嬷满面喜色脚步匆匆走进来。
孟蝶一见范嬷嬷的两只眼睛亮得同两盏灯似的顿时就知道肯定是有好事:“坐吧,什么好事?”
范嬷嬷坐下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二奶奶这是能掐会算不成。”
孟蝶笑了:“还用我能掐会算?看你这满脸喜色的,谁还猜不出有喜事。”
范嬷嬷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凑到孟蝶身边,压低了声音:“二奶奶,有信和江庄头说,鱼生籽了。”
孟蝶眼睛一瞬间睁大。
范嬷嬷:“大概是池塘太深,春天的时候也没看到,结果前些时多了不少小鱼苗出来,两人不敢怠慢,经过各种比对观察,这才确定鱼是真的在咱们的池塘里产卵了。”
这下孟蝶也双眼仿佛明灯了:“这,这可是太好了。”
范嬷嬷长出了一口气:“都这么长时间了,可算是透了亮儿。”
孟蝶笑了:“嬷嬷也太心急了,这才多长时间,当初我说要好多年的话可不是哄你,我是真的认为要这么长时间的,鱼儿到底是活物,比不得香皂那等死物可以随便折腾,这活物难着呢,有信和江庄头这么快就让事情看到曙光,真是下了大力气了。”
范嬷嬷:“有信原本还不太想告诉二奶奶呢,他觉得就这一年也不能说明什么,还想着明年再看看,若是明年继续产卵,这才是万无一失,我说不管怎么样,先让二奶奶知道,说不定二奶奶还有别的主意呢,他这才同意。”
孟蝶:“有信本就是稳重的人,他又努力了这么久才看到曙光,难免患得患失的,你回去告诉他,心里不用太有压力,这事儿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就需要长年累月的。露微。”
“诶。”露微挑帘进来。
孟蝶:“我不是还有个温度计吗,你拿给范嬷嬷。”
“好。”
孟蝶重新看向范嬷嬷:“再拿过一个,今年的鱼苗若是咱们的池塘能养得下,那自然都自己养起来比较好,若是养不下,就放归大河,横竖咱们也在那里捞了不少的鱼苗。”
范嬷嬷一叠声:“养得下绝对养得下,今年又是旱灾,不少人逃荒到京城,最近王庄头做主雇佣了不少人过去,一是把山上的杂树再清一清,秋天的时候就能栽种果树了,二是又挖了不少池塘,正好栽荷养鱼。”
孟蝶看了一眼外面的大太阳:“干活的时候尽量避开中午。”
范嬷嬷:“二奶奶放心,他们都晓得的,王庄头去岁的时候还命人存了一些山上干净的雪又让人在河里凿了一些冰,做个了小冰窖,现在天热,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能吃到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消暑着呢。二奶奶这边冰够用吗?”
孟蝶颔首:“够用,自打那一年侯府冰不够用之后,母亲每一年都让下边的人多贮存一些冰,之后就再也没有不够用的时候了。”
范嬷嬷松了口气。
孟蝶又道:“事情好容易有了眉目,你让有信去荣掌柜的那里拿银子,上下都有赏。”
范嬷嬷:“这事儿还没……”
孟蝶打断她:“苦劳总是有的呀。有信是自己人也就罢了,还有其他那么多人呢,想让底下人尽心办事,哪有舍不得银子的道理。”
范嬷嬷连连点头,又在这边吃了午饭再走。依旧是脚步生风,可见心喜。
第76章
孟蝶的喜事是一件接着一件,没过两天她接到了皇帝的口谕,林楚来传话,户部尚书上书皇帝想同孟蝶学习新的记账方式,皇帝允了。
这个事儿孟蝶有些意外又并不太意外,不太意外是因为户部侍郎既然学了这个做账的法子,他们肯定会有动作,意外的是户部动作竟然这么快,孟蝶没料到,她还以为冉尚书要纠结纠结呢。
孟蝶:“辛苦林大监了。”
林楚满面含笑:“我这也是分内之事,应该的。”
孟蝶到底是留着人喝了一碗茶,又送了个厚厚的红包。侯夫人知道了口谕的内容后,各个满面红光,能接到这样的差使,这就是给脸上添光,给侯府加份量。
接了差使,孟蝶也没拿乔,立刻派人去问户部,那边什么时候有空,她这边随时都有时间。户部回的更快,直言已经都准备好,明日就能上课。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孟蝶穿上了夏日的诰命服,首饰只戴两三样,就这么坐着马车到了户部。成为本朝第一个踏入户部重地的女性。
冉鹏飞率领户部重要人等前来接孟蝶,孟蝶从马车上下来再次感到意外:“冉大人这般,可真是折煞我了。”
冉鹏飞一笑:“此言差矣,达者为先,你来教授我们本事那便是老师,尊师重道应该的。”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仗,开了个好头儿,接下来更顺利,户部上下已经同户部侍郎学了一轮都会了,之所以还找孟蝶,孟蝶也清楚,这到底是她首创,越过她去那便是不给侯府面子,咳咳,当然也是不给她面子,究竟是怕侯府施压还是担心她骂人,这可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横竖是没越过她。
第一天孟蝶迅速教了他们阿拉伯数字以及做账,第二日他们就能自己上手做账,孟蝶查找一些疏漏。
晚上,孟蝶从户部告辞的时候便对冉鹏飞道:“冉大人,户部人才济济学的实在是迅速,我瞧着已经都成手了,明日我便不来了,去陛下那里复命。”
冉鹏飞一笑:“孟淑人不要着急复命,不如再等等,我们这边要将最近一个月的账目全部用新的记账方式重新记,不如等那时候我们一起去复命,这样也能请陛下看看成效。”
复命的时候就能看到成果,这可比孟蝶单纯说我教完了面上要好看很多,冉鹏飞这是给她在皇帝面前多个露脸的机会了:“还是冉大人想的周全,既这样,那我就在侯府等着大人的好消息了。”
“好好好。”
看着孟蝶的马车逐渐消失不见,不少户部小官纷纷感叹:“没想到孟氏竟是这般和气的人。”
“谁说不是呢,我私心里一直偷偷以为她是青面獠牙夜叉相。”
白烨瞪了他们一眼:“她也是你们能议论的!”说完忍不住嘀嘀咕咕:“和气!没等她指着你们鼻子骂你们脑满肠肥,你就知道她和气不和气了!”
申屠庆云抽了抽嘴角没吭声,他走了一遭减肥成功,白烨可没成功,现在依旧在痛苦减肥中,他还是别触霉头了。
孟蝶刚一回家,露微就道:“二奶奶,今儿咱们府里大奶奶的娘家惠府打发人来问,二小姐还有多久日子生产。”
这事儿孟蝶知道,大哥有皇帝密旨要送还家里,殿试之后不久就回了甘州:“大哥临走的时候请了他岳家的婶娘惠二太太照看,想来是惠府见日子差不多了,故此来询问询问,你打发人告诉那边,稳婆说就这两日,一旦有动静,我们会立刻给惠府二太太送信的。”
“诶。”
“二奶奶,二奶奶……”樱儿从外面飞跑进来:“庄子上打发人来说二小姐发动了。”
孟蝶豁的一下站起身:“快,去隔壁请你们大奶奶,备车。”
底下人立刻备车的备车,去请人的请人,这个时辰李茂都下班回家了,正同温氏吃饭,得了这个消息,两口子撂下碗筷迅速打理好自身,然后李茂亲自命人备车,又亲自送温氏和孟蝶一起到了她的庄子。
中途宁夫人也得了信息,她稍微收拾一下也命人备车跟了去,孟家这边长辈都不在,温氏纵然生过两个,没有个长辈坐镇她还是不放心。
到了庄子,宁夫人正巧同惠府的二太太走了个对头碰,两家这么一对,都知道所谓何来,简单客套两句,齐齐到了孟潇的产房外。
眼见自己婆婆和大哥的岳家婶娘都到了,孟蝶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有长辈坐镇,她心里确实更踏实一些。
宁夫人率先询问:“稳婆怎么说?”
孟蝶:“说是胎位极正,大嫂在屋里帮衬着呢。”
惠二太太笑道:“胎位正就好胎位正生的就顺畅,外面我和世子夫人一起支应着就行了,你这个当姐姐的进去了,她心里更踏实些。”
“诶。”孟蝶换了一身新的干净衣服,这才步入产房。
孟潇一见孟蝶,心中的紧张顿时消散不少:“姐姐怎么也进来了。”
孟蝶同温氏一起扶着她走动:“我婆婆和大哥的岳家婶娘都到了,外面有她们坐镇,我就进来了。”
孟潇心里越发踏实:“我这生产还劳动了两位长辈。”
温氏笑道:“不要想什么劳动不劳动的,你眼下才是最重要的,慢慢走,一直保证着走动就好。”
“嗯。”
杨怀安这会儿在窗下听着屋里的动静,也大大的松了口气,有长辈过来,他的心里也踏实不少,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本就重视,生产的还是自己爱重的娘子,他更担忧。
孟潇身子骨健壮,这一胎怀相又好,稳婆照顾得也得当,纵是第一胎,也没怎么太辛苦,天光大亮之时,一名女婴呱呱坠地。
守了一夜的几个人顿时齐齐松了口气。
孟蝶请人送宁夫人、惠二太太和温氏先回去,她又提醒杨怀安赶紧给甘州家里送信,她这边也派了个人回去,给孟家送信儿。
一直忙到午后,终于全部妥当,孟蝶又盯着孟潇吃了午饭,听稳婆和大夫说一切都好,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回到侯府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紧接着就是洗三礼。杨家在京城没有亲朋,唯独杨怀安科考之前认识了几个朋友,但考上的这会儿都回家探亲了,没考上的也回家继续奋斗呢,除了岳景之,没有旁的人。
孟潇就不一样了,她在京城本就有几个手帕交,这会儿虽然有外嫁的,但好友还有三两个,再加上孟家的亲戚,来客虽然不太多,倒也不少。
孟蝶自然给安排的妥妥当当,女客这边都是她亲迎的,另不少对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女客很是吃惊,这泼妇好生端庄秀雅,和名声一点儿也不符合。
其她人怎么想孟蝶管不着,她只管将这一次的洗三礼办得热闹体面,坚决不能让自己的小外甥女受半点委屈。
热热闹闹的洗三礼落幕,孟蝶算是彻底的松了口气,孟潇无人打扰,坐月子期间自己说了算,杏黄又隔三差五过去做滋补品,孟潇这个月子坐得格外舒适,一个月不到,人就恢复了往日的白里透红。
也就在这时,孟蝶接到了户部的消息,他们已经做好了一个月的账册,明日请孟蝶一起去勤政殿复命。孟蝶欣然应允。
去见皇帝,孟蝶现在有诰命,自然穿着诰命服,首饰配饰也都配了个齐全,没有少戴一样,而且这一次孟蝶不是去偏殿等候,她堂堂正正的进了勤政殿正殿回复皇命。
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时候,孟蝶又做到了本朝第一个踏入勤政殿的外命妇。
皇帝看着户部呈上来的新账册,耐心的听着冉鹏飞讲解,眼睛是越来越亮,这账册好,实在是太好了,清晰明了,尤其是对账查账的时候太省事了。
“好,此事办得好,办得极好。”皇帝大喜过望:“这上面的数字是哪个国家用的?”
孟蝶:“回禀陛下,他们那里的语言和我们不同,臣妇用的是音译法,擅自称呼他们为阿拉伯。”
皇帝点点头:“音译也好,这样倒是好区分,他们这数字不美观,胜在简单实用,尤其适合记账,此事你居首功。”
孟蝶:“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妇的荣幸。”
皇帝高兴,下了明旨嘉奖孟蝶敏而好学,蕙质兰心,又赏下不少金银和宫廷首饰贡缎等物,很是给了孟蝶不少风光,就连侯府也跟着沾光不少。
京城更是添了谈资,一是议论孟蝶的才华,还有少一部分但有些权势的人小心的议论着户部账册,户部突然改了记账之法,想来是要有大动作了。
然而没等众人继续猜测和谈论,京中另一件大事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三辅赵含章上书辞职,自打他前些时中风后虽然保住了一命,身体恢复的却非常慢,直到现在也不过能勉强半自理,继续待在三辅的位置上显然不适合。
皇帝照例挽留,赵含章再次上书,皇帝准奏,念他一辈子为朝廷尽心,办差也得力,给了他不少封赏,可以说赵含章退休退的也是风风光光。
出人意料的他没有留在京城养病,而是除了两个在京城做官的儿子,还有二个在外做官的儿子,剩下儿孙全被他大手一挥带回老家。
他风光退休,儿孙还有在朝廷的,来送行的人自然不少,他也乐呵呵的同众人道别,只是听说回老家之后有个儿子水土不服,没过小二年竟就那么去了,不过他儿子多,大家伙儿也只是随意提了一嘴。
眼下京城最让人关注的是赵含章走了,辅政大臣的位置空了一个,会是谁顶上去呢?没给大家多少时间猜测,皇帝很快就下了圣旨,原本的四辅谭正泽升为三辅,四辅则由刑部尚书裴济桓接任。
这个人选并不算太意外,裴济桓有资历更有政绩,当年的赵含章是从督察院出去的,也算是刑法一类,现在补上一位刑法的辅政大臣,也是理所当然。
更让众人关心的是刑部尚书这个职位谁来接任,这可是统领一部的尚书,实打实的实权派,两位侍郎接任?
依旧不给大家讨论的时间,皇帝又是一顿操作,一口气发落了甘州地界不少官员,其中有文官也有武将,甚至京城也有那么两家被扫了台风尾。
京城中又多了谈资,大家议论纷纷,直言这些人好大的胆子。便是内宅中也多有议论的。
吴氏甩着帕子:“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好好的做点买卖不好么,怎么就去做掉脑袋的走私。”
周氏看了她一眼:“当官的又不能做买卖。”
吴氏:“我说的又不是开铺子,他们挨着边关,弄个商队什么的,参个股谁能抓到尾巴?还不是能赚下银子。”
周氏:“他们不也是弄商队了。”
吴氏无语:“我说的是卖些正经商品,就卖点胭脂水粉,丝绸瓷器的不好么。”
方氏:“四嫂说的对,他们也太想不开了,这下全被抄家,什么都没了。”
吴氏感叹:“不过朝廷对走私的打击也确实严厉了些。”
孟蝶笑着提醒:“四婶子,朝廷对普通的走私打击没这么严厉,是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他们动的可是朝廷的半禁品。”
吴氏:“半禁品是什么意思?”
其余人也都看向孟蝶。
孟蝶细细解释:“通常半禁品都是战略物资,朝廷每一年出口的份额都是固定的,并且换回来的也是战略物资,比如说他们走私的茶叶和菜刀,这两样都是战略物资,平日里都是朝廷同蒙古换脚力更好的大宛马和牛羊肉还有皮毛用的,他们这样走私,岂非同卖/国无异。若是真的走私过去一些胭脂水粉,你看朝廷能如此大动干戈嘛!”
吴氏长大了嘴巴:“原来是这样。给二郎他们前线送去的牛羊肉是不是就是朝廷用茶叶同蒙古那边换的?”
孟蝶颔首。
吴氏脸色一沉:“这群脏心烂肺的东西,拿着朝廷的俸禄不思忠君报国,还做下这等事,该!”
孟蝶好悬没笑出声,这吴氏的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侯夫人直接笑出声:“你啊,真是伤到自家人的利益,态度立马就变了。”
吴氏脸一红:“那别人家的事儿也跟我没关系啊。”
大家窃笑不止。
后宅们乐一乐,朝中大臣反应快的已经猜到了刑部尚书的人选,这走私线路在甘州,谁查出来的不言而喻。
果然!没两日皇帝下旨,任命甘州知州孟庭义为刑部尚书。当年孟庭义是从正二品贬为从五品的,如今又重回正二品。
圣旨下来那天,孟蝶高兴得又在侯府做了一回散财童子,世子和宁夫人也皆有赏赐,亲家重回中枢掌管一部实权,这无形中也给侯府加重了份量。
紧接着皇帝又下了旨意,任命临泽县令孟长生接任甘州知州,任命孟长康接任临泽县令。
一连串动作彻底将孟家推到了京城的舆论中心风口浪尖,只要眼睛都不瞎的都知道,如日中天的孟家又回来了。
人人都道皇恩浩荡,亲弟弟附逆,孟家不但全身而退,几年之后还能风光回来,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非孟家没有女孩在后宫,祸国妖妃的名头绝对跑不掉。
当然这都是民间以及一些不明真相的年轻人私论,朝廷重臣们对此接受良好,从孟庭义离开京城那天起,他们就知道孟庭义还会回来的,皇帝不可能真罚孟庭义,皇帝可怜孟庭义都来不及呢。
实在是孟庭义与皇帝的遭遇太像了,都是亲爹偏心小妾庶子,也同样都是不省心的弟弟造反。皇帝的弟弟还是主谋。这样的情况下,难道说皇帝能恨死孟庭义吗?不,他不会,他又不是神经病。
皇帝是个正常人,同样的遭遇让他看见孟庭义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他私心里同情孟庭义。作为一名合格的皇帝他更知道孟庭义的才华,所以重新启用孟庭义和孟家无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没有丝毫的意外。
就在孟蝶满心欢喜的盼着祖父祖母回来的时候,京中的舆论走向渐渐不对,倒不是针对孟庭义什么,而是针对孟蝶。
不知从哪里传出孟蝶骄奢无度的传言,一开始很多人都嗤之以鼻,渐渐的传得有鼻子有眼,直到有人说,那灰树花蘑菇是用白糖养起来的,这个传言被传到了顶峰,并且谣言越传越烈。本是欢喜无限的侯府因为这些流言蜚语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一日早安的时候侯夫人忍不住问:“蝶丫头,针对那些流言,你怎么看?”
孟蝶笑得从容:“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横竖我又少不了一两肉。”
侯夫人顿时就笑了:“你不放在心上我也就放心了。”
方氏气哼哼的:“要我说这些人就是闲的。”
吴氏也满脸愤愤:“可不就是,而且他们怎么知道的用白糖,这简直就是偷方子嘛!这群小人,偷了方子不但不捂着,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嘴,真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从武城回来的岳氏不吭声,这事儿吴氏和方氏不懂怎么回事,她是懂的,这事儿不是冲着孟蝶来的,而是冲着孟庭义,挡不住孟庭义前进的步伐,给他添点堵,让他回京回的没那么体面风光罢了。只是……岳氏偷眼扫了宁夫人一眼,大嫂这表情怎么不太对?
说到了方子,孟蝶同样悄悄的看了一眼宁夫人:“什么方子不方子的,当初我大面积买人种蘑菇,就没想过守住这个方子,他们乐意学就学,横竖这养蘑菇的底料他们想得也没那么容易,说实话,给他们方子也是白瞎,我估计他们传闲话八成就是在生闷气。”
吴氏顿时就乐了:“我说呢,这偷了方子不悄无声息的种蘑菇,还拿出来说说说的,合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白忙活了。”
孟蝶:“正是如此,所以嘛!他们传的越厉害我越高兴,这说明他们的心里气儿足。”
吴氏方氏哈哈大笑,岳氏也跟着乐呵:“你这个促狭鬼,真真是一点儿也不吃亏。”
孟蝶:“那必须的,吃什么也不能吃亏啊!”
宁夫人的面色总算好了不少:“这方子漏了真不影响你?”
孟蝶:“不影响,他们找不到白糖的替代品,若是真用了白糖,那灰树花得卖多少钱一斤?还不够他们亏的。”
宁夫人的脸色终于露出点点笑意:“该!一群不学好的东西。只是这流言蜚语的到底不好听,对你怕是有些影响。”
孟蝶笑了:“母亲,这流言蜚语的我自来就没少受,还怕他们这点儿话?若是说得严重了,勋贵人家骄奢无度自有督察院的御史来参我,到时候大不了我去勤政殿同他们辩一辩,总能说得清是非曲直。”
岳氏颔首:“这话很是,要我看,现在最愁的未必是那些偷了方子又没拿到好处的人,说不定是督察院那群靠嘴巴吃饭的御史,毕竟我们蝶丫头这张嘴可是不饶人的。”
“哈哈……”满屋哄堂大笑。
还真让岳氏给猜着了,督察院上下还真是愁云惨淡,左右都御史听了京里的流言后面面相觑,勋贵人家骄奢无度,论理这是必须要参的,但这次的主人公是那个泼妇孟氏,这可就太棘手了。
她那张嘴可不是吃素的,别到时候没参倒她,反而自己惹了一身骚,被她指着鼻子骂一顿,那绝对得不偿失,瞅瞅户部,那就是前车之鉴啊,现在上上下下还都在努力减肥呢。
不参?左右都御史互相看看对方,同时叹了口气,这是他们督察院职责所在,这回不参孟氏,来日如何参其他勋贵王公?别人岂不是要笑他们督察院欺软怕硬。
如果说左右都御史怕了孟蝶,那是胡扯,但说一点儿也不怵头,那同样是瞎说。主要是这件事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参别人没证据对方自辩完事也就完事了,参孟蝶没证据,就孟蝶那张嘴,左右都御史两个加起来八十岁的中年人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叹了口气。
殊不知他们俩在这里纠结参不参的问题,督察院的其他御史们已经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寻一个借口这段儿时间告假,不然万一哪天头儿让他们参那孟氏怎么办?张御史血淋淋的教训在那里,他们可不想半月出不了门。
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句话至今还是京城中大家的常用语呢。一想起这个,众御史心有戚戚焉,纷纷在心中打起腹稿,请假,必须请假!
第77章
督察院到底还是参了,实在是京城中的流言越来越甚嚣尘上,今儿还说孟蝶用白糖养蘑菇,第二日竟然说她专门用老山参洗手,虽然这传言假得令人发笑,督察院倒是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了。
左都御史林开德自知没有证据,他参的时候也讨了个巧:“启奏陛下,近日臣风闻京中盛传灰树花蘑菇乃是孟氏用白糖养出的,事涉秘方,臣不知其中是非曲直,但若是用白糖养蘑菇,委实骄奢无度,此风绝不可涨。”
户部尚书冉鹏飞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心中呸了一声,这话说的,把自己摘的倒是干净。刚刚升任辅政大臣的裴济桓闷笑在心,看来老友这孙女的战斗力委实强悍,督察院都退了一步。
皇帝听了这话心却是咯噔一下,这灰树花他很喜欢吃,若是情况属实,他岂不是也是骄奢无度的一员,想问问勇毅侯,这才想起今日并非大朝会,勇毅侯不在。
皇帝下令:“林楚,你去勇毅侯府,命孟氏来自辩。”直接越过了勇毅侯,皇帝心里也很清楚,这事儿勇毅侯十成十的不知道来龙去脉。
“遵旨。”
孟蝶这会儿正懒洋洋的趴在软塌上迷糊,天气越发炎热,她的精气神就同阳光下的清水般,全被蒸发没有了,这两天除了勉强吃了点儿东西垫肚子,其余时间就是躺着昏昏欲睡,正式进入苦夏的状态。
就这么个时候,林楚带来了口谕。孟蝶一点儿没害怕,她反而很高兴,尤记第一次去勤政殿自辩,人人称呼她为李孟氏,李代表夫家,孟代表娘家,李孟氏代表的是李孟两家联姻的关系,唯独不代表她孟蝶。
时光匆匆,现如今皇帝称呼她为孟氏,这个孟绝对不是指孟家女的意思,指的就是她孟蝶的孟。穿好诰命服,戴好各种首饰坐着马车跟着林楚直奔勤政殿。
侯府里其他人自然也得了消息,勇毅侯亲自跟着一同到了那边等候孟蝶。
这一次来的还是偏殿,孟蝶为皇帝见礼,然后她就听左都御史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这件事她心中早就有了腹稿,就等着这些人什么时候发作,这会儿时机正好,祖父可以更加风光的回京。
孟蝶:“启奏陛下,臣妇最开始试验种植灰树花的时候不太顺利,后来想起白糖是好物,确实在拌料的时候添加了白糖,并且成功种植出灰树花,只是白糖价贵,又是能为将士百姓补身体的好物,臣妇舍不得浪费多用,故此臣妇最开始的时候只在自己居住院子的一个小屋子中养了一些灰树花,保存灰树花的菌丝,以备日后有机会的时候使用。”
皇帝颔首,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朕记得上次张御史参你的时候,你说雇佣女子是为了大面积种植灰树花?”
孟蝶:“回禀陛下,正是如此。臣妇舍不得用白糖,又舍不下灰树花这等好物,便一直在积极的寻找白糖的替代品,可巧,还真找着了,这才命手下人建造蘑菇房,大面积种植灰树花。”
林开德:“孟氏,虽然你说找到了替代品,论理这是你的私密方子,我等不好过多问询,只是如今京中谣言甚嚣,若是可以,你最好捡不紧要的地方说一说,也好堵一堵这悠悠之口。”
这般和软的左都御史绝对是生平仅见了,就连皇帝都下意识的一挑眉。
左都御史如此大开方便之门,孟蝶立刻道:“不瞒大人,这灰树花是好物,我原本也没想着将这方子私藏,早有公开之心,只是受限于一些技术还没有完备,故此未曾广布天下。如今既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便是早一步公布天下也无不可。”
别说林开德,勤政殿中的朝臣都愣了,他们怎么想都没想到孟蝶竟然要公布灰树花的培育方法,这可是秘方。说句不好听的,凭借着这个秘方,孟蝶后人甚至可以凭此立身,灰树花味道实在是好。
皇帝也是一愣,随即欣喜涌上心头:“孟氏,这是你自己琢磨出的培育方法,属于你的方子,你当真要公之于众?”
孟蝶:“陛下,臣妇确实要公之于众,灰树花是好物,若是京中以至于京城周边的百姓能掌握此方,种出一些灰树花来,不说卖些银钱,便是秋冬为自己家里添道菜也能滋养身体。”
皇帝欣慰极了:“难得你如此深明大义,朕绝不会在这件事上亏待于你。”
孟蝶:“为陛下分忧,本就是臣妇应尽之责。”孟蝶紧接着话锋一转:“陛下,替代白糖的是一种异域蔬菜,臣妇本想秋收后向皇后娘娘递上奏折,今日既然要澄清灰树花用白糖一事,臣妇就提前将奏折带来了。”
皇帝内心的感动还没散去,听闻孟蝶有奏折,自然乐意看看,而且他也好奇,到底是什么蔬菜,竟然能替代白糖。
林楚从孟蝶手中接过奏折,呈给皇帝。
一开始皇帝看奏折更多的是好奇,等展开仔细观看,整个人瞪大了眼睛,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急切:“孟氏,你奏折中所写可属实?”
孟蝶:“回禀陛下,奏折中一切所写皆为属实,今年已经是臣妇第三年种植甜菜了。”
皇帝放下奏折,用帕子擦了擦手心中的汗,拿起奏折又看了一遍:“哈哈哈,果然是天佑我大易朝,天佑我朝。”
众朝臣面面相觑,能让皇帝说出天佑我朝这句话,那得是多大的喜事儿?
皇帝第二次将奏折看完,非常大方的将奏折给了首辅乔万鸣。
乔万鸣迅速浏览一遍,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当真有如此神物。”
皇帝缕着自己的胡子:“孟氏,究竟是如何发现此物的,你来说说。”
孟蝶:“臣妇遵旨。”
孟蝶在偏殿,声音传过来总有点小,皇帝一见众大臣的样子一挥手,林楚立刻请孟蝶到了正殿回话,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几位辅政大臣已经看完了奏折,各个具是心神震荡的样子,引得其他朝臣越发好奇,这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孟蝶来到勤政殿正殿开始细细道来:“这甜菜本属于异域菜种,因臣妇喜欢一些新鲜物件,下人们就在海商胡商手中买了不少种子来种,第一年他们就种出不少品种来,掐了头茬送与臣妇,当时臣妇吃着这甜菜只觉得甘甜爽口好似瓜果,便想着是否也能如同瓜果那般提炼出一些果糖来,原本想着命人实验,还没等行动臣妇身边一丫鬟说道这甜菜甜味竟与瓜果不同。”
“臣妇当时就是一愣,也就没有立刻命人按照果糖的方式提炼甜菜,而是又品尝观察了甜菜几日,觉得这东西与甘蔗更为相似,皆是甘甜也皆是含水量丰足。”
“臣妇又问丫鬟,你尝着与甘蔗的甜可相似?她答相似。臣妇便定下用提炼甘蔗的方法提炼这甜菜。可喜的是,经过几个月坚持不懈的努力实验,这甜菜果然如同甘蔗一般能制出糖来。”
孟蝶说到这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双手呈上。
林楚连忙接过又呈给皇帝,皇帝扒开瓶塞,里面正是如雪般的白糖。
小太监捧来筷子等物,林楚先尝了尝,眼睛就是一亮:“陛下,这白糖品质极好,甘甜纯粹,奴吃着不比甘蔗制成的蔗糖差。”
皇帝连连点头,其余的小太监将小瓶子里面的糖分成了若干份,先留一份给皇帝,剩下的给大殿中每一位大臣都送了一小份。
大臣们都吃过糖,这会儿尝了尝,冉鹏飞第一个说:“臣吃着与甘蔗糖无差。若是不说这是那甜菜制成,臣是定吃不出这两者差别的。”
乔万鸣也连连点头:“确实吃不出差别,这真的是甜菜制成?现在作坊可还在生产?”
孟蝶笑道:“这确实是甜菜制成,只是大人想看作坊生产白糖,最近是看不到了,去岁收的甜菜并不算多,早已都制成了白糖,今年的甜菜还未到秋收的时候。”
林开德抿了抿唇:“这糖虽是甜菜制成也依旧是好物,这……”
孟蝶:“林大人,甜菜制成的白糖也是糖,我哪舍得祸害去养灰树花呢,用这甜菜制糖的时候除去能得一些品质好的白糖,还有一些杂质含量极高的劣质糖,用这个来养灰树花足矣,而且我最近又做了个别的实验。”
林开德好奇:“什么实验?”
孟蝶:“甜菜含糖,想要榨出糖必要熬煮,一遍又一遍的熬煮才行,开始的时候含糖多熬煮一些也就罢了,后面熬煮半晌也出不了多少糖,又废人工又废柴火的,不熬制扔了又怪可惜,我干脆命人将这渣渣料直接去养灰树花,也成了。如今种植灰树花再也不用耗费好物白糖,而是用熬糖剩下的渣渣料就行了,废物利用。”
乔万鸣感叹一声:“好一个废物利用。”
符研修问:“这甜菜现在就种在你的庄子上吗?”
孟蝶略严肃起脸:“在,今年我那庄子上又种了一些,只不过京中不适合种植此物,故此今年并未种植多少。”
皇帝蹙眉:“京中不适合种植此物?”
孟蝶:“回禀陛下,此物喜冷凉,京中太热确实不适合种植,臣妇的庄子若非山地众多,地形多变也是不能种植此物的,故此今年臣妇将大部分种子都交到了娘家祖父手中,甘州地界要比京城更适合此物。”
眉头舒展,皇帝心砰砰砰的跳:“你是说此物适合甘州边关?”
孟蝶给予肯定:“回禀陛下,正是适合那里,前些时祖父来信,说是此物在甘州长的极好,今年定能丰收。”
裴济桓笑得合不拢嘴,他这位老友算是彻底稳了。
林开德吧嗒吧嗒滋味儿,他总有一种自己掉入孟氏圈套中的感觉,好像被参一事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皇帝心中迅速多了一番计较,满面红光:“好好,林楚,孟卿家大约何时可回?”
林楚:“回禀陛下,孟大人大约半月后就能进京。”
皇帝颔首十分满意。
林开德道:“陛下,那些传出流言之人当罚。用白糖养灰树花是秘方,他们如何得知?想来是偷的方子。”
右都御史宋剑桥道:“偷了方子又发现无法种植灰树花,故此才恶意中伤孟氏,这等小人当重罚。”
皇帝:“不错,此事就交由……”皇帝一顿,朝廷没有哪个部门是管理流言蜚语的。
符研修躬身施礼:“陛下,不如此事就交给为臣吧,流言蜚语多在京中百姓中谣传,臣手下维护京中治安,每日皆与百姓打交道,他们更方面查探问询。”
皇帝:“好,那就交由符卿家。”
其他文臣:这小子手脚倒是快。
符研修笑得格外满足,把这件事情办妥了,也算送了孟氏一个人情,到时候这甜菜的种子和种植方法,他是肯定不会两眼一抹黑的。
皇帝看着孟蝶,真是怎么看怎么高兴:“此事你也不必委屈难过,他们恶意中伤你,想来一半儿是因为无功而返恼羞成怒,另一半儿未尝不是嫉妒你种植培育出来这诸多好物。”
孟蝶:“陛下,臣妇不委屈难过,臣妇还有些高兴。”
皇帝:“哦?为何?”
孟蝶:“臣妇以为,不遭人嫉是庸才。”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好,好一个不遭人嫉是庸才,正是如此。”
众大臣同样一愣,紧接着打量着孟蝶的眼神又多了些深意,看来她不但够泼,还够狂,不过更让他们在意的是皇帝的反应,陛下似乎十分高兴?
皇帝当然高兴。作为先帝第一个孩子还是男孩,先帝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当今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越来越不喜欢当今,也许先帝自己都忘了,当今自己倒是记得,从他连续被皇爷爷夸奖,从他学什么都奇快无比。
当今一直认为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父皇是自己的亲爹,也是天下主宰,他有什么好嫉妒自己的?直到孟蝶刚刚一句话,不遭人嫉是庸才。
哪怕那是自己的亲爹,当今也非常清楚,他亲爹才干平平,而他,无论是在皇爷爷眼中,还是在朝臣眼中,都比他爹要强的。
不遭人嫉是庸才,这一刻,当今皇帝终于理解并放下了这个困扰他十几年的问题,心情可想而知。
从勤政殿回来,孟蝶立刻被带到了正房,侯夫人宁夫人岳氏等等皆在。
侯夫人第一个开口:“回来了?怎么样?”
孟蝶笑着凑到侯夫人身边坐下:“没事儿,督察院的御史们和气着呢,本就觉得是冤枉我,我过去一说,事情也就完了。”
岳氏听着不对味儿:“督察院的御史们和气?”
孟蝶笑吟吟的:“那灰树花的种植方法我原本就想公布出去的,趁此机会一说,陛下还赞我深明大义呢。”
方氏震惊:“你要把灰树花的种植方法公布出去?那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种植?想买就容易了。”
吴氏急道:“公布出去?那是多大的损失!”
孟蝶:“就算我公布出去也不是人人都能种植得了的,其中有个料在我们京城这地界,除了我那个山地庄子,别的地方想大面积种植都挺难的,没有这个料,他们也就无法大面积种植灰树花,婶子们等我公布出去后你们就彻底明白了。”
吴氏和方氏这才不说什么,方氏一脸喜色,吴氏一脸可惜。
孟蝶压低声音:“祖母,我将甜菜的事儿也说了。”
侯夫人点点头:“也好,早日说了也静心。”
“嗯。”
孟蝶在勤政殿扔完了炸/弹就跑了,皇帝和众朝臣却是各个思绪翻涌,皇帝无疑是最高兴的,糖本身也是战略物资的一种,现在又多了一种渠道,那简直不要更好,其次就是这东西边塞可以种植,这样他想在边关收税就又多了一样说辞。
武将们大多数也挺开心,在边关守着的都是武将,武将在边关说话份量中,势力大有实权,这东西适合在边关种植,好处还能少得了他们的么?不过要先同勇毅侯打好关系,种子和种植方法要先一步弄到手里。
文官们的心绪相对平和一些,边关的事儿他们通常插不上什么手,但是在能伸过去手的地方买个庄子什么的,那还是可以的。
这件事皇帝没说让瞒着,几乎是当天晚上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信息了,然后整个京城就炸了,那些当初不顾一切花五倍甚至十倍的价格跟着孟蝶买甜菜籽的人,这会儿简直笑歪嘴巴,再次清晰的认识到一件事,跟着孟蝶有肉吃。
孟蝶不知道京城中人的想法,她这会儿真是精神十足满心欢喜,有了甜菜这件事,祖父回京会越发风光,并且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刑部站稳脚……
砰砰砰——
孟蝶一挑眉:“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樱儿跑进来:“回二奶奶,陈府刚打发人来请夫人过去一趟,说是咱们家大小姐发动了。”
孟蝶瞬间精神:“瑾妹妹是发动了还是已经生了?”
樱儿:“说是刚刚发动,夫人已经带着大奶奶赶了过去。”
孟蝶噗哧一笑:“这彭氏还真是个妙人。”
露微:“二奶奶?”
孟蝶笑道:“女子生产,通常都是母子平安的时候才请娘家人过去,她这会儿派人来请母亲,便是请母亲过去坐镇,为的就是压住在院子里养病的两个,想来那二人的一番盘算又空了。”
确实空了,赵老太太和朱氏原本就盼着李瑾生产,她们作为女性长辈肯定要帮忙一二的,只要这一次能出来,她们慢慢的是不是就可以从院子里出来?
没想到这彭氏够狠,早早给勇毅侯府送了消息,请了宁夫人坐镇,有了女性长辈坐镇,这两人依旧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了。
宁夫人的行动这么迅速,也未曾没有这个想法在这里,无论是她还是彭氏都很清楚,绝对不能让这俩老鸨婆寻到一丝一毫出来的可能。
李瑾这一胎养得极好,她本身身体又康健年轻,生的时候没有太吃苦,上午巳时生下一名健康男婴,母子平安。
陈家立刻给左邻右舍送红蛋,又给各处报喜,彭氏每一样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宁夫人看着李瑾满眼含笑:“接下来就好好坐月子,府里的事情不许逞强,身体才是关键。”
李瑾看着跟在宁夫人身边一身嬷嬷打扮的生母,心中感激不已:“母亲,我知道的,大嫂很好,我也不用同她在管家上要强。”
宁夫人连连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我瞧着她也是个好的。”说完,宁夫人又压低声音:“姑爷怎么说?”
李瑾面上一热:“自从上次被大哥和三弟收拾了一通后,现在每日都在努力练武,我这次有身孕他也没提起什么,我也就装不知道。”
宁夫人越发满意:“不错,他自己想要妾室咱们不拦着,谁家都有,可他若是自己不提,你不要去充着什么大度,贤惠名声不过是给别人看的,自己日子过好,过得舒心才是最最要紧。你也不必担心侯府的名声,娘家是给你过日子底气的,不是靠着你们这些外嫁女赚名声的。”
李瑾连连点头:“母亲,我都记下了。”
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冲着王姨娘道:“你来喂小姐吃些东西。”
“是。”王姨娘满心欢喜的从丫鬟手里接过碗筷。
从陈府回来,宁夫人又向侯夫人报喜,得知李瑾一切都好,侯夫人总算是放了心。很快就是洗三礼,彭氏将洗三礼办得热闹体面,陈家的两个妇人依旧没能出来。
转眼就到了孟家人进京的日子,孟蝶一大早就从侯府出发,回到了阔别几年的孟府,同刚出月子没多久的孟潇一起,指挥着下人将家里外头又都打扫了一遍,门口等处挂上了灯笼。
第78章
上午巳时正,孟家的一行人终于进入城门,下人飞一般的来给孟蝶和孟潇送信,两人立刻迎到大门口处,耐心等着。
直到看见长长的车队,孟蝶和孟潇的眼睛里已然满是水雾,孟潇也就罢了,当初跟到了甘州,孟蝶同家里人一别就是几年,今日是真正的重逢。
“祖母。”孟蝶来到胡氏的马车前。
胡氏从车中下来顾不得其他,一把抱住孟蝶:“我的蝶儿。”眼泪瞬着脸颊一颗颗滑落:“这些年,难为你了。”
孟蝶鼻子发酸,她想说自己不辛苦也不艰难,偏偏就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祖母……”一抬眼,正看见两鬓又添几缕白发的孟庭义:“祖父……”
孟庭义眼眶泛红,笑呵呵的看着孟蝶:“今日是重逢的大喜日子,怎么还哭了。”
孟蝶依偎在胡氏身边:“谁知道呢,大概是眼泪它有了自己的想法,觉得今儿的天气实在好,非得出来逛逛。”
噗哧——
一句话,什么愁绪都没了,众人哄笑,胡氏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下孟蝶的手:“又浑说,多大的人了,整日里说话还是这么的不着四六。”
孟蝶嘿嘿一笑。
一家人一起进了大厅。看着熟悉的桌椅,孟庭义和胡氏又是一阵感慨,他们终于又回来了。
孟蝶给祖父祖母行礼。之后是孟潇和杨怀安。胡氏则是抱着曾外孙女就舍不得撒手了。
孟庭义给孟蝶使了个眼色,祖孙二人来到隔壁的偏厅,孟渊已经先一步等在这里:“甜菜的事儿你已经说了?”
孟蝶:“说了,我估摸着祖父今日去刑部办理入职,明日陛下就会问起。”说着孟蝶一笑:“说不得今天就想问问祖父。”
孟庭义沉吟:“有可能。”
孟渊立刻道:“我把记录的册子都拿出来,以防万一。”
孟蝶也道:“祖父,我已经命人准备了热水,不如您先去洗漱,一是洗去一路上的风尘,二则若是宫里召见,也能立刻前往。”
孟庭义没拒绝,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事实也如孟蝶所想,孟庭义打理好自身,中午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个午饭,稍微消食休息了一会儿,宫里就派来了传旨的太监。很明显,皇帝是掐着时间召见的,可见心急。
孟庭义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带好蹬上了马车,传旨的林楚与他同坐。
林楚上下打量孟庭义,眉眼弯弯:“一别几年,孟大人看起来往日无异,精神还是这么好。”
孟庭义笑道:“我瞅着林大监的精神也是一如既往啊。”
两人说笑了几句,林楚从小就跟在皇帝身边,情份自是不同,皇帝派他来传旨,本身就代表着重视。咳咳,承恩公府那是特例。
进了皇宫,看着眼前庄严肃穆的勤政殿门口,孟庭义深吸了一口气,他总算是彻底摆脱了孟家,摆脱了孟德义。
进殿行礼,皇帝立刻叫起,和颜悦色的问了问旅途是否劳累等,赐座,彻底进入正题。
皇帝:“孟卿,甜菜在甘州长势如何?”
孟庭义:“回禀陛下,确实如臣孙女总结的那样,甜菜在甘州长势要比在京城好得多,此物喜冷凉喜光照。”
皇帝:“亩产能有多少?”这才是皇帝最最关心的。
这也是孟庭义底气最足的地方:“陛下,今年种下的甜菜尚未到采收的季节,究竟能有多少暂且不知。但臣请田埂好手帮忙估算过,按照现在的长势,一亩上等田保守估计能收获三千五到四千斤。”
次辅任清华深吸一口气:“这么多?”
孟庭义笑笑:“一开始我也有些难以置信,后来刨出一两颗看了看,又尝了尝,发现这东西与甘蔗果然相似的很,里面含水量极大,很是压秤。”
皇帝:“只能种在上等田吗?可吃地?”
孟庭义严肃起脸:“回禀陛下,此物虽然喜肥沃的土地,实则也算耐贫瘠,甘州荒地多,臣命人开垦了一些荒地出来,甜菜也能生长,粗粗估计亩产千斤没问题。”
皇帝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冉鹏飞的眼睛也亮了:“上等田总要种粮食,若是刚开垦的薄田也能有这个产量,这个甜菜绝对称得上神物了。这甜菜可用倒茬?”
孟庭义笑道:“我才是第一年种植甜菜,不过我孙女倒是说,前两年没什么区别,第三年继续种产量会有些降低,可见还是要倒茬一二年的。这甜菜也是肥田的好物,大概是含糖量高,茎叶发酵后用于肥田效果格外的好。”
乔万鸣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么说来,这甜菜浑身是宝没有废弃之处。”
孟庭义:“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说到肥田,陛下,臣又想起一物。”
皇帝:“何物?”
孟庭义:“洋芋,不过甘州地界习惯称为土豆,这东西大小与芋头相似,耐旱,味美高产而且人吃了也不胀气,是十分不错的粮食。”
皇帝一愣:“冉卿,朕记得我朝种洋芋的不多?这等好物为何户部没推广,百姓不多种植?”
冉鹏飞的户部尚书自然不是白当的:“芋头多生于水资源极为丰富的地区,那里土地湿润松软,不用百姓过于照顾也能生长;这洋芋喜北方的气候,可北方土地大多干硬,此物又是食地下块根,土壤不够松软便长不大,若是想让土壤松软,百姓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精力,因而此物在北方并未推广开。”
不是东西不好,而是太难增产。性价比不是很高,大家也就懒得搞了。
皇帝颔首:“孟卿刚说到肥田,洋芋也能肥田吗?”
孟庭义:“正是,同样用不能食用的茎叶部分,发酵后用来肥田效果奇佳,臣在甘州地界试了试,一亩上等田最少能增收一成,下等田最少能增收一成半。”
皇帝的眼睛越来越大,一开始他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听着听着他瞬间大喜过望:“竟能增收如此之多?”
孟庭义:“是,一开始臣孙女同臣说时,臣也怀疑,今年亲自用了一下,果然如此。”
皇帝哈哈大笑:“又是你孙女研制出来的?”
孟庭义有些无奈:“她打小就喜欢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皇帝笑着看向工部尚书:“朕记得你有个小儿子,也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也不用太拦着他,你瞧,只要用对了地方,这比那些只会读书的还有用。”
工部尚书苏瑜泉看着孟庭义:“臣的儿子若是能比得上孟尚书孙女一半儿,臣也就放心了。”
哈哈哈……
皇帝留了饭,孟庭义那边还送了几个水灵灵的甜菜,御膳房那边按照给的方子做了几样,给皇帝和众老大人品尝。众人都吃得很满意,倒不是多好吃,只要一想到这东西后面代表什么,心里上就先满意了。
孟庭义重回中枢,没费劲儿就在朝堂上重新站稳了脚。
孟家也重新在京城安顿下来,孟潇夫妇从孟蝶的庄子搬到了孟府。孟家又将孟蝶接回,留她小住几日。
宁夫人也嘱咐她,乐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想着侯府这边。孟蝶心里很是感谢,世道如此,她出嫁女的身份是不便在娘家多待的。
只不过外人以为孟蝶回到孟府是叙天伦,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孟渊和孟蝶这对儿兄妹这会儿正在孟蝶的院子里烧琉璃呢。
孟渊虽然是状元,也要等秋天的时候吏部统一派官,这会儿还处于假期中,算得上是难得的清闲。
看着小炉子,又看看桌子上堆得几件他收回来的瑕疵琉璃,孟渊不解:“你以前不是制作成功温度计吗?怎么又搞?被你摔坏了?”
孟蝶:“坏什么坏?我怎么可能摔坏!原本就制作成功两个,这不是不够用了么。”
孟渊:“不够用?你要干啥?”
孟蝶扬了扬下巴:“卖钱啊。”
“卖钱?”孟渊把玩着琉璃:“你那个温度计确实挺新奇的,不过你确定你能卖钱?”
孟蝶得意洋洋:“少见识了吧,我告诉你,这件事我要是做成了,一根温度计我起码卖它百八十万的银子。”
砰——哎呦!
孟蝶无语的看着没坐稳摔到地上的孟渊:“还没过年呢,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礼。”
孟渊……
心中默念着这是我妹妹,这是我妹妹,不能打死不能打死,孟渊深吸了一口气后突然暴起,抬手狠狠掐向孟蝶的腮帮子。
孟蝶一跃而起果断跑路。孟渊抬腿就追。屋中露微几个笑得前仰后合,笑看兄妹俩大战。
最终孟蝶的脸上又多了两道灰印,兄妹二人这才冰释前嫌,又亲亲热热的凑一起开始嘀嘀咕咕。
孟渊:“你这玩意儿真能卖百八十万两?有傻、咳肯买?”
孟蝶小声道:“我买的庄子有条大河你知道吧?我命人在里面实验养鱼,现在已经有了眉目。”
“养鱼?”孟渊一顿,他可不会单纯的以为只是捞鱼苗养鱼,眼珠子一转,孟渊瞪大眼睛:“产卵?”
孟蝶深感安慰:“不错,脑子还没生锈。”
孟渊懒得理会孟蝶的调侃:“真的能在池塘中产卵?”
孟蝶颔首:“他们说今年应该就是产卵了,多了很多鱼苗出来。明年再看看,若是真的有卵,那就可以确定我这个是成了。”
孟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突然露出一抹傻笑:“咱们大易朝幅员辽阔,能养鱼的地方不计其数,若是你这个法子成了,那是不是普天之下所有人都能吃上鱼了?”
孟蝶矜持的笑笑:“现在也能吃到。”
孟渊嗤笑:“少来!内陆地区现在能吃到巴掌大的鱼都是运气,有几个能吃到大鱼的,以后若是不用捞鱼苗也能养鱼,那才是真正人人都有鱼吃,年年有鱼了。”
孟蝶:“所以你说我这温度计能不能卖个百八十万两?”
孟渊沉吟:“卖温度计送技术?”
孟蝶和孟渊对视一眼,同时嘿嘿笑出声,仿佛两只小狐狸。
两人一连折腾了好几天,一共炼制成功百支温度计,孟蝶觉得够了便停了手,临行又同孟渊道:“哥,你有空试试能不能找个琉璃矿。”
孟渊震惊:“这些还不够?”
孟蝶:“温度计是够了,我这不是还想搞点别的么,若是能有个矿山,自己开矿然后冶炼琉璃,那就好了。”
孟渊扯了扯嘴角:“停,打住,你看看外面,现在日头正好,还没到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呢。”
孟蝶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白日做梦没听过?白天才是做梦的好时候。”
孟渊……
孟渊:“琉璃虽不是战略物资,朝廷管控依旧比较严格,这东西价格又贵,我朝现有六座琉璃矿,其中有四座在皇室手中,还有两座,一个属于徽商商会,其矿也在徽省境内,一个在广东省,归属于当地酋长,但同边境军的联系是千丝万缕的。”
孟蝶有些泄气:“那自己寻找矿脉开采呢?”
孟渊一顿:“只要能找得到,确实可以同朝廷申请开采。”
孟蝶瞬间满血复活:“既然可以,那我就努力寻找矿脉,到时候我自己建个琉璃坊。”
孟渊实在不忍给孟蝶泼冷水,矿脉是那么好找的?真要那么好找,朝廷也不会只有四座矿山了。
从孟家回到侯府,孟蝶一头扎进书房,一连忙了好几日才将全部的图纸画完,她命人寻来范嬷嬷,将一部分图纸装入小匣子中交给她:“这里的,你找个琉璃作坊,让他们按照上面的样式给我打造出相应的器皿。”
孟蝶又将另外的图纸放入另一个小匣子中:“这里的你寻个铁匠,按照图纸上画的给我打造器具。”
剩下的图纸孟蝶也装入到小匣子中:“这里面的你找个烧瓷的作坊来打造,除此之外,你再向瓷器厂定制一千个瓷瓶,这瓷瓶要方的,两个巴掌宽即可,内外皆要上釉,上面要带着盖子,盖子同样要内外上釉。”
范嬷嬷小心的将三个盒子收好:“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要?”
孟蝶想了想:“图纸上的东西能快就尽量快,瓷瓶不急,秋天能做出就秋天也行,便是一时做不出这么多,分批给我也成,我不求多快也不求多美观,唯独上釉一定要上得均匀细腻。”
“诶。”范嬷嬷欲言又止。
孟蝶笑了:“嬷嬷有什么话直接说。”
范嬷嬷也笑了:“倒不是我,是我前几日到庄子上,听王庄头嘀嘀咕咕,人太多怕是粮食不够等等,我瞧着他现在挺愁的。”
孟蝶沉吟片刻:“这样,你回去让王庄头和荣掌柜抽空来见我,横竖也好久没见他们了,见见他们,我也问问各自具体怎么样。”
范嬷嬷:“好,我回去就同他们说。”
大概是真的有事,孟蝶这边才命范嬷嬷传话,第三天王庄头和荣掌柜就联袂而来。两人给孟蝶见礼后就规规矩矩的站在院子中。
孟蝶手搭凉棚:“这大太阳的,别晒坏了,你们就在廊下回话吧。”
“是。”两人这才进了回廊,杏黄又命桃儿和樱儿给两人一人一碗冰镇绿豆汤。
孟蝶看着他们喝完才问:“王庄头,我听嬷嬷说庄子上多了不少事情?”
王庄头:“回二奶奶,今年大旱,不少灾民都逃难到京城,大概是咱们庄子这两年名声格外好的缘故,很多妇孺都愿意卖/身给我们庄子,我都按照二奶奶的吩咐将她们留下了,只是庄子上妇孺太多,现在流民又多,我怕不太安全。隔壁的几个庄子现已经安排男丁日夜巡查了。”
孟蝶大吃一惊,她最近操心家里的事情比较多,没怎么关注旱灾,万万没想到受灾已经如此严重了:“我们庄子里男丁的人手不够吗?”
王庄头有些为难:“若是让男丁巡逻,庄子里的活儿他们就没办法做了。”
孟蝶噗哧就笑了:“活儿什么时候做不成,还是安全第一,你组织人手让他们先巡逻,保障庄子安全。”
王庄头这才下定决心:“是。还有件事,最近又收了很多女子进来,她们大多面黄肌瘦,骨瘦嶙峋的,让她们干重活儿我实在于心不忍,不干活又不是个事儿,我就想让她们到山上多挖些野菜。”
“只是现在天热,汤菜卖的也不好,野菜我们自己消耗不完,也不是所有的野菜都适合晒做干菜,所以我想能不能在庄子外面摆个摊子专门卖这野菜。”
孟蝶颔首:“可以,你有心了,她们遇到你这样的庄头也算是她们的运气。”
王庄头脸一红:“都是二奶奶慈悲愿意收留她们。”
荣掌柜插言道:“二奶奶,要我看不如将野菜放在我那铺子里卖,我那做的本就是胭脂水粉生意,来往者妇人居多。也省得王庄头还要安排人叫卖。”
孟蝶看向王庄头,王庄头眼睛一亮:“既这么着,我每日安排人将野菜送到你那里去。”
荣掌柜连连点头:“好。”
孟蝶又问:“庄子里多了这许多的人,粮食可还够?”
王庄头:“粮食确实不大够了,不过我早些时就已经让人在空地上大批量种了南瓜,如今已经陆陆续续结了南瓜,掺着吃也就够了。”
孟蝶失笑:“哪能完全用南瓜充饥呢,你去周边的庄子问问,谁家若是有多余的米粮,我们买一些就是了。”
王庄头:“二奶奶,我知道您是慈悲心肠,可这哪能买粮食呢,又不是吃不饱,能吃饱饭就已经顶顶好的日子,没人会说什么,还浪费这个钱做什么。”
孟蝶:“南瓜偶尔吃吃还行,时间长了到底是不养人。”
王庄头十分坚持:“过几日我组织他们捞一些藕出来,磨些藕粉分给他们,这东西最是养人了,还有蘑菇,品质不够好的我也分给他们吃,二奶奶您就放心吧,这事儿绝对没问题。”完全不想再谈的架势。
孟蝶哭笑不得,知道王庄头是为她着想,也不好再劝,到时候她想个别的法子给那些补补身体也就是了,当下换了个话题:“你最近一直在处理山上的杂树是不是?咱们那山上可有柞树?”
不说买粮食王庄头也不急了:“有的,柞树特别多,一大片一大片的,因着不扎人也不太碍事,叶子长大了摘下来蒸馒头的时候垫在下面味道会更好些,我就先没动它们。”
孟蝶:“那正好,柞树蚕你知不知道?与南方的桑蚕不同。”
王庄头想了想眼里露出迷茫,反倒是荣掌柜道:“这个我知道,不过这柞蚕丝比不得桑蚕丝,柞蚕丝太粗了,制作出的绸缎无论是光泽还是细腻程度都非上品。”
孟蝶颔首:“我知道,正是因为如此,南方的丝绸如此有名,北方的丝绸鲜有人知,或者说压根儿没人做。”
荣掌柜:“是了。”
孟蝶:“咱们做,不过咱们先养蚕,你既然知道这个,就配合着王庄头在庄子上放蚕。”
荣掌柜:“放蚕?”
孟蝶:“对,庄子上不是有大片的柞树林么,养出小蚕来就将其直接放入柞树林中,每日派人盯着那些鸟儿,等到蚕吐丝结茧,能得多少算多少,主打的就是一个随缘。”
荣掌柜和王庄头面面相觑:“二奶奶,哪能这样呢。”
王庄头:“二奶奶,要不建几个蚕房吧,盖草房就行,废不了多少功夫。”
孟蝶:“每天从山上采摘柞树叶不也费事么。”
王庄头哑口无言。
露微笑出声:“王庄头,你不是说柞树林好几片呢么?那些不好运输树叶的地方就如二奶奶说的散养,到时候能收回来多少就看运气,好运输的地方干脆就在柞树林旁边盖几几间草房就是了。咱们也来个双管齐下。”
王庄头:“对对对,露微姑娘这主意好,二奶奶,就这么办吧。”
孟蝶笑道:“行,就这么办,你看着安排就是了。缺银子就去荣掌柜那里支取,不要舍不得花。”
“诶。”
第79章
等王庄头和荣掌柜走了,杏黄哈哈大笑:“刚刚王庄头脸上的表情我能笑一天。玫红,嘴巴闭闭,都要看到你的小舌头了。”
玫红:“二奶奶,这放蚕真的能成吗?这、这完全没听说过。”
孟蝶慢悠悠喝了口茶水:“这回不就听说了。”
……众丫鬟无语,我们是这个意思吗?
孟蝶:“好吧好吧,不逗你们了,放蚕一事虽然听起来不太靠谱,实际上以前就有,书上有记载的,不过确实不算是个好方法,蚕的天敌太多,撒出去一把也就能收回来一两条,折损率很高,故此慢慢的都在室内养蚕。”
“如今我也是听见柞树林太多,现在庄子上妇人又多,身体因为逃荒也不算好,让她们干活都是在透支身体,不让干活也如王庄头说的,也不是那么个事儿,干脆看看小鸟,放放蚕,活儿也干了也累不着。若是还能收回来一些蚕茧,我也不亏。”
湖绿总结:“二奶奶就是慈悲心。”
雪青:“这柞蚕丝我倒是见过,粗糙是粗糙了些,光泽度也一般,据说也不太好上色,不过也很蓬松暖和,我想着,若是真能采收回来许多,把这蚕丝放在被子里,应该不比南方的蚕丝被差什么。”
孟蝶:“这倒是不用。你最近不是研究用羊毛和羊绒纺织地毯吗?你觉得这柞蚕丝怎么样?是不是也能做成地毯?”
雪青愣了一下,猛然站起身在屋中转圈:“对呀,这柞蚕丝完全可以做地毯,比桑蚕丝更适合。”
杏黄:“怎么就更适合了?”
雪青兴奋得脸上带着潮红:“桑蚕丝细软不耐磨,柞蚕丝粗糙更耐磨一些,做地毯岂不是正合适。”
露微想了想:“二奶奶,那些胡商和海商对于我朝精美的丝毯历来推崇,若是真能用柞蚕丝制作出精美的丝毯,绝对能狠狠的赚一笔。”
孟蝶笑得志满意得:“我原本想的是羊毛和柞蚕丝混纺,听你这么一说,单单柞蚕丝就行。这样也好,纯粹的丝毯不吸湿而且更不容易生虫,比混纺的好。对了,今年的胡商和海商都来了么?”
露微:“二奶奶不是不打算做这倒买倒卖的生意了么?”
孟蝶:“谁说不打算了?以前那是担心给母亲造成困扰,现在有没有我这一出,困扰也没见少,既这么着,我又有什么理由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呢?谁还嫌钱多!”
露微雪青和杏黄笑成一团,玫红和湖绿不懂,不过她俩都没多嘴。只私下里悄悄问了问。
露微也没瞒着,将当初孟蝶赚钱外面人就开始邀约的事儿说了:“这些人同二奶奶拉不上关系,就变着法的缠着夫人,二奶奶觉得不是个事儿,也因为劳心劳力的病了,便不在做这些倒买倒卖的事儿了。”
雪青也道:“眼下二爷有了消息,无论二奶奶做不做这倒买倒卖的生意,那些想要攀扯关系的人都会攀扯。”
玫红和湖绿恍然。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这是传统的团圆节,易朝从上到下都很重视,哪怕几省大旱,京中的百姓但凡日子不是太艰难的,还是买了不少东西,全家老少和乐一番。
勇毅侯府也早早的布置一番,上上下下都透着喜气。侯夫人,宁夫人和孟蝶这三名有诰命的,也都穿好了诰命服,这样重大的节日,宫里是必然有赏赐的。
宫里果然派了传旨太监过来,第一份圣旨却并不是按照惯例的赏赐,而是针对宁夫人的封赏。李蔼给她请封了诰命。
在大易朝,凡是当官的,只要立功就可以为妻子请封与自己同品级的诰命,要么怎么都说做官封妻荫子呢,就是源自于此。
除了能给妻子请封,官位越高功劳越大,能照拂的人也就越多,比如说从二品以及往上,不但能为自己的妻子请封,也能为自己的母亲请封。若是能得个爵位,那更是能为祖母请封。
李蔼为宁夫人请封,这就说明他又升官了,而且最次也得是从二品,恰在这时,宣旨的太监明确道:“……正二品夫人……”
得了封赏的宁夫人脸色并不怎么好,世人皆知,官越大越不好晋升,李蔼原本还是从三品,一下子就升到正二品副将,这中间可差四级呢!
武官升职如此迅速,一种那便是真正立了大功,比如说做出的举动对整场战争都有决定性的作用;一种那便是阵前有了闪失,身体遭遇了难以恢复的创伤,比如说残疾,皇帝给的格外赏赐。
宁夫人封赏完毕,果然又到了孟蝶,她的诰命也跟着从从三品的淑人变成了正二品的夫人。紧接着就是宫里的按照惯例年节赏赐。
等这些都完事了,林楚又亲自扶着侯夫人起身:“老夫人,恭喜恭喜,李副将这一次在阵前立了大功,陛下高兴得连说几个好字呢。”
“说是破坏了三国的结盟,原本不知道还要打几年的仗,眼下终于见到了曙光,勇威侯上本,说是如无意外,三二年或可班师回朝。”
大悲大喜不外乎如此,忐忑的心情瞬间被狂喜所替代,饶是侯夫人也失了一贯的稳重:“大监此话可是当真?”侯夫人一顿:“瞧我,欢喜的都傻了。”
林楚笑道:“莫说老夫人,就是我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觉得不真实呢。”
侯夫人眉开眼笑:“大监里面请,喝口茶。”
林楚道:“这是肯定的,我也蹭蹭喜气。”
送走了传旨的太监们,整个侯府几乎是立刻就成了欢乐的海洋,仆人下人们一波一波的给勇毅侯,侯夫人,勇毅侯世子,宁夫人还有孟蝶道喜。
孟蝶回到自己的院子,露微又率领丫鬟们给孟蝶道喜。
杏黄忍不住道:“二奶奶,咱们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少夫人了?”
露微瞪了她一眼:“没的轻狂,在自己家里说什么说。”
杏黄一缩脖,她还是很少看到露微姐姐直接瞪人,这称呼咋了?也没毛病啊!
孟蝶笑了笑,冲着露微一颔首,十分满意露微的反应。侯夫人和宁夫人,这两人嫁过来因着世袭的爵位,进门就有诰命夫人的身份,上上下下称呼夫人不但是理所当然,在某种程度也是一种隐晦的炫耀,这个称呼代表我们家里有世袭的爵位。
孟蝶这不同,她原本是没有的,现在改口虽然也是理所当然,她却还要照顾一下大房那边的心情,诚然温氏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可若是天成天的提醒她这件事,再好的性子怕是都有想左的时候。
将心比心,孟蝶觉得自己肯定没那么大度。所以这个称呼绝对不能在家里用。
过了八月十五,各个海商纷纷归来。
孟蝶派人喊来了范嬷嬷:“嬷嬷,你和露微这些天有空就去各个海商那里走走,不拘着什么,吃喝玩乐的,看到有新奇的东西就来回我。”
“诶。”
孟蝶又看向跃跃欲试的杏黄:“你们自己分拨,也都跟着去瞧瞧长长见识,免得整日在后宅中只知道东家长西家短的,人都傻了。”
玫红道:“也没傻,中秋的时候夫人给二奶奶的红宝石,我就知道是好东西,值钱的很。”
孟蝶:“贫嘴。”
玫红嘿嘿一笑,将首饰递给孟蝶:“二奶奶说这宝石让我看着做点儿什么,我瞧着这宝石委实大颗,做别的怪可惜的,就传话让他们做了个华胜,二奶奶您瞧。”
孟蝶从小盒子拿出首饰,这支福纹牡丹华胜是用金丝一点一点垒制而成,花蕊处正镶嵌那颗硕大无比红宝石,金子与宝石交相辉映,格外的富丽堂皇奢华贵重:“这么大颗的宝石果然就华胜能压得住。”
玫红眉眼弯弯:“我也是这么想的。”
做了决定的孟蝶乐呵呵的同丫鬟们看新首饰,完全不知道因为她这个举动,各大海商几乎是瞬间闻风而动,全都绷紧了精神。
一般的内宅妇人去海商那里买货,海商压根儿就不理会,人家的东西不愁卖。范嬷嬷和露微这里不一样。
从出现在第一家海商那里后,众海商几乎是变着法的想请她们到自己那里看看,货物更是除了同自己一直合作的人家,其余的那是一样也不肯卖,眼睛就盯着范嬷嬷和露微,看她们对什么有兴趣。
别说是各大海商,就是京中各个大商人以及诸多权贵全盯着孟蝶的动作,就想看看她到底买什么,然后跟着买一把也赚上一笔。
露微一连看了三家,回来同孟蝶说,语气里也是满是感慨:“还记得当年最开始的时候,便是买卖做的不大的胡商,对我也是待理不理的,买那波海鱼更是因为没人要,我们只能去捡漏,现在二奶奶的名声在这里,这群人,真真恨不得把所有货物都拿出让我们瞧,那副热情的样子,啧啧!”
孟蝶失笑:“他们现在的货物与头两年比可有变化。”
露微想了想:“有变化,但也不算很大,当初一面难求的镜子现在便宜不少,还有了更大的穿衣镜。香料因为京中的贵人不太喜欢用,除了专门做香料的商人其余各家都少了不少,珍珠珊瑚宝石等物倒是多了不少,尤其是饱满浑圆的珍珠,每个海商手里都有。砗磲多了很多,尤其是一些大件,无论是天然的还是后续雕琢的,样式是真的好看。”
孟蝶:“也就是好看,还有别的么?”
露微:“海商还带回不少酒,颜色是红的,就叫红酒,还有葡萄酒,不过与咱们这里的不太一样,这两种极为稀少,一瓶便是价值百两。”
孟蝶兴趣缺缺。
露微想了想:“说起来,倒是有样东西我吃着与众不同,说是好吃又腻的慌,说是不好吃味道还挺香,总之不合我的口。”
孟蝶好奇:“什么东西?”
露微一顿:“哎呦,叫什么名儿来着,杏黄,那天我们尝到的,你也说腻的慌的东西叫什么名儿来着?”
杏黄挑帘进屋:“露微姐姐说的是奶油吧。”
露微点头:“对,就是这个名儿。”
孟蝶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奶油?”不提她差点儿忘了,梦中的自己很喜欢吃奶油蛋糕的。
杏黄:“就是这个奶油,吃着怪腻的,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腥味儿,口感也不大好,唯独味道上有股奶香味儿,也只是嗅着还成罢了,真是样子货。”
露微点头:“这东西本不是海商待客所用,只是在冷天下比较好贮存船上才带了些,说是吃了耐饿,他们有时候还会把这东西和黄油一起抹在馒头上一块儿吃。那味道!”露微一脸的惨不忍睹。
杏黄跟着道:“我那日看他们手底下人吃,见是新鲜玩意才想着尝尝,结果晚上都没吃下去饭。”
孟蝶震惊的看着杏黄,不加糖又没打发的奶油,能吃下去那都是战士,不过孟蝶疑惑:“能贮存这么久?”她怎么记得梦中的奶油不行呢,这东西分明不好贮存。
露微噗哧一笑:“哪能啊,他们到了京城又现做的。这个奶油是从牛奶中弄出来的,说是把这个弄出来后,剩余的牛奶用来洗澡不会太腻对皮肤又特别好。”
孟蝶无语:“如此浪费也不怕天打雷劈。”
露微深以为然:“没出去那会儿在府里倒也不觉得,这次出去才发现今年旱灾严重,多少人流离失所,一口饱饭都吃不上,他们这会儿还想着皮肤好,二奶奶说的对,这般浪费也不怕天打雷劈。”
晚上孟蝶躺在床上开始琢磨奶油蛋糕,奶油是从鲜奶里面提炼的,她庄子上现在养了不少羊,每日都有新鲜羊奶,糖,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糖,鸡蛋,原本为了卖汤菜也为了给庄子里未出嫁的姑娘们一个攒钱的机会,她允许她们在树林中养鸡,鸡蛋自然也是不缺。
尤其是最近天热,汤菜卖的不好,鸡蛋根本卖不完,王庄头都开始腌鸡蛋了。
孟蝶翻了个身,面粉她也不缺,做奶油蛋糕的原材料在她无知无觉中已然齐备,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做呢?最最重要的是,她正想着怎么给那些妇人补身体呢,这不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她大量买羊买牛给那些妇人喝羊奶牛奶,王庄头肯定心疼,觉得用不着,他这人抠搜节俭惯了,现在羊奶和牛奶要赚银子,提炼出奶油的奶给那些妇人喝岂不是正好!而且奶油蛋糕也属于农副产品,真成了赚钱也不怕有人因为嫉妒参她。
每一步都细细考虑了一遍,确定再无遗漏孟蝶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孟蝶就让露微带着杏黄,出门去学习这制作奶油的方法:“去荣掌柜那里拿些银子和香皂过去,就当是学习的费用了。在给王庄头那边传个话,让他尽可能的多买些牛羊,挤奶之用,若是放羊放牛的人手不够,让他同原本的羊倌商量,请人还是买人都可以。”
露微有些迟疑:“二奶奶,这做奶油的方法不少海商都会,这方子很难保密。”
孟蝶一笑:“想什么呢,我也没想着保密,他们乐意教给谁就教给谁,我们做我们的。”
得了孟蝶的这句话,露微心里瞬间就有底了,带着杏黄寻了一家海商,就是当初王庄头买种子的小海商。
听说侯府的二奶奶要学这制作奶油的方法,小海商没多想,他以为孟蝶也是想用鲜奶泡澡,这个法子在海外很盛行,在京中其实也挺盛行,只是这行为委实有些浪费,知道当今圣上不喜,大家也就悄悄的搞,谁也不敢声张。
不单单小海商这么想,那些关注孟蝶动向的人,见露微带着个丫鬟学了这个方法后,都是这么想的。当然也有人持怀疑态度,他们认为孟蝶必然是发现了这奶油的与众不同之处,但也不是太过肯定,毕竟女子爱美,哪怕是泼妇也不能免俗不是?
杏黄学回了奶油的制作方法,回来就用羊奶做了些,众人尝了尝之后,那味道怎么说呢,整个栖霞院的晚饭都省了。
露微捂着胃部脸色极为难看:“二奶奶,这东西真能做出好吃的?”
杏黄嘀嘀咕咕:“我觉得做成毒药倒是挺不错的。”
孟蝶无语:“说什么呢!什么毒药,等做出好东西来,到时候你们别抢着吃。”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摆明了不信。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说的就是孟蝶了,她以为有了奶油鸡蛋糖和面粉就能将奶油蛋糕做出来,等真的上手才发现,别说这配比就是个问题,最关键的是她没有烤箱,别说奶油蛋糕了,蛋糕她都做不出来。她得先做个烤炉。
……
孟蝶再次一头扎进书房,用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耗时两天终于画出了一个烤炉的图纸,并将其交给范嬷嬷,让她找人打造:“范嬷嬷,我这图纸画的不标准,你寻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告诉他我要的效果,然后让他自己做炉子的时候好好调整调整。”
范嬷嬷看着图纸:“这是炉子?”
孟蝶打了个哈欠:“姑且算炉子吧,反正就那玩意儿。让老师傅多费点心,等以后我这里做出好东西,这炉子想必也会被大家争相效仿,告诉他,可以给别人做,不用给我保密。”
“诶。”
杏黄看着范嬷嬷离开,一跺脚:“二奶奶,外面那些人多少双眼睛看着您呢,保密都不一定能守得住方子,您这不保密到时候白白便宜了他们。”
孟蝶毫无形象的又打了个哈欠:“就好像种蘑菇,便是给他们方子又如何?碍不到咱们什么事儿的。”
杏黄想了想,笑了:“这到也是,他们想种蘑菇也没有甜菜,想种甜菜也没有好地方。咱们那个庄子现在可成宝贝了。”
湖绿:“可不是,前些时我回家家里还都说呢,说京里人人都道二奶奶这个山地庄子买的值,真真是捡漏了,我还听说,现在京郊周边原本没什么人想要的山地庄子全都涨了价,不比正儿八经的好庄子便宜多少呢。现在快收甜菜了吧?”
杏黄:“嗯,庄子上已经开始收了。”
孟蝶的目光却悠远起来,确实开始收了,中秋过后,皇帝就派了户部的人前往甘州负责甜菜的秋收。实际上就是皇帝想要甜菜各种详实的数据,这事儿不能听孟家的一面之词,总要派人复查。
“二奶奶。”孟蝶似梦似醒间听到露微压低了声音道:“琥珀被大奶奶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孟蝶瞬间精神:“因为什么事?”
露微摇摇头:“那边一点儿口风都没露出来。不过琥珀贪杯,嘴又没把门儿的,大奶奶这会儿才发作,已经够厚待她了。”
这话,温氏也是这么同瑞雪说的:“这个琥珀,我以前就说过她几次,让她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偏偏就当耳旁风,如今更是逞的她开始挑唆主子,搬弄是非起来了。我再不能饶她。”
瑞雪偷偷看了一眼温氏阴沉的脸:“大奶奶,琥珀是应该罚,只是我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温氏不解。
瑞雪斟酌着道:“琥珀跟在奶奶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的性子咱们都知道,嘴是没把门儿的也不讨喜,可她也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她压根儿就没有这个心眼子。这回突然搬弄是非,我想着会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挑拨了?知道她心直口快,让她出头。”
温氏想了想:“这也有可能,自打隔壁妹妹得了夫人的诰命,府里面不少人的心都浮动了。”
瑞雪:“可不就是,这群小人,眼见着那边好起来不是在我们这边调三窝四的就是冲着那边说酸话,如今荟大奶奶眼瞅着又要进门,这群小人指不定又是什么嘴脸。”
温氏深吸一口气:“她便是被人挑唆的也是她活该,府里面事情越来越多,她这性子也不适合在府里,以后就让她在庄子上吧。”
瑞雪眼看劝说无望,只得应了一声。
第80章
瑞雪从正房出来到了耳房开始骂琥珀:“平日里我就让你少说闲话少说闲话,这回惹出大祸了吧。”
琥珀梗了一下脖子:“便是奶奶打发我到庄子上我也要说,明明就是夫人偏心还不让人说了,瑞雪姐姐,奶奶是软乎性子,咱们要是不给奶奶争一争,以后这府里还有咱们奶奶的立足之处?”
瑞雪气得一捂胸口:“你个蠢货,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自己错哪儿呢,夫人什么时候偏心了?你又是听谁瞎说的?”
琥珀:“这事儿还用听谁说?有眼睛的谁看不见?中秋节夫人给了隔壁那么大一颗红宝石,咱们奶奶呢?有什么!”
瑞雪一摆手:“算了,就你这样的真应该打发到庄子上,真是白瞎了我的一片操心,你怎么就蠢成这样。”
琥珀不服气:“我哪说错了?”
瑞雪:“从头到尾都错了,前些时闹得沸沸扬扬的蘑菇事儿你是不知道还是怎么的?那些逃荒到二奶奶庄子里的人,你觉得会是他们泄露的方子吗?”
“还不是夫人兄弟四舅老爷卖了些仆人进去,后来这些人又都赎了身,你自己说,这方子是谁泄露的?当初二奶奶为什么买这些仆人?还不是冲着夫人的面子。夫人为着这事儿,着急上火了多少天你不知道?”
“还有我们奶奶,那阵儿二奶奶正忙着看文章,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奶奶见夫人着急兄弟家不堪,同二奶奶说起这事儿,二奶奶那边用人用的多,这才买了不少仆人去。”
琥珀直了眼睛。
瑞雪瞪了她一眼:“种蘑菇的方子多要紧?就这么给出去了不说,二奶奶还被参了一回。你说这事儿,夫人给二奶奶一颗大红宝石当补贴,给的多吗?别说一颗就是十颗也不多,别说夫人,就是我们奶奶至今还不好意思呢,本来这事儿同二奶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结果她损失最多。”
琥珀不敢看向瑞雪:“是、是我想左了。”
瑞雪不吃这套:“想左了?你也配想左?你要是真有这些心眼子我还佩服你,说吧,谁在你面前挑拨的。”
琥珀满脸心虚:“也、也没谁。”
瑞雪:“你要是心里还有大奶奶,今儿就把话说明白了。你也不想想,那人今儿在你面前挑唆,说夫人偏心,明儿她可指不定又在哪里挑唆,到时候惹出乱子,伤得岂不是我们奶奶。”
琥珀一把抓住瑞雪:“好姐姐,我什么都说。前两日我给我们姑娘去厨房拿鸡蛋羹,回来的路上听到的,桃儿的娘与几个管事媳妇聊天。”
“中秋二奶奶得了新的诰命,按照惯例赏赐院子里伺候的人,想来是赏了不少,桃儿的娘就在那里说,说二奶奶如何如何大方,如何如何有本事,可着劲儿的炫耀。”
“王喜才家的就说,二爷也是有本事的,以后这府里还得二爷来顶立门户,周顺才家的说正是呢,夫人也知道究竟哪个儿子能给她争脸面,还说二奶奶出身高,正经的大家闺秀,高门贵女,正配那硕大的红宝石。”
琥珀一低头:“我、我这才恼了,回来忍不住、忍不住同大家伙儿抱怨夫人偏心。好姐姐,这事儿是我冲动了,她们说话是难听,不过倒也没挑唆我。”
瑞雪:“说你蠢果然是蠢,她们那话就是给你听的。你又不是去厨房的路上,她们不知道你的行动。”
琥珀愣了愣。
瑞雪:“你刚刚已经去厨房传了话,就表示你肯定会再去厨房拿鸡蛋羹,从厨房到我们院子里的路就那么一条常走的,想事先在那里堵你还不容易?你个蠢材,真真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哩!”
琥珀脚步一趔趄,这下是真的后悔了,她怎么就那么蠢。
瑞雪:“你先到庄子上待几天,等大奶奶的气消了,我寻个时间再帮你说说情。”
琥珀心灰意冷:“姐姐,我这般蠢还是在庄子上吧。”
瑞雪:“又说傻话,你就安心等等吧。”
琥珀摇了摇头。
送走了琥珀,瑞雪转回到屋中:“大奶奶,我问了,是王喜才和周顺才家的嚼舌头。”当场就把琥珀说的又复述了一遍:“夫人明明定过规矩,让这些管事媳妇回完话就离开府里,就烦她们来回的攒拢事情,刚定下规矩那会儿还好,这才多久又这样。”
“这些人如此嚼舌头,大奶奶还是应该整治一番才行,不然府里的风气都被她们带坏了。”
温氏沉吟片刻摇摇头:“府里马上就有大喜事,还是先忙过这阵儿再说吧。”
温氏口中的大喜事,就是二房李撰与岳氏的长子李荟娶妻这件事,李荟未过门的妻子是英国公府的姑娘。这位姑娘与李荟是绝对的门当户对。
姑娘的祖父是英国公,李荟的祖父是勇毅侯,姑娘的亲爹是英国公的嫡出三子,李荟的亲爹是勇毅侯的嫡出二子。姑娘不是她们这一代的长女,倒是她家的长女。李荟同样不是他们这一代的长子,却是他们二房的长子。可以说两个人的身份配得不能更配。
九月初三,宜嫁娶。
一大早整个勇毅侯府就开始忙碌起来,玫红为孟蝶梳头,雪青拿出特意做的新衣,两个人一通忙,很快将孟蝶打理好。
孟蝶收拾好自己就带着露微同温氏一起去了凝萃馆开始派差。其实在这之前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这会儿只是担心有什么突发的状况。
一切都很顺利,乾坤交泰的时候拜天地,新娘子被送入洞房,与孟蝶那会儿无人闹洞房相比,这会儿洞房就热闹多了,尤其在李荟掀开盖头之后。
孟蝶也好奇的打量新娘子金安阳。作为国公府的嫡女,她与所有府里嫡出遭遇的问题一样,容色并不十分出众,不过她到底是公府小姐,从小养尊处优,容色也只是比那些庶出的绝色不如罢了,配李荟的样貌绝对配得上,端看李荟的神色就知道了。
喜婆剪发结发,又给二人端来合卺酒。金安阳大大方方拿过酒杯同李荟一起一饮而尽,行动间尽是潇洒利落。
孟蝶小声和温氏交流:“我瞅着,行动间有几分二姑母的风范。”
温氏笑道:“你也是这个感觉?我瞅着也是。”
对于这位新妯娌,孟蝶和温氏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次日一早,勇毅侯府上上下下再次在正堂齐聚,孟蝶颇有些感慨,当初她孤身一人步入正堂为长辈们见礼的事儿,本以为几年过去,记忆已经褪色,这会儿偶然发现记忆鲜明依旧,恍如昨日。
金氏身边有李荟陪着。小两口先给祖父祖母敬茶,然后又给李撰和岳氏敬茶,为了长子娶媳妇,李撰告假了三天。之后就是大伯父大伯娘和叔叔婶娘们,再然后就是平辈。这一次孟蝶送了平辈的见面礼。温氏的曦哥儿和灿姐儿得到了他们婶娘的小礼物。
从正堂回来,孟蝶彻底松了口气,这件事大事完成,大家都能松口气,松快松快。
“二奶奶。”范嬷嬷挑帘进来:“上次您让我打造的东西已经打造好了。”
孟蝶咽了咽嗓子:“烤炉好了?”
范嬷嬷啼笑皆非:“哎呦我的二奶奶,那么大个铁件儿,哪能这么快就好了呢,我说的是上次您分了三个盒子图纸的东西。除了这个,还有一百个瓷盒也好了,剩下的过些日子交。”
孟蝶有些失望又有些开心:“这个打造好了?倒是挺快。你带着人把这些东西放在二进的院子里。然后在给我买些柴火和酒。”
范嬷嬷不解:“酒?二奶奶,这二年旱灾,朝廷明令不许用粮食酿酒,如今这酒水可贵着呢。”
孟蝶:“这样啊!那也得买,你买一些品质不好的酒就行,越多越好。”
“知道了。”
孟蝶:“还有件事,王庄头那里今年不是还收了些果子吗?现在还剩下一些酸涩的是吧,你让他每一种都送来些,酸不酸涩的无所谓,只要是不烂的就行。再送两匣子白糖来。”
“诶。”
孟蝶命人做的东西是蒸馏高度酒的器皿,上次的信中李蔼感谢她送去的那么多糖,说有兵士受伤后伤口化脓导致高烧不退,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最后用糖水才吊住了一口气。她的糖挽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伤口化脓,孟蝶这会儿做不出抗生素,但是她能想办法做出点高纯度的酒精,其实外面有卖蒸馏过的高度酒的,不过受限于各种技术,蒸馏出来的酒度数依旧不算很高,用来给伤口消毒还是差点儿意思。
“杏黄。”孟蝶喊了一声:“你去郑嬷嬷那里要四个粗使的婆子,然后带着梅儿她们几个分作两班,把范嬷嬷买来的酒蒸馏一下。”
杏黄:“蒸馏的手法同蔷薇露一样吗?”
孟蝶:“差不多,大差不差的,到时候我一说你就能明白。”
将事情交给杏黄,孟蝶开始用酸涩的果子熬制罐头,罐头这种东西,古书《齐民要术》上便有记载,说的特别明白,自秋至春至冬中,须亦可用。也就是说差不多能保存一年,不过这里记载的水果罐头,多是用盐渍果,孟蝶不喜欢,她还是喜欢梦中的糖水罐头。
尤其是黄桃罐头和山楂罐头,简直就是绝品。
孟蝶很快熬煮出了各种各样的水果罐头,因为加了白糖,果子彻底去除了酸涩感,各房吃了之后都表示好吃。对此孟蝶表示一点儿也不意外,她还得想个法子,这个瓷盒子用什么东西密封比较好,这样她就能一年四季都吃到罐头了。
不过眼下她得先出门,两日后孟蝶带着露微和雪青回了孟家,今天是胡氏的生辰,因不是整寿,孟府也没大操大办,只开了几桌席,一家人聚在一起高兴高兴。
孟家人口少,规矩也不多,吃席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孟潇道:“大姐,我夫君的调派令下来了。去武城的张北县任县令。过两日就启程。”
孟蝶面露喜色:“不枉我们一番运作,武城的知府是侯府的二老爷,有他做上官,倒是不求偏着咱们,只要不压着你们,到时候妹夫这官儿做的就能松快不少。那地方的气候我事先也打听好了,适合种甜菜,等我回府里打发人来把甜菜的种子给你拿来,再选两个这二年侍弄过甜菜的人给你们带去,让他们瞅着帮你们种一季。”
孟潇连连点头:“谢谢大姐。”孟潇话锋一转:“大姐,夫君他第一次做官,心里没底,你说他应该主抓什么?”
孟蝶:“民生。别听外面那些人胡咧咧,说什么建造个建筑,大家都能记住你。都是胡说八道,这玩意儿整不好就劳民伤财的一片骂声,除非你想贪腐,这工程里面最容易出现腐败,不过到时候人家参你,一参一个准儿。也别说你不贪,底下人能保证各个不贪?你真弄了,一辈子都甩不开。”
“也别听他们说的什么教化百姓,县里多出几个举人就是你的政绩,考举人那么容易呢?饭都吃不饱怎么考举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谁要是敢跟我说礼义廉耻什么的,我保准赏他俩大耳刮子,抽不死他。”
孟潇噗哧就笑了,其余女眷同样笑出声。
孟蝶:“我这可是大实话,肚子饱了,身上暖了,还有点儿余钱,这时候你同他说礼义廉耻,说念书科举才有用。长远看,那些举人就能考中进士吗?考中了进士在朝堂上就同你一条心吗?真有点儿什么事情你能拿着这个所谓的教化政绩说话吗?”
“可你将一方治理成功就不同了,百姓们会一直念着你不说,你将来在朝堂就有说话的资本,你说的话大家都会下意识的听一听,为什么?因为你有证据,你治理一方成功,你说往东好使,当初在某某地就是这么办的,大家肯定也愿意相信,就是怀疑也得仔细考虑你的话,可若是没有,这红口白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无凭无据的谁能把你的话当真理?人家再说你一句纸上谈兵,你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总而言之,这民生搞好了,当地富足起来,这便是你终身在朝堂上立身的资本。”
胡氏道:“蝶儿说的对,想想你祖父,当年也是因为治理湖州有功,便是他后来去大理寺管查案,但凡朝廷要颁布一些与民相关的政令,哪次他不参加讨论?无论是陛下还是辅政的几位大人哪次不问问他的意见?”
孟潇点点头:“我懂了。祖父也是告诉夫君好好弄民生的,不过没细细的解释为什么,夫君自己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众人又笑,说完了正事大家又开始聊八卦。
胡氏:“蝶儿,你那个新妯娌怎么样?性子可好?相处的可行?”
孟蝶笑了:“祖母您就放心吧,我那新妯娌性子倒不算和软,不过却是难得的爽利人,有什么说什么,不是那等小心眼没肚量的。”
孟蝶的四婶梁氏道:“我记得你那大嫂是难得的软和性子。”
孟蝶:“四婶没记错,我那大嫂的性子,说是百里挑一都委屈她了,一千个里面也未必有这么一个,真真是好性子,难得的是她软和却不软弱,能顶得起宗妇这项大任。”
胡氏感叹:“当初勇毅侯府娶了个盐商女做长子媳妇,跌破了京城众人的眼镜儿,这会儿你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侯府这个媳妇儿确实选的有那么几分道理了。”
孟蝶笑:“不止呢,侯府选这个媳妇儿是真真的有远见。”
孟潇急道:“怎么说?”
梁氏以及孟渊的妻子惠氏还有几个小姑娘都眼巴巴的看着孟蝶,催促之意不要太明显。
孟蝶:“外面都看着勋贵府里花团锦簇的,人人都道是富贵乡锦绣堆,实际上哪家府上不是人口众多开销巨大?若是子弟有出息也就算了,怕就怕没多少出息,平日里又奢靡惯了,受不得一点儿委屈,若是没个会算计的妻子,日子得过成什么样儿?”
“分支旁脉的日子过不好影响比较少,这正经的嫡支,一宗之长若是过不好,纵然有点家业,到时候分配不均又或是不够分,那才是真正的乱家根源。”
梁氏感叹:“是这个理儿,一旦嫡支不能用祖宗攒下的家业照拂全族,那整个家族想翻身可就难了。”
胡氏:“这么看来,侯府是真的有远见。取了个盐商女,别的不别的,家里的产业一定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孟蝶:“是啊,那些生在锦绣处的小姐们大多可没有这样的手段。”
吃吃喝喝,残席撤下,胡氏不爱听戏,也就没叫戏班子,大家只聊了一会儿八卦就都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孟蝶宽了外衣就听见雪青道:“三太太。”
“你们小姐在屋里呢?歇了吗?”
孟蝶连忙出声:“三婶子,我没睡。”边说边披上外衣。
崔氏进屋看了一眼在伺候的露微,露微识趣的行了一礼转身退出,还贴心的把门关好守在外面。
崔氏未语泪先流,她一把抓住孟蝶的手:“蝶儿,你老实告诉我,我那没脸的娘家是不是想过谋你的陪嫁铺子?”
孟蝶一顿,崔氏能知道这件事她有点儿意外,毕竟过去了好几年,她这边不提崔家老太太也不应该提才对。
崔氏擦了擦眼泪,结果却越擦越多:“你不答,看来是真的了,你也甭想着继续瞒我,我妹妹已经告诉我了。他们、他们怎么就能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情……”
孟蝶拿起手帕为崔氏拭泪:“三婶子,这事儿我没吃亏,又过去了这么久,还提它做什么。”
崔氏:“怎么就不提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总不能当没发生过。我就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有那个脸,还敢图谋孟家给你的嫁妆,真是鬼迷心窍,猪油蒙心。”
孟蝶:“三婶子,这种事我也知道我无论怎么安慰,你的心都是难受的,毕竟是你的娘家,是你亲娘。事情发生过也确实不能当没发生过,只是我觉得凡事总要向前看,这件事知道了也就算了,在翻出来也没什么作用。”
崔氏气道:“我也知道翻出来没什么用。现在我去找他们吵一架嚷嚷出来,他们做出这等事被人嘲笑没脸也就罢了,我们孟家的脸上恐怕也不好看。一个不留神,说不得你在侯府也要被笑话。”
“真是气死我了,哪有这样的娘家,女儿的丈夫一家子刚遭难,就去欺负你这个出嫁女,这得是什么样的黑心肝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孟蝶:“三婶子,事情都过去了,还是看眼下吧。”
“眼下?”崔氏发狠:“以后除了年节送过去一份礼物,我是绝对不会在踏入那个娘家半步。”
孟蝶:“不是这个。”
崔氏:“啊?”
孟蝶:“三婶子就没想过他们为什么惦记着我那个铺子?铺子赚的是活泛银子,当初祖母给我也是为着此。”
崔氏被气昏头的大脑逐渐冷静:“我们崔家原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我爹生前为官清廉,并没有置办下多少家业,现在我爹不在了,一个弟弟还小,大的那个又不太成器,他们的进项想来是不多。”
孟蝶颔首:“我也是这样想的。可这几年我瞧着,他们的开销花费并没有收敛。”
崔氏大吃一惊:“难道他们变卖产业不成!这、怎能如此败家!”
孟蝶垂眸没吭声。
崔氏一顿,脸色越发恐怖。她懂孟蝶的意思了,败家都还是好的,最怕的就是崔家压根儿没走正路。
若是以前的孟蝶还想不到这一层,自从孟家打击了走私这件事后瞬间思路大开。孟蝶深刻认识到有些人家为了银子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什么掉脑袋不掉脑袋的,银子最重要。
崔氏同样想到了这一层,脑瓜子瞬间嗡嗡的,眼前的小金星乱闪。张着嘴这口气却怎么都喘不上来。
孟蝶赶紧扶住她:“三婶子,你别自己吓自己,万一是咱们猜错了呢,退一万步说,便是不走正路,这罪责还分个大小呢,若只是小问题,发现了赶紧掐断也就是了。”
崔氏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这口气:“只希望她真如你所说是小问题,不然,爹的一世清誉怕是保不住了。”
孟蝶默。
崔氏又抓住孟蝶的手:“这些年我不在京城,消息也不灵通,你那边若是有渠道,帮我打听打听,我这边我尽量多与小妹联系,让她也盯着家里些,找找破绽。”
孟蝶:“我会派人去打听的。”
崔氏擦干了脸上的泪痕,面容一肃,:“原想着他们只是不要脸,我只当没这个娘家,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罢了。他们若是真敢犯下弥天大错,我少不得要大义灭亲,无论如何我也要保住爹爹的清誉和小弟小妹。”
从孟府回到侯府,孟蝶立刻吩咐范嬷嬷:“你悄悄的雇佣一些烟花柳巷或者赌场里的人,盯着点儿崔家。”
范嬷嬷:“二奶奶,还用那些人?”
孟蝶不在意的挑挑眉:“我管他们是什么人什么出身,只要好用就行。”
范嬷嬷:“我是担心对二奶奶的清誉有损。”
孟蝶噗哧笑了:“清誉?你觉得我有这玩意?”
范嬷嬷无言以对,只能按照孟蝶的吩咐去找人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