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水起从水榭这处回到了学堂里头,因为她来得早,学堂里头还没甚人,就连萧吟也不在,她还是第一个。
她本还在寻思待一会萧吟来了之后,该如何道歉,可还没等来萧吟,却先等来了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眼见黄茗妍走到了她的面前,杨水起别开了脑袋,不愿理会。
她同她有什么好说的?
黄茗妍见她这副样子,心中委屈更甚,刚想扭头走人,就被身边的丫鬟提了个醒,“小姐......你昨天答应老爷的。”
“我知道!要你说吗!”黄茗妍想要退缩的步伐被堵住了,脸都叫气红了。
杨水起算是看明白了,她看着黄茗妍涨红的脸,不紧不慢问道:“你是想同我道歉吗?”
黄茗妍叫这话说得面色更红,这什么人啊!若非是她爹,她以为她会同她道歉吗?!看她这副样子,这小人得志的嘴脸,黄茗妍险些没气昏过去。
眼看快到了上课的时辰,学子们陆陆续续就要来了,她咬了咬牙,想着赶紧开口完成便罢,然而甫一张嘴,就听杨水起道:“哦,我看出来了,你想同我道歉是吧。犯不着尊贵的大小姐同我开口了,我原谅你了,你完成任务了。”
她又不是真心道歉,杨水起也没兴趣看她墨迹半天在那里说“对不起。”一会讲学开始,这处来了人,叫人看见,又该说她欺负她。
反正总是这样,只要是杨水起和别人的名字挂上了钩,一定就是杨水起又又又欺负人了。
黄茗妍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听到了什么?
朝杨水起看去,却见她一脸漠色,眼中竟连一丝情绪都没有。
黄茗妍竟叫这眼神看得心惊。
“你......你少自以为是了!若不是我父亲......”
“你还想要再来一遍吗?再被你的父亲骂一遍,再到我的跟前来道歉?我陪你做戏做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我也会烦的。”眼看黄茗妍还想要再骂,杨水起堵住了她未说完的话,淡淡道。
黄茗妍果真就噤了声。
将好这个时候,萧吟就从外头进来了,杨水起眼中马上就溢起了笑,不再管这黄茗妍了。
态度转变之大,就是连黄茗妍都忍不住咋舌,从前倒不知道这杨水起还会变脸呢。
不过,她也从来没有见过杨水起的脸能冷成方才那样。
或许是掺了杨家那心狠手辣的血,即便是生得这样无害的人,用那样的眼神看人,也叫人没由来得心跳加速。
黄茗妍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反正她已经完成了她爹交代的事情了,虽她还未曾开口道歉,但是杨水起那边已经松口,那她也算是完成。
她心底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本来以为今日叫杨水起揪到了小辫子,定要作弄一番,谁晓得竟这么轻松。
她转身去自己的位子坐下,抬眼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人。
杜衡?
他是什么时候在的?现下又在看什么,看得这样入迷,走不动道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是萧吟和杨水起。
杨水起仰着头也不知道在和萧吟说些什么,只能见得那双嘴巴一直叭叭的。
“萧二哥哥,我昨日真是家中有事,有下人同我说爹爹害了重病,我一时情急才忘记了与你说的......”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杨水起也不敢去实话实说,毕竟杨奕重病在家修养,是外头人都知道的事情,她这样说,也没什么毛病的。
萧吟没有理她,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后,才道:“嗯,你有你的事情,因而失约,自无可厚非,同我有什么干系,只是,往后,我也不会再去水榭。”
“杨小姐,好自为之。”末了,萧吟嗓音冷沉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好自为之。
杨水起闻此,身体都颤了颤。
垂眸看萧吟,只能见到男子端正,坐得笔直,他的侧脸轮廓锋锐而清隽,本该含情的桃花眼中却没有一丝情绪。
杨水起忽觉萧吟此次是真的生了气,若是从前,即便是再如何,他面上总也是有情绪,即便是不喜欢,是讨厌,可这会就是连这些情绪也不曾有了,恍若她只是一个同他一点都不相熟之人。
她成了他心中的千千万万人之一。
现下,她便是连讨厌的杨水起都算不上了。
她看着萧吟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不再继续纠缠下去了,只是闷着脑袋回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她有些丧气,坐在位子上面沉默了些许。
这时,她感觉身后有人戳了戳自己,转头去看,见一有些脸生的人此刻正看着自己。
是个公子。
她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不就是荣国公府的那个世子吗?唤她作甚。他们话也不曾说过一句的,并不相识。
因为公子比小姐多,公子那列坐不下那么多的人,便有人坐在小姐这边,将好杨水起在小姐里头的最后一个,身后就坐着一个公子。
“你有事?”
听着杨水起明显有些不善的语气,杜衡也没生气,只是笑着道:“你这人不讲道理,自己在萧吟那头受了气,就要把气在我身上撒回来。”
杨水起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她都不大认识他,他上来就套近乎?
她虽同他不认识,但却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他。
杜衡此人,荣国公府世子,年岁十九,是荣国公和华文公主的独子,俊美无双,只可惜同杨水起一样......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家世好,相貌好,其他的,哪哪都不大行。
可是即便如此,京城众人不喜欢杨水起,对她避之不及,但和她一样名声都不大好的杜衡却不一样了,现下不少的人想同他们攀亲家。
这世道,对女子也忒不公平了些。分明一样的处境,他倒还颇为滋润。
而她呢,说是人人喊打,还真就是人人喊打。
杜衡看她表情越来越不对劲,极力回想,“杨水起,我没得罪过你啊,这么看我作甚?”
杨水起回了神来,没好气道:“你戳我干什么?”
杜衡道:“怎么了?不行啊。你我现下怎么也算是同窗,怎么找你说句话还不成了?”
杨水起扭着头瞪他,“你这人不讲道理的,我没不同你说话,我只是问你要做什么?”
杜衡倾身,低声问道:“你这些天可跟着萧吟学到了些什么?”
杨水起不着痕迹地后撤了一些,“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罢了,这么敏感做些什么。”
杨水起自不相信他的鬼话,但又实在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个,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是不是也想找他教你?!我告诉你,你不要想,我先来的。”
杜衡叫她这话给气笑了,道:“你有什么毛病?我找他教我做甚。我用得着别人教吗,这样的测验,小爷我躺着也能过,倒是你,成日里头疑神疑鬼,生怕谁要抢了你的萧二哥哥,当谁都把他当成宝贝呢。”
杨水起生怕坐在旁边的萧吟会听到,就差直接捂了他的嘴巴。
然而萧吟习武,耳力非常,两人的对话早就一字不差的落入了他的耳中。
可即便是听到别人议论他,他的脸色依旧没有松动,只是神色自若做着自己的事情。
杨水起悄悄去看,见他没什么情绪,便也以为他没听到。
既他没有听到,那便没事了。
杨水起没好气地道:“杜衡,你闲得很吗。我就是把他当宝贝又怎么了,怎么,我爹都不管我,你还管我不成。”
闲得没事干了不成?
说罢,她便回过了头去,没再理会这人。
杜衡吃了瘪,也只努了努嘴,终是没再纠缠着她,他坐回了位子,稍稍抬头就能看到萧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萧吟看着倒没方才那样戾气重了。
他靠在了后面的桌子上,肩膀却猝不及防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去看,骂了一声,“有毛病?”
他的后头坐着的便是萧家二房的公子萧极,正是他的姐姐嫁进了荣国公府里头。
他道:“喂,杜衡,你管她做些什么?她这人看着好欺负,实际上比谁都吃不了亏的。”
这人显然是叫杨水起第一日的举动吓到,如今还“心有余悸”,又想到两家终归是有姻亲裙带关系,怕他不知还特意提醒他一回。
谁料杜衡却说,“吃不了亏吗?这不挺好的。”
萧吟听到这话,竟扭头看了杜衡与杨水起一眼,只不过那两人,一个顾着跟后头的人说话,一个还趴在桌子上头伤心,谁都不曾注意到他的举动。
今日散学之后,萧吟头也不回地便往外走了,杨水起不死心地跟在了他的身后,途中,难免叫其他人看见了指指点点。
“瞧瞧,又跟着二公子呢,没瞧见人现下都不愿意搭理她吗?”
“罢了,她厚脸皮,又非是一朝一夕的,生性如此放荡,得亏她爹争气,否则,迟早叫人拉去沉了塘。”
“快别叫说了,若叫她听见了,又一阵好闹......”
杨水起没管周遭人向她丢来的各色各样的眼神,只是垂头跟在萧吟身后。
周围的人渐渐少了下去,萧吟迈上了一道回廊,廊庑之下,他终于忍无可忍止了步。
“还要跟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