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竹马哪有不弯的 > 4、004
    梁星灼第一反应:装傻糊弄过去。

    他藏药也就眨眼间的动作,周归与不一定看到了,没必要自乱阵脚,不打自招。

    梁星灼强作镇定,惊讶地问周归与:“这么快就拿回来了?”

    周归与的视线落在他枕头上,意有所指:“没你快。”

    “……”

    还真让他看到了。

    事已至此,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唯一让梁星灼顾忌的只有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老两口。

    “你先进屋,我们关上门聊。”

    周归与站着没动,单凭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顾忌。

    “爷爷奶奶出门买菜了。”

    梁星灼松口气,“哦”了一声,陷入词穷。

    他知道自己应该坦白,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周归与什么都不问,分明故意晾着他。

    两人无声僵持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归与重新走到床边,伸手把梁星灼藏在枕头下面的药片拿出来,再次递给他:“先吃药。”

    梁星灼理亏,这次不敢讨价还价说要吃糖了,不过……

    “……我不吃。”因为心虚,梁星灼声音变得小小的,若非家里安静,周归与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晚点再吃,现在不吃。”

    周归与保持递药的动作,声音淡淡的:“理由。”

    梁星灼犯错的时候特别杵周归与。

    因为只有这时候他才会想起周归与其实是个性子很冷的人,想起小时候刚认识那阵子他是不喜欢自己的。

    平时之所以感受不到,还在他面前各种作闹折腾,全依托于他对自己的纵容。

    这份纵容在他犯错时,周归与是会回收的。

    梁星灼明白这不是一件能随便糊弄过去的事情,只好硬着头皮说实话:“我怕现在吃了,不到中午就退烧了,那我就……我就……”

    周归与打断梁星灼的支支吾吾:“你就怎么?”

    梁星灼抿抿唇往下说,声若蚊蝇:“我就白洗冷水澡,在阳台吹一晚上冷风了……”

    死寂般的沉默。

    梁星灼感觉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周归与的一声轻呵更是听得他后背发凉。

    “今天要去芳姨家吃饭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周归与问他。

    梁星灼挺着僵直的后背,点点头:“嗯……我昨晚本来想去主卧找你问道题,结果刚好听到杨奶奶跟你说……我没忍住就多听了一会儿。”

    “你不想让我去相亲,可以直接跟我说。”周归与神色微愠,不可思议地反问,“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跟我对抗?你是觉得我现在变得独断专行,无法沟通了吗?”

    “不不不,没有!”梁星灼连忙否认,并解释,“我没有觉得你独断专行无法沟通,我只是想不到别的办法阻止你……毕竟杨奶奶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你根本没有推脱的余地,我知道你为难,所以我才——”

    “梁星灼。”

    周归与已经很久不叫他全名了,梁星灼被他叫得脑子短暂空白了一瞬,抬眸对上周归与凌厉的视线时,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狠狠拧了一把。

    “亏你还能给伤害自己这个行为冠上理所当然的借口。”周归与把药片放在床头柜,语气透着浓浓的失望,“你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梁星灼这下真的慌了。

    他以前考试没拿到年级第一,周归与都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他手忙脚乱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板上,追上去拦住周归与,死死拽住他衣角。

    “我没不觉得,我真的知道错了,哥不要生我气。”

    “理理我嘛~哥哥~,生气会长纹的,笑一笑。”

    梁星灼拽着他衣角来回晃,探出头冲他笑,软乎乎地叫哥哥,一遍又一遍。

    结果周归与今天完全不吃这套,一把抽出自己的手,看见他瘦削苍白的脚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脸色愈发难看。

    “回去躺好。”

    近乎命令的四个字,听得梁星灼的委屈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被周归与惯坏了,根本受不了任何冷言冷语,哪怕只有一丁点儿。

    “我不。”梁星灼偏头,咬了咬下唇,执拗道,“你不消气我就一直这么站着。”

    周归与耐心耗尽,单手把他腰一搂,毫不费力将人扔回床上。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梁星灼下意识惊呼,懵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刚要掀被子理论,周归与单腿半跪在床边,整个人压上来,健硕的手臂撑出他们之间的距离。

    “再动就别再叫我哥哥。”

    周归与背朝光,眉眼附着一层阴影,衬得墨瞳发亮且锐利,压迫感直逼他而来。

    捏住被角的手被周归与按着,他手臂的肌肉并不紧绷,想来没用多大力气,可梁星灼已经挣脱不开了,渐渐消停下来。

    梁星灼平躺在床上,盯着周归与的脸,一副要不哭不哭的可怜样。

    周归与这才松开他,往门外走。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弱弱的一句:“你要去哪里……”

    吸吸鼻子,还有一句:“你不要我了吗?”问完到底是压不住委屈,哭哭啼啼叫了声,已经近乎哀求了,“哥哥……”

    “……”

    周归与一腔郁气无处可撒,被梁星灼搅弄搅弄,又像散了。

    他回头看了看两眼通红的“罪魁祸首”,无奈又无语:“我去拿体温计。”

    梁星灼“啊”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小题大做,脸“歘”的变通红,立刻往被子里钻,羞耻得要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诡计多端的周归与,拿个体温计不早说,凶完他就走,搞得好像要跟他玩冷暴力一样!!

    周归与拿完体温计回来,梁星灼已经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出来。”周归与蹙眉道。

    “……你先说你忘了。”被子把声音闷在里面,周归与反应了片刻才听清。

    “忘什么?”周归与不解地问。

    “刚才我……”说一半梁星灼就破防,恼羞成怒,“就刚才,全部,你赶紧说你都忘记了!”

    话音落下,梁星灼听见被子外面传来一声轻笑。

    “行,我都忘了。”

    敷衍至极!

    梁星灼掀开被子,顶着一张被耻意臊红的脸骂骂咧咧:“周归与你烦死了!”

    梁星灼的一头卷毛被自己折腾得凌乱翘起,头顶几撮呆毛竖着,像天线一样,这副呆样生气实在没什么威慑力,还意外地把周归与逗笑了。

    他一笑,梁星灼感觉自己出点丑也值了。

    周归与上前给梁星灼理了理乱糟糟的小卷毛,把体温计往他胳肢窝塞:“抬手。”

    梁星灼乖乖照做。

    “自己夹好。”周归与扫了眼床头柜的闹钟,记下时间。

    梁星灼夹着体温计自觉躺回床上,周归与拉起被子给他盖好。

    时间一到,周归与让梁星灼把体温计拿出来。

    他对着光线看温度,看完甩了甩体温计,归零放置一旁。

    周归与一边在手机备忘录记录梁星灼的体温,一边问:“还冷不冷?把电热毯给你打开。”

    沽南11月份才开始供暖,但9月中旬就开始转凉入秋了。

    偶尔天气放晴,白天会暖和点儿,可是早晚温差一大更容易感冒。

    每年夏秋换季又没供暖这两个月,梁星灼是最遭罪的。

    他怕冷,稍微吹风受凉就生病,所以平时格外注重保暖,家里像热水袋、暖宝宝、电热毯之类猫冬用品应有尽有,供暖前梁星灼都能用上。

    余妍去世那年梁星灼才八岁,身心都无法承受丧母之痛,病情反反复复,两个月住院了三次。

    虽有请阿姨照料,但他年纪实在太小了,身边又一个亲人没有,周归与不放心做甩手掌柜,每到周末就京柏沽南两地跑。

    那阵子又碰上大学刚开学不久,两头跑两头忙,最后梁星灼痊愈了,他精神一松,反而在宿舍大病一场,高烧整整烧了两天,把室友们吓得不行,如果不是他执意阻拦,他们非联系辅导员给老两口打电话不可。

    当时老两口本就不乐意把梁星灼留在沽南让他照顾,要是那个节骨眼被他们知道自己因此搞垮了身体,绝对会马上接梁星灼回老家,那他可真的把梁星灼的未来给耽误了。

    意识到这层逻辑后,他在老两口面前,尤其是在梁星灼有关的事情上,只报喜不报忧。

    幸好梁星灼除了身体不好,方方面面都是一个特别省心的孩子,偶尔作闹一番,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没安全感博关注罢了,不算什么。

    “冷。”梁星灼小声回答。

    周归与帮他打开了电热毯开关。

    梁星灼感觉气氛有所缓和,没什么底气地试探:“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周归与毫不犹豫:“生气。”

    梁星灼脸垮下来,如临大敌的表情,没等他说什么,周归与先开了口:“但不会不要你。”

    “……”

    梁星灼扭扭捏捏:“喂!不是让你——”

    “听我说完。”周归与打断他,继续说,“任何事都不该成为你伤害自己身体的理由,如果你想凭此达到某种目的,也是一种愚蠢的选择。因为在乎你的人会因为你的自伤被你伤害,不在乎你的人无所谓你有没有遭受伤害。”

    “你的本意不是伤害我,对吗?星星。”

    梁星灼连忙:“当然,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那你就不要伤害自己。”

    周归与第三次拿起药片,递给他:“现在能吃药了吗?”

    梁星灼坐起来,接过药片就着温水一口吞了。

    周归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颗奶糖,喂到他嘴边:“很乖,好孩子会得到奖励。”

    梁星灼吃着糖,鼻子又开始发酸。

    “对不起,哥哥,我太自私了,但我真的好怕你离开我。”梁星灼哽咽道,“我不想你为难,可我好像又一直在为难你,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如果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周归与伸手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安慰他。

    “哥哥不会离开你,我们是一家人。”

    “阿姨和小叔都不在了,哥哥会一直照顾你的。”

    梁星灼环住周归与的腰,眼泪都流到了他的衣服上。

    “我明年就成年了,成年人应该自己照顾自己……”他哭着说。

    好奇怪。

    明明懂道理,他在道理面前依然手足无措,甚至心生恐惧。

    他一点都不想成年,他只想一直做哥哥的小孩儿。这几年生日,他总是偷偷许这样懦弱又自私的愿望。

    成熟的大道理被梁星灼用自欺欺人的口吻讲出来,本人边讲边哭鼻子,周归与听得忍俊不禁,带笑反问:“你个生活白痴怎么照顾自己?鸡蛋都不会煎。”

    梁星灼一秒哽住。

    ……完全无法反驳。

    “不过没关系。”周归与捏捏他后颈的软肉,说着与清冷声线不相符合的温柔话语,“有哥哥的生活白痴不需要学会煎鸡蛋。”

    梁星灼破涕为笑,头埋在周归与脖颈间蹭蹭,黏黏糊糊叫哥哥,说全世界最爱他。

    吃过退烧药,没一会儿药效发作,梁星灼困意上头,又睡着了。

    周归与在梁星灼床边坐了好几分钟。

    姿势不对坐得腿麻,周归与起身,轻手轻脚带上门,留梁星灼自己在房间好好睡。

    回到客厅,重新拿起之前那本书怎么也看不进去,好不容易翻了页,买菜的老两口就回来了。

    杨佩书一进门就风风火火跟他说都买了什么,周归与合上书页,去厨房帮忙整理。

    “……看这小油菜,可新鲜了,我中午就给星星炒了,加点香菇,他爱吃。还有牛肉我特地多买了点儿,今天卤了,回头没吃完冻冰箱,你们两个吃面切几片放里面,现成的牛肉面,健康又方便。”

    “奶奶。”周归与揽过杨佩书手里的活儿,“你去休息,我来整理。”

    “不用,你奶奶身体好着呢,这点活儿累不着我。”杨佩书见他还穿着家居服,反而唠叨上他,“你去捯饬捯饬自己,穿件白衬衣吧今天,看起来正式点儿。”

    周归与顿了顿,直言:“中午吃饭我不去了,你和爷爷去吧。”

    “程诉送过我一套青白瓷的茶具,我一会儿找出来,你中午给芳姨带过去当贺礼,算是我对他们家乔迁之……”

    “你说什么?”

    杨佩书笑意尽失,把手里的小油菜往洗碗槽一扔:“你再说一遍。”

    周归与面色不改:“星星发烧了,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发烧了?”杨佩书气得想笑,“你们哥俩合起伙糊弄我这个老太婆呢!”

    “没糊弄你。”周归与解释,“星星身体不好,一到换季就容易发烧感冒,每年都这样。”

    “每年都这样?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倒是我一给你安排相亲他就发烧,两件事巧得跟商量好一样,你奶奶我还没老糊涂。”

    杨佩书越想越不对,转身往外走:“我非得去看看他发没发烧!”

    梁星灼的病程还在寒战期,又吃了药,升温且得等一阵儿,杨佩书眼下这么激动,一摸额头不烫人,肯定觉得他们哥俩在撒谎,解都解释不清。

    周归与追上去拦住:“星星吃了退烧药刚睡着,别吵他了。”

    “我看一眼怎么就吵他了?你拦着我不让看,怕露馅儿啊?”

    杨佩书推开他,火急火燎往梁星灼卧室走。

    周归与赶紧跟上去。

    正坐在沙发休息的周忠惟听着情况不对,站起来问:“怎么了这是?”

    杨佩书火气上头,来一个连坐一个:“瞧瞧你疼的好孙子,为了不相亲已经开始撒谎骗人了!”

    周忠惟被老伴儿凶得一脸迷茫。

    杨佩书一把推开梁星灼的门,数落的话都到嗓子眼了,入目却看见躺床上烧得脸蛋通红的梁星灼,额头上贴着退烧贴。

    她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陷入词穷。

    “还、还真发烧了啊……”回想之前激动的情绪,杨佩书在孙子面前有些理亏。

    而跟在她身后目睹这一切的周归与脸上也面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