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整个军营好像过年一样,等杏黄乘坐的马车到达之后,更是人人奔走相告,大厨来了,他们终于能改善改善伙食了。
好几万人当然不可能全部都由杏黄做,她只给主帅和将领们做了几道菜,普通兵士们的菜则是由她指导着掌勺的火头军怎么去做,顺便又指挥着火头军配了一些卤肉料出来,晚上把一些猪头鸡头鸡爪子之类的卤上,明儿一早吃正好。
火头军有些局促:“杏黄姑娘,这、就这么说给我听?而且咱们这里人多眼杂的,要不你自己去帐篷里面配吧。”
知道对方是好意,杏黄笑了:“这就是普通的卤肉方子,算不得什么,不单单是你,大家有想学的尽管来学,以后不打仗了,回家无论是开个吃食铺子又或者给家里人做着吃都成。”
“哎呦,杏黄姑娘,这我们哪好意思啊。”
“您这方子味道这么好,搁我们老家,几十两银子怕是也换不到。”
“还几十两银子,做梦呢,在我们老家这就能当传家宝,一家子几辈人守着这个方子就能吃喝不愁。”
杏黄噗哧笑了:“哪有那么夸张,就是普通的卤肉方子罢了,先用大火儿烧开,然后换小火炖煮,晚上你们临睡觉的时候把柴火抽出来,就这么闷着,明儿一早就能吃了。”
“诶。”
半夜的时候,整个军营弥漫在卤肉的香味儿中,不少准备睡觉的兵士精神了,好香啊!顺着味道跑到厨房……被火头军们拿着大马勺追着打了二里地,看谁还敢偷吃。
众兵士们第一次祈盼夜晚快点儿过去,这也太香了,怎么就能这么香呢,好像把人身体里所有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
杏黄不知道军营又添趣事,她每天早上来军营这边炒几个菜给将领们吃,然后就指导火头军们做饭的小窍门,火头军们做饭的手艺那是蹭蹭往上涨,搞得兵士们对于稿赏三军那顿饭都没了最开始的期待。
没期待归没期待,大军回来的三日后,稿赏三军如期举行,并且与以往格外不同,以往入宫领宴的都是将领们,这一次皇帝特意下旨表示他会和皇后一起出席,将领们的妻子有在京城的也可以来参加。为了谁下的这条定规不言而喻。
圣旨一下,多少人都忍不住在家中感叹,这孟蝶真是个人物,怪道现在京城中流传出那样的话,娶妻如泼妇,夫又复何求,泼妇两个字儿现在都快成夸人的话了。
到了正日子这一天,宫里早早派了大量人手为军营这边送来了各种肉类,御膳房那边安排过来的掌勺师傅们迅速带着自己的徒弟开始在大灶处忙活。
众多将领则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在宫人的引导下进入太和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皇帝与皇后的銮驾踩着吉时的点儿到达。众人起身给皇帝和皇后见礼。
皇帝满面红光:“诸位爱卿平身。”
众人重新坐下,皇帝举起了酒杯:“第一杯酒敬我大易朝国祚延绵,千秋万代。”
大家端着酒杯齐声道:“敬我大易朝国祚延绵,千秋万代。”
紧接着就是第二杯,皇帝敬的是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英灵。第三杯敬众将士的勇往无前,终于打败敌国,换来太平岁月。
三杯酒过皇帝动了筷子,大家这才开始吃饭,微微吃了几口垫肚子,皇帝离开,将主场留给了众多将领。
皇帝和皇后走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大家也就不绷着了。纷纷同关系较好的人聊天。不过到底是在宫里面,大家伙儿聊的都很克制,更多的还是将好奇的目光落在孟蝶身上。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孟蝶神色自若,人生在世唯有美食不可辜负,该说不说,不愧是御厨,这做饭的手艺果然没的说,以及就这两天,她得寻个机会同李蔼谈谈,有些事可以拖,有些事绝对不能拖!
心满意足的吃完这顿美味佳肴,所有人又在宫人的安排下有序退场。上了马车孟蝶长出了一口气,菜是好吃的,规矩是多的,孟蝶私以为这进宫要守的规矩和上刑简直没两样,啊!还是酷刑。
晃晃悠悠回到勇毅侯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湖绿扶着孟蝶从车上下来,另一边李蔼也从马上下来,看着李蔼的下马姿势,孟蝶终于发现李蔼不太对,不,应该说在宫里的时候她就发现李蔼有些不太对,但那是在宫里,孟蝶以为这是李蔼的教养。现在她终于确定这不是教养问题了。
没有人到了自己家里一举一动还都完美符合礼仪没有一丝错漏,通常这种情况下没有错漏就是最大的漏洞。孟蝶走到李蔼面前直视他的眼睛。
李蔼:“有事?”
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急不缓,很好,孟蝶这下确定了,她有些难以置信:“你这是喝醉了?”两人同桌,她看得分明,除了最开始同皇帝喝的那三杯酒,李蔼就再没碰过酒杯,所以你这是三杯醉?
李蔼眼神锐利:“我没醉。”
孟蝶沉默,这经典的发言。直视那锐利的目光,孟蝶抓到了一抹掩藏在最深处的涣散。幽幽的叹了口气,孟蝶试探道:“回栖霞院?”
李蔼停顿几秒:“嗯。”抬腿迈步走向二门。
孟蝶看着他那不疾不徐没有丝毫凌乱的脚步,再次感叹,别说,就这这样子拿出去他说没醉绝对能唬住大多数人。
回到栖霞院,孟蝶将李蔼丢到冬日睡的屋子炕上,她自己则是赶紧脱下诰命服换了一身极为轻便的衣服,还有首饰,我拆我拆拆拆……
“砰——”
孟蝶退手镯的手一顿:“什么声音?”
杨婉莹挑帘进来:“二奶奶,外面有人放烟花呢。”
孟蝶迅速将剩余的首饰拆下,兴致勃勃的来到外面,正巧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天幕中炸开,孟蝶弯起了眉眼:“这也不是年节的,怎么有人放烟花?”
玫红:“说不定是嫁娶喜事。不过管它是什么事情呢,能让我们过个眼瘾就是好事儿。”
孟蝶失笑:“这话说得对。”
砰!天空又一朵巨大的烟花炸开,这一次不是传统的橘色,而是极为罕见的紫色。紧接着又是一朵,这次是绿色……
“你们都在看烟花吗?”
孟蝶回头,发现被她丢入屋中的李蔼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来了:“你没睡?”
李蔼摸摸鼻子:“没,我也没醉,真的,就是反应有点儿慢。”
孟蝶笑了:“我相信你现在是没醉。”
李蔼:……
李蔼迅速转移话题:“我知道有个地方,视野比这里好很多,要不要过去?”
视野比这里好?孟蝶蠢蠢欲动。
看着身下的瓦片,孟蝶木了一张脸,她真是信了李蔼的邪,信他有视野开阔的地方,呵呵,房顶上视野能不开阔吗!
李蔼振振有词:“从这里看过去是不是更漂亮?”
孟蝶不想说话,因为她不能否认,从这里看过去确实因为视野的关系烟花更漂亮了,李蔼也不算骗她。
一大朵一大朵的烟花在夜幕中炸开,绚烂之后点点金色缓缓消失,仿佛下了一场星雨,美得如梦似幻。
孟蝶曲起双腿双手托腮彻底沉醉其中。
烟花在这时又有了新的变化,从最开始一朵的单一色调,突然出现了一朵由好几种颜色组成的烟花,五颜六色十分漂亮。
一朵又一朵,朵朵皆不同,孟蝶猛然侧头,正好捕捉到李蔼来不及收回去的目光:“你当时去军营,觉得苦吗?”
大概是没料到孟蝶突然问这个,李蔼楞了一下随即失笑:“倒是不觉得苦,只吃食上一开始真的有些受不了,特别的难熬。”
想到李蔼特意回来借杏黄,孟蝶来了兴趣:“军营里的火头军做饭都那么难吃吗?”
李蔼脸上闪过一抹扭曲:“只能说吃不死人就是了。那会儿每天晚上做梦都能梦到家里的吃食。”
孟蝶失笑:“比如?”
李蔼似是回忆起什么,也露出笑容:“有一天晚上我做梦梦到了家里的冰糖肘子。”
孟蝶:“然后呢?”
李蔼脸上的笑容扩大:“然后我就被惨叫声给吵醒了。”
“啊?”
李蔼:“我抱着同铺兄弟的胳膊咬来着。”
“哈哈……”孟蝶大笑,心中对李蔼的佩服倒是更上一层楼,没享受过的人你让他一直吃苦,他可能不觉得什么,可享受惯了的人,让他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跑去前线吃苦,能坚持下来的绝对寥寥无几,都是人物。
一直到东方鱼肚泛白,这场绚烂的烟花秀,盛大的视觉盛宴才停止。孟蝶动了动长期坐着而没动的腿,再次搞了个突袭:“是你命人放的吧。”
“啊?”李蔼的眼神有些闪躲。
心中的猜测被李蔼的反应证实,这一次孟蝶的声音格外笃定:“这烟花是你命人放的。”
李蔼脸上的不自在一扫而空,变得理直气壮:“我没铺张浪费,我是代兄嫂还债,对,代兄嫂还债!”
“啊?”这下轮到孟蝶懵了,你在说啥?
李蔼:“大嫂说她曾经答应过为你放一夜烟花的。”
孟蝶哑然失笑,万万没想到,几年前的玩笑话在这一刻被李蔼拿来用了。
从屋顶下去,李蔼直接回了军营,孟蝶洗漱吃了早饭后躺在床上,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过快的心跳闭上了眼睛。做梦又梦到了烟火,孟蝶在睡梦中唇角缓缓上翘。人人都知道她爱看烟火,都以为她是爱烟火的美丽,实际上她爱的是烟火背后代表的含义。
只有盛世太平,才有绚烂烟火。所以其实她更爱能带来太平年月的人。
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又打了哈欠,孟蝶准备睡个回笼觉,刚一闭上眼睛腹中的饥饿感开始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得!这个回笼觉是睡不成了,从床上起身,披了件衣服下地。
湖绿挑帘进来:“二奶奶真醒了,还得是玫红耳朵灵,她说听到了脚步声我还当她挺差了呢。”
孟蝶没形象的伸了个懒腰:“什么时辰了?”
湖绿:“眼看未时正了。”
孟蝶恍然:“怪道饿了。”
湖绿:“二奶奶饿了?这个时辰不好吃太多,免得晚上吃不下,一会儿喝点儿粥,吃些清淡的。”
孟蝶颔首,洗漱之后吃了饭就见玫红领着杨家姐妹进来,两人怀里一人捧着个小匣子。
玫红:“二奶奶,这是二爷差人送过来的。”
孟蝶打开匣子眼睛一亮,里面是两个精致小巧的模型,一个是水车的,一个是传送带的,模型每一个零件都是等比缩小,用食指压传送带给力的一端,小小的传送带开始运行,孟蝶将一个空茶杯放到上面,稳稳的从这一头传送到那一头。
接住空茶杯,孟蝶垂眸:“湖绿,你安排个小幺传话,问问你家二爷,这一两天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我有事情同他商量。”
“诶。”湖绿应了一声:“对了,二奶奶,雪青姐姐说这一两日会回来一趟。”
孟蝶眼睛一亮:“可是窗帘织出来了?”
湖绿:“嗯,上次二奶奶设计了几款窗帘出来,雪青姐姐又改了改,这会儿织出来三副了。”
两人正说着呢,外面传来声音:“雪青姐姐回来啦?”
雪青背着个大包袱一边笑着同大家伙儿打招呼一边挑帘进屋:“二奶奶,我回来了。”
湖绿赶忙接过她身上的大包袱,玫红给她倒了一杯茶。雪青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这秋天可真燥。”
孟蝶:“那也别吃太多凉的,小心伤了脾胃。湖绿说已经织好了三副窗帘,这么快?”
雪青坐下:“厂里的女工现在都是熟手,用不着桃儿和樱儿,她们俩帮我一起织的,那还能不快?二奶奶您瞧瞧怎么样?”
湖绿打开大包袱从里面拿出拿出一副来同玫红一人捏着一角展开。
这副窗帘整体为酒红色,左面和下面是正常的包边,右面织成了波浪,上面是孟蝶特殊要求的大波幔,做出了一层层的褶皱,波幔下面还坠了同色系的流苏。
样式对于梦中世界依旧算是简单的,不过由于是丝绸材质,自带的珠光感秒杀了现在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布料,十分漂亮。
孟蝶很满意:“另外两个什么样子的?”
湖绿和玫红将两外两副展开,其中一个与酒红色那个大同小异,波幔更小巧一些,还有一个则是完全不同,雪青大胆的用了深蓝色,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织出了漂亮的纹样,包括波幔,上面层层叠叠也是深蓝色,最后一圈儿用金色的丝线织成了花纹。整体给人的效果庄重又华丽。
孟蝶越发满意:“好看,这三副窗帘先留下,我明日安排人送进宫给娘娘过目。”
雪青:“二奶奶是想让北方几省也都织窗帘吗?”
孟蝶:“这个还不好说,总之你先继续研究,等过些日子观星出海,让她带几副窗帘过去看看受不受欢迎,然后再做决定。”
“嗯。”
孟蝶写了个折子:“湖绿,你明日安排人连同窗帘一块儿送进宫里。”
“诶。”
次日一早,孟蝶去请安回来就看见李蔼在院子里对着那颗杏树发呆,笑着调侃:“怎么,你还想试试它到底能不能做成一把好弓?”
李蔼回神:“如此暴殄天物我怕天打雷劈,刚刚赵婆婆同我说了,这颗杏树结的果子特别好吃。”你特别爱吃。
孟蝶脸上的笑容扩大:“是特别好吃,早饭吃了没?”
李蔼同孟蝶一起往里走:“没呢,最近杏黄在,每次吃饭都要抢,今天早晨我就犹豫了那么一下,菜就都被抢光了。”
孟蝶失笑:“那就一块儿吃吧。”
吃完了饭,孟蝶率先起身:“走,咱们到书房谈谈。”
李蔼欣然同意。
等到了书房,孟蝶发现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书房有桌椅没错,但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正常椅子,还有一把是摇摇椅。她和李蔼同时进来那就是一个人坐着一个人半躺着,这还怎么谈事情?
“二奶奶。”湖绿端着一盘鲜果进门:“您和二爷刚吃了饭,饭后水果还没吃呢。”她将水果放到桌子上,身边跟随的沐晴将一把椅子放到桌子旁边。
孟蝶眼睛晶晶亮,关键时刻果然还是大管家湖绿靠得住。
湖绿和沐晴退出去,孟蝶和李蔼分别坐下,孟蝶用牙签插了块青苹果放进口中慢悠悠吃着,李蔼同样吃了块水果也没开口,面上不见丝毫异样。
孟蝶垂眸,不愧是能搞偷袭的人,果然耐心十足,当即也不继续绷着了,打了个直球:“我的想法你应该猜到了,不如我们今天就谈谈,后续怎么实行。”
李蔼咽下口中的东西,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孟蝶:“我是猜到了,但是我有疑问。”
孟蝶:“你说。”
李蔼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打出一片阴影,整个人无端的显出有几分脆弱,有点可怜。
孟蝶觉得自己脑子进了水,堂堂少年将军怎么可能脆弱可怜?
李蔼:“你想离开我清楚。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已经为你请封了诰命,我们不可能和离,这时候无论我是娶下妻又或者纳妾,纵然凭借我身上的战功眼下无人能撼动于我,对我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名声肯定是没了的,不说会遗臭万年以后史书记载,负心汉三个字我肯定跑不掉。”
孟蝶:……这话她反驳不了一点,说不定等这个世界也有了网络后,每每有人盘点古代知名负心汉,李蔼都能榜上有名,搞不好还会成为负心汉的代名词。
李蔼继续:“还是那个问题,我们不能和离,你就是我永远的正妻,若是我再娶一名女子进门,她只能是下妻或者傍妻。你我之间的事情你知道我知道,就算我把事情告诉她,她又会相信吗?她如果想,你若是有朝一日反悔怎么办?在名份大义上她可是一点不占优势。这样她的一生岂不是都要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这对那名无辜被牵扯进来的女子也是不公平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掐死你比较简单!孟蝶磨牙,不愧在前线打了诸多胜仗的将军,果然深谙兵法,先示敌以弱勾起自己的愧疚之心,再用道德绑架,让自己彻底陷入到愧疚的情绪中。
最可气的是她还真就吃这套,李蔼的名声暂且不提,拉无辜女子下水这绝不是她一贯的为人处世之道:“你想怎么样?”
李蔼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为什么不能换一条路?我知道内宅困不住你,我也没想困住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拦着你,琴瑟和鸣也许我们做不到,但相敬如宾绝对没问题。”
孟蝶一顿,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垂眸的她没看见李蔼偷偷勾起的唇角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志在必得。掀开眼皮看向李蔼,入目的是他端端正正的坐姿。
要说对李蔼一点儿好感也没有,那就太矫情了,要说有多喜欢,孟蝶的脸变得没有表情,刚见面没几次就情深似海太夸张了,那叫见色起意,那叫馋人家身子。她现在对李蔼的佩服绝对比喜欢多很多。
李蔼握着椅子扶手的手不安的动了动,咔哒,细微的声音钻入耳中,李蔼身体一僵,糟糕,太紧张把椅子的扶手给捏坏了!
孟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李蔼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面上依旧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耳边只有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孟蝶:“丈夫可以有,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彼此的试探和猜测中,更不想这个不行再去找下一个,我没那么好的精力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决定了我就不想继续折腾了。”
李蔼的眼睛瞬间亮晶晶,这句话翻译过来,那不就是她想和自己白头偕老嘛!
孟蝶看着李蔼:“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对丈夫有要求。”
李蔼:“你说。”
孟蝶:“世人皆说我大方,花银子从来不手软,那是因为我认为银子这东西左手倒右手,没了再赚就是。实际上我这人在某些事上霸道的很,我的就是我的,不能与人分享一点儿,尤其是丈夫。”
“我们若是结为真正的夫妻,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都不许纳妾,也甭跟我咬文嚼字,说什么我没纳妾,娶了下妻收了个通房什么的,若真是这样,我不介意让我们大易朝再多一个曾经是高官的太监。”
孟蝶顿了一下,观察李蔼的反应,发现对方格外沉得住气,又说:“当然,人生很长,你我如今也不过都二十出头,未来还有几十年,中间你若是变心,好好与我说,我们谈好如何分开,大家好聚好散,将来见面说不得还能当朋友。我这要求你觉得如何?”
第132章
李蔼一口答应:“可以。”
孟蝶一笑:“我相信你当下说的可以,是真心觉得可以,但是我还是会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别说什么你不用考虑的时间。你对我娘家祖父了解多少?”
李蔼愣住,他对孟庭义还真就不是很了解。
孟蝶吃了颗葡萄:“我祖父的亲爹是什么样儿的整个大易朝都知道,我也不重述,我祖父从小就遭受他的苛待,缺衣少食恶奴欺主的事儿没少发生,得亏有继母照顾,不然我祖父未必能成人。”
李蔼蹙起眉头,他只知道对方偏心太过,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荒谬至此。
孟蝶:“我祖父学习用功,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娶了我祖母,我祖母是商户女,我那个小铺子原是我祖母的陪嫁。胡家当时只是县城里面的富户,不知道当官不能开铺子,特意到京城买了铺子陪送,希望帮我祖父。”
孟蝶说到这里笑了笑:“当然,他们并没有好心办坏事,祖父后来练字用的笔墨,出去交际用的银两,一切的开销都是靠着祖母的嫁妆,尤其是小铺子的营收才勉强支应的。祖父和祖母相互扶持走过了那段黑暗的岁月,真正做到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看着李蔼蹙起的眉头,微微变色的脸,孟蝶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孟家是有一位老姨奶奶的,我四叔便是庶出。”
孟蝶满是感慨:“很多时候你与旁人做的不一样,即使你是对的,他们不会赞你不近女色夫妻恩爱,他们只会说你沽名钓誉惧怕河东狮。这也就罢了,你可以不惧流言依旧我行我素,可他们默认你不一样,就会抱团儿打压你,将你彻底排斥在整个圈子之外。”
李蔼愣住,努力回想孟庭义的生平。自从知道妻子是孟蝶之后他即使身在前线也努力去了解过孟家人,至少大面上他还是了解的,尤其是孟庭义,这位孟家的大家长。
孟庭义年少才高,二十出头就考中二甲传胪,选中庶吉士,散馆之后留在翰林院十多年,外放湖州为知府,其间太/祖驾崩,他治理一方成功,调回京城为大理寺少卿,后来又封内阁学士,官至从二品,直到今上登基,成为大理寺卿,官至正二品,成为了妥妥的实权派。
这个经历乍听之下没毛病,甚至现在很多文官能复刻孟庭义的路子,都得称一句官途顺遂。但是这根本经不起细细推敲,先不说先帝为何不重用孟庭义,单单在太/祖朝就不对,还是大大的不对。
太/祖朝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刚刚建国没多久,全朝百废待兴,多少个地方都没县令,各个部门全都是极度缺人的状态。堂堂二甲传胪全国第四,在翰林院一待就是十几年,说出去谁能信?
很明显,孟庭义在翰林院时期被打压得很惨,非常惨。
李蔼垂眸思索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祖父的情况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李蔼重新看向孟蝶,双目奕奕放光:“岳父没有妾室,几位叔叔也没有,而他们的官途,除开被反贼牵连那次,都可称得上顺遂。”
“祖父那时候没有功绩,也没有长辈没有家族为他撑腰,那些人才可以逮住他一个点抱团儿打压。岳父与几位叔叔有祖父撑腰,他们纳妾那就是人之常情,他们不纳妾那就是夫妻恩爱家风清明。”
孟蝶哑然,这人也太精明了点儿,他竟然没被她绕进去。
李蔼笑得再次露出小虎牙,眉眼间还有点儿小得意:“我有家世有战功,你有爵位有功绩,我不纳妾世人不会说你是河东狮我惧内,他们只会说我们真是天作之合,伉俪情深。”
孟蝶第一次发现,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都是假的,她现在只觉得那张笑脸可恶至极,颇有些愤愤道:“你答应了我的要求,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
李蔼思索了片刻,摇头:“你做事我放心。”
心脏猛的跳了一下,孟蝶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也不矫情:“那行吧,就这么决定了。”
嗷!她说行。脑海了自动放起了最绚烂的烟花,李蔼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置身云端,轻飘飘的,这一刻他只觉得人生圆满了。
同孟蝶把事情定下,李蔼一刻都不等的进宫面见皇帝。
皇帝这会儿刚同勇威侯商议完毕关于将士们的封赏问题,听到李蔼求见,立刻准了。勇威侯好奇李蔼干啥,也没走,打算留下听听八卦。
李蔼这会儿眉眼含笑,整个人容光焕发,行礼请安的时候引得皇帝和勇威侯同时侧目,这么高兴?
心中有疑问,皇帝直接就问了:“你这是有了什么好事?”
李蔼眉眼弯弯:“陛下,臣有一个请求。”
皇帝:“什么请求?”
李蔼:“陛下,封臣为长安侯的旨意可不可以延后到长安侯府修缮完毕的时候下?我想和孟蝶在长安侯府的正厅接旨。”
皇帝听懂了,但他没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思索片刻后:“朕记得你离开家之后孟蝶才过门儿的?”
李蔼:“是。”
皇帝了然一笑:“在修缮好的长安侯府正厅接给你和她的封赏旨意,是补给她一场礼仪吗?若是这样,不如重新办一次婚礼。朕给你们做主婚人。”
李蔼想了想,摇摇头:“臣听说女子穿两次嫁衣,拜堂两次会削弱福气。”
皇帝看着李蔼认真的样子哑然失笑,将那句这不过是无稽之谈咽回腹内:“好,此事就依你。”
李蔼:“臣谢陛下。”
从勤政殿出来,勇威侯看了一眼李蔼:“这才几天的功夫,你对她的感情就到了这种程度?”
李蔼想了想:“问时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种感情我是不太明白的。我对她,我只知道,错过了她,我此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孟蝶。”
勇威侯一顿:“这话倒也没说错。”
勤政殿内皇后从偏殿走出来行礼,笑道:“本想请陛下看看孟蝶那边送来新织好的窗帘,不想妾身倒是先看了一场夫妻情深的戏码。”
皇帝失笑:“不瞒夙心,长丰最开始说的时候,朕都没反应过来他这个小心思。”
皇后感叹:“在属于他们自己的府邸里一同接旨,明晃晃的告诉世人,他是那座府邸的男主人,孟蝶是女主人。”
京城中那些看孟蝶不顺眼的人,私下里总拿未曾结发,算不得真夫妻这个事儿攻讦孟蝶,说她正妻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得了诰命也掩饰不了她是个冲喜媳妇这一事实。
皇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解释得再多也堵不住悠悠之口。他这样做看谁还敢嚼舌头,不过他坚持不肯再次办婚礼的理由同样让朕意外。”
皇后低声:“我心悦于你,不想你承受流言蜚语,我心悦于你,不想你沾染任何不吉。”
皇帝回忆起封后大典,人人都说皇后戴那对儿粉色珍珠耳环最为好看,可他最后偏偏选了那对儿不如粉色珍珠漂亮昂贵的红宝石耳环。
侧室才穿粉,与他相互扶持的妻子,在那样重要的场合,他不想她留下一丁点儿被人说嘴的地方。
皇帝的圣旨下得很快,当然不是李蔼的,是针对勇威侯的。勇威侯侯爵变公爵,勇威侯变成了安国公,他家的爵位又能多袭两代。
然后就是正三品以上将领的封赏,这里唯独没有李蔼的。
大家伙儿倒是没多想,工部领了旨意修葺一座侯府,这么大的动静谁能不知道?何况皇帝早早就告诉工部尚书了,这是给李蔼的长安侯府,李蔼本人若是有什么想法,你也可以问问他。如此明晃晃的告知,谁还会乱猜!
侯府这边早晨请安的时候,周氏吴氏方氏话里话外轮番的恭喜侯夫人和宁夫人。
吴氏笑成了一朵花:“当初就说母亲好福气,说不得能得两国之封,如今倒是真的成真了。”
侯夫人笑眯了眼睛:“你们也有福气,大家都有福气。”
吴氏:“借母亲吉言。”
宁夫人也笑得眉眼弯弯:“蝶丫头,陛下赐了府邸,府邸落成后你和二郎就要到那边去住,现在就得把一切都准备起来了。”
“啊?”孟蝶一愣,她把这茬彻底忘了。
宁夫人无奈极了:“你们瞧瞧她这样子,是一点儿也没想起来,是不是?”
孟蝶嘿嘿装傻。
宁夫人:“二郎身边以前跟着的都是他的奶兄弟,如今都不在府里,你得安排几个跟着他的人,不过倒也不急,军营那边说不得他也有人。主要是府里和庄子上,无论是庄头还是揽总嬷嬷,你都得事先安排好,不然到那边,你俩岂不是一口热乎饭都要吃不到了。”
孟蝶震惊,仔细的想了一下,好像是的,在侯府里她说是每日都去凝萃馆派差,实际上就是打个下手,何况府里各处都有人,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体系,无论谁上手都会比较快,那边不一样,那边是一切从零开始。
从正房回来,孟蝶还没屡清思绪,正巧见到李蔼将包袱放在桌子上:“你怎么回来了?对兵士的封赏不是还没安排完吗?
李蔼的目光有些心虚,完全不敢同孟蝶对视,声音倒是意外的理直气壮:“工部尚书说去军营寻我太麻烦,我想了想,干脆就把军功册带回来,在家里给他们安排也是一样的。”
孟蝶不客气的嗤笑一声,这理由也就骗骗傻子吧,扫了一眼李蔼的样貌和身段,无所谓,横竖她也不吃亏。
“二奶奶。”菀儿挑帘进来:“海爷回来了!”
孟蝶眼睛一亮:“回来了?还挺早的。正好你们二爷在家,传我的话,就说明儿我请他们一家子到我这里来坐坐。”
“诶。”
李蔼眼睛同样一亮,深深觉得这个什么海爷的回来的正是时候。半分没有自己被当成工具人的不悦。
吃午饭吃晚饭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等晚上孟蝶洗漱完毕后看着被湖绿换上的红色床幔和被褥,无言的抽了抽嘴角,倒也不必如此。
李蔼洗漱之后磨磨蹭蹭进了卧室,发现门没锁,彻底松了口气,进屋看见红彤彤的床幔,眼睛一亮,这布置深得他心。
孟蝶看着李蔼盯着床幔发光的眼睛:“我觉得我应该重新考虑一下。”
李蔼大惊失色:“为什么?”
孟蝶嫌弃:“同床异梦的几率太高。”
李蔼:“不可能。”
语气十分笃定,孟蝶挑眉:“为什么?”
李蔼得意洋洋:“我的梦里肯定都是你,你的梦里也肯定都是你自己。”
孟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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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孟蝶刚起身,侯夫人那边就打发人来通知说最近几天不用过去请安了。孟蝶乐得清闲,吩咐湖绿:“今儿海家过来的时候你让赵婆婆她们在大嫂和弟妹那边也说一下,免得冲撞了她们。”
打完了一通拳的李蔼带着满身的汗水进来:“你今天要见的是不是卖丝毯的海商一家?”
孟蝶:“对,就是他们家。”
李蔼提醒:“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娘家拜访?”
孟蝶一顿,她给忘了,论理,新娘子出嫁三日后回门,这时候正是新姑爷认识妻子亲人的好时机,她和李蔼这别说三天,三年都过了:“我先问问家里。”
“好。”李蔼去洗漱换了一身衣服:“我先去书房,他们来了你喊我。”
“嗯。”
玫红无语的看看湖绿,湖绿无语的看看玫红。正照镜子的孟蝶从镜子中将两人的小眼神尽收眼底:“你们两个什么也开始对眼神了?有什么不能直接说?”
玫红:“不好说。”
孟蝶:“是不能说还是不好说。”
玫红:“是不好说。我看话本子上都写,新婚夫妻早晨的时候也是舍不得分开的,有些夫君还会为妻子画眉呢。可二爷和二奶奶这……二爷早早起身就去打拳去了,二奶奶醒了第一件事关心的是见海家。还有刚刚说的话,就听着、听着……”
湖绿:“听着可熟悉了,我爹娘平日里就这样。”
“哈哈……”孟蝶哈哈大笑。她和李蔼这是把新婚夫妇直接过成了老夫老妻模式。
上午辰时末,海诚一家三口准时到达二门处,小幺领着他们进门,孟蝶和李蔼在正厅等着他们。
大概是这一次多了李蔼,海观星和江氏都要比平时紧张许多,海诚更是诚惶诚恐,细细的论起来,海诚见过的贵人,见贵人的次数还没他老婆女儿多。
见礼赐座后,孟蝶看了一眼默默喝茶专心当吉祥物的李蔼十分满意:“海老板,此去辛苦,一路上可还顺当?”
海诚:“托二奶奶的洪福,一切都顺当,这次回来我也没带别的,船里全是粮食。呃,这卖丝毯得来的银票?”
孟蝶:“你抽个空,给露微那边送过去就行。”
海诚:“是。”
孟蝶:“可是还有什么事?”
海诚踌躇了一下:“二奶奶,这次我凭借着丝毯的紧俏搭上了几个人脉,也曾被他们宴请,嗯,他们那里贵族吃的、吃的……”
孟蝶笑了:“吃的都是白面包,对不对?”
海诚:“哎呦,原来二奶奶都知道,不过他们的白面包我吃着不如十三家商行卖的好吃。”
孟蝶:“随着贸易加深,这个方子肯定会泄露的,不过无碍,想要做这个东西需要一个特制的铁炉子,普通百姓哪可能为了一口吃的就花几十两银子打个炉子呢,这几十两银子都够买多少个面包了,他们只要按照我给的定价销售,纵然方子泄露也照样能销售出去。”
海诚:“二奶奶高见。”
孟蝶:“这次在那边这么久,可有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吗?”
海诚:“那边现在流行大块的玻璃,我买了一些回来,这次也带来了。”
孟蝶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大块的玻璃?今儿带来了吗?我去看看。”
海诚:“带来了。”
孟蝶连忙起身,李蔼也立刻跟着起身,海家三口同时起身。
八名小幺抬着一块大玻璃走进院子中,海诚介绍着:“二奶奶请看,这玻璃长宽皆是两米。”
孟蝶赶忙走到玻璃旁边,用手摸了摸,能有一厘米多的厚度,大概是比较厚,也可能是工艺还不够纯熟,透光性没有梦中世界的好,不过仍旧比现在的明瓦要好得多。
李蔼用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这玻璃,我们自己不也能做吗?”
孟蝶想了想,她很难给李蔼解释什么是铅钡玻璃什么是钠钙玻璃,最后,孟蝶斟酌着解释:“虽然都是玻璃,外观看起来差不多,实际上因为制作的工艺不同它们不一样的,我们的玻璃不耐冷也不耐热,只能做成饰品什么的,人家的玻璃耐冷又耐热,完全可以应用到生活中。”
李蔼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
孟蝶看向海诚:“这玻璃这么大块,运过来估计很麻烦,你用的什么方法?”
海诚笑了:“我把这一块一块玻璃埋在麦子里了。不过路途实在遥远,到底还是碎了两块,现在只剩下八块完整的,今儿都带来了。”
孟蝶越发满意:“国外做这种玻璃的作坊多么?”
海诚:“现在不多,但是估计用不了三二年就会有很多很多了,这次我搭上的人告诉我,他们国家以及邻国,都已经圈定地方打算建造这制作玻璃的作坊了。”
孟蝶沉吟片刻:“这玻璃制作的核心技术好拿到吗?”
海诚摇摇头:“这技术掌握在某个大家族手中,想要拿到并不容易。我曾经试探了一下,他们那意思银子买不行,除非咱们这边也有出众的技术,彼此交换才行。”
孟蝶颔首,心中对海诚越发满意,这人的嗅觉果然灵敏。
送走海家三口,李蔼彻底不顾及形象,蹲那就开始研究放置在院子中的玻璃,看着看着突然嘿嘿笑出声,孟蝶扶额,幸亏还有那张脸撑着,不然就是妥妥的地主家傻儿子了。
李蔼冲着孟蝶招了招手:“你说把这个玻璃安装到书房的屋顶代替明瓦,书房里的光线会不会更好?”
孟蝶:“你眼光倒是好,这么一替换,光线肯定会更好的,还可以把书房的窗户也换成玻璃,这个东西很是抗风,换上之后不但光线好,屋子大概率也会更暖和一点。”
李蔼的眼睛亮了:“那我明天去就找工部的人,请他们明天就帮我们换好。”
孟蝶循着李蔼的目光看向现在的书房,又想起一件事:“说起这个,正好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李蔼跟着孟蝶进屋:“什么事?”
孟蝶:“陛下给你赐了一座府邸,论理就算父母仍在,我们依旧可以分府另居去那座新的府邸。不过我不太想分开,我想继续住在这里。”
李蔼笑了:“巧了,原本我也想同你商量这件事的,我也不想分府。”李蔼顿了一下:“我们住在这里对家里更好些。”
李蔼和孟蝶出去住与李蔼和孟蝶依旧住在勇毅侯府,外人看勇毅侯府其他人的份量是不同的,他俩还愿意住在勇毅侯府,他们和侯府的关系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亲密,真分出去了,你说你们好,究竟好不好谁知道?
孟蝶:“不单单是对家里好些,对我们自己也好些。”
李蔼脸上闪过茫然:“什么好处?”
孟蝶:“咱们分府就是自立一户,人情走礼便要我来安排,我娘家都是文官,走礼与武将不同,这些年府里的走礼都是母亲和大嫂张罗的,我一点儿也不懂。退一步,就算我会,我也没那个时间,这两年母亲不大管事了,都是大嫂安排,她每年安排这个事带带拉拉得用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李蔼沉默,这礼就不走了吗?那肯定不行,这是个人情社会,走礼必须要走,得安排合适的人来接管这件事。
孟蝶也想到了这一点:“我准备让湖绿跟着大嫂学习,你觉得怎么样?或者你那边有什么合适的人吗?”
李蔼:“湖绿很好,就她了。”
第133章
孟蝶:“还有庄子,尤其是京郊的庄子,咱们自己去开府,庄子里面难免要种各种作物,这时候就需要很多人手去管理,小庄头多了是非也多,咱们不开府,可以在那边只种麦子和稻子,有了出产直接一卖了事,就同我现在那个庄子一样。”
李蔼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家里的庄子他只去玩儿过,从没有管过,但是里面有不少小庄头他还是知道的,人多是非确实多。
孟蝶:“你那两个大庄子想种地的话有人手吗?需不需要招人?”
李蔼严肃起面庞:“暂时不需要。我上次同你说有人残疾后不想继续留在军营,你还记得么?”
孟蝶颔首:“记得。”
李蔼长叹一声:“如同他这样算是有运气的,有了一定的战功后虽然残疾了,好歹赏银够多,还能把军功给别人。还有一些运气不好的,刚上战场就残疾的,他们没有军功自然赏银也不多。这些年陆陆续续回家,日子过得都很苦。”
孟蝶沉默。
李蔼:“主帅与我们商量了一下,这一部分兵士回家之后很难过活,就让他们到我们的庄子里种地,这样互相帮衬着,好歹能把日子过下去,有些家境实在不好的,他们也可以带着家人一块儿过来。”
孟蝶算了算:“能有多少人?你们的庄子能安排得下么?”
李蔼:“京城的庄子肯定是安排不下那么多人的,我的祖籍天津那边陛下赏了十座庄子,有了这个,肯定能安排下去。”
孟蝶想了想:“他们若是愿意拖家带口的来投奔你们,那肯定就是家里条件很不好,从家里到京城这一路上的花销可是不少的,说不得有些人想投奔也是无力投奔,倒不如你们安排下去一些人,去各个州府接应他们一把,总好过让他们自己上京城。”
李蔼以拳击掌:“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我立刻回军营,同大家伙儿说一下,然后立刻把人派下去,接他们进京。”
孟蝶颔首。
刚送走李蔼,露微就捧着个小匣子回来了:“二奶奶,这是老太爷给的便签。”
孟蝶接过便签看了一眼,孟庭义写的很简洁,暂时先不用登门拜访,李蔼那边军功没有处理完毕,这时候登门虽然有理有据,到底还是容易留下话柄,孟庭义让李蔼和孟蝶过年时再回去即可。
将便签送到烛火处点燃,孟蝶垂眸,原来祖父也知道买卖/军功的事儿,看来这事儿果然是从上到下都清楚的,是皇帝默认的。
烧了便签,孟蝶重新看向露微。
露微将手中的小匣子打开:“这是海家给的银票,多了整整一倍,我没推辞过去,实在不好做主就赶忙回来了。”
玫红凑过来:“咱们丝毯是十二两一条卖给他们的,他们这是给了二十四两一条?”
露微颔首:“观星送来的,她说平日里出海和回来都要上下打点,这一次无论是出去还是回来,办理相关手续的官员都知道他们的货物是二奶奶的,没人敢吃拿卡要不说,还处处帮衬着,省下了他们好些银子和力气,故此才多给了一些。我左思右想,他们说的应该是实话,我也就不好过于推辞了。”
孟蝶:“是这么个道理,那就收着吧。咱们这一次又织出多少丝毯了?”
露微:“我前儿大致统计了一下,有十万出头了,花样也比去年多了好多。还有一件事,观星今儿私下同我说,海老板昨儿见二爷在就没说,咱们这丝毯别国人也学了去,开始售卖了。”
“啊?”玫红和湖绿大惊失色。
孟蝶笑笑:“有什么可惊讶的,柞树好养活,比桑树还要皮实,很多地方都能生长,可不单单只有我大易朝有,比如同我们打仗的木克苏国,他们也是有的。有柞树想养蚕还不容易?”
玫红急了:“那我们怎么办?”
孟蝶:“这有什么怎么办的,就正常竞争呗,从颜色到花样从价格到产量,你方方面面都做好了,他们还能放着你们的东西不买专门买别人的?哪有那么多独一份的买卖,何况我不是又让雪青开始研究窗帘了吗?”
露微笑了:“你俩也太心急了,海家也说了,其他国家贩卖的丝毯颜色和花纹都比较简单,比不得咱们花样繁多。”
玫红和湖绿点点头。
露微:“还有件事,范总管说户部那边给他传了个口信儿,说是现在户部已经有了将近二十五万条丝毯了。陛下还下旨将金陵织造那边织出来的丝绸运到了天津港十万匹。”
看来皇帝是等不及了,孟蝶笑着吩咐:“你回去让雪青准备好,她上次说这次想跟着出海,顺便也让海家拉货吧,估计用不了几天陛下就会命海观星出海的。”
孟蝶所料不差,皇帝很快召见了海诚,确定他们家的船只一直都准备着,龙心大悦,命户部将京城的丝毯全部运到天津港,同时还派去了事先在水师中选出的好手。
而海观星则成为了大易朝朝廷海上贸易的第一任船长,皇帝赐了一个双面绣有易字的大旗,这个代表海观星这次出海代表的是大易朝。
这一举动不知道有多少海商人家妒红了眼睛,又有多少人酸溜溜的说:“生一堆儿子有什么用,能比上海诚的闺女争气露脸吗?”
海观星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她满怀激动双手接过那面旗子,将其挂在桅杆上,看着已经准备好的众多水手以及刀剑鲜明的护船水师,抬起胳膊打了个手势:“扬帆——起航!”
涡轮声,排水声顿起,巍峨的大船离开港口,很快消失在茫茫海上。
传旨送旗的林楚长出一口气,在天津这边略作修整,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给皇帝送信。
百姓们对于这次的出海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毕竟他们现在得到的消息就是女子也可以服徭役罢了,能赚工钱这种事也只有距离京城周边比较近的地方略有耳闻,远一些的完全不知道消息。
皇帝和诸位大臣不同,他们都在计算着,这一次出海能拿回来多少银子多少铁多少粮食,以及心中盘算着应该怎么分/赃,啊不,分钱。
然后孟蝶被叫到了勤政殿,孟蝶人都是懵的,这事儿同她有什么关系,把她叫来做什么,这是朝廷内政啊!何况这海观星最快也要过了年才能拿回来银子,现在就开始研究分钱的事儿是不是早了点儿?
可惜她没有拒绝的权利。甚至于消息传出后,朝廷上下看她和李蔼的目光又变了变。一个是手握军权的将军,一个是能参与内政的县主,这扔出去绝对是王炸啊,这两口子惹不起。
实际上勤政殿内的人员并不多,皇帝,皇后,太子,四位辅政大臣,户部尚书,孟蝶。无论在哪个朝代,这样的配置人员都会让所有人侧目。
皇帝直接说:“朕这一次给了海观星二十万条丝毯,十万匹丝绸,她说按照现在的市价,丝毯和丝绸都是四十两,不过这只是预计,朕的心里价位是三十两。金陵织造那边一切都进入了正轨,这部分不论,主要是这丝毯一块。”
孟蝶把皇帝的话过了一遍脑子,三十两是皇帝想拿到的银子,剩下的钱则归海家,让他们给那些水手开工钱以及买铁买粮。至于皇帝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琢磨分钱,孟蝶看了一眼四位辅政大臣,悟了。
地方官员们哪个能没点门路打听出丝毯的具体事宜?他们对于如何分钱的事肯定是快要吵翻了天,皇帝估计也很无奈,这才打算快刀斩乱麻现在就把分钱的流程搞出来。
财帛动人心呐!孟蝶在心中感叹。
户部尚书率先说:“陛下,山地是否要收税呢?”
皇帝:“朕也没想好,今儿你们畅所欲言,想到什么说什么。”
皇帝话音一落,首辅乔万鸣,户部尚书包括皇帝皇后都将目光落在孟蝶身上。
孟蝶在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不是,你们都看我干啥,这到底关我什么事啊!
大概是孟蝶的腹诽气息太严重,众人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次辅任清华率先提了一个建议:“陛下,以臣之见,山地不必另收赋税。若是收赋税是按照柞树占地面积收呢还是按照山地面积收?按照柞树面积收肯定是需要一年一测量的,如此难免需要耗费过多人力。”
“如果按照山地收,百姓们会觉得既然收赋税,其余地方白白交税,说不得会放火烧山然后想办法种植柞树,这样很容易导致水土流失,一旦丝毯生意出现差池,山地尽毁,实在得不偿失。”
孟蝶在心里点赞,能考虑竭泽而渔的问题,不容易。
武将出身的谭正泽不是很懂:“柞树不也是树吗?”
任清华:“种庄稼尚且讲究轮作,山上只有一种树木山地会迅速变得贫瘠。而且。”任清华看了一眼孟蝶:“我听说也有别国开始织造丝毯了,我们现在虽然占优,这宗买卖到底能做多久并不知晓,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押在柞树上。”
谭正泽连连点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懂。
皇帝也跟着点了头:“任卿说得不错,山地不额外收取赋税。”
冉鹏飞:“陛下,臣觉得此次用女子代服徭役一事效果非常好,不如以后都按此办理,出售丝毯的所有钱财以臣之见当收归户部,至于产柞树的地方,可以相应减免一些税收以做补贴。”
皇帝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吧,现在地方官员已经吵翻了天,还不单单是有柞树的地方吵,没有的地方也在吵,吵什么呢?他们认为好处不能一个地方得了,有柞树的地方缫丝染色就行了,他们可以出织娘。
言而总之,牵扯到利益的时候,所有的文官们扒下了那层斯文的外皮,捋胳膊挽袖子吵的口沫横飞。得亏地方官们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否则他们在勤政殿相遇,大概率要文官变武将,上演全武行的。
除此之外,他们盯得最紧的还是盈余钱财,并且在这方面又变得格外的团结,皇帝和户部想全部收回户部,他们肯定是要闹的。
裴济桓直接就问了:“收归户部然后怎么分配?”
冉鹏飞:“这部分钱自然不能同其它税收混合在一起,分配给北方诸省七成,南方三成。”
裴济桓:“此法不妥,现在税收以南方诸省为多,那税收方面是不是要给南方诸省七成,北方诸省三成?”
冉鹏飞噎住,没词了。
孟蝶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还是开了口:“陛下,臣的看法与冉尚书不太一样。售卖丝毯属于商道,不如就完全按照商道之法进行分配。”
皇帝:“商道之法?怎么说?”
孟蝶组织了一下语言:“商道一般都是先把本钱去掉再看结余,售卖丝毯一事也可以先统计所需费用,包括放蚕,缫丝,染色,织造,炭柴,运输,这些是年年都需要的,除此之外还有织机,厂房以及造船的费用。”
谭正泽有些惊讶:“造船?”
皇帝:“朕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能一直用海家的船。而且以后货物多了,海家那条船也装不下这诸多的货物。”
至于从其他海商手中征集,这个很难,全大易朝除了海家和做丝绸生意的大商行有属于自家的独立海船,包括做茶叶和瓷器生意的都是拼船,也就是几家共有,所以海商一回来就是一批一批的,那是因为他们都在同一条船上。
冉鹏飞苦了脸色,还以为售卖丝毯能赚下大笔银两他们户部能松快松快呢,得,银子没捂热乎,又飞了。
皇帝看向孟蝶:“把这些的花费全部算到本钱中?”
孟蝶:“是的。陛下,甘州的西瓜也是一村一村种植的,他们首先统计种植西瓜所用的土地,然后多少人用了多久种植,采收之后运送到京城售卖以及从京城回去的所有花费。”
冉鹏飞:“来回的路费可以直接记账,这土地和人工怎么算?”
孟蝶理所当然:“按照当地租借土地的价格上浮百分之二十,人工也是按照当地壮劳力一天的工钱上浮百分之十五到三十之间,按照此法计算,最后再加运输费用得出一个瓜的本钱在一两银子。盈余的十分之二留在村长处保管以备不时之需,其余的全部平分给村里人。”
皇帝想了想:“村子毕竟人少,也都熟悉,干活儿不会偷懒,缫丝织造等若是不用计件的方式,定会有人偷奸耍滑。”
孟蝶:“陛下,还是可以用计件的。以京城工钱为例,一个壮劳力每日可赚百文左右,上浮百分之二十就是每日一百二十文,一名手速普通的妇人一天四个时辰大约能织七寸丝毯,这时候只要设定织一寸是十七文钱就可以了。”
皇帝看了孟蝶一眼,皇后也看向孟蝶。
孟蝶扮无辜。招数缺德怎么了,好用就行。
皇帝沉默着点了点。
谭正泽终于憋不出了:“孟县主,你刚刚说甘州的西瓜本钱是多少?”
呃!孟蝶一抖搂手,说太快嘴秃噜了,把实话给说出去了:“谁家做买卖不得赚些银子。”理不直气也壮。
任清华:“县主那是赚些银子吗?一两银子已经包括了地钱和工钱。”你怎么好意思还卖二两银子一个的。
孟蝶嗤笑:“一个是本,两个是平,三个才是赚,我这已经够厚道了。”
乔万鸣突然悠悠的问了句:“那孟县主的奶油蛋糕是怎么定价的?”
孟蝶不吱声了。
谭正泽一捂自己的胸口,他夫人很喜欢吃那小奶油蛋糕,他的私房,他攒的那点儿银子全贡献给甜品铺子了,那东西真值那么多钱也就算了,看孟蝶这样子……心痛!
冉鹏飞更不客气:“县主啊,你这是比黑炭都黑啊。”
孟蝶嘴硬:“物以稀为贵。”
奸商!勤政殿内所有人有志一同的在内心浮现出这个词儿。
皇帝轻咳一声:“北方也不是每一处皆有山地,没有的地方朝廷不允许栽种柞树,不如把丝线也交给他们一些,这样当地的百姓也能多赚一点。”
孟蝶:“陛下,丝线来回运输恐怕会增加成本,以臣之见不如让这些不能栽种柞树的地方种一些别的,比如说茜草和紫草一类,这些是染色时常用的东西,并且本身属于草类,也不吃地,完全可以种在薄田或者犄角旮旯等处,不妨碍庄稼。”
皇帝的眼睛亮了,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这是个好主意。
孟蝶长出一口气:总算把奸商的事儿给盖过去了。
从勤政殿回来,孟蝶深刻的反思了一下,奶油蛋糕好像确实太贵了:“湖绿,你安排个人给月莲传个话,让她做五个六寸的奶油蛋糕,再搭配着一些小甜品,分别送到四位辅政大人和户部尚书的府邸。”
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送你们点甜品吃是孟蝶最大的让步。
孟蝶这边没事儿人一样又开始悠闲度日,宁夫人那边却坐不住了。
眼见孟蝶这边毫无动静,这一日早晨大家在正房请安的时候宁夫人再次忍不住问:“蝶丫头,你那边的事情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孟蝶看着屋里其她人:“母亲这是嫌弃我了,变着法儿的要撵我走了。”
宁夫人气得轻捶了孟蝶一下:“说话还是这么不着四六。”
屋中其余人窃笑不止,孟蝶笑着说:“母亲,我们商量了一下,不准备分府别居,就赖在这儿了。”
宁夫人脸上先是错愕,紧接着双目大亮:“你们、你们不过去住?”
孟蝶:“我们俩都懒,不想自立门户。”
侯夫人率先说:“好好好,留下也好,更热闹些。”
孟蝶挨着侯夫人坐下:“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侯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孟蝶和李蔼依旧住在勇毅侯府,那绝对是给侯府加份量。不说其他,单单就说侯府里还未成亲的少爷和姑娘们,他们的婚事肯定更容易些。
等回去的时候,宁夫人把孟蝶单独叫住,进了屋坐下后宁夫人立刻说:“有句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你和二郎留下这是好事,不过你们的俸禄还是分开好。当初你得封县主,这份俸禄应该是你自己拿着,你给府里了,这已经是占了你的大便宜,如今你和二郎的俸禄是万万不能再归到府里了。”
孟蝶和李蔼的俸禄是极高的,孟蝶的县主爵位比肩一等侯,也就是当初李二柱的俸禄,现在的勇毅侯降等袭爵,领的是二等候俸禄。李蔼得封长安侯也是一等侯,到时候她还会有个长安侯夫人俸禄。这三份俸禄加起来养三座侯府都充充有余。也无怪宁夫人单独拿出来说。
孟蝶还真把这茬给忘了,这会儿宁夫人提起她才想起来:“母亲,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到底是在府里住的,一点儿俸禄也不归府里好说不好听的,这爵位的俸禄我们自己拿着,这实职的俸禄就归府里。”
李蔼不但是长安侯,他现在还是正二品的征西将军,孟蝶也是正二品的将军夫人,这个俸禄也不低,等大军封赏完毕,凭借李蔼的本事他肯定还会有实职,还是不低的职位,俸禄也不会少。
宁夫人很快想通其中的关窍,满面笑容:“还是你想的周全,就这么办。哦,还有件事,后日承恩公世子夫人举办了个赏花宴,邀请了京中诸多人家的女眷,咱们府里也得了好几份请帖,你们妯娌三个再带着瑞儿珞儿和瓒儿过去。”
“诶。”
从宁夫人的院落出来,孟蝶吩咐湖绿:“你去大嫂那边一趟,问问她得不得空,若是空着,我一会儿就过去坐坐。”
湖绿连忙快步过去询问。
孟蝶慢悠悠的往回走,湖绿在跨院这边等着她:“二奶奶,大奶奶说这会儿正得空。”
孟蝶也没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去找温氏。温氏这边刚摆饭,孟蝶也没吃,妯娌两人正好一块儿吃。
第134章
吃完了孟蝶问:“承恩公世子夫人怎么突然间要大办一场赏花宴了?”
温氏:“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去年冬永平伯不是犯事儿了吗,当时只京城里就有七户被抄家的,算上京城外面的,最少得有二十家。还有不是家族只单个人进去的,再搭上细作的事儿,年后宣判问斩的时候,听说菜市场口的血水洗了几天才洗干净。”
孟蝶:“那也是他们应得的。”
温氏一笑:“这自然是他们应得的,只是死了的也就罢了,还有活人呢?自从那之后,不,应该说永平伯家事发之后,整个京城里就人人自危,说话办事格外小心,精神崩得紧紧的。”
孟蝶有些明悟:“一直这么绷着也不太好,承恩公世子夫人这时候举办宴会也好,大家热闹热闹松快松快。”
温氏颔首:“就是这么个理儿,听说这次的许多花卉都是宫里培育的。”
孟蝶彻底懂了,这次承恩公世子夫人开办这个赏花宴应该是奉命开办的,皇后借此告诉大家,皇帝的怒火消失了,大家不用再谨小慎微的过日子,以后该干嘛干嘛。
至于宁夫人特意让自己也去,无外乎是给要开始议亲的三个小姑娘增加份量罢了。
原本宁夫人带着去也是好的,不过她最近一直忙着准备李琅和李玥的嫁妆,抽不开身,只能换了身份同样高的孟蝶顶上。
从温氏这里出来,正好同几日未曾归家的李蔼走了个对头碰。
还没进门李蔼就开始说:“我把你说的话与主帅说了,他说还是你想的周全,我那些兄弟都说还是你会体恤人,哦,这是他们让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礼物?”孟蝶很是好奇,这些人会给她送啥礼物。
李蔼将带回来的小匣子放在桌子上打开,孟蝶一看,颇有些哭笑不得,里面竟然是一些五颜六色的玻璃饰品:“他们怎么送我这个?”
李蔼摸摸鼻子:“我和他们说海老板带回来几块大玻璃,你看着可高兴,他们可能误会了。”
孟蝶拿起一个玻璃制成的凤鸟钗:“倒是真的挺好看。”
李蔼的脸色顿时变得莫名,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模样。
“嗯?”
李蔼笑着介绍了一下前因后果。简而言之就是送钗的这位不知道在哪里买首饰,转头回家问了自家妻子身边的丫鬟,他妻子以为他终于开窍要送自己首饰……结果发现他首饰买是买了,自己却没得到,以为他在外面又养了一个。
李蔼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处:“他回去的时候这里多了三道。”
“哈哈……”孟蝶非常没有同情心的大笑出声,看来这军中又多了一个笑谈。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赏花宴正日子这一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端得是秋高气爽。
京城今日特别热闹,一大早各个各个府邸里都有漂亮的马车驶出,目的地都是同一个——承恩公府。
沉寂了几年的承恩公府今天也格外的与众不同,刚进这条街不久就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小厮和婆子们,府里更是从二门处往外排了一溜水的马车,入入续续还有马车到达,每到达一辆就有一名小厮和一名婆子上前,小厮领着他们将马车停在指定的位置,顺便带着马夫去休息。婆子则是引着女客们进入二门。
孟蝶六人搭着丫鬟们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跟随接引的婆子步入二门,还没走到花园,路上就遇到了几波女眷,孟蝶一个不认识,温氏倒是认识两伙儿,笑着同她们打了招呼,孟蝶与姚氏宛如吉祥物一般,冲着她们笑了笑。
这些人都不认识孟蝶,只以为她是温氏带来长见识的家里或者族里妯娌,倒也没过多的注目,反而人人都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三个小姑娘,眼神都颇为炙热。
姚鸿雁不解的看着孟蝶,孟蝶压低声音:“我几乎不参加这种聚会,府里几次办喜事我又在后头忙着。”不过孟蝶也有些小小小失望,倒不是失望于别人不认识她,而是失望于不认识她就代表上次辩驳大会,这些权贵女子都没去瞧热闹。
姚鸿雁点点头。继续跟在温氏身边,不时看着点三个小姑娘,与孟蝶继续充当吉祥物。
花园这边就更热闹了,女眷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赏花,还有一些几岁大的小娃娃,童言稚语的不时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人人脸上是看得见的轻松愉悦,从表面上看,这场宴会确实很成功,大家紧绷的精神都松懈下来了,皇后的目的达到了。
孟蝶用手中的罗扇遮挡着嘴巴打了个大哈欠,多好的天气,多适合在书房里看书顺便打个盹啊!哎!
正无聊呢,另一边走过来四名女眷,温氏笑着上前一步:“安夫人。”
安夫人笑道:“温娘子,你婆婆今儿怎么没来?”
温氏:“家里妹妹年后出嫁,母亲在家里忙着准备嫁妆事宜呢,原本我也想帮忙的,偏母亲说现在天气正好,温度适宜,带几个妹妹出来走走,才不算辜负这大好的时光,我就带着妹妹们出来了。来。”温氏招呼府里的三名小姑娘:“这位是安夫人。”
“安夫人。”三名小姑娘齐齐行礼。
“好好好。”几乎是下意识的,安夫人将目光落在李瓒身上,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
不怪安夫人,实在是李瓒长得太好看了,她是吴氏的长女,把吴氏相貌上的优点取了个遍。吴氏因为从小寄人篱下,遇到一些高位者难免瑟缩,气质更偏温柔小意,与她灿若玫瑰的样貌并不算太搭,李瓒身为侯府女孩儿,千娇百宠的长大,气质更大方,与她明艳的长相相得益彰。
用孟蝶的话来评价,满院子的小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要说李瓒自认相貌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好一会儿安夫人才回神:“都是灵秀的姑娘,改明儿天气好,也到我家里来坐一坐。”她这一说,她身边的儿媳妇关氏也道:“正巧,我也有几位妹妹,倒是能做个手帕交了。”
她身边的两名小姑娘很快同李珞她们打成一片。
孟蝶压低声音问温氏:“这是哪家的夫人?”
温氏同样压低声音:“銮仪卫使。”
孟蝶恍然,銮仪卫使古舒志是正二品的武官,掌管着皇宫的守卫,不但是实权派还是皇帝的心腹,以前的侯府是攀不上的,现在么,孟蝶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着安夫人观察李家三个小姑娘的样子,对方想要结亲的意愿看起来委实不低。
温氏继续领着大家伙儿多认识一些人,孟蝶和姚氏时不时跟着打个招呼,慢慢的,小姑娘们同与自己玩的好的一起赏花。温氏同其余府上掌家奶奶们聊着管家上的事儿,孟蝶和姚氏寻了个凉亭一角休息,孟蝶挨靠着亭柱坐下,喝着茶吃着点心,欣赏着凉亭旁边的菊花,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远远的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看着年岁与宁夫人差不多,身边有两个年轻的媳妇,还有几个小姑娘,这么一行人在这个花园里十分正常,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孟蝶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姚氏,就在刚刚姚氏突然浑身紧绷,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焦躁。
孟蝶半眯起眼睛,觉得其中有一名年轻的媳妇有些眼熟,可惜她侧对着孟蝶,孟蝶只能看见小半张脸,无法认出到底是谁。
这一群人很快分成两拨,孟蝶看着眼熟的那个年轻媳妇领着几名小姑娘去了月月红那边,其中一个小姑娘一转身的功夫,孟蝶认出来了,也一下子知道了那名眼熟者的身份——勇肃侯府的长媳。
按照亲戚来论,孟蝶应该称呼对方一句表嫂,还有两个小姑娘孟蝶也认出来了,都是宁夫人的内侄女。
孟蝶收回目光,她发现那名年老的妇人和另外一名年轻的媳妇直奔她而来,不,确切的说是奔着姚鸿雁而来。此时的姚鸿雁面罩寒霜,浑身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孟蝶略微思考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那名年轻的媳妇,孟蝶在她的脸上找到了与姚鸿雁相似的地方,如果她没猜测,这应该是姚鸿雁的大伯母褚氏以及她那个堂姐姚鹭。
姚鸿雁站起身行礼:“大伯母,堂姐。”
褚氏坐下,姚鸿雁直接跟着坐下,姚鹭扫了一眼,眼见没了位置,只能在一旁站着。看着姚鸿雁的目光里带着不善。
坐下褚氏就迫不及待的问:“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姚鸿雁面色冷硬:“考虑什么?”
褚氏急道:“还能考虑什么?上次不是已经都说明白了吗?”
姚鸿雁冷笑一声:“上次?什么上次?上次只有你们自说自话,我说什么了?我又答应什么了?你们要是不清楚,我今儿就再明明白白说一回,不可能,除非我不在了,否则这件事绝无可能。”
褚氏气得用手点指姚鸿雁:“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非得看着你姐姐受苦,看着她连个倚靠都没有,你才满意吗?”
姚鸿雁:“连个倚靠都没有?是大伯父出了事儿还是他没有兄弟?”
褚氏黑了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怎么能咒你大伯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
姚鸿雁嗤笑:“父慈子孝,父不慈子不孝,大伯母问我眼里有没有长辈,不妨先扪心自问心里有没有我这个侄女儿。”
姚鹭:“姚鸿雁,你别太过份。”
不知道是过于激动还是忘了周遭的环境,姚鹭的声音压得不够低,一下子引来了好几道探究的目光。
姚鸿雁干脆不压着声音了:“我怎么过份了?”
姚鹭噎住。
褚氏顶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听说你发卖了一个丫鬟?一个下人罢了,你骂一顿也就是了,实在看她不顺眼打发到庄子上,何必卖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卖/人的。没的说你小气。”
正好这会儿勇肃侯府长媳谢氏带着几个小姑娘也走进亭子中:“褚太太说的是,一个下人罢了,何必动气。”
如果不是看到两方人走在一起还挺亲密,孟蝶也会觉得谢氏就是听到后随口那么一劝,但是既然看到了,孟蝶刚一张嘴,一道声音先于她的声音传来:“表嫂不知道,那丫鬟奸猾得很,手脚十分不干净。”
温氏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边进入凉亭:“往日里遇到这样的确实也就是打发到庄子上了,这年前年后出了多少是非,还是远远的发卖了好,就这,我还觉得弟妹过于心慈手软了呢,换了我,定要将人送交官府。”
孟蝶看着谢氏尴尬的模样,唇角上翘,该!
说起年前年后的是非,不少人停住原本的话头儿,插言开始讨论。
“温娘子说得对,以前也就罢了,现在看,对这些下人还是不能太宽宥了。”
“是啊,尤其是那些能进屋伺候的,他们的品性若是不好了,带坏了家里的少爷和小姐可怎么好。”
“这倒是提醒我了,等我回去就把下人再梳理一遍,尤其是近身伺候的。”
……
眼见事情的走向与己方设想的完全不同,褚氏与谢氏隐晦的对视了一眼,这个计划行不通那就换一个。
褚氏压着声音却又不十分低:“鸿雁,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扫了一眼周围瞬间竖起耳朵的众人,姚鸿雁冷冰冰作答:“不劳大伯母费心,大夫说无事。”
褚氏叹息一声:“你别不好意思开口,我知道你娘给你送过方子,我这里也有个方子。”
谢氏满脸好奇:“这是怎么了?”
姚鸿雁硬邦邦的又回了一句:“不劳大伯母惦记。”惦记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褚氏脸上浮现一抹不悦,还有一丝无奈:“鸿雁,你这样讳疾忌医可不行,如此,何时才能有孩子?”
谢氏瞪大眼睛:“表弟妹过门儿也有小二年了吧!”
这边刚刚就引人注目过,这会儿谢氏又是正常音量,一下子吸引了亭子内外所有人的目光。
谢氏脸上闪过一抹懊恼,冲着姚鸿雁歉意的笑了笑。
孟蝶将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这些人如果去梦中世界,妥妥都能拿影后奖杯。只是有一点孟蝶不明白,褚氏为了女儿,这谢氏参合里面为了什么?
顶着众人不停扫过自己肚子的目光,姚鸿雁的脸色有些苍白。
温氏眉眼含笑:“褚太太不用太过担忧,大夫说本就没什么事,母亲又疼她,给了她好些补品,吃吃也就好了。”
褚氏跟着展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嗐,我就是瞎操心。”
说到孩子的问题,大家都有了共同语言,纷纷开口。
坐在亭子中心处一位略上了年纪的妇人看着姚鸿雁:“不要总想想着胖瘦,嘴要壮,能吃才是福气。”
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善意,姚鸿雁脸色好看许多:“是,我知道了。”
老妇人满意得点点头:“这人啊,还是得有点肉好,不然风一吹就倒了,成什么样子。”
温氏笑着凑到老妇人面前:“您老这是嫌弃我了。”
老妇人笑呵呵的不认账:“我可没说啊!这是你自己说的。”
“哈哈……”那一副死不承认的嘴脸属实逗笑了众人。
孟蝶瞅着这名与温氏关系明显不错的老妇人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在记忆深处扒拉出这个人,这是王家的老太太,李琰的祖婆婆。看来今儿承恩公府是真的请了不少人。
又有一名年老的妇人说:“说起这孩子,有些夫妻身体都好,没什么毛病,就是孩子来得迟了些,不打紧的。”
“对对对,还有说这是因为要生下麒麟儿,所以才会晚了些。”
“我也听过这个说法,说是麒麟儿难来,可以用认子引子的方法,这样就能早日生下麒麟儿。”
“认子引子?”
“这个我知道,就是先认个干儿子或者是干闺女,这就是有了前面的然后就能把后面的引过来了,多少地方都有这个说法,很多算命先生那里有时候给男女合婚看子嗣也会给这个法子的,叫什么子星添实。”
“这个法子倒是挺好,认个闺女多一门亲也不错。”
这句话得到不少人的附和,闺女不比儿子,儿子是来分家产的,闺女最多给些陪送,还多一门亲,怎么都不亏。
“要我说,这认子引子的还是不如老办法。”
“什么老办法?”
对于生孩子的话题,在座的女人们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
“媵妾啊,以前那会儿两家联姻,可都会带着家族里的女子过去的,自己这边若是要生下麒麟儿以至于晚孕,又或者别的什么的,这姐妹先生下个一子半女的不比其他外四路的强?好歹也是有血缘的。”
这句话一出,凉亭里短暂的静默了一下。孟蝶瞧着说话的妇人,嗯,不认识。
短暂的沉默之后妇人们再次讨论。
“这主意倒是也行。”
“怎么不行,好歹都是姐妹,这心还能不往一块儿使?”
“我说你们就别出主意了。”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强势的打断众人的议论。
一名年岁与褚氏相近的妇人迈步进入亭子,面对褚氏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她身边陪着的年轻妇人双眼宛如刀子似的看向姚鹭。
亭子中一静。因为她声音比较大,就连原本在亭子外面赏花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好奇的往这边张望。褚氏和姚鹭的脸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
妇人进了亭子冷笑连连:“知道的呢是你们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心甘情愿给人家当刀子使呢。”
有人不解:“陆太太,这话从何说起?”
陆氏哼了一声:“从何说起?”一指褚氏:“从她家急慌慌把女儿接走说起,从她家死赖着要把女儿嫁入勇毅侯府说起。”
褚氏腾的一下站起身:“你别含血喷人。我是着急,可我着急的是侄女儿进门小二年还没能为夫家生下一子半女的,你又在这胡言乱语些什么?”
陆氏:“我胡言乱语?你敢说你没想让女儿嫁入勇毅侯府?你敢说你是纯粹为了侄女操心?你不过就是看着人家暂且没生下个一子半女的,就想方设法的想把女儿嫁进去,只要早早的生下长子,你这后嫁进去的又怕什么,岂不是与正妻无异了。”
褚氏面红耳赤,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来:“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孟蝶好悬没笑出声,这句话说的可真是典中典了。
褚氏大概被刺激太大,也豁出去了:“你这会儿又来说我这样那样,你怎么不说说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因为谁?哪个好人家正妻没进门儿呢先给儿子身边安排如花似玉的通房了,这正妻进门,到底谁才是小啊!”
陆氏顿了一下:“通房算个什么东西,碍眼打发了就是。”
褚氏嗤笑:“你说的轻巧,养一只猫养一条狗养久了还心疼舍不得呢,这陪在自己身边几年的枕边人,正妻一到随便就能打发了?你这是真怕小两口过得太好啊。”
陆氏眼神闪了一下:“我知道,一开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家的错,你们要接走女儿我们也理解,这是人之常情,可、可孩子总是无辜的,她还那么小,刚会爬,你……”说着说着眼泪滚滚而落:“好歹,等她大一点点,认了自己的娘再走啊……”
姚鹭瞬间红了眼眶。
褚氏的气势一散,整个人萎靡了不少:“你还好意思说孩子,我们当初说要一并接回来,你非得拽着不撒手,我们当初想的就是趁着孩子还小,她娘早点嫁人也把她带过去,这样她什么都不知道,也能无忧无虑的长大了。”说着说着,也掉下眼泪。
两个侍郎府联姻然后出问题这事儿不是秘密,就是不知道实情大致也是听说过一点的,如今园子里人多,还有认识两家人的就给不认识的做了个简单的科普。
对于赌博走私兵器的永平伯府,大家都是有志一同的恨得牙根儿都痒痒,哪怕家中也有子弟被砍头,大多数也觉得活该。
但对于被细作坑的程三郎,很多人的心思颇有些滋味儿难明,尤其是后宅妇人,对于军情要务当保密的事儿认知不够,而且她们还有一个压在心底的隐忧,赌博她们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沾染,细作呢?她们防不胜防,会不会有一天也会选中自己,然后自己无意间泄露什么最终倒霉的自己被砍头?
有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对两座侍郎府也就有了她们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妙同情,眼下见褚氏和陆氏都哭得这么惨,不少人恻隐之心大起。倒霉的那个就那么去了,留下老母和妻子孩子继续受罪,哎!
不少感性的妇人都跟着红了眼眶。
陆氏哭了一阵儿:“是我一开始想左了,你们把孩子带过去也好,有娘在,再寻个好人家,她也就齐全了。”
“这也是个法子,虽说有伯父伯娘,到底还是不如亲娘。”
“不如亲娘只是一方面,留在陆家总能得知一二情况,倒不如去了别人家什么都不知道,褚太太的话说得对,这确实是对孩子最好的办法了。”
“话是这么说,这嫁人找人家也不容易,带着个孩子呢。”
“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家还能差那一双筷子不成,便是大了也不过就是出一副嫁妆,还多一门姻亲呢。”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带着个孩子谁家会娶回去做正妻,做妾总是不容易。”
……
第135章
几乎所有的妇人都猜中了褚氏的小心思,想让自己女儿姚鹭带着孩子嫁入勇毅侯府,在她亲堂妹手底下讨生活,这对姚鹭和孩子都是极好的。至于侄女,侄女正好没生育,姚鹭带过去一个孩子,说不得能引子,就算不能,姚鹭将来生下孩子,有血缘关系,总比其余妾室生下的强。两姐妹完全可以拧成一股绳。
一道一道的目光,或隐晦或光明正大的落在姚鸿雁身上。这样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同意?你没有一点儿亲情吗?你就是如此的嫉妒吗?
道道目光化作了根根钢针,姚鸿雁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帕子几乎都要被她绞断。
孟蝶沉下脸,最开始她以为陆氏出现与褚氏吵架是两家真的撕破脸了,原来只是做戏。看来用长辈压姚鸿雁没成功,他们就换了个路子,示弱之后用道德,用舆论来绑架姚鸿雁,让她在全京城的贵妇人面前无法继续强硬,无法继续拒绝!好险恶的用心。
还有浑水摸鱼的,孟蝶瞅着眼神闪烁的谢氏,怪道她也帮忙呢,是想通过姚鸿雁的事情探探勇毅侯府的底,探探她的底,既然这么想探她的口风,她今儿就好好的给所有人一个口风。
“哎呦!”
一片窃窃私语中孟蝶这一声格外响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脸色不怎么好的温氏立刻站起身,距离孟蝶最近的姚鸿雁一转身面对孟蝶:“这是怎么了?”
孟蝶站起身,不太庄重的伸了个懒腰:“天气正好,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结果叽叽喳喳的,这不就给我吵醒了嘛!”
孟蝶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叽叽喳喳在这个世道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尤其对于女子来说,女子讲究的是贞静。
“白日里睡觉,成何体统。”一名颇有些年纪的妇人张氏当即怼了回去。
孟蝶嗤笑一声:“成不成体统也是我自己的事儿,也没碍着别人,更没有坏心眼的去坑别人,更更没有慷她人之慨显示自己有道德有同情心,自己大度。”
与张氏交好的潘氏满面怒意:“你怎么说话呢?家里的长辈就是这么教你的?”
孟蝶一挑眉:“怎么,被我说中了,被踩到痛处了,想不出狡辩之词就想拿长辈压人了?”
潘氏面红耳赤,抖着身体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又一名妇人姜氏忍不住开口:“你这话说得也太过了。”她身边的女子一拽她的衣袖,她轻轻扯开,继续说:“大家也没什么坏心,出出主意,都是为了把日子过得更好罢了,你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呢。”
孟蝶将目光落在姜氏身边的女子身上:“我劝你最好离她远点儿,就她这样的,保不齐哪天就会被雷劈,到时候劈了她不要紧,小心你自己跟着吃挂落。”
不等那女子说话,孟蝶冷飕飕的目光看向姜氏:“三年无所出才会被休,现在不过小二年,人家婆家没说什么,丈夫没说什么,你们一个个跳出来了着急忙慌的。还没什么坏心,你真以为能藏住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藏住那一肚子的包藏祸心?自己丈夫纳妾管不了,就嫉妒人家夫妻恩爱见不得人家好。一个个的,藏一藏你们那嫉妒红了的双眼。”
不少妇人瞬间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难受,本以为没人知道,原来她们那点儿小心思早被人看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姜氏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有低头的,自然也有被戳破心思恼羞成怒的,杜氏霍然起身:“无所出本就是大事,我们又没有乱出主意,娥皇女英千古佳话,姐妹同侍一夫又有何不可。”
孟蝶:“有何不可?你说以前都是姐妹同时嫁过去,现在怎么变成陪嫁丫鬟了?好事儿怎么没流传下来反而改了规矩呢?”
杜氏一噎。
孟蝶:“我告诉你,她生的孩子分拨我孩子的利益。都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分拨利益者分明就是生死大敌,还什么姐妹。面对仇敌就得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
姜氏:“你这是不打自招了,究竟是我们有小心思还是你自己嫉妒成性。”
孟蝶笑得大方灿烂:“我又没标榜自己不嫉妒,我就是嫉妒啊。嫉妒怎么了,我光明正大,我又没去坑别人,不像你们自己有那小心思不敢言不敢说的,还标榜着自己是好心,转头就去坑别人,真是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既然李蔼爽快的应了她的要求,她自然不能一点儿不付出,该有的骂名她不会逃避的,河东狮就河东狮呗,再说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给泼妇上再加个妒妇buff也没啥。 !!!
妇人们不知道孟蝶想法,各个瞪大了眼睛,一些年纪轻的小姑娘们更是张大了嘴巴,竟然有人真的敢承认妒忌。她怎么敢说的!
孟蝶不依不饶:“一个个不但不藏好小心思还把爪子伸出来了,妄图伸到别人家的府里搅风搅雨,也不怕爪子伸得太长直接被人剁了。”
被孟蝶这么下脸,那些藏了心思的妇人脸上忽青忽白,终于有人又忍不住开口:“说我们谈论别人家的事,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孟蝶噗哧笑了:“我都懒得说你,你有这功夫管别人家的事儿,还是想想自己怎么早点儿得个诰命封赏啥的,过年初一那天去宫里给太后皇后娘娘拜年,站前排的时候就见着我了。
凉亭内外好些女子脸色大变,站前排三个字是绝对的明示,京城贵人多,给太后皇后拜年的时候站前排,二品夫人都够不上,那都得是超品的夫人。
孟蝶冲着身边的姚鸿雁道:“弟妹,过来。离你那个什么堂姐远着点儿。没的晦气沾了身。”
褚氏:“你别太过份。”
孟蝶:“我过份?她这才进门多久丈夫就没了,谁知道是不是她克夫。”
褚氏大怒:“那程三郎是他娘给他指了个细作当通房,泄露军机的时候我女儿可还没过门呢。”
孟蝶冷笑:“她但凡把这算计堂妹的心眼子用在正地方上早早就察觉事情不对了,程三郎真要去自首说不定还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呢。”
褚氏:“你……”
妇人们的目光瞬间露在褚氏和姚鹭身上,母女二人冷汗直冒,道道目光化作根根钢针,这样的场景何其眼熟,只是上一次被用目光凌迟的不是她们。
陆氏是第一个绷不住的,冲上去开始厮打姚鹭:“都说妻贤夫祸少,从你进门起你们那一房就没有一天太平的时候,家里的妯娌不是今天这个给你脸色看了就是那个说话语气重了,她们怎么以前都和和睦睦的。”
褚氏赶忙上去帮忙:“你自己家给爷们儿安排细作通房,还怪我女儿……”
陆氏拔高了声音:“你还我的鸿雁,当初明明说好鸿雁嫁我们程家的……”
褚氏:“呸,不是你嫌弃鸿雁的父兄都没本事帮不上你儿子,想着我夫君官居四品嘛!”
……
孟蝶:很好,狗咬狗,这才是彻底把老底都给掀开了。
承恩公世子夫人带着人过来赶紧将人给分开了,这边的冲突她早就得了信儿,只不过她看到孟蝶在这里就没动,直到双方打起来她这个主人才不得不出面。
孟蝶这是第一次见承恩公世子夫人,看着对方略带善意的目光,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承恩公世子夫人带着那两家人离开,凉亭内不少妇人都偷偷摸摸离开了,她们就算是猪脑子这会儿也猜到了孟蝶的身份,只在心中愤愤,万万没想到今日孟蝶会来,更没想到孟蝶穿的那么普通,真是白瞎了她那财神爷的名号。
倒是原本有意同勇毅侯府结亲的人家眼睛更亮了,孟蝶今日能来,摆明了是给今天来的三位姑娘撑脸面的,说明这三位姑娘是府中娇客,得父兄重视。
中午吃饭的时候,原本心中对孟蝶身份还有疑虑的人彻底打消了念头。这是个等级森严的世道,哪怕是这种休闲性质的聚会,吃饭的时候依旧按照身份高低排座位,孟蝶的座位排在前面,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吃了饭,凉亭处的闹剧似乎不曾发生,大家又多了玩闹的性质,因为这次来的文官家武官家都有,大家玩乐的项目就多了,还有说要效仿文人雅士弄个曲水流觞。
人家是上游放酒杯,酒杯流到谁的面前谁就赋诗一首,喝一杯,到她们这里改成酒杯到谁面前谁就赋诗一首以及去投壶,这就需要两两结对子才行。
姚鸿雁和温氏齐齐把目光落在孟蝶身上,她俩都会投壶,但都不会作诗。
饶是一贯脸憨皮厚惯了,这次孟蝶的面皮也有些发热,连连摆手:“我不会作诗,打油诗都做不明白。”
姚鸿雁惊了:“你不会作诗?”
迎着温氏和姚鸿雁的目光,孟蝶嘴硬:“不会,谁说父兄皆状元我就得会作诗了,不是都说了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姚鸿雁目瞪口呆,温氏哼了一声:“原本说这句话的古人知道你把这句话用在这地方,估计都得气活过来。”
姚鸿雁问温氏:“大嫂,这句话本是什么意思?”
温氏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看你二嫂那副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这句话肯定不是这么用的。”
孟蝶痛苦捂脸。
姚鸿雁不客气的笑出声。
三人说笑的样子落在不少人眼中,针对勇毅侯府和睦一事有了更深的了解,不是人家对外装的好,人家是真真正正的和睦。
大家伙儿玩闹着,孟蝶就跟着瞎起哄,一个大约只有四五岁,穿得红彤彤的小胖妞墩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你怎么不去投壶呀。”
孟蝶笑笑:“我不会呀。”
小胖妞:“那怎么不学呀。”
孟蝶:“我不喜欢呀。”
小胖妞眨眨眼,似乎是孟蝶的回答超出她的认知了。孟蝶笑得十分邪恶:“你喜欢念书吗?”
小胖妞的脸上露出一抹惊恐,孟蝶:“我最喜欢念书呀。”
蹬蹬瞪,小胖妞以不符合她身材的速度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孟蝶放声大笑。
温氏无奈的看着孟蝶:“吓唬个奶娃娃,出息呢?”
孟蝶理直气壮:“没有。”
傍晚从承恩公府回来的时候,姚鸿雁同孟蝶坐在一辆马车中,满眼感激:“二嫂,今天实在谢谢你。”
孟蝶:“谢我做什么,真要论起来,倒是我连累了你。你别说你没看出来,就算我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好歹也出去应酬过那么一二回,那个亭子里就那么巧,一个认识我的都没有?何况我们那位好表嫂还在亭子里呢,她怎么也不开口提醒那些人,一开始没见我的时候还帮着褚氏压你,哼,我记得勇肃侯府有几位姑娘也到了出嫁的岁数。”
姚鸿雁默了一下,开始她太生气,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下午无事的时候她复盘了一下,自然也就想通了很多事,姚鹭想给自己的丈夫做妾,是大伯母她们的目的,那些帮腔的妇人,除了一部分嫉妒自己和丈夫恩爱的,还有一部分是想探孟蝶的态度。
自己的丈夫也就姚鹭惦记,二哥李蔼那才是京城第一等的乘龙快婿,哪怕女儿只是做傍妻下妻,那也是十分值得的,只可惜孟蝶这尊大佛实在够大,没人敢明面表露心意,只能先拐着弯儿的探底:“就算是想探二嫂的底,总是我的事给了她们借口。”
孟蝶:“行吧,你要是真想谢就让红缨再做一回那个什么烤肉串,正好你二哥今天也回来,他也爱吃烤肉,不如这样,干脆把大哥大嫂也叫上,你和三弟一块儿来,在我那院子里烤。”
“诶。”
孟蝶和姚鸿雁还在这边商量着烤肉的事情。孟蝶那番堪称大放厥词的话光速传遍京城,多少打主意的人家破口大骂,直言孟蝶太猖狂,又坚定的认为凭借李蔼的脾气听到这番话两口子必然会吵起来的。
在有心人的有心引导之下,孟蝶还没从承恩公府往回来的时候李蔼这边就得到了消息。
一名老将一拳打在李蔼的肩头:“我说长丰,你行啊,这才多长时间。”
屠都司看着李蔼的脸,酸溜溜的说:“这脸还真没白长。”
李蔼整张脸都被得意两个字占领:“她在乎我。”
不少人纷纷yue了一下:“痰盂呢,要吐了。”
勇威侯摇头叹息:“没救了。”
从军营出来,李蔼一路骑马回侯府,他觉得今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格外多,嗯,确定了,这些都是羡慕的眼神。
还没进院子李蔼就嗅到了阵阵香气:“好香啊!”说完又没出息的咽了咽嗓子。
正在尝试拌木耳的孟蝶抬起头:“回来了,快进屋洗漱,第一批肉马上就好了。”
“好。”李蔼进院子才发现李茂和温氏,李芃和姚氏都在:“大哥大嫂。”
李茂满脸轻松:“回来了,快进去洗漱吧。”
“二哥。”李芃和姚氏齐齐打招呼。
李蔼看着红缨烤的滋滋冒油的肉串,胡乱的点点头,扔下一句:“你们先吃。”迅速跑回屋子洗漱换了一身衣服。
孟蝶看着李蔼迅速出来,顿时弯起眉眼:“出来的正好,第一批的肉串红缨刚刚烤好。”
李蔼接过孟蝶递过来的肉串一口咬下:“好奇……”
“他们竟然是在偷吃。”
孟蝶众人一愣,看向门口纷纷起身:“祖父,祖母,您们怎么来了。”
勇毅侯:“我在正房那边看见你们这边有了烟气,还以为你们不当心走了水,一问才知道你们几个在偷吃。”
李蔼:“我们是光明正大的吃,祖父,您要不要来点儿?”
勇毅侯:“你这是贿赂我?”
李蔼一脸正气:“我这是孝顺。”
勇毅侯笑着吃了两小块,侯夫人也尝了个味儿:“确实好吃。”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把姑娘和少爷们都叫来。”
“诶。”
姑娘们和少爷们一到,这下可更热闹了,红缨一个人的烧烤速度根本供不上,李蔼自告奋勇成了第二个大厨,他在前线打仗的时候有时候嘴馋,打回来的猎物都是烤着吃的。
孟蝶看看红缨,又看看李蔼,瞧着他们翻转肉串,撒调料游刃有余的样子,顿觉手痒,试试。
到底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孟蝶只拿了几串,李蔼指挥:“先把肉串烤到微微变白,然后撒点红缨调好的调料,烤到颜色加深后刷一点点的蜂蜜,烤好后根据自己的口味撒一点点盐。”
一共就三步,孟蝶信心十足:“行,我会了。”然后她很快犯了梦中世界网友们的通病。
脑子/眼睛:我会了。
手:不,你不会。
孟蝶觉得把肉烤成微微变成白色应该很容易,但是为什么她只是一个错眼儿的功夫,那肉块的边角就黑了呢,为什么没有变成白色啊摔!
心虚的看看身边,发现大家都没注意,孟蝶看着手里的肉串,好像大部分是变白了,不管了,撒调料,将调料撒下,烤肉特有的香气随着烤制的时间开始挥发出来,孟蝶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还行还行,没翻车。
磕磕碰碰,孟蝶总算烤熟(?)那几个肉串,想着自己口轻,孟蝶拿起盐罐子轻轻点了两下……
“那是糖……”李蔼眼睁睁看着孟蝶在他的提醒下,手一哆嗦,一下子倒出了更多的糖。
孟蝶看着很快融进肉串中的糖,死鸭子嘴硬:“我知道是糖,樱桃肉就挺好吃的,这个刷蜂蜜会好吃,我加点儿糖应该更好吃。”拿起一串迅速送入口中。
李蔼痛苦捂脸。
哪怕没照镜子,孟蝶也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脸是扭曲的,她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肉,齁甜,甜中还带着一丝苦,这还就算了,外边是焦的里面还没熟。
李蔼抄起一个小碟子送到孟蝶嘴边:“快吐了。”
孟蝶苦着脸将那块肉吐掉,默默的接过李蔼送过来的水,狠狠漱了漱口,又吃了一口凉拌菜才总算将嘴里的古怪味道压下。
一回头,正好看见李蔼将肉埋入土中毁尸灭迹,孟蝶偷偷的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干得好,这种人生黑料坚决不能留下证据。
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晚饭,大家又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才纷纷散去。
进了卧房,孟蝶迫不及待的问:“埋在土里没事吗?会不会引来什么东西?”比如说老鼠什么的,真是越想越心虚。
李蔼:“放心吧,我后来又偷偷倒进去不少水,不会残留什么味道的。”
孟蝶长出了一口气。
次日一大早范嬷嬷就脚步轻快的进入侯府来寻孟蝶。孟蝶这会儿正在书房的摇摇椅上看书,手边的高椅上放着各种小零食。
李蔼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继续为将士们的军功奋斗,这个活儿实在是繁琐,最要命的是别人替代不了,只能主将自己弄,因为只有主将最了解自己的兵,不然真把酒囊饭袋送到了紧要的地方,那早晚有一天大家一块儿玩完。
一见李蔼也在,范嬷嬷迟疑了一下。
李蔼一脸生无可恋的瘫在椅子上:“我不怕打扰。”
范嬷嬷忍着笑:“二奶奶,泥瓦匠们都回来了,也都休息够了,今儿都去老范那里表示随时可以开工。我请风水先生择了两个日子,二奶奶挑一个?”
孟蝶眼睛一亮:“可以开工了?不挑了,最近的日子就是好日子。对了,上回你说的那个赌坊谈没谈下来?”
范嬷嬷:“谈下来了,自从去年永平伯府犯事,京城的赌坊就黄了大半,这家赌坊因为挨着北区当时还撑住了,他们原本以为能撑下去,没成想今年过去大半年多生意也没见起色,现如今是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才找到我说愿意出售。”
孟蝶:“北区多是青楼楚馆,多热闹的地方,赌坊的生意按理应该不差的。”
范嬷嬷脸上露出得意:“这就是二奶奶的功劳了。”
“啊?”这个答案是孟蝶万万没想到。
第136章
“怎么说?”李蔼放下了那根几乎被他咬得秃头的笔。
范嬷嬷脸上的得色更重:“二奶奶的厂房里招了大量的妇人做工,导致京城中做工的妇人一下子紧缺起来,现在不少地方都涨了工钱,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少人家还盼着咱们继续招人呢,然后自家闺女被选上,有这个念头他们哪还舍得随便卖/女儿?再有就是师焕礼那件事,现在都知道赎身出来的妓子在二奶奶手底下讨生活,那些当官的哪个还敢去青楼?今年北区青楼楚馆的生意比往年得差个三四成。赌坊挨着青楼,青楼生意都不好了,他们的生意自然也就更差了。”
李蔼:“竟然有这么多的一连串的反应。”
孟蝶唇角上扬:“这个走向不错。早晚有一天我把妓院给它废了。”
李蔼第一个支持:“确实应该废了。”
孟蝶笑得越发开心:“学校的图纸我放在左边书架下的柜子里了,那几张图纸都是,我把窗户稍微改了改。”
李蔼:“学校?”
孟蝶看着范嬷嬷拿出图纸:“上次你不是看到我写满小窍门的书了吗?我那个学校就教这个。”
范嬷嬷拿着图纸:“二爷,这个学校我们二奶奶准备好久了,原本今年春就打算建造学校的,没成想海姑娘回来的早,陛下那边下旨放蚕缫丝建厂房,当初给咱们建工厂的泥瓦匠都被征调去各地干活了,这不,刚回来不久。”
李蔼:“学校很难盖吗?”
孟蝶笑了:“不难盖,只不过当初盖厂房的时候我着急,范嬷嬷他们就将临县的泥瓦匠都请了,这一次自然也都被征调走了,别说我这个学校,今年京城和临县的诸多工程都停了工,你没发现给咱们修葺侯府的工部人员都少了不少吗?”
李蔼恍然大悟:“好像是这么回事。”没打算去长安侯府住,李蔼也就压根儿没关心进度。
范嬷嬷:“二奶奶,这次请多少人?”
孟蝶:“还是越快越好,顺便把我们这里是建学堂的消息散播出去,也要说清楚,我们暂时只招收六岁以上十岁的以下的孩子,男女都可,不要束脩。”
“诶。”
孟蝶:“对了,你还得去请老师。”
范嬷嬷脸上露出笑容:“老师早就请好了,就是咱们庄子里后请的先生,他们夫妇给联络的人。”
孟蝶十分满意:“这对儿老先生倒是不错的人。对了,你去京城里的书坊问问,我想刊印一批书要多少钱,又要多少时间,以及你还可以打听打听,京城里有没有要出兑的书坊,哦对了,我要刊印的书用他们原本的活字不行,得重新雕刻。”
范嬷嬷一一记下:“我回去就打听。”
等范嬷嬷离开,李蔼好奇:“庄子里的先生?”
孟蝶:“我那庄子里有不少孩子,尤其是育婴堂里,想着他们长大以后也没个依靠啥的,生存比旁人要艰难些,就干脆请了位先生教他们识字,也算是加大他们长大后找工作的竞争力。”
李蔼:“识字的人确实更容易找到一份工。”
孟蝶:“一开始还好,后来随着育婴堂里的女童越来越多,原本的先生嫌弃教女孩子念书有辱斯文就辞工了,现在的先生是一对儿老夫妻,男的是正经秀才,女的也识文断字,亲爹也是秀才的。他们家境也不错,教孩子纯粹是喜好。庄子里上下对他们都特别尊敬。”
李蔼评价:“他们值得。”
看书的时间过得非常快,孟蝶的一本书没来及看完,夜幕就落了下来,明明她才吃完午饭不久,这时间怎么就过得这样快呢。
李蔼迫不及待的放下笔,颓靡一扫而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长出了一口气。
孟蝶看他那痛苦的样子:“你这还得多久能弄完?”
大概是这个话头起的不太好,李蔼重新戴上痛苦面具:“大概最少还得半年吧。”
孟蝶看向重新瘫在椅子上挺尸的李蔼,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要不她还是帮他想想办法吧,天天半死不活的瘫在椅子上,好像一条毛毛虫,实在有碍观瞻。
吃完晚饭,躺在床上后孟蝶还在思考怎么办,腰间一重多了条胳膊,孟蝶不客气将其推开,李蔼也没继续抱着,顺着力道将胳膊抽开,另一只手拿出一本书:“这本书我刚刚又看了一下,这里面的手艺如果能教给百姓,那肯定是非常好的。”
孟蝶:“什么手艺,就是一些窍门罢了。”
李蔼与孟蝶并排半躺着:“多少手艺不就是窍门,那个关于做菜的,是杏黄写的吧,就那些调料的作用,多少人家的秘方其实就是调料的使用和配比,我这些日子听火头军那边说了,杏黄教他们的卤肉法,重头戏就是看调料的配比。你把最有用最基础的教给百姓了,他们中就不许有灵秀的举一反三?”
孟蝶笑得狡黠:“我说是窍门就是窍门。”是否夹带了私货,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李蔼怔了怔,翻身盯着孟蝶的眼睛。
孟蝶拥有一双上扬的丹凤眼,不笑的时候颇有威严,不过她此时的眼睛里蕴含着万千笑意,烛光透过床幔映得里面波光潋滟,到嘴边的话咽下,心脏狠狠跳动了两下,李蔼懂了孟蝶的意思:“多少名门望族的生意就是仗着这些所谓的秘方和手艺存活,你不能明面上触犯他们的利益。”
孟蝶眼底的笑意扩大。
“怎么不回答。”伸手去捏孟蝶腰间的痒痒肉。
“哈哈……”孟蝶一把抓李蔼作乱的手:“沉默就是默认,这都不知道!”
指腹下是细腻的触感,手背处传来阵阵温热,昏黄的光线下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李蔼强制收回自己恋恋不舍的手,混沌的脑子中努力记起自己的初衷:“这个窍门好是好,可百姓都不认识字,想要学习估计不容易。”
孟蝶打了个哈欠:“这个不怕,教孩童们拼音,这样认字会容易许多。”
“拼音?”
孟蝶:“在书房柜子的右边里,那里有手稿,你感兴趣可以拿来看。”
李蔼一听,掀开被子床幔趿拉着鞋子就奔去书房了,果然右边的柜子里有一叠的手稿,还有几本书,李蔼翻开其中一本看了看,惊讶的发现里面的字都是反字,想到今天孟蝶说她要刊印的书需要重新雕刻,这应该就是雕刻的模板了,雕刻师可以照着这上面的字雕,只不过这字上面的是啥?
很快李蔼又翻到几本正常的书,也算不得正常,书是普通的三百千,里面的每个字上面都有其它东西,瞅着也像字,但笔画并不多,好像一些外文。
除了那几本反字,李蔼将柜子里所有的东西一锅端,全部拿到卧室。
孟蝶看着李蔼拿过来的东西,瞌睡虫瞬间跑光,一下子坐直身体:“你怎么还都拿过来了?”
李蔼将这些送到孟蝶面前:“哪个是拼音?”
孟蝶看了一眼李蔼精神奕奕,毫无睡意的样子颇有些无语,从那一堆手稿中抽出几页纸:“这些就是了。”
李蔼把其余的东西暂时放在床头,看着几页纸:“有这个就可以快速认字?怎么认?”
孟蝶指着二十六个字母:“拼音就是由这这些字母组合而成的,还有四个声调,分别是低,笛,底,地。”
李蔼点点头。
孟蝶又简单的讲解了一下这些字母的发音:“w-o-wo,如果是三声,那就是我的发音。”
李蔼沉思片刻,指着另外一个:“s-i-si,四声就是四。”
“对。”
李蔼垂眸,长长的眼睫毛打出一片阴影:“大易朝方言很多,很多地方的方言不是这么发音的。”
孟蝶唇角含笑,没搭话。
李蔼猛然睁大眼睛,愣愣的看着孟蝶:“这样就可以统一发音了!”
孟蝶:“发音做到真正的大一统还是有些难的,现在的阶段拼音主要的作用还在于认字迅速。”孟蝶打开那本标注了拼音了三字经:“只要学会拼音,自己就能学着认字。”
李蔼拿着书:“确实如此,对于百姓来说,写字不是重要的,会不会写其实都没什么作用,但是只要他们认识字,对他们来讲,作用非常大,最起码不容易被人哄骗了。你这个拼音册子和带拼音的三百千是不是要大量刊印?”
孟蝶点点头:“孩童来我学校上课的时候,最起码要人手一本。”
李蔼搓搓手,脸上露出一抹谄笑:“能不能多印一些?我给军中的兄弟们也发下去一些,让他们也学学拼音认认字。”
孟蝶:“这个没问题。”话锋一转,孟蝶伸出手笑容中带点儿坏:“亲兄弟明算账,夫妻也得把银子分清楚,拿钱。”
李蔼将自己的手放入孟蝶的手心:“哎呀,我的俸禄都上交给娘子了,实在无钱予你,这样吧,我肉/偿。”
对于李蔼来说,惊喜不仅仅是可以让军中的兄弟们识字,次日一早孟蝶在军功划分上给他出了个办法。
实际上孟蝶并没有弄出太复杂的方法,她只是简单的教李蔼做了个统筹,把需要军功的人写在一处,顺便统计一下这些人需要多少军功。
再把不想要军功的人写在一处,顺便统计一下这部分军功一共有多少。两个统计结果出来就知道是缺军功还是多余军功了。
李蔼统计完毕后发现军功不够,说到底还是想升官的人比较多。得出这个结论,李蔼立刻又杀回军营,开始与大家沟通,很快沟通出一个较为满意的结果。这时候他就可以照着单子开始捋了。
运用这个方法后效率大大提升,勇威侯等人瞧着好,当场也根据孟蝶绘制出的表格做了一个统计。
勇威侯忍不住再次感叹:“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
屠都司拍着李蔼的肩膀:“兄弟,你惧内的名声可是传开了。”
李蔼嗤笑一声:“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有本事你也传个惧内的名声出来,你有么?”
屠都司的脸扭曲了一下,不同这个小人一般见识,他要娶媳妇,他一定要早日娶到媳妇。
李蔼懒得搭理嫉妒得面目全非的屠都司,从杏黄要了点卤好的肉,骑上马回到侯府。正巧范嬷嬷进来回禀。
范嬷嬷:“二奶奶,有家书坊出售,在京城南面偏西的地方,位置是比较偏僻的,前面是门脸,大概只有十来平,平日里卖一些书籍,后面有个大院子,可以刊印书籍,雕刻的师傅,包括各种模板等等也都算齐全,只是价格贵了些,如他们这样的书坊京城的市价在两千银子左右,他们这要两千三百两,还不还价。我估摸着只要拖一些日子,他们肯定会主动降价的。”
孟蝶:“偏僻倒是不怕,我也没指着这铺子赚钱。主要是这铺子来路干净吗?这些年京城的铺子房子都是连年渐长的,他家怎么想卖了呢?”
范嬷嬷一顿:“来路倒是干净,与贿赂之类的无关,这家在京城里已经做了有小二十年了。最开始老爷子经营的时候都是出售一些四书五经或者是农经之类的书籍,因为自己能雕刻,所以价格很实在,那会儿京城里家境不太富裕的读书人几乎都去那里买书。挺有名气的,口碑也极好。”
“等老爷子归天到了儿子手里就变了样,儿子与青楼妓馆合作,专门刊印一些春宫图之类的,一开始合作倒是赚了不少,这不,今年妓馆生意不好,他们书坊的生意也跟着差了,又因为他卖这个,读书人也不去买书了,这才想着卖这个书坊。”
孟蝶恍然:“那现在的雕刻师傅是谁?”
范嬷嬷:“还是最开始的老师傅,卖春宫图的时候老师傅不愿意,与少东家吵了几回,不过他当初合同签的时间长无法离开,也因为签的时间长,他有较多的自主性,他不肯定雕刻那些东西,少东家无奈又请了人。”
孟蝶点点头:“听起来还可以,银子贵点儿不怕,只不过他们以前那些书籍模板和活字全都不许带走,必须留下来。”
“诶。”
得了孟蝶的明确指示,范嬷嬷很快同那边谈好价格,将这个书坊盘了下来,一开始老师傅十分愤怒,后来听说是孟蝶买了书坊,刊印的也都是给孩童们学字用的书籍,他又变成了干劲儿满满。
孟蝶得了这个消息后哈哈大笑,又命范嬷嬷给老师傅涨了工钱。然后就开始刊印拼音教学用书以及带拼音的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此时,随着学校的建造孟蝶要开学堂的消息飞满了整个京城,然后瞬间就炸了。上到士族下到平民百姓,深宅府邸大街小巷皆是议论纷纷,只不过每一个阶层炸的点,关注的地方是不同的。
百姓们炸的点自然是不要束脩这一点,上学堂不要束脩,天底下还有这好事儿?那肯定是要把孩子送进去的,并且大家伙儿有志一同的默认将自家的男丁送进去。
什么,你说孟蝶的学堂也招女童,女孩子家家的,早晚都要嫁人,念什么书,没必要。
士族这个阶层炸的自然就是学堂招收女童这个点,百姓们会不会把女童送入学堂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单单是允许女童上学堂,好多人就受不了了,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多少人立刻对孟蝶口诛笔伐,逼她收回这荒唐的决定,还要给天下读书人诚恳道歉才行。
以上纯属脑中想象,简称脑补!
实际上这些人咬牙切齿归咬牙切齿,最多在肚子里大骂一通,别说写文章痛骂孟蝶,就是关上门在家里也没有几个胆敢真正破口大骂的,不是他们怂了,是他们堂堂大男人还能与一介女流一般见识不成?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然有督察院来参。
出了这样的事儿,督察院自然也不太平,御史们小心翼翼的观察自家部门老大的脸色,暗地里开了赌局。有押一杯茶的,有押卤肉的,还有押凉拌菜的……那叫一个五花八门。
至于押注的内容,你以为是押会不会参孟蝶,别扯了,自家老大要是打算参孟蝶,他们哪还有心情押注,早就“病倒”告假在家里猫着了。孟蝶那张嘴是吃素的?
自家部门老大绝对不会参孟蝶,这是督察院御史们的共识,他们押注的目标则是,他们部门的两位老大究竟会在多久之后才会忍受不住京城那些士族的骚扰,直言明说不会参孟蝶这件事。
有人押五天,也有人押六天,还有人押半个月……大家虽然都有志一同的认为二位都御史不会参孟蝶,但是吧,立刻就说不会参这面子上也委实不太好看,为了面子二位大人肯定会撑一撑的。
然而两天后他们就被打了脸。事实证明,老大就是老大,无论是才华又或是脸皮,咳咳。
左都御史林开德明确表示,学堂是孟蝶建造的,她想招收什么人都是她的自由,至于你们说的女童上学堂属于大逆不道,他不认同,大易朝没有哪条律令规定女童不能上学堂,孟蝶没有触犯法令,他们督察院自然不会随意攻讦于她。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就是说完了之后京城嘘声一片。
林开德说完了晃悠到御史们平日办公的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桌子上的赌资全部收入囊中:“无人猜对,庄家通杀。”
……
回到自己与宋剑桥的办公室,两人一口茶水一口卤肉,真香!
御史台直接认怂,其余人纵然在梦里都骂两句孟蝶,到底是没人敢出头,那个泼妇实在是太泼了,勇冠三军的李将军都惧内呢,他们这小身板还是算了吧。认怂不丢人。
京城中御史台到那些士族都怂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孟蝶自己上了奏本,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这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心,非得找点困难?
孟蝶可不认为是给自己找困难,她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将“窍门”在整个大易朝推广,她肯定要拉皇帝当同盟的。
李蔼好奇:“你去勤政殿,你准备都带什么?”
孟蝶:“拼音册子,窍门整本书以及一本带拼音标注的三字经。”
李蔼点点头:“明天我也去上朝。”
孟蝶失笑,她又不是第一次去勤政殿,真的不用给她壮胆,不过她也没反驳,默认了李蔼的好意。
孟蝶的奏本这一次孟渊没做手脚,不过大概是翰林院有其他人对女童上学堂一事颇有微词,孟蝶的奏本再次第一批就到了皇帝御案上。
皇帝翻开奏本看了看,孟蝶的奏本写的并不详实,皇帝看了个云里雾里:“宣孟蝶。”
孟蝶上了奏本,她今日自然也进了宫,在大臣们平日等候的地方候着,听到了旨意整了整衣衫迈步进入勤政殿:“臣孟蝶参见陛下。”
皇帝:“起来吧。朕看你的奏本说是要教授小童们生活窍门,你这个窍门指的是什么?”
孟蝶:“回禀陛下,比如种地时用薅锄铲草,这薅锄使用也需要巧劲儿,只有就草根挖出,野草才不会马上又起一茬,除此之外,隔几步将铲出的草铲到一起,用薅锄荡一下根部然后埋入土中,虽然肥田效果非是上佳,却也聊胜于无。”
皇帝颔首:“这确实是实用的窍门儿。”
孟蝶:“陛下,这是臣根据各个人的口述编撰出来的书籍,里面记录了各种生活上的小窍门,还请陛下过目。”
“启奏陛下。”一名官员出列:“孟县主这教授种地固然是好的,只是种地一事家中小童都会同父母学习,又何必到学堂学习呢。”
皇帝停下翻阅书籍的手:“鲁宁说得也有些道理,孟蝶,只是教授小童种地吗?”
孟蝶扫了鲁宁一眼,紫袍玉带,起码也是个从三品了:“陛下,臣刚刚不过是随便举个例子,实际上臣那学堂中教授的窍门不止这一种,大多数的窍门都是他们在父母辈那里学不到的。”
鲁宁又有疑问:“教授这么多窍门,也得教小童们识字吧?”
孟蝶颔首:“是。”
鲁宁:“听说你那学堂也招收女童,这女童识字……”
孟蝶眉眼陡然变得犀利:“怎么,你是想说女童不配识字吗?”
鲁宁差点跳起来:“我不是我没有我绝无此意。”上一个说男人高贵贬低女人的现在可还在宫里刷恭桶呢。
孟蝶:“那是什么意思?”
鲁宁明显卡顿了一下:“我、我的意思是学习认字需要笔墨纸砚,女童识字也需要这些,恐怕百姓未必愿意送女童去学堂。”
孟蝶唇角勾起笑意,眼见对方迅速涨红脸,孟蝶笑得越发开心:“这就不劳你操心了,百姓们愿意不愿意都是他们的事儿,我做这个不过是想让百姓在生活中更方面一点罢了,实在没时间不学也无所谓。”
皇帝听得满意认真翻看了书籍,越看眼睛越亮:“好,这书籍极好,你们也看看。”
乔万鸣不在,林楚先给了次辅任清华。
皇帝琢磨了一会儿:“这书籍上的窍门朕瞧着十分实用,教给百姓们,他们的生活会方便许多,只是就算是学习生活中的窍门,百姓们不识字恐怕有些也是学不好的。”
任清华粗粗翻过交给了三辅谭正泽:“陛下所言极是,里面的内容全部教给百姓,定然要先教他们识字,这个很难,不如将书籍精简一下,需要识字的部分暂时删除。”
裴济桓:“孟县主,刚刚鲁宁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莫说女童,就是男童识字,普通百姓家也未必负担得起,你那学堂中准备提供这些吗?”
孟蝶:“不提供这些也用不着这些。无论是教小童还是教百姓识字,我以为重点在识而不在写,故此不需要笔墨纸砚,只要识字即可。”
裴济桓摇摇头:“不写又如何能识字?”
孟蝶:“我根据国外的文字做了拼音,这拼音简单方便,若是成人,最多半个月就能学会,再把三百千标注上拼音,那时候无论是小童还是成人百姓都可以自己学着认字了。”
自己学着认字,这几个字实在过于离奇。勤政殿中众大臣实在忍不住同身边的人讨论。
“我实在想不出,自己怎么就能认字呢?生而知之?”
“这不可能,没人教自己怎么认字?”
“你能理解这意思吗?”
“她干的事儿我一件都理解不了。”
不少人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瞄孟庭义。
孟庭义垂着眼眸一声不吭,看起来老神在在,实际上他同样满肚子疑问,孙女也没同他说过这个事儿啊。
听着殿里嗡嗡的议论声,李蔼出列:“陛下,那拼音确实十分简单好记,也确实可以自己学着认字。”
议论的声音一顿,大家伙儿偷瞄的目光终于从孟庭义的身上转到李蔼的身上,不少人一阵恍惚,你一个武将怎么冒头了。
啊!不对,他和孟蝶是夫妻!
皇帝:“你学了?”
李蔼:“臣学了一小会儿,已经会拼一些字了。”
皇帝还是无法想象怎么自己就能认识字:“孟蝶,你去坤宁宫把这拼音一事同皇后细说。”就算非常简单,皇帝现在也没时间学习,今天的奏折还没批完呢。
孟蝶:“臣,遵旨。”成了。
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个目光,孟蝶退下。
第137章
从勤政殿出来,孟蝶直奔坤宁宫。
皇后这边早一步得了消息,她想了想,又给东宫那边太子妃送了消息,让她把青仪带来。天气转凉,乔首辅不小心着了凉,今儿告假没进宫。
孟蝶到的时候,太子妃和青仪殿下正好也到了。
皇后率先开口:“这拼音你最开始是打算教小童的吧?正好今儿青仪没什么功课,也让他听听。”
孟蝶:“是臣的荣幸。”
拼音这种东西,二十六个字母再加上复韵母,前后鼻韵母,一共五十个发音都没有,对于饱读诗书的皇后来说,学这个那真是小菜一碟,如同玩儿一样。
太子妃年纪轻轻,正是学习的好时候,她也很容易的就掌握了各种发音。
至于青仪殿下,只能说皇家孩子不容易,尤其是继承人更不容易,他从很小就开始学习认字,学习四书五经成语等等,这个拼音对于他来说,就好像以前一直学高数,突然让他学习一加一等于几,除了开始的不适应,他也很快掌握了要点。
等发音都会了,恰巧中午,皇后留饭,孟蝶就在宫里吃了一顿,该说不说,到底是御厨,做出来的饭菜味道属实不错,孟蝶吃的十分满意。
一直到临近傍晚,皇后和太子妃已经熟练的掌握了拼音的发音以及拼的方式,孟蝶将拼音教学本以及带拼音的三字经都留在了宫里,这是皇后教皇帝时用的教学工具。
李蔼今儿没去军营,一见孟蝶回来,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怎么样?”
孟蝶一边摘首饰一边笑:“什么怎么样,难道你还怕娘娘学不会?”
李蔼凑到孟蝶身边,玫红识趣退下。李蔼帮孟蝶摘头上的首饰:“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蝶眉眼弯弯:“放心吧,娘娘很有兴趣,便是陛下没兴趣,娘娘也会想办法将这个拼音推广下去的。”
李蔼搓了搓手,将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孟蝶的双肩,为她揉捏双肩。
恰到好处的力道让孟蝶几乎是瞬间喟叹出声:“果然上班让人崩溃,从心里到身体。”
李蔼笑得肩膀抖动,手下的力道瞬间轻了不少。
孟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李蔼:“这么明显吗?”
孟蝶轻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孟蝶猛然住嘴,肉/偿什么的,她不想再来一次了,这辈子都不想了。
李蔼的脸腾的就红了。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从镜子里看到李蔼突然红了脸,孟蝶也觉得热气上涌,面皮有些发烧:“到底什么事?”
李蔼:“军中兄弟多,只有我一个人教他们拼音估计不太行,而且我今天尝试了一下,发现我教不太明白,你这边有没有合适的人?”
孟蝶露出一抹坏笑:“合适的人倒是有一个,不过得你自己去请。”
李蔼:“谁。”
孟蝶:“我大哥,这拼音我同他说过,他会,而且他现在在翰林院也不是很忙,想要抽出时间比较容易。”
李蔼:……
上次他说想登门拜访,结果孟蝶说军功的事儿没安排完,容易落人口实,他们俩也就没回孟府,所以,他作为孟渊的妹夫,根本没有正式见过面。这就去求人?
看着僵住的李蔼,孟蝶失笑:“逗你的,我庄子上的先生也学了拼音,还有打算安排到学堂里的先生也都学会了的,正好,教那些小童之前先教一教兵士也是好的。还能攒些经验呢。”
李蔼当即在孟蝶的脸上印了个印子,孟蝶嫌弃的用手擦了一把:“一下子口水。”
次日一早,皇后传口谕,召孟蝶觐见。为的就是拼音推广一事。
皇后:“陛下对拼音赞不绝口,想在百姓中推广,正如你所说,百姓不必会写字,只要认字就行了。这拼音是你首创,推广方法你可曾想过?”
孟蝶当然想过:“臣那个学堂会优先招收女工们的孩子进去学习窍门,等他们学会之后立刻就换下一批,窍门并不难,都是生活中常用的,臣估算过,一个孩子的学习时间最多是两年。而学习过的孩子肯定都会拼音的,他们回家用沙盘柳枝教长辈拼音就可以了。”
皇后颔首:“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这样一茬接着一茬,京城百姓用不了三五年就能人人都会拼音。”皇后话锋一转:“你这学堂也不错,尤其是那本书,书中的内容陛下也有心推广,只是现在不大方便。”
哪里不方便皇后没直接说,但是懂的都懂,银子不方便,建学校是要银子的。
孟蝶:“娘娘,工厂其实也可以充作学校的,因为不允许点蜡烛,工厂在傍晚时分就没人了,织娘们所在的地方有织机也就算了,缫丝的地方全是大空屋子,若是让人在里面学习拼音,十分简单。”
皇后沉思片刻:“傍晚之后孩童出来恐怕并不安全。”
孟蝶:“娘娘,其它地方可以不从孩童先学,比如说可以是小吏衙役,乡长里长村长这类,尤其是村长,只要他学会了,随时都可以教村里人。”
皇后笑了:“此法甚好,是本宫着相了,只想着先教小童。”
孟蝶:“娘娘怜惜他们。”孟蝶话锋一转:“而这带拼音的三百千书籍也可以刊印一批,平价出售。以村子为例,让村民一家买三本书他们未必愿意,一个村子大家伙儿集资买三本书想必都不会拒绝,会了拼音大家伙儿农闲的时候就可以传阅,只要看得多了,早晚把这几本书上的字都能认全。”
皇后颔首:“不错,此法甚好。”
与皇后聊的十分愉快,中午孟蝶又在宫里蹭了顿饭,下午才回去。孟蝶是兴奋的,她曾经非常非常羡慕梦中世界的百姓,他们人人都可以上学识字,现在他们大易朝的百姓终于不用做个睁眼瞎了。
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刚进腊月工部那边就交了差,长安侯府修缮好了。
孟蝶和李蔼亲自写了不少请柬,广邀亲朋,纵然他们不打算分府过去居住,府邸好了也需要暖房的,而且借着这个机会,李蔼也会正式以长安侯的身份步入京城权贵的社交圈。
腊月初六黄道吉日。修葺一新的长安侯府张灯结彩,人声鼎沸,门口车轿往来密集,一度到了马车没有停靠之所的程度。
孟蝶以女主人的身份迎客,温氏和姚氏帮她打理内里,周氏作为长辈不好直接帮忙,也将自己的两个大丫鬟派了过来帮着支应,吴氏和方氏也都派了人过来。
侯夫人和宁夫人高居上座,听着周围恭维的话,两人几乎都年轻了十岁。热烈的气氛在大长公主到达后又掀起了另一轮的高/潮,恭贺之声几乎能传出几里之外。
巳时正,太子和太子妃驾临,直入长安侯府前院正厅。
孟蝶引着后宅众多女子到前面,女子与前院的男宾各成一排,男左女右。由于人太多,太子免了所有人的跪拜之礼。
看着高居上座的太子和太子妃,不少人心中惊讶,太子妃竟是不入后宅吗?为什么?很快他们就知道了为什么。
太子在侯府正厅亲自宣读加封李蔼为长安侯的圣旨。随后又亲自宣读了加封孟蝶为长安侯夫人的圣旨。
不少来宾心中滋味儿难明,在侯府正厅,在这样的场合中直接宣读加封为夫人的旨意,从此以后谁还能拿未曾结发说事?孟蝶就是李蔼的妻子,唯一的正妻。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到这里结束时,他们很快发现他们错了。
李蔼看向太子,太子颔首,李蔼一招手,湖绿捧着个托盘出现,里面是一把金剪刀。李蔼拿起金剪刀从自己的头发上剪下一缕,又从孟蝶头发上剪下一缕。
太子:“这个我可不会,劳烦爱妻了。”
太子妃一笑,从太子手中接过两缕头发,纤白的手指翻飞,同心结转眼而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太子:“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孟蝶接过编成同心结的头发与李蔼一同感谢:“臣谢殿下,谢娘娘。”
砰——巨大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即使在青天白日,依旧绚烂得耀人眼目。
这一场加封仪式所用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次的仪式都是大易朝上上下下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闺阁女子,少有不羡慕的。
腊月初八,在正房那边喝完腊八粥,李蔼同孟蝶回到院子立刻吩咐:“给我收拾几件衣服,多收拾几件,小年之前我应该不会回来了。”
玫红应了一声,赶忙带人去收拾。
孟蝶和李蔼回屋相对而坐,孟蝶好奇:“突然又有事情了?”
李蔼:“不是突然。咱们这次到达京城的一共是五万兵士,这五万兵士都是精兵,也是确定会继续当兵的。”
孟蝶:“他们现在是有归处了?”
李蔼:“大方向的归处早就有了,只不过具体去哪里还要详细分派,如今详细分派也差不多了,头年的时候准备过去简单磨合一下。若是都没问题。年后正式调过去。”
孟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都准备去哪里?”
李蔼拉起孟蝶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个“京郊叁万”四个字。
孟蝶一下子瞪圆了眼睛:“那边一共不是才十吗?这一下子换掉将近三分之一,能行吗?”
李蔼颔首:“有什么不行的。”李蔼在孟蝶手心写了个“十五”。
孟蝶恍然大悟,原来京郊大营真正的兵力是十五万,宣称十万不过是诱敌之法,迷惑敌人,真有人谋反,一旦错估京郊大营的兵力,那真的有可能满盘皆输。
李蔼:“有一万归京城守卫成为符提督的部下,这几年除了前线,内里称得上是国泰民安,人口越发稠密,京城繁华的街道多了一条又一条,符提督那边上本表示人手不够用,还有一些老兵要退役,还要分给大理寺和刑部一些人,故此分他一万。”
这一点孟蝶深有感触:“确实繁华了许多,繁华的街道对比你刚离开京城的时候最少多了十二条出来。京城的人口那会儿我记得大概在三四百万,现在已经将近七八百万,几乎翻了一倍,这才几年的功夫啊!”
李蔼:“最后剩下那一万,不出意外还是由我带着。年后陛下会下旨封我为銮仪卫副使。”
孟蝶顿住,几乎电光火石间就懂了大军为什么这么安排。京郊大营主帅是镇国公,也就是皇帝的亲舅舅,京城治安或者说京城兵士的主管是九门提督,符研修是镇国公世子,是皇帝的表弟。也就是说,京城和京郊大营的兵权在镇国公父子手中。
这种情况无论是对皇帝还是对镇国公家都不算好事,对于皇帝来说,自己的安全彻底系在一家人身上,对方但凡有个二心呢?
对于镇国公一家子来说,他们这简直就是架在火上烤,太容易被皇帝猜忌了。
幸好,幸好皇帝还有皇城军,这是皇帝直管的直属军队。但是三角形才是稳固的,现在依旧不是三角形,怎么办?李蔼成为皇城军领头之一,再把他带出来的兵塞入京郊大营和京城守卫。这样虽然还达不到稳固的三角形,但是基本上大差不差了。
孟蝶:“安国公呢?”
李蔼眉眼染上笑意:“年后琅妹妹完婚之后他就会回阿克苏城,那边虽然递交了降表,后续还要处理一些事情,以及还要防着他们。”
玫红在屋外喊了一声:“二爷,二奶奶,二爷的行礼收拾好了。”
李蔼看着孟蝶,孟蝶扭头看向外面昨晚刚下新雪,银装素裹,好生漂亮。
唉声叹气的起身,李蔼经过孟蝶的时候,孟蝶伸手抓住李蔼的手,分开五指,十指紧扣,迅速抽出:“自己记得添换衣服。”
李蔼这才兴高采烈的出门。
刚到军营大门这边李蔼就觉得气氛不对,一路到安国公的中军宝帐,他确定他没感觉错,地上有碎瓷片,明显是有人摔了茶盅。
军中物资短缺,生气的时候宁可去外面杀敌或者去校场打一架也绝不会砸物品的,哪怕现在在京郊,习惯不会轻易改变,砸了茶盅只能说明主帅十分生气。
“长丰回来了?”
李蔼:“出了什么事?”
“哎!别提了。”
“老子的肺管子都要气炸了,草!”
“妈了个拔子的,都是一群畜生。”
夹杂着各种各样的骂声,李蔼慢慢的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当初孟蝶说有些贫穷的兵士是无力上京城的,不如他们派一些人下去接应一下那些贫穷的兵士,李蔼回来一说,这个主意得到了众将领的一致好评,安国公迅速安排兵士下去接人,如今,这些接人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也带回来诸多消息。
比如说李蔼手下那个少了一条胳膊的赵大牛,他虽然有残疾了但是有军功,残疾的抚恤金加上他卖/军功很是得了不少银子,回家之后父母哥哥嫂子看着他少了的那条胳膊,各个哭成了泪人,对他是满满的心疼。
他有银子,家里人为他买了十几亩地,这些地都让他租借给村里人,这样他每年拿着租子就能吃喝不愁。
父母还请口碑较好的媒婆为他说媒,不要求姑娘多好看,只要求踏实肯干就行,毕竟赵大牛没了一条手臂干活儿肯定是不方便的。
接应的人到的时候,赵大牛都娶媳妇了,媳妇是个极为腼腆的姑娘,家里穷,他家给的聘礼多,姑娘父母就将姑娘嫁过来了,不过赵大牛疼媳妇,公婆也好,姑娘很是高兴,小日子过得十分和美。
赵大牛的日子无疑是比较不错的,然而本以为应该是平常的日子,接应的人顺道去看兄弟们才发现,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的是凤毛麟角。
一名将军手下也有一名亲兵,名叫张二拴,他是伤了腿,为了保住性命最终将小腿截掉了,平日里拄着拐杖生活自理是没问题的,一些不太重的活儿也没问题,他身上同样有军功,他也卖了军功,拿回家的银子虽然没有赵大牛多,也是不少的,买个十来亩地收租子日子也能过得不错,可他却差点儿被逼死。
张二拴回家后,父母兄弟也抱着他哭了一场,哭过之后赵大牛说了自己的打算,他父母立刻表示会帮他向周边人询问,帮他寻找合适的地。
听起来不错,实际上都是假的,张二拴的父母只是表面上积极罢了,实际上根本没给他看地,反而是今天爹生病了,要花银子请大夫买药吃,明天弟弟要娶媳妇,家里银子不够,你当哥哥不先给垫一把?
张二拴是个实诚人,待人尤其是待家里人更是没有半分心眼子,家里没钱,他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在有钱的情况下,他愿意拿出来帮助家里人。
他父母最长说的一句话:“二拴啊,你现在腿脚不利落,干活不行,以后等我们老两口一闭眼,你就靠着你的大哥和弟弟了,以后侄子也能给你养老送终。”
张二拴觉得这话怪怪的,但是他想着父母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就没多想,家里有困难他出银子帮忙,家里有活儿他也都积极的干,不知不觉中他回家不到半年,手里的银子花了一半儿。
事情转折在于邻村的猎户猎到了一头野猪,其实也不是猎到的,是两只公猪打架,一只受伤后被他捡了漏。
猎户人不错,他捡漏也没忘记同村的父老乡亲,将野猪弄回后就在村里以市价八折的钱售卖野猪肉。张二拴得了消息就去买了几斤肉,昨儿他爹说最近一直生病,嘴里没味道,想吃肉。
拎着买好的肉回家想给老爹一个惊喜,刚回家他先闻到了一阵肉香,一开始张二拴以为自己是馋肉出现幻觉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他爹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俩快吃,等会儿那个残废回来了,他能吃的很,你们就啥都吃不到了。”
那个他帮忙给了彩礼钱的弟弟:“爹你也吃,哎呀,就因为二哥天天在家,我们都多久没买肉吃了。”
总是说他不容易的大嫂:“可不就是,天天在家里晃荡,也不知道出去找个活儿干,就知道在家吃白饭。”
说要给他养老送终的侄子:“二叔真讨厌。”
说二叔很厉害的侄女:“对。”
他娘一贯温柔的声音这会儿有些尖利:“快别说话了,赶紧吃,然后赶紧把锅刷了。”
说他为了全家去当兵,我肯定照顾你一辈子的大哥:“娘,吃得有点儿撑,咱晚上喝米汤就好了。正好省点粮食,二弟也太能吃了。”
“行。”
张二拴以前当兵的时候是斥候,斥候是去前方打听消息关注敌军动向的人,必备技能就是隐藏自己的行迹和声音,纵然现在没了一个小腿,张二拴想要瞒过一家子的耳目进屋非常容易。
一直走到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屋里的七个人都没发现问题,依旧在大口吃着肉。
砰——门被狠狠撞开,咣当一下砸墙上又弹了几下,连续发出咣咣的声音。
屋中七个人吓得齐齐一个哆嗦,他小弟张三拴嘴里的肉块比较大,一下子跑到嗓子眼,顿时噎得他两眼上翻,露出明晃晃的眼白。
“三拴,三拴……”
“老儿子,老儿子……”
一阵鸡飞狗跳,张三栓成功捡回一条小命,张二拴也与家人彻底翻了脸,当兵好几年,张二拴绝不是窝囊的性子,他很直白要钱,小弟的彩礼钱是他付的,这钱要还给他,无论他娘怎么撒泼打滚他也要钱。
他还多了个心眼,当兵之前家里什么样儿他很清楚,回来之后也没听村里人说他们家发财,他娘一贯舍不得吃穿,怎么会突然买那么多肉吃?
他去找了给他爹看病的大夫,一问,果然问出了问题。他爹是装病,他去拿银子买药他爹转头就去退药拿银子。
张二拴那一刻大脑都是空白的,作为从小就不太受到宠爱的老二,他倒也没指望爹娘向疼爱大哥三弟那样疼爱他,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爹娘算计他至此。
第138章
张二拴的爹娘也够狠,见张二拴铁了心从老三要彩礼钱,又抖出张爹装病骗儿子银子的事儿,张爹一口咬定:“分家。”
这会儿百姓是要服徭役的,服徭役的方式论户,一旦分家,张二拴自立门户就得年年去服徭役,他一个残疾怎么服徭役,到时候就得拿钱去顶替。
张爹冷笑:“我是你老子,三儿是你弟弟,我们不就花了你点儿银子吗,你瞅瞅你这个闹,早知道你这样,当初就不该养大了你,现在咱们分家吧,彼此不见面也好,我们就当没养过你。”
张二拴也是硬气的:“分家就分家,先把银子还来。”
张爹冷笑一声:“银子,你给我们银子才对,我和你娘养大了你,你给我们养老钱天经地义,我们也不多要,一个月一两。”
在乡下,别说一个月一两,一个月一百文都是多的,张二拴同样冷笑:“一个月一两?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享福的命,别钱没拿到先烧死了。”
张爹大怒,伸手打张二拴,他以为一个残废还不是随便他打,他完全忘了,张二拴在战场上七八年,几次死里逃生,就算没了个小腿,打他一个有点儿年纪的老农民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张二拴到底顾忌着这是亲爹,没下死手,饶是如此,张娘顿时开始在地上打滚哭嚎:“杀人啦,这个不孝的杀亲爹啦,还有没有王法啦……”
不用去找,村长和宗亲族老都到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村里人人都知道张家老两口偏心,可儿子赡养爹娘也是应该的,张家夫妻咬死要奉养钱,就是去打官司,县令也得判张二拴拿钱。
何况,这年头孩子多,有几家不偏心的?为着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长辈们也多是说张二拴应该给钱,不过他三弟的彩礼钱应该还给他。
宗亲族老各打五十大板,两头和稀泥。张家夫妇不同意,张二拴同样不同意,张家夫妇直接去告官,县令那边哪想管这种事,案子压着,张家夫妇就将张二拴撵出张家,天天在村里对着他的临时居所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的,说得最多的就是他现在是残废。
接应的人就是这时候到的,张二拴有钱,不在他们接应的名单上,来接应的人名叫张亮,也是巧了,两人一个姓,又是在同一个将军下当兵,几次同生共死,关系就比旁人亲厚了不少,这一次他想着顺路就来探望张二拴。
兄弟这一见面张亮就红了眼眶,张二拴离开军营的时候还是个挺健壮的汉子,胳膊胸腹上还有肌肉,这才几个月,人瘦得眼窝深陷,竟只剩了一把骨头:“哥,你怎么成了这样?”
张二拴:“你不在军营,怎么跑这里来了?”
张亮:“还不是咱们二奶奶想的周全,说是很多兄弟没立功就残疾了,家里没有银钱,这一路上京的川资路费怎么办?主帅一听有道理,就派了兄弟们出来接应大家。”
张二拴眼眶一红,他当初截腿正是在伤口最容易化脓的夏天,他的伤口靠着烈酒一点儿没化脓,这才保全了这条性命,抹了一把眼睛张二拴感叹:“还是二奶奶惦记着咱们。”
在前线军中,二爷是没有的,没有人这么称呼李蔼,二奶奶是必须存在的,除了主帅是地地道道的长辈称呼侄儿媳妇,其余人都会随着范宏的称呼亲切的喊二奶奶。
张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二拴确定兄弟混得好,立刻将事情和盘托出。张亮气得当场就要找张家一家子拼命,被张二拴拦住:“和他们拼命不值当,他们已经告了官,这事儿得看县太爷怎么判,兄弟你现在也是官身,不如去拜访县太爷,问问详细。”
“行。”张亮一口答应:“我去试试。”
县令本不想管这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很不好判决的,后来一听说对方是前线军,顿时改了主意,非常亲切的招待了张亮,张亮比张二拴还实诚,三言两语就被县令知道了他为什么在这里了,当即县令表示这事儿好判。
升堂这一天,张家全家,张二拴,以及张家村的村长和宗亲族老都来了。
张老娘上了公堂就开始哭:“这个不孝的,我们老两口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他不但不孝顺我们,还想打我们,求大老爷做主啊。”
县令一拍惊堂木:“不得咆哮公堂。”
张老娘把眼泪硬憋回去,还打了个嗝。
县令:“张二拴,你父母告你不孝,让你拿赡养银钱,儿子赡养父母天经地义,按照本地花销,本官判你每个月给父母五十文钱,三十斤米,你愿不愿意?”
张二拴:“草民愿意。”
张爹:“大人,他那么有钱,凭什么只给我们五十文,三十斤米,这点钱根本不够我们老两口一个月的吃用,一个月要给我们一两银子才行。”
县令沉下脸:“他的银子是因为他保家卫国最终残疾朝廷给的抚恤金,这份钱只能给他自己花用,一个月一百五十文钱,九十斤米,这是本官根据本地老人每月所需定制出的,你有三子,他只需承担奉养的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你可以从另外二子索要。”
张爹一顿。
县令声音越发冰冷:“这是你和你妻子两个人的花用,若是有朝一日只剩一人,每月减半。你若是有疑议,本官可请上峰派人来本地调查老人每月花销,你们到底愿不愿意?”
张爹并不傻,本地老人一月花销他很清楚:“草民愿意,但是他得一次性付清二十年的,不然他跑了以后不给咱们了怎么办。”
县令:“二十年?本地老人平均寿命在五十岁,你今年四十有七,一次最多三年。”
……
张爹好悬没被县令这句话气死,这是说他就能活到五十岁吗?对方要不是县令,他绝对要破口大骂,眼下只能委委屈屈同意。
张二拴算了一下,他们村糙米五文一斤,一共六两银子。
县令话锋一转:“张家村村长何在,张家一共有多少家产?几个儿子?”
张爹还没从奉养钱太少的打击中回神,又听见这个,顿时慌了:“大人,这、这什么意思?”
县令:“你告张二拴的时候一是要奉养钱,二是要分家。眼下自然是分家。”
张爹:“是要分家,他直接出去了就行了。”
县令沉下脸:“直接出去?本朝律法规定,家中产业当诸子均分。”
张家人齐齐傻眼,疯狂给张爹使眼色,张爹:“大人,大人,我不告了,我不分家了。”
县令一拍惊堂木:“你不告了?这告官一事岂是你想告就告,不想告就不告的?村长何在?报家产分家。”
张老娘:“大人,我们不告了,不告了。”
张爹也跟着一叠声的说不告了。
县令不得不又拍惊堂木:“肃静,按照律令,无故撤诉当仗责五十棍子,今念你年老又是家事,仗责三十,拉下去。”
仗责三十!张爹眼前发黑,这能打死他:“大人,我告,我告……”
张三拴扑过来:“爹,不能告啊!”
张老娘推了她最爱的小儿子一把:“你想让大人打死你爹不成。”
张老爹愤愤的看着张三拴:“你个白眼狼。大人,我告,我告,分家,我愿意分家。”
有县令在,有小心思的村长和宗亲族老再也不敢拉偏架,规规矩矩报了张家的家产,县令当即公正的一分为三,兄弟三人一人一份。张老爹看着自己名下的田地分给了三个儿子,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
县令又问:“张三拴何在?你二哥告你欠钱不还,说你给妻子的彩礼钱是他垫付的,可有此事?”
张三拴:“大人,没有的事儿,这钱是我爹娘给的,他一个瘸、他同我关系不好,怎么会给我垫付彩礼呢。”
张亮适时插言:“大人,咱们前线军给的银子后面是有特殊印记的,是不是张二拴的银子,一查便知。”
县令颔首:“这个本官听说了,户部的冉尚书特别在银锭底部写了个小小的勇字,代表前线军英勇无畏。”
张三拴的眼睛瞬间就直了,不敢继续狡辩,只能承认,县令判他当堂还钱,他只能咬牙从刚分到的银两中拿出五两银子还给张二拴,心痛得好似在滴血,早知道要他自己出这份钱,他当初就不充大方给五两银子的聘礼了,明明他们村也就二两银子顶天的。
张家以为事情完结了,没想到事情还没完,县令又命人提审当初帮张老爹看病的大夫,大夫来到公堂之上就吓傻了,把张老爹找他骗张二拴的事抖了个干干净净。
张老爹白了一张脸,他不怕别人笑他骗儿子钱,他怕县令让给张二拴钱。
县令没搭理他:“张老汉明明无病,你却告诉张二拴他爹生病,你这庸医,本官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本官查封你的医馆,以后你也不得继续行医;一个是把骗得张二拴的钱财如数奉还。”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可大夫不服气:“大人,是张老汉让我这么骗张二拴的。”
县令:“身为大夫却联合别人骗人,你觉得你无辜吗?”
大夫萎靡于地:“草民愿意还钱。”当堂赔了所有的钱。
县令宣布退堂。
大夫起身冲着张家村的村长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以后你们张家村的都不必来找我看病了。”
村长顿时就慌了,他们这里是小地方,这位杨大夫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吧,但是他医术还是不错的,也不会多收钱,他如果不给张家村的人看病,他们村子可就请不到靠谱的大夫了。
几乎是电光火石,村长和宗亲族老们分了两拨,一拨给大夫说好话,一拨逼着张老爹拿钱,把钱赔给大夫。
张老爹也害怕,他手中死死攥着刚刚张二拴给的六两银子:“我倒是想给,可刚刚分家,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这钱我都给老大老三了。”
好像也是,村长等人看向老大和老三,这一扭头才发现两人惦着脚正想跑,这下没跑了,被逼的到底是拿了银子出来给了杨大夫,平息了杨大夫的怒火。
一场官司打下来,张二拴拿回了自己的抚恤金,虽然给了张家夫妇六两赡养费,他也拿到了三分之一家产,五亩地和五两银子,他还赚了。
相比之下张家夫妇名下财产全没了,只有张二拴给的六两银子。以后老大和老三养不养他们,那就不得而知了。
下了堂张亮和张二拴一起去谢这位文县令。
文县令笑着看着两人:“二位客气了,若非你们抛头颅洒热血在前线挡住敌国,我们境内又如何安享太平呢,朝廷是绝不会让功臣寒心的。更何况作为一地的父母官,处理这样的事情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一番话说的张亮和张二拴越发高兴,张亮和张二拴一研究,张二拴老家也不待了,干脆他也进京给将军们种地好了。现在发愁的是刚分到的这五亩地。
文县令:“张兄弟若是信得过我,不如把地契留下,我帮你在县衙贴个告示,将地卖出,得了银两以后我再差人给你送去京城。”
张二拴有些迟疑:“大人,这是不是太麻烦您了。”
文县令豪气的一摆手:“这有什么麻烦的,一句话的事儿。只是这钱送到何处,你们还得给我留个地址。”
张二拴:“送大营里?”
张亮摇摇头:“过了年咱们大营的兄弟就都有了去处,不会继续在那里的,要我看不如送二奶奶那里去。”
张二拴:“这会不会太麻烦二奶奶。”他们可不是李将军的亲兵。
张亮想了想:“还是送到二奶奶那里好,主帅和咱们将军过了年都会回阿克苏的。”
张二拴终于点了头:“县令大人,这是地契,卖了钱就麻烦您什么时候有空差人送到二奶奶那里就好了。”
文县令含笑点头:“放心吧。”
张二拴就这么跟着张亮来到了京城,他们回来自然就将这件事同主将说了,其余人也都知道了消息,然后才发现张二拴的遭遇并不是个例。
而且张二拴还算是好的呢,他虽然最开始因为对家里人不设防吃了亏,到底还是有心眼的,性子也比较硬,不是那忍气吞声的,终于等来了兄弟后更是遇到了好县令。
张二拴原本跟着的闵将军看着李蔼:“长丰,二拴的事儿多亏了那位县令,咱们不差那几十两银子,但这口气他是给咱们出了,我特别感谢。原本我想送点儿礼物给人家,主帅说不太适合,人家肯帮忙八成也不是看在咱们的面子上,估计是想求二奶奶。”
李蔼:“他们文官那一套咱们确实不懂,不过刚刚不说二拴的地契留下了么,文县令差人送钱到我府里的时候,两边就能交流了。”
闵将军吧嗒吧嗒滋味儿,一拍大腿:“嘿!原来早就留了后手。这群文官果然都是八百个心眼子。”
帐篷中一直凝滞的气氛终于松动了一些。
李蔼看着地上的残骸,他不认为主帅是因为这件事摔了茶杯,肯定还有别的事儿,很快李蔼就知道了什么事儿,他气得一拍椅子,咔嚓,本就没多结实的椅子不堪重负,彻底报废。要不是他反应快,估计今天要丢大脸。
不过这会儿没人笑话李蔼,刚刚松动的气氛再次凝滞。安国公看向李蔼:“咱们军营里都是男人,何况这也属于军防重地,荣氏和她女儿不适合长期待在这里,我原想着将她们送到我娘那里,结果荣氏一听要将她们送走,整个人就宛如惊弓之鸟。后来杏黄同她说话,提到了侄儿媳妇,荣氏倒是不排斥。”
李蔼接口:“那就送到我府里吧,还可以让杏黄送她们过去,这样应该会让她更安心些。”
安国公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杏黄接了消息,二话不说就去了荣氏母女的小帐篷:“荣娘子,我们二爷刚回来了,说是让我陪着你们去见我们二奶奶,到时候二奶奶会将你和小桂花都安排好的。”
荣氏:“我、那、这……”
杏黄:“你把东西收拾好就行,马上中午了,咱们吃了午饭再过去。”
荣氏低低的应了一声:“诶。”
杏黄:“荣娘子你就放心吧,我们二奶奶是顶顶和气的人。我先去给你们把饭端来。”
看着杏黄离开,荣氏默默的收拾东西,其实根本没啥东西,她一共就两套薄衣服,这会儿都穿在身上,女儿桂花也只有身上的一套衣服。唯一要带的,也只有一个陈旧的拨浪鼓。
小桂花紧紧抱着自己的小拨浪鼓,仰着白净的小脸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娘,是不是要把我送走了?”
荣氏眼眶一红将女儿搂在怀里:“是娘和你一起走,咱们一起去二奶奶那里。”
小桂花细瘦的小手揪住荣氏的衣襟儿:“是爹爹信里说的给糖吃的二奶奶吗?”
荣氏:“对,是那位二奶奶,所以小桂花不怕啊!娘的小乖乖,娘在,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的。”
小桂花将小脸贴在荣氏的脖颈处,蹭了蹭。荣氏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无论前路如何,她豁出去这条命也要为女儿挣个出路。
恰在这时杏黄端着饭菜进来:“饭菜来喽,今儿是腊八,有腊八粥,还有小桂花最喜欢的冰糖肘子。”
小桂花眼睛一亮,荣氏脸上也露出笑容:“杏黄姑娘,真是谢谢你了。”
杏黄看了一眼荣氏身上单薄的衣衫:“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就出发去见二奶奶。”
被杏黄惦记的孟蝶这会儿也在吃饭,今儿腊八,早晨喝完腊八粥,侯夫人就吩咐厨房熬火锅底料,中午女眷们都在正房这边一块儿吃火锅。
人多热闹,大家边吃边说说笑笑的。正在这时,有婆子满脸喜色进来:“回老夫人,三太太,王家那边打发人来说,刚刚午时的时候咱们二小姐生下一位小小姐,母女均安。”
周氏蹭的站起身:“生了?这么快?”
侯夫人:“是快了些,上回大夫不是说要等小年左右才能生吗?”
婆子笑了:“都说是小小姐等不及看过年的热闹了,大夫说女孩儿本就多有提前的。”
侯夫人这才展颜:“母女均安就好,母女均安就好。”说着看向周氏:“你收拾收拾这就过去瞧瞧她。”
周氏:“诶。”
“老夫人,三太太。”没等周氏离开,又一名婆子满面笑意的进来:“杭家那边打发人来了,说是刚刚午时的时候咱们表小姐生下一名小少爷,母子均安。”
大家伙儿纷纷向周氏道喜,这属实是双喜临门了,周氏眉开眼笑,同侯夫人告假,脚步生风的离开,她先去看女儿再去看侄女。
温氏看着周氏离开的背影:“三婶子真是有儿孙福,我前儿听说,芸兄弟的亲事也要定下来了?”
孟蝶颔首:“不单单是三叔家的芸兄弟,四叔家的茗兄弟亲事都要定下来了。”这两人包括李芃现在都是武举人,如今都跟在李蔼身边帮忙。
别看是白干活儿,这也得是非常亲近的亲人才肯将他们带在身边,跟着李蔼学习处理军中事物,等他们将来考上武进士自己领队的时候,这段帮忙经历那就是不可多得的经验,起点就比其他进士高了一截儿,晋升最少比旁人快三成。
周氏和吴氏这段儿时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就源自于这里了。这三兄弟也争气,李芃已经娶妻不论,李芸和李茗都被大营里的老将军相中了,有意结亲。
这就更让人开心了,军营里的老将军们各个都是有战功有实权的,是极好的联姻对象。何况有李蔼把关,姑娘们的状况也都不用担心,这亲事绝对应得。
温氏眉眼弯弯:“看来明年我们有的忙了。”
第139章
众人正在说说笑笑,沐晴进来了:“见过老夫人,夫人。二奶奶,杏黄姐姐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对儿母女,说是阵亡兵士的家属,二爷让送回来的。”
孟蝶回神:“知道了。”起身:“祖母,母亲,我回去瞧瞧怎么回事。”
侯夫人:“吃的都出汗了,把大氅披上,别吹了风。”
“诶。”
孟蝶起身同沐晴一同往回走:“具体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沐晴:“杏黄姐姐一回来就打发我来寻二奶奶了,不过那对儿母女我看到了,穿的挺单薄的,日子估计过得不太好。”
迅速回到栖霞院,刚一进正厅,杏黄就冲了过来:“二奶奶。”
接着就是噗通两声。
“哎呦,快起来。”孟蝶解开大氅的绳结,湖绿赶忙接过大氅。
菀儿扶起了荣氏。
孟蝶坐到椅子上眉眼含笑:“坐吧,怎么称呼?”
荣氏抱着女儿满是拘谨,说话结结巴巴的:“我、我夫家姓木,娘家姓荣。”
孟蝶的目光落在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身上,连忙挪开目光:“荣娘子请坐,既到了我这儿就不必客气,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
荣氏小心翼翼坐到椅子上,也只坐了半边,不敢坐实。
孟蝶看向杏黄。杏黄立刻说:“二爷的意思是荣姐姐母女暂时就先住在咱们府上,究竟住在哪里二奶奶安排就是了。”
孟蝶颔首:“阿雪,你带两个人把后院的西厢收拾出来。”
“诶。”
孟蝶看向荣氏:“我瞅你们母女二人一路风尘的,不如先去洗漱一番换换衣裳,休息休息,等精神好了我们再聊。”
荣氏连连点头。
孟蝶:“小玉,你带着她们去洗漱。”
“是。”
小玉天生微笑唇,脸上还有点儿婴儿肥,模样十分讨喜无害,她来到荣氏的身边:“荣娘子,请。”
荣氏看了一眼杏黄,杏黄冲着她点点头,荣氏声若蚊蝇:“麻烦你了。”
眼见荣氏母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孟蝶:“菀儿,你去正房那边儿,问问母亲和两位婶子,妹妹们有没有合适的厚实衣裳给刚刚那个小姑娘穿。”
“诶。”
孟蝶:“至于荣娘子……”孟蝶本人比荣氏高了有一个头。
杏黄接口:“我回来的时候让阿雪找她的衣服去了,阿雪同荣姐姐的身形差不多。”
孟蝶点头,起身同杏黄进入里屋:“具体是怎么回事?”
一说起这个,杏黄沉了一张脸:“这辈子都没听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儿。”
荣氏家贫,她十七岁那年父母贪图聘礼将她许给了二十七岁的木老三,木家同样穷,兄弟三人,前面两个好歹在二十岁之前娶了媳妇,到木老三这里外债一堆实在娶不到了,一直到木老三二十七岁,他自己到处卖力气总算攒了点儿银子,娶了荣氏进门。
对于得来不易的媳妇,木老三很是疼惜。对于荣氏来说,她在娘家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有人疼了,对方虽然年纪大点儿,她也很高兴。夫妻俩过得很和美,偶尔还能畅想一下未来。
就在这个时候朝廷前线失利,便要继续征兵去前线打仗,木家有兄弟三人自然是被征召的对象。通常应该是已经有了儿子的木老大或者木老二去,他们家偏是新婚没多久的木老三去了。
直到很久之后荣氏才知道,她两个嫂子仗着生了男丁同公婆撒泼,胆敢让她们的丈夫去,她们就带着孩子回娘家,木老大和木老二也跪下来求木老三,并且保证会照顾荣氏,不会让她走道儿(再嫁)的,木老三无奈,给荣氏留下仅有的百十文钱去参军了。
木老三离开不久荣氏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木家上下原本很是高兴,等她生下来发现是女孩儿之后对她就淡淡的,因为女孩是八月桂花盛开的时节生的,荣氏给取名叫桂花。
没有男人,家里又穷,荣氏母女在木家的生活并不算好,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过荣氏咬牙也就坚持下来了,转折点在木老三离开的三年后,驿站那边送来了木老三的信件。
木家上下这才知道木老三参军不但没死,还当了个小头头,还问起荣氏的近况。
木家请村里的秀才给写了回信,重点告诉木老三他媳妇没走道儿,还给他生了个闺女。
一年后木家再次接到信件,同时而来的还有五两银子和一个木质的小拨浪鼓。银子是给荣氏的,拨浪鼓是给闺女的。从这以后荣氏母女的日子好过许多,木老爹木老娘对荣氏好了不少,倒是她的两个嫂子依旧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过也不敢太闹。
就在荣氏满心盼着木老三打完仗回来的时候,传来了木老三阵亡的噩耗,木老三倒在了这场战争胜利的前夕。
阵亡的将士都有抚恤金,木老三也曾立过功,他的上峰知道他只有一个女儿,怜惜孤女难过,又自掏腰包一百两,连同抚恤金等等凑了二百两银子送到木家。
木家得了钱给木老三办了丧事立了衣冠冢,为着摔盆的人选,木老大家和木老二家还吵了一架,这时候的习俗是,如同木老三这样没儿子的,哪个侄子摔盆哪个侄子就等于他儿子,可以接收他的遗产。最后大房胜出,由大房的二子木耀给木老三摔盆。
这事儿荣氏不关心也插不上话,她那会儿六神无主除了哭也不知道想别的。
丧事办完刚出头七,木老娘就找荣氏谈心:“招娣啊,如今老三没了,你还年轻,也不用为他守着了,咱们家放你再嫁。”
荣氏急了:“母亲,我……”
木老娘:“你听我说,你娘家什么情况我知道,咱们家说放你再嫁也不是说让你回娘家,我们的意思是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娘家,你再嫁的时候按规矩咱们家要给你出一套嫁衣,你给老三守着这些年,老三也遗留了一些银子,我们就再出一套被褥。”
荣氏心动了,要说荣氏对木老三有多少感情,那纯粹是扯淡,两人成婚不足半年,木老三一走好几年,她都快把木老三的模样给忘了,何况她还年轻,她这个年岁,村里就没有守着的,哪个都会再嫁。
荣氏:“那桂花呢。”
木老娘:“桂花还有我们老两口,再不济还有俩大伯呢,肯定不能让你带着,而且不带孩子你嫁人也更方便些。”
荣氏彻底安了心,同意再嫁,将桂花留在木家。
木家很积极,很快给荣氏找了个别村的汉子,据说那汉子十分勤快,就是太老实了,不会说话,前头儿的老婆同货郎勾搭到一起跑了,眼下只有一个女儿,荣氏嫁过去肯定不会吃苦的,要是再能生下个儿子,那日子更是红红火火。
荣氏听着条件点了头。她想着自己要出嫁,就把桂花所有的衣服拿出来重新浆洗一遍。对木老三没啥深感情,对相依为命的女儿,荣氏是真的疼爱有加。
洗衣服的时候,一直同她不错的邻居媳妇齐氏悄悄找到她:“招娣,木家给你找的那个男人你知道具体吗?”
荣氏:“怎么了?母亲说老实肯干,有个女儿,老婆跟货郎跑了。”
“呸!”齐氏:“他们真这么说的?这是要把你往火坑里推呢,我有个堂姐就嫁到那个村儿,那个男人打老婆,心情一有不顺就打,往死了打,他前头那个因为生的是闺女可没少挨打,后来实在受不了,这才跑了,不过也有说是被他打死了。老婆没了之后那男人就打闺女,那小姑娘从小到大身上就没一块好肉,他们村里儿就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
啪嗒,手中的衣服掉入河水中,溅起小小的水花,随着水流缓缓飘去下游。
齐氏一把捞回衣服:“我说你也长个心眼儿,那木老三留下这么一大笔银子,你守着,他们家就得好吃好喝的养着你,把你打发出去了,他们可省银子了。”
荣氏顾不得盆里的衣服:“我回去仔细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齐氏一把拽住荣氏:“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荣氏:“我知道。”随便应了一声,荣氏迅速跑回木家。
也不知道她是被齐氏的话影响了,还是木老三在天有灵,回家的时候荣氏放轻了脚步,听到屋里有说话声后,更是鬼使神差的藏在窗下偷听没露面。
这一听就知道了真相,木家不但给她找的男人是个专门打老婆的,期待她被打死,只有她死了,才会没有人给桂花出头。他们更打算把桂花许给隔壁村的地主家做童养媳,那家有个傻孙子,比桂花大个五六岁,平日里也是经常打人的。
荣氏当即就闹开了,让她没想到的是,木家人将伪装的和善彻底撕开,一家子齐动手将她打了个遍体鳞伤,还打了桂花,最后将母女俩一起关到了柴房里。
孟蝶听到这里,气得砸了手中的茶杯:“如此丧德败行,也不怕天打雷劈。”
玫红听得眼眶通红:“我刚瞧她以为她有三十岁,原来才二十三岁。”
湖绿:“她们母女怎么逃出来的?”
杏黄嗤笑:“逃?怎么可能逃出来。”
一个瘦弱的女人一个才几岁的女娃怎们可能逃出来,被关的第二天,木家就来强抢桂花,打算现在就将她送到地主家换银子。
荣氏发了疯,拖着浑身的伤咬伤了木老大,用柴火棍子打伤了木老二,差点儿刺瞎他的眼睛。木家怕她继续发疯,又将柴房关上,想着饿她们几天,等她们彻底没力气了再把母女俩一起送走,一个送地主家,一个送事先说好的汉子家。
就在荣氏绝望的时候,李蔼他们派下来接应的人到了。宁强是这一片的领头,当初选这一片就是因为他和木老三在军营的时候关系不错,这次他从京城离开的时候将木老三的遗物都带回来了,带着搭档赵虎将遗物送来了木家。
木家上下十分客气,对宁强是千恩万谢,宁强看着木老爹和木老娘抱着木老三的遗物默默流泪的样子也跟着红了眼眶:“嫂子和小侄女呢?”
哭泣的人同时梗住。木老大和木老二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宁强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一路走来,男人阵亡女人转头就改嫁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他只以为木老三的媳妇也改嫁了,他这会儿问这个怕是戳到木家人的痛处了:“嫂子要是不方便,我见见侄女也行。”
木老爹蠕动了一下嘴唇,干巴巴的:“她、她……”
“哎呀,走水啦……”
邻居嗷的一嗓子吓得屋里众人纷纷打了个激灵,宁强噌的一下从屋里窜出来,木家其他人也赶忙从屋里冲出来。
烟从正房旁边小小的柴房飘出,眼瞅着烟雾越来越大,宁强皱眉,他好像听到了求救声?
“娘……咳咳……”女娃的哭喊声从柴房飘出。
宁强脸色大变,一个健步冲到柴房这边,看着上面落的锁,抽出腰刀一刀劈下,啪嗒,锁头应声而落,宁强打开柴门,里面躺着一名妇人,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扑在她身上哭。
几乎是在瞬间宁强就猜到了这对母女的身份,他伸手将小女孩抱起,小女孩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娘、娘……”
地上的妇人蠕动了一下,宁强身边跟着的人冲进去将人抱了出来。一阵风刮过,火舌一下子从柴房中探出。
傻了的木家人这会儿终于回过神,纷纷冲进厨房拿盆的拿盆,拎桶的拎桶,装满水泼向柴房,周边的邻居也都纷纷赶来帮忙。
一通忙乱之后火势成功被控制住,柴房没了小半儿,幸好无人伤亡。
宁强看着小女孩,眉心处皱成了个死疙瘩:“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侄女吧。”
木老娘张了张嘴没出声。木老大苦笑一声:“不瞒宁兄弟,这是我那弟妹和侄女,毕竟她还没改嫁,我就还称呼她一声弟妹。”
宁强挑了挑眉。
木老大:“老三去了,我们家也没想着让她守一辈子,可谁想,老三的丧事刚办完她就同外村的一个汉子勾搭到一起了,我们实在气不过,同她吵了一架,越说越生气,就动了手。”
宁强可没这么好糊弄:“我侄女这是怎么回事?”
木老大:“侄女要娘,我们也没办法,而且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同那汉子勾搭到一起的,我们心里不舒服,就干脆一并关到柴房了,想着等晚上就给她们放出来。”
“我没有。”荣氏饿得两眼昏花,这会儿强撑着一口气爬起来:“我没有勾搭人,是他们想送桂花给一个傻子当童养媳。”
木老大沉下来呢:“你敢说你没有再嫁的念头?”
荣氏:“我是想再嫁,可……”
木老大:“宁兄弟,你听到了,老三刚去,她就急巴巴的要改嫁,我、我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荣氏:“你……”
宁强看着紧紧拽着荣氏的桂花,又看看桂花身上洗得发白又摞着补丁的衣服,抬眼扫了一眼穿得整整齐齐的木家人,嘴角露出冷笑:“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木老大:“老三去了,她想再嫁本也没什么不对,我当初只是气不过老三尸骨未寒她就和人勾搭,如今咱们木家是肯定留不住她了,也不想留,我们准备今晚就给她送走。”
荣氏:“我没有、我没有勾搭人,我没有……”
宁强:“桂花呢?”
木老大:“桂花是我木家人,当然是我们养着了。”
正说着,远处来了一辆马车,身边还跟着几名仆从,到了木家这里马车停下。一名男子挑帘将手搭在仆从胳膊上,嫌弃的看了一眼小土路,挑拣着地方从马车上下来,还没进院子就迫不及待的喊:“不是说今儿就把人送过去吗,怎么还没送过去,咳咳……这什么味道。”
荣氏下意识的抱紧桂花。
木老大脸上的表情僵住。
宁强看了一眼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你们是谁?来接谁?”
马车上地主家的木管家看了一眼人高马大的宁强皱起眉:“你又是谁?”转头又看向木老爹:“我说木桩,我是看在咱们也算是没出五服的关系上,才把这个好事儿留给你们家,桂花到底送不送过去,你们要是不送,把定钱退回来,我们选别人。”
木老爹脸上露出笑容:“送送,我们肯定送过去。”
宁强不着痕迹的往荣氏和桂花身边靠了靠:“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老爹:“大侄子,咱家至今住的是茅草屋,有多穷你也看到了,荣氏又要改嫁,桂花这没爹又没娘的,我就给她定了一门好亲事,咱们隔壁村的地主家,桂花过去了就是少奶奶,将来吃香喝辣的,总比跟着咱们一家子穷人强。”
荣氏:“那是个傻子。”
木老爹瞪了她一眼:“什么傻不傻的,聪明的有什么用,能吃饱饭吗,能比得上地主家吗?”
荣氏:“他小小年纪经常犯疯打人。”
木老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家婆娘不挨打,你以为人人都是咱们家三儿那样把你当个宝儿呢。”
荣氏气得浑身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紧紧的搂着桂花吧嗒吧嗒掉眼泪。
木老爹伸手去拉桂花:“走。”
“慢着。”宁强伸手拦住木老爹。
木老爹撕下了一直伪装的面具:“大侄子,你能送来三儿的遗物,我们全家都感谢你,现在是咱们木家的家事,还希望你别插手。”
荣氏抱紧桂花:“父亲,老三才走,尸骨未寒,你真的就要卖了他的女儿吗,你就不怕老三晚上来找你?”
木老爹脸上满是不耐烦:“我是桂花的祖父,我还能害她不成。你赶紧的,别惹了木总管不高兴。”伸手去抓桂花的小细胳膊。
宁强抓住木老爹的胳膊,木老爹沉下脸:“大侄子这是管定咱们木家的事儿了?”
“咱们木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木老二领着村里的村长和宗亲族老以及一帮青壮迅速奔过来,不少人手里拿着镐头木棍,一名老者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阴森森的盯着宁强。
宁强抓着木老爹的手没放:“我一个外人自然管不了木家的事。”
老者和木老爹的缓和了脸色,木老爹:“还不放手。”
宁强没放手:“我这次千里迢迢的过来,也不单单是给木三哥送遗物,还有别的事情。”
木老爹:“什么事?”
宁强:“木三哥活着的时候在军营里已经给桂花定了亲事,木三哥过世了,对方怜惜桂花,我这次正好公干到此,他们就委托我接桂花进京。”
……
木老爹傻了眼。木老大:“你说定亲就定亲了?你有证据吗?你该不会是想拐了我们家桂花吧。”
站在老者身后拿着镐头棍子的男丁们瞬间将宁强和跟在他身边的赵虎围住,宁强和赵虎二话不说抽出寒光闪闪的腰刀。
宁强:“这是军营里面的刀,我这次来也有路引,有我们主帅发的公函,你们若是不信自可到衙门去查证。至于拐了你们家桂花,你们若是不放心,大可同我一起上京,看看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
木老大:“老三给桂花定亲了?只是嘴巴说说哪能作数,如今老三去了,桂花的亲事必须由祖父做主。”
宁强冷笑:“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三哥当初给桂花定的婆家是丁百户,人家是正六品,官职比县令都大,你们说不作数,要不要先问问人家?”
拄着拐杖的老者:“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你想带走桂花,必须留下信物。”
宁强:“好啊。”手腕一个用力,刀从手中飞出,插在老者面前,吓得老者蹬蹬后退差点儿没摔倒,宁强唇角勾笑:“这是我们前线军特制刀具,留下它做信物如何?容我提醒你们一句,我们这一路走来,每到一处地方都要换路引的,这次我到你们这里来也是报备过的。”
围着宁强赵虎两人蠢蠢欲动的汉子们熄了心思,不少人看向拄着拐杖的老者,老者的目光落在荣氏身上,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军营的东西当信物自然可以,桂花的爹既然给她订了婚,我们木家绝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桂花你也可以带走。不过荣氏,她不守妇道。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沉塘以儆效尤。”
第140章
荣氏睁大了眼睛。
赵虎身形一动,宁强拽了他一下:“你们这是想要动用私刑?”
又一名老者站出:“我是溪下村的村长,姓齐。”村长指着拄拐杖的老者:“这是木氏一族的族长。这位军爷,这一族有一族的规矩,荣氏不守妇道,木氏一族想要处置她无可厚非。时候不早了,军爷还是带着桂花早点上路为好,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路上可不太平。”
赤裸裸的威胁,宁强强压着怒火:“荣氏是否守妇道,自有县令大人定夺,你们认为他不守妇道,不如同我们一起去见官。她若是真的不守妇道,到时候在全县的百姓下见证沉塘,更能起到警示作用。”
木氏族长冷笑一声:“咱们族里出了这样的妇人本就颜面无光,军爷还想让全县百姓知道,这是定要让我们木氏一族在县里彻底抬不起头来吗?”
围着宁强和赵虎的男丁们纷纷用镐头指着两人,就等着族长一声令下,哪怕对方是军营来的人也不怕,山高皇帝远,尸首往山上一扔,谁知道发生过什么?
宁强咬牙,看了一眼荣氏,他今天能带走桂花,但是荣氏肯定救不下来。
荣氏眼泪滚滚而落,她这会儿反而不知道害怕,只要桂花能被救出去,她沉塘就沉塘,横竖她这辈子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说不得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呢。
宁强看着荣氏决绝的眼神,懂了她的选择,伸手接过桂花:“木族长说得……”
哒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宁强眼中露出惊喜。
十多个骑着马腰挎宝刀的军兵从乡间小路上过来,为首的正是本地的驻军,宁强的老乡宁旺:“宁强,你怎么这么久,大家伙儿都等着你一块儿喝酒呢。”
木氏族长和村长一众人脸色铁青。
玫红长出一口气:“幸亏那位叫宁旺的军爷去找了宁强。”
杏黄一撇嘴:“什么叫幸亏呀,要说幸亏那也是幸亏当地的县令,县令派人给宁旺那边送了信儿,说溪下村那一溜的几个村子宗族势力极为庞大,要是宁强他们过去不发生冲突还好,真发生冲突了保准吃亏,宁旺这才点了人手骑马过去给宁强撑腰。”
玫红张大嘴巴:“竟然是这样!这宗族势力有这么大?”
杏黄:“我以前也不知道,这两日倒是听了不少,闽浙江右有一些地方的宗族势力极为庞大,说是县令要办事也得事先同族长商量呢。”
玫红表示开眼了。
杏黄咬着牙:“二奶奶,这事儿绝对不能完,咱们得想办法把银子要回来,这银子就算打水漂喂狗都不能给他们。哦,还得狠狠打他们一顿,谁让他们打了荣姐姐和桂花呢。”
孟蝶没吭声。
杏黄急了:“二奶奶?二奶奶您怎么不吭声啊?”
孟蝶阴沉着脸没好气的看了杏黄一眼:“平日里让你多读书你就是不肯。”
“啊?”杏黄傻眼:“这、这啊?”这和读书有啥关系啊!
湖绿轻轻拉了一下杏黄的衣袖:“杏黄姐姐,咱们太/祖建国的时候,遗产的律法没有重新制定,就沿用的前朝例。前朝规定,人死后无儿子的,就由族里择五服之内的男丁继承遗产,只有五服之内没有男丁,女儿才能继承。这事儿就是打官司也打不赢的。”
杏黄傻眼:“亲生女儿不能继承,反而要给那些不知道隔了多少房的侄子继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孟蝶狠狠惯了一大口冷茶压下胸口的怒火:“女儿是外姓人,把财产给女儿了,这银子不就姓了别人家的姓儿?给隔了不知道多少房的侄子,那也是自己家的姓。”
“这、这……”杏黄气得在屋里转圈:“二奶奶,这事儿就只能这么算了?”
孟蝶靠在椅子上:“你一会儿还回大营是吧?告诉你们二爷,荣氏母女的事儿绝非个例,他若是得空,最好再派人去那些阵亡兵士的家里瞧瞧,尤其是前朝时贞洁牌坊多的地方,不说事事看顾,一两年之内最好走一趟。”
杏黄愣了愣:“贞节牌坊?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哎呀!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那县令派人给宁旺送信儿的时候就说溪下村那边几个村子前朝的时候贞节牌坊特别多,这、这有什么关联吗?”
孟蝶看着杏黄满脸无语:“你真真是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上心。”
杏黄一扬下巴:“二奶奶说过的,人生短暂,能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就已经是非常成功,不枉此生了。”
孟蝶:……
玫红和湖绿窃笑,屋内沉默的气氛松动,一直盘旋在孟蝶胸口的怒火被杏黄这么一打岔也散去不少。
孟蝶:“前朝的贞节牌坊不是白白颁发的,最开始前朝太/祖说可以除免本家差役,也就是这家出了个贞妇,他们家的男丁就可以免除徭役之苦。”
“这……”杏黄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孟蝶失笑:“觉得不对就对了,守贞的是妇人,得好处的是男丁。前朝中后期又发展为出了贞洁妇的地方,全族可免三年税收。”
湖绿失声:“那如果这个族里左一个贞洁妇,右一个贞洁妇,岂不是一直都不用上税了,还不用服徭役!”
杏黄:“这不能吧,贞洁妇都是寡妇,有没有寡妇那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玫红:“那可不一定,杀了男丁不就有寡妇了。”
孟蝶无语片刻:“哪有那么麻烦,想要寡妇还不容易,许给还有一口气的老头儿,或者故意找那身子骨不强壮的男人结亲,随随便便就有寡妇了。到时候守不守贞洁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不然为何本朝太/祖强硬废除这贞节牌坊。”
湖绿冷哼一声:“我懂了,那些贞节牌坊多的地方欺负孤儿寡母习惯了,就算本朝没有了这贞节牌坊,他们祖上传下来的,骨子里还是喜欢欺负孤儿寡母,只要有一点儿机会,他们就会想尽办法从孤儿寡母身上榨出好处来。”
孟蝶颔首看向杏黄:“你回去的时候提醒你们二爷一声。”
杏黄连连点头:“我肯定好好同二爷说,绝不让那些混蛋占半分便宜。”说完踩着风风火火的步子气哼哼的离开侯府。
湖绿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孟蝶:“二奶奶,眼下荣氏母女接过来了,她们以后肯定不会再受苦的,至于其它事情都流传多少年了,想要改变肯定是不容易,您还是多宽宽心,别着急。”
孟蝶接过湖绿的茶杯,这是担心她着急上火了:“放心吧,我不会过于思虑这件事的。此事不好办,得从长计议。”
玫红也跟着劝:“二奶奶说的是,得从长计议,律法在那里摆着呢,打官司都打不赢,咱们能护着荣氏母女就已经很好了。”
孟蝶笑着点头,喝了一口茶,重新躺回软塌上,心中开始琢磨这件事。这事儿确实不好办,倒不是律法的原因。孟蝶有自信说动皇帝更改律法,甚至于就算她惨遭滑铁卢没能说动皇帝,她也能说动皇后。
皇后去劝说皇帝更改律法,十成十的成功。
但是改了律法就行吗?肯定是不行的。梦中世界已经算得上先进,他们那里律法规定父母的遗产所有子女享有平等的继承权。结果应用到实际中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曾经那边还流行过一个说辞,说儿子是建设银行,换言之需要买房买车等等,女儿是招商银行,不用花钱还可以收彩礼,还很多人都很认同这个说法。
父母在时,家里的财产都是如此分配,父母不在时,如何分配不言而喻。所以律法只能治标,还是最浅淡的那一层标,根本无法治本。
更改律法这条路除了听着爽,实际应用中没有太大的作用。要改,必须改变世人的观念。
现在世人的观念是女儿是外姓人,是别家的人,侄子则是自己家的人,是自己人。当然这里面还参杂着别的因素。
比如说女孩不容易自立门户,就算是招婿也多有被姑爷拿捏的,因为她们从小就被教育着靠男人,长大后这种思想很难更改,以及女子赚钱不容易,招婿之后大多要靠着父母维持生计,很难自己闯出一份家业来光宗耀祖。
侄子不同,是男人更容易撑起门户,也更有希望赚入更多的家业光宗耀祖。
孟蝶将整件事方方面面想了个透彻,越想越远,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玫红带着杨家姐妹抬着食盒进来。
孟蝶看着多出来的一块慕斯蛋糕:“今儿还去拿甜品了?给那个小桂花带了吗?小孩子应该很喜欢。”
玫红解释:“就是想到小孩子很喜欢,这才去甜品铺子那里拿了两样过来。”
孟蝶也不点破,顺着玫红的话说:“正好今儿不太高兴,吃了这甜品心情肯定就好了。”
玫红眉开眼笑。
次日一早孟蝶去正房那边请安,侯夫人忍不住问:“那对儿母女是怎么回事?”
孟蝶:“是阵亡将士的妻子和女儿。”也没隐瞒,孟蝶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
“混账东西,一群的混账。”侯夫人气得猛拍扶手:“这样的人,让他们活在世上都是浪费米粮。”
孟蝶赶紧过去捧起茶杯:“祖母,您消消气。”
侯夫人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哎,他们怎么就能有这么狠的心,那木老三也留下了银子,养活一会儿母女能用几个钱,不过是给口饭吃罢了,就这都不想给。”
吴氏难得的垂下眼眸:“那木家为了银子也就罢了,村里其他人也没好处,怎么也围上来了呢。”
侯夫人看着她:“你不知道,有些地方特别注重宗族,木家有事他们不伸手,将来他们有事木家是不是也可以不伸手啊?现在这些年还算好的,我朝刚建立的时候,一些地方的县令得看那些所谓的族长脸色行事,一旦发生冲突甚至还有因公殉职的,后来太/祖下令出兵剿匪,他们的气焰才算是降低了一些。”
孟蝶:“四婶子,不止是这样,木家是想把桂花送到地主家,我猜木家的本家族中有不少人租借了地主的地。桂花去当童养媳,地主还能不给他们这些本族人一点儿优待?”
吴氏狠狠的啐了一声:“我祝他们早日断子绝孙。”
“哈哈……”紧绷的气氛松懈下来。
从正房回去,孟蝶去西厢见了荣氏和小桂花,小桂花依旧很怕生,紧紧贴着荣氏不放。
孟蝶看着荣氏藏在袖中颤抖的手,默默的叹了口气,脸上挂上和善的笑容:“荣娘子,在我这里你不用紧张害怕,没人会伤害你们的。”
荣氏勉强扯了一下嘴角,似乎要笑,但不太成功:“二,二奶奶,我能干活的,我……”
孟蝶:“我知道你觉得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不好,但是我告诉你,你不用急这个,我都帮你想好了。你们娘儿俩吃了不少苦,现在身上还有伤,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身体养好,等过了正月十五,身体也好了,天气也暖和了,我在京城里有个工厂,你可以进去织丝毯,就是手笨还可以去缫丝,赚的工钱养活你自己和小桂花绝对是绰绰有余。”
荣氏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二奶奶,我身体没事儿的,现在就能干活儿。”
孟蝶:“你可以干活儿,小桂花呢?”孟蝶看向小姑娘,又连忙把目光移开:“她以前胆子没这么小吧?我估计是吓坏了,如今又到了陌生的环境,你这唯一熟悉的亲娘若是不在,她岂不是更害怕?”
荣氏一顿,将小桂花抱得更紧了一些。
孟蝶:“这是我的院子,平日里除了丫鬟婆子没有外人,你带着小桂花住着好好养身体,更可以带着她慢慢多认识人,等过了正月十五你们身体都养好了再去做工,不是更好吗?”
荣氏抽了一下鼻子,噗通一声跪下:“谢谢二奶奶,谢谢二奶奶……”
“快起来。”
从西厢出来,孟蝶直接进了书房,提笔沾墨她给李蔼写了个便签:“湖绿。”
“二奶奶。”玫红挑帘进来:“湖绿去大奶奶那边了。”
孟蝶恍然:“瞧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年下了,家家户户都开始了走礼,湖绿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跟着温氏学习了。孟蝶看着玫红:“你这边里里外外的就你一个人能忙开吗?”
玫红:“二奶奶放心,杨家姐妹还有沐晴都挺稳重,有她们帮衬着,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孟蝶:“你想着点儿,过年的时候给她们几个多包个红包。还有这个便签,你立刻差人给你们二爷送去。”
“诶。”
孟蝶从凝萃馆回来的时候,玫红打发的小厮夏帛回来复命:“二奶奶,小的去军营没见着二爷。兵士说咱们二爷去见九门提督了,不在军营,小的又问什么时候能回来,兵士说没有准点儿,每天都不一样。”
玫红急了:“没见着?那你怎么回来了,等着呀。”
夏帛:“我把便签给杏黄姐姐了,她说她会请屠都司帮忙,请他晚上把便签转交给二爷。杏黄姐姐还说她会把便签装到信封里,到时候用蜡封上,别人看不到内容。”
孟蝶失笑,玫红也乐了。
夏帛凑趣:“还是杏黄姐姐有办法。”
孟蝶:“是挺有办法的。”
玫红:“二爷怎么突然之间就忙成这样?”
孟蝶:“倒也不是突然,几万大军要融入另外的大军,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夏帛:“对对对,杏黄姐姐还说所有的交接二爷都要亲自参与和过问。这么多人二爷可不就不得闲了。”
孟蝶颔首,更何况这五万大军明面上是拆分到三处,实际上真正的领导人是李蔼,他对自己的兵担任什么职位,在哪里做什么必须做到烂熟于心。想到李蔼从侯府搬离时的痛苦模样,孟蝶嘴角上翘。
夏帛:“二奶奶,杏黄姐姐还说我去了就正好不用找别人来回二奶奶了,她说她昨儿回去也没见到二爷,屠都司带她去见了安国公,她把二奶奶的担忧就同安国公说了。”
孟蝶:“都怎么说的。”
夏帛立刻把杏黄交代他的都学了一遍。
安国公沉思片刻:“侄儿媳妇说得对,这事儿不可能是个例,我这就派人下去让他们探望阵亡将士的寡妻幼儿,也包括年老的父母。”
屠都司:“还得吸取溪下村的教训,让他们无论去哪里都要事先同当地驻军报备,最好是大家伙儿一起去。”
安国公颔首:“不错,以前我只觉得穷山恶水多刁民这句话是埋汰人,现在看有些地方就是如此,只能看到自己的利益,礼义廉耻是不存在的,杀人放火反倒是正常的。”
闵将军:“可不就是。宁强算是便宜,不然真的被木家杀了,把他和赵虎抛尸荒野,全村人一齐说谎,就说没看到,这上哪儿查去。”
夏帛说完总结了一下:“杏黄姐姐说的大体就是这样。”
孟蝶点点头:“这就好。”
晚上,大营内。
忙碌了一天的李蔼刚回到帐篷就发现床上有个人,气得他二话不说抬腿将人踹醒。
屠英一跃而起,紧张兮兮的左右摇头:“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李蔼黑着一张脸:“你怎么睡我这儿了。”
确定周围都没有危险之后,屠英长出一口气:“二奶奶给你一个便签,杏黄找不到人就先给我了,让我晚上转交给你。”
李蔼接过信封,刚要拆开就见屠英伸着个脖子往这边看,李蔼停下拆信封的手:“屠英,这是我媳妇给我的便签。”我媳妇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屠英白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身体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床上,自然而然的倒仰。
李蔼顾不得拆信封,一把将人拽起来:“去去去,回你自己的帐篷睡去。”
屠英将李蔼抓着自己的扒拉掉:“不对,你那被子里面怎么好像鼓起来一块?”
李蔼抓住奔着床使劲儿屠英:“这是我的床。”咬牙切齿,颇有一种准备磨刀霍霍的意味儿。
屠英:“你那被子里面是啥?”
在前线的时候,物资紧缺,大家睡的都是窄小的硬板床,现在在京郊,虽然搭的是帐篷,很多物资反而不缺了,最明显的就是床都改成了宽大的床。
刚刚屠英等李蔼等得困倦,倚着床就睡了过去,说是睡在床上,其实就搭了个床边,没拽李蔼的被子,这会儿清醒了他倒是觉察出不对来。
李蔼嫌弃的看了屠英一眼,小心掀开被子,里面是一个水蓝色的软枕。
屠英张大嘴巴:“这是……”
李蔼得意洋洋:“临出来的时候玫红看懂了我的眼神,她给我带来的。”
屠英看看李蔼,又看看那个枕头:“你偷二奶奶的枕头。”
李蔼炸毛:“什么叫偷,我这是拿,在家住的时候觉得软枕更好用,这就拿过来一个用怎么了。”
屠英冷笑,满眼都是不信,说软枕更舒服也许是真的,但是他绝对不相信偌大个侯府没有新的软枕,将二奶奶的枕头拿过来,心思昭然若揭。
李蔼:“夫妻本就是同床共枕。”现在不能同床,拿个枕头也算共枕了吧,这有问题吗?有问题吗?
屠英撇撇嘴:“你到底还看不看二奶奶到底给你写了啥?”
李蔼迅速拆开信封,一看里面的内容顿时打消了玩闹的心思:“我去看看主帅睡没睡。”
屠英立刻颠颠的跟上。
安国公没睡呢,听说李蔼找他,立刻让人进来:“侄儿媳妇有什么事?”
李蔼:“您怎么知道是她有事?”
安国公笑了:“白天的时候我就得了消息,你们府里打发人来过军营。”
李蔼点点头:“她想问阵亡将士的尸骨是如何确认身份的。”
帐篷中的气氛一滞。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甚至于一场战争不会只死一个人两个人……哪怕不是攻城,只是一场近万人的两军对垒,死几十甚至上百几百都是正常的。
大易朝的兵士都有姓名牌,就是为了打扫战场收尸的时候好辨认,但在战场上,死无全尸才是常见的,比如说甲的姓名牌在身上,这确实能确定身份,但他断了一条手臂,另一边发现了好几条手臂,哪个是甲的?哪个又是乙的?总不能让兵士残缺不全的下葬,又或者是把别人的胳膊安装到自己身上吧。
这就需要专业的人才用各种方法辨认,尽量让阵亡的将士全尸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