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十四
纪铎与银珀处理完燕燕之后, 开始专注地在旧楼中，搜寻男孩朋朋和他的爸爸鹏宇明的踪迹。
可旧楼中的异变越来越严重，他们所碰到的每一位居民，都开始呈现出人鱼的特征。
收废品的老头用粗糙的纸壳, 哗啦哗啦地拉着自己背后长出的红鳞。口齿不清地老太太爬在角落里啃着发霉的墙皮, 身上流出的黏液淌了满地。曾经天真可爱地孩子们, 向鱼群般从托儿所中涌出，撕扯着所有他们能触及到的东西。
“太快了。”纪铎皱皱眉, 托着银珀高立于走廊的扶手上, 看着那群小崽子流着口水, 疯狂地在他下方跳跃抓挠，却始终够不到他。
整座旧楼的异化进度太快了，仿佛下一刻就会迎来末日般, 就算游戏想要逼迫他们去探索, 也不该如此失控。
扶手下方的幼崽吞食潮还没有过去, 纪铎干脆另辟蹊径, 一手抱着银珀, 一手从锁套从走廊外侧扣住上层的扶手，然后垂直翻跃而上。
他们已经找过了朋朋的家中, 但并没有发现什么，为了避免遗漏, 只能一层一层地向上找去，反正现在大多数居民已经失去了意识，那么暴力破开房门也问题不大。
而翻找的过程中, 虽然仍旧没有发现朋朋的踪迹, 纪铎却注意到了，那些故意被泼洒在走廊上的血迹。
他只要接近, 左侧的数值就有微小的上升，顿时他就明白了为什么旧楼的异化速度会这么快。
有人在故意推动游戏的进程，甚至是希望游戏失控。
纪铎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那个变态Crazy，他的行事风格古怪异常，这样的事确实像是他能做出的，但他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随着搜索的房间越来越多，墙上地上泼洒的血迹也随处可见，纪铎的疑惑也越来越重。
正当纪铎还保持着距离，思索Crazy的立场时，却忽然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三声轻缓地敲门声。
银珀立刻警惕地伸出长匕首，躲在门边警惕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没想到外面来的人，竟然是老婆婆，隔着门板纪铎听到了她和蔼亲切地声音：“请问要茶叶蛋吗？一毛钱一颗了。”
门中的两人顿时稍稍松了口气，知道这是老婆婆在做自己的支线任务，纪铎就让银珀给她开了门。
门外，老婆婆独自端着那口煮茶叶蛋的锅子，此刻里面只剩一颗茶叶蛋半浮着，却因为还有大半锅汤水，所以压得老婆婆有些佝偻地低着头。
“您的任务还没有做完吗？”纪铎走到门边，随口询问着对方的情况。
老婆婆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快了快了。”
“刚刚走到四楼最后那户时，就还剩一个茶叶蛋了，我本来想着就算不要钱了，送给他，也能很快完成任务了。”
“结果——他非说要两个。”
纪铎听着老婆婆絮絮叨叨地说话，却也不觉得厌烦，甚至觉得调剂了下紧张的情绪，也就着她的话说下去：“那就不做他生意就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我说没有了不卖了，我去找别人去——可他居然拽住了我，死倔死倔地要买两个，还说我除了锅里的，明明还有两个，怎么不卖给他。”
老婆婆的话说到这里，纪铎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怪异，因为身高他站在老婆婆身前时，总是俯视着她，所以并不能看到她的神情状态。
他向着银珀使了个眼色，然后继续问道：“那您是怎么说的？”
“我当时就纳闷了，哪来的另外两颗茶叶蛋啊。”老婆婆依旧语气絮絮叨叨，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向着纪铎抬起了脸。
红色的鳞片已经爬满了她的额头与脸颊，而那双原本睿智亲切的眼睛，已经只剩下两个血窟窿，黑色的血肉如虫般在里面纠结扭动，逐渐结成了鱼眼的雏形。
“他就挖下了我的两只眼睛，扔进了锅里，气冲冲地对我说——这不就还有俩吗！”
“他拿走了两个，还剩下一个，小伙子你要不要啊？”
说完她端着汤锅的双手，也变成了带着尖刺的鱼鳍，眼看着就要伸向纪铎的身体。
纪铎向后一个虚晃避让，脚下却分毫没动，但老婆婆却已猛扑过来，汤锅顿时砸落在地，溅出一片水花。
但就在老婆婆真的要扑到纪铎身上时，一团窗帘从她的上方蒙头而下，将她盖了个彻彻底底。在老婆婆因此茫然停顿了片刻，就是这短短的工夫里，纪铎已经熟练地拽着窗帘，将她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
要说这两天的时间里，纪铎用窗帘捆人的手法可是突飞猛进。既让老婆婆动弹不得，又没有真正地勒伤她。
没一会儿，就把人打包好，扔进角落，并用家具做了掩饰。
至少在游戏结束前，应该没有人能发现她的踪迹，再被其他居民攻击的可能性也不大——说不定，可以因此活到星期天。
看着老婆婆的样子，纪铎心中越发沉重，眼下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而又一个玩家因为异化而丧失理智，说明眼下的形势也越来越严峻。
银珀适时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握住了纪铎的手：“走吧，哥哥。”
“我们去找朋朋。”
纪铎低头看了身侧的小人偶一眼，揉了揉他的发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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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继续这样找着，一路沿楼梯而上，最后来到了顶层六楼。
六楼中间偏右的房间，就是医生的居所，而对着他们这边楼梯的第一户中，刀子在案板上剁馅的声音，仍旧没有停。
纪铎寻思着，已经接近两天一夜了，就是一整头猪，这会也该剁成肉泥了，恐怕里头的居民早就失去正常意识了。
他与银珀对视一眼，分别贴墙站到了房门的两侧，然后清晰又有节奏地敲了三声，果然里面剁馅的声音并没有停。
既然不给开房门，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了，此时旧楼疾速的老化倒是帮上了忙，防盗门的锁芯一拉就断裂了，至于里面的木门，又是被纪铎一脚踹开。
“嗒嗒嗒——”
菜刀剁在案板上，整齐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出，纪铎与银珀尽量放轻了脚步，绕过客厅的隔墙，向那里走去。
厨房已经是满地的血水，而一直剁馅的人，就站在着满地的血水中，表情麻木地剁着案板。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已经彻底爬满了鱼鳞，一只手握着菜刀，一只手却已经混在案板上的肉泥中，被剁得不成样子。
直到这时，那人才迟钝地向两人转过头来，已经变为鱼嘴状的口部拉扯出个笑容，断断续续地说着：“纪，纪大爷，小银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我在剁，剁肉馅呢……等我剁好了，包包子，给你们送去。”
纪铎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兴许是一直在家里剁肉馅，并没有与外人有太多接触的缘故，这人居然还保留着理智。
不过谁也说不准，下一刻他会不会说变就变了。于是趁着他现在还比较稳定，纪铎与他说着闲话，引开他的注意力，银珀从身后绕过去，将人直接打晕了。
这下六楼上持续了两天一夜剁馅声，终于停了下来，而纪铎与银珀也在这房间中，发现了他们最想要的线索——一串沾着血水的小脚印，从厨房向着卧室延伸而去，直到卧室闭合的大衣柜前，才消失了。
银珀几乎当即就确定了，这是朋朋的鞋子留下的印记，但是面对衣柜，他们不由得都想起了之前女职员的遭遇。
朋朋会不会也在里面出事？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找到了线索就不能放弃，两人很快站到了衣柜前，银珀伸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衣柜的门。
虽然因为连日的阴雨，房间中也实在昏暗，但比起闭合后就漆黑的衣柜，已经亮堂太多了。
冷色的光就这样照到了衣柜的里面，露出了那个抱着相册、紧紧蜷缩着身子的小男孩。
“朋朋？”银珀轻声唤着他的名字，警惕地俯身靠近。
没想到衣柜里的男孩，听到他的声音后，突然就翻身坐起来，放声大哭着扑进了银珀的怀里：“小银哥哥——”
“朋朋怕——”
直到这时候，纪铎才放下心来，至少朋朋并没有任何异化的迹象，思维也是清晰的。
两人哄了他好一会，朋朋才终于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勉强说清楚了，自己怎么躲在这里。
原来那天纪铎与银珀走后没多久，他就发起了烧，所以今天才没有去托儿所。
可是等到朋朋醒来时，发现爸爸已经不在家里了，但是给他留了纸条，说让他醒后记得喝药，要是饿了就去六楼的王叔叔家，王叔叔给他包了包子。
朋朋早就习惯了爸爸不在家，就想着正好趁这会家里没人，翻出相册来拿给小银哥哥看。
他翻找了好久，才找到相册，但是肚子也饿了，于是就想先抱着相册去楼上找王叔叔吃包子。
那时候姓王的剁馅男人，虽然已经神志不太清醒了，但还并没有剁碎自己的手，甚至听到敲门声时，还来给朋朋开了门，告诉他包子还要再等一会。
于是朋朋就在他家客厅里玩了起来，直到越来越饿，越来越奇怪为什么王叔叔还没有剁完馅，就想着去厨房里看一眼。
结果看到的，就是一地的血水和王叔叔被剁碎的手。
他吓得尖叫起来，想要跑，可是王叔叔却非要留他吃包子，不许他自己走，拉扯之下朋朋就慌不择路地躲进了大衣柜里。
而王叔叔见他没有离开家里，就又回厨房剁馅了，而朋朋就一直瑟瑟发抖地躲在衣柜里，直到纪铎两人到来。
朋朋讲述完这些，情绪也终于稳定一些，他揉着发红的眼睛，抬起可爱的小脸问向纪铎：“保安爷爷，为什么王叔叔会变成这样？”
纪铎凝视着他，却没有也无法对着孩子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又取出了枚那红色的圆片，放到了朋朋的手心里，然后声音尽量温和地问道：“朋朋，这个是你让燕燕做的吗？”
第42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十五
朋朋伸出小手, 摸了摸纪铎手心里的圆片，仍是一脸天真地点点头：“对呀，是我让燕燕帮我做的。”
“爸爸说，妈妈很快就能变成人鱼回来了, 所以他的工作才会才那么忙……我就问爸爸, 有什么我可以帮他的吗？”
“他就给了我好多好多红色的彩纸, 说让我帮妈妈做尾巴上的鳞片。”
纪铎与银珀听着，心中越发沉重, 朋朋与燕燕的话基本一致, 想来两个孩子都没有说假话。
他们只是单纯的, 想要帮助自己的家人、朋友，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却间接推动了旧楼中的异化。
那么问题, 就出在这些鹏宇明给的红色的彩纸上了。
这时候纪铎注意到了朋朋怀里的相册, 忽然想起了那天在他家里看到的照片, 于是问道：“这就是朋朋说的, 有妈妈相片的相册吗？”
提到这个, 朋朋立刻用力地点点头，将相册捧到了银珀的面前：“我答应要给小银哥哥看的。”
银珀接过了相册, 凑到纪铎的身边，与他一起翻看起来。
正如朋朋所说, 相册中的大部分相片，都属于一个女人，她同样曾经就职于拉瓦公司, 纪铎从一张她穿着工作服带有铭牌的相片中, 找到了她的名字——徐芸。
相册中都是她二十岁到三十岁这个阶段的相片，大部分背景除了在公司, 就是在海边。徐芸似乎非常喜欢大海与潜水，许多相片都拍摄于海边，而她的工作也与海底勘察有关。
纪铎很快就翻完了整本相册，银珀也已将所有信息都全部录入，但他们却发现相册的最后几页中少了一张相片。
“朋朋还记得，这里的相片是什么样子吗？”纪铎并不认为，少了相片是无关紧要的巧合，反而隐隐觉得，像是游戏故意留下的线索。
可是朋朋听到他这么问后，却皱起了眉，然后说道：“记得的，这里一开始是妈妈的相片！”
“相片上妈妈穿着红色的鱼尾巴，在海底的石头洞洞里潜水，”朋朋说着掰起了自己的小手指，回忆着跟相片有关的事：“爸爸最喜欢这张相片了，那是他和妈妈结婚旅行的时候拍的。”
“他说，那时候妈妈为了拍照才换上的鱼尾巴，就像是真的美人鱼一样，可美了！”
“爸爸还说过，什么关于美人鱼的事吗？”纪铎留意到朋朋说的“美人鱼”三个字，皱了皱眉又问道。
“美人鱼……爸爸经常夸妈妈，像人鱼一样美，一样聪明。”朋朋说道这里，语气忽然低落下来：“最后也像人鱼一样，消失在大海里了。”
银珀感知到他的难过，刚想摸摸朋朋的头，就听他又说道：“不过！爸爸还说过，妈妈曾经那个石头洞洞里发现了美人鱼藏的宝贝！”
“所以总有一天，她能变成美人鱼回来的！”
“什么宝贝？”这句话，像终于将阴云密布的天空，被闪电劈开了条缝隙，纪铎与银珀对视一眼，立刻又问道。
可是这一次，朋朋却摇了摇头，无辜地说道：“这个爸爸也没有跟朋朋说过，他只说是很有用，很有用的东西。”
很有用的东西，对于鹏宇明而言很有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尽管目前朋朋口中“宝贝”的线索是那样的模糊，但冥冥之中，纪铎却想到了造成旧楼中一切异变的“感染源”。
已经死去的徐芸，怎么会变成美人鱼回来？如果排除掉这是鹏宇明用来哄朋朋的谎话，那么很有可能鹏宇明已经找到了办法，用“宝贝”来“复活”徐芸。
但是死人，真的能够复活吗？
就在这时，兴许是看到纪铎对着相册中的空置处发怔，朋朋又主动继续开口说道：“其实……那张照片被爸爸拿走后，他又往里面放过一张照片。”
“但朋朋觉得，那不是妈妈，所以就拿出来了。”
说着，朋朋从自己身前的小口袋里，摸出了一张被叠皱了的相片。
银珀接过了那相片，几乎在打开的瞬间，就确认了：“是，地下室里的男人。”
纪铎眉头一紧，也看了过去，这张相片应该是偷偷拍摄的，背景就是在旧楼前，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男人，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工装，正站在一楼的长廊栏杆前。
就如银珀之前根据面部骨骼轮廓所推断的那样，这男人的面容与徐芸至少有八成的相似，一些事情的答案也跟着渐渐清晰起来。
“朋朋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吗？”纪铎指着相片上的男人，向朋朋问道。
谁知，朋朋却眨眨眼睛，有些疑惑地说：“保安爷爷忘了吗？这是住在一楼的小吴叔叔呀！”
一楼的，小吴叔叔！纪铎瞬间想到了，一楼那两间紧锁的房门，二楼的老太太虽然说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但这句话同样代表，之前是有人住的。
朋朋继续说着：“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搬到这里，有一天爸爸突然拿来了小吴叔叔的照片，问我觉得他跟妈妈像不像。”
“我说很像呀，然后爸爸就特别高兴，没过多久我们就搬到了这里。”
朋朋的话，将更多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徐芸像人鱼一样消失在了海里，也就是说并没能留下尸体。鹏宇明想要复活她，就必须要有一个新的“徐芸”，所以他选中了与徐芸八成相似的小吴。
也因此带着朋朋，搬到了旧楼中，方便与小吴更进一步接触……
至于为什么只剥掉了小吴上半身的皮，则有可能是因为下半身有着男性的特征，让鹏宇明难以接受，所以才改用鱼尾代替。
也可能是鹏宇明本身就爱着徐芸穿鱼尾的样子，所以从一开始构思的就是复活人鱼妻子，所以并不需要小吴的下半身。
但无论是哪个可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鹏宇明，找到感染源。
“朋朋，带我们去小吴叔叔住过的房子里看看，好不好？”纪铎站起身来，低头问向朋朋。
其实一楼最后那几间屋子，就算挨个踹开也问题不大，但现在显然不能将朋朋自己留在这里了，不如将他一直带在身边。
朋朋仰起小脸来看着他，又看看旁边的银珀，点了点头：“好。”
就当纪铎要抱起朋朋，准备离开剁馅男人的房间时，却忽然听到外面厨房的位置，传来了像是咀嚼声的异响。
他向着银珀打了个手势，银珀立刻警惕地护好朋朋，纪铎则是贴着墙边，悄悄地向外走去。
因为并没有异化出攻击性，所以他们之前只是像对待老婆婆那样将剁馅男人捆了起来，安置在厨房的角落里。
而此刻，那个身影也正是从那角落里传出的。
“咯吱，咯吱——”
像是有什么，正在那阴暗的角落中，费力地嚼咬着骨头，啃食着血肉……
纪铎几乎屏住呼吸，身姿矫健地如同大型猫科野兽般，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一步步地向着厨房靠近。
这时他也终于看清了，就在厨房狭小的窗户下，那一地夹杂着肉泥的血水中，一个全身异化的鱼人，正埋首在姓王的男人面前。
他口中吮吸着男人被剁碎的那只手，鱼鳍上的长刺剖开了对方柔软的肚腹，正在里面翻找着内脏。
自从进入这场游戏以来，纪铎着实见多了恶心的场面，竟有些佩服自己此刻并没有多想吐了。
在确定那只是普通的异化鱼人后，纪铎也不多浪费时间了，趁着它还没有转身逃窜，机械手臂抄起离他最近的椅子，就向着那鱼人的头部砸去。
“砰”的一声巨响，那鱼人整个被纪铎砸进了他剖开的肚子里，顿时内脏与血泥四溅，后脑几乎被纪铎砸变了形，深深地凹进去一块。
但即使这样，鱼人还是没有死去，两只长着尖刺鱼鳍，拼命地在身下的血肉中划拉着，想要撑着起来。
可纪铎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手臂用力将椅子腿掰开叉状，卡着他的脖子扣押了下去。
这下鱼人彻底起不来了，纪铎才向着卧室里的银珀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朋朋出来吧。
银珀看了眼外面血淋淋的场景，想了想，还是从衣柜里找了条毛巾，将朋朋的眼睛遮住了，这才牵着他的手，又拿了条被单后来到纪铎身边。
纪铎接过银珀手里的被单，刚要再来精进一下他的捆人手法，可要绑住那鱼人时，却愣住了。
“宝贝，你来确定一下这个。”
银珀听到他的话后，立刻乖乖地蹲到了哥哥的身边，透过猫咪面具分析着纪铎所指的东西。
那是鱼人手上戴着的一只手表，银色的表盘，皮质的表带，上面还压印着品牌名。
“西纳公司出产，a678型男表，”银珀很快就从数据库中调取了相关信息：“首次贩售时间是——2X57年。”
说完，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栋旧楼，是至少三十年前的旧楼，可是他们鱼人，却戴着五年前首次贩售的手表。
纪铎可以确定，在整栋旧楼中，他并没有发现过其他不符合那个年代的物品，只有这块表——熟悉机械的他，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工艺是近几年才流行的，所以才会叫来银珀确认。
那么，除非游戏出现了bug，否则的话，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眼前的鱼人，其实是一名玩家。
而这只西纳手表，是随着他带进游戏里的。
第43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十六
在诡影直播秀的比赛中, 每局都会有随即抽选十名玩家，就算后面场次出现玩家总数量不是十的整数倍，也会提前声明本场的参与人数。
而作为正式场的第一轮直播，玩家的数量更是十分确定的, 不多不少、正好十人。
那么如果, 地上的鱼人才是真正的玩家, 现在的玩家们之中，又有谁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纪铎稍稍闭眼, 在脑海中滑过目前为止幸存的所有玩家, 宋承业、方阳、医生、家庭主妇、Crazy……
一个人的身影起先快速的在他眼前划过, 但又很快被他否认，之后他又将怀疑放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会是他吗？
银珀趁着纪铎思考时, 将那戴着手表的鱼人迅速捆好了, 丢到了一边去。
朋朋虽然眼睛看不到, 但还是被各种动静吓得小脸煞白, 一个人捧着相册, 瑟缩在厨房窗边的墙角。
而此刻，场外的观众似乎并没有觉得, 多出一个疑似玩家身份的人有什么问题。
【这是谁呀？】
【0062号，开场就被莫名其妙感染了, 我还在他直播间蹲了一小会】
【这么倒霉呀，不过看样子纪大佬也没弄死他，他这会还不算出局】
【我看看这场目前还剩谁, 大佬、猫猫、宋小工……还有八个玩家呢】
尽管还没有确定那个“多余之人”的身份, 但是纪铎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方向，没多久他就重新站起来, 看了眼被银珀捆成粽子仍在一边的鱼人，摸摸人偶的头：“好了，咱们先带朋朋去楼下吧。”
银珀乖乖地点点头，转身就要去领站在窗边的朋朋。
而朋朋一听到他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立刻高兴了几分迈开小步子，想要走进他们。
可就在银珀即将牵到朋朋小手的瞬间，什么东西带着冰冷的雨水，从厨房那狭小的窗口中，如一道残影般划过。
下一刻，人偶脸上那漂亮的猫猫头面具，就被喷洒而出的鲜血染红了。
那是朋朋的血，满脸天真的小孩子，还站在那里，眼睛是他刚刚扎上去的布条，一只手抱着相册，一只手还信任地向他伸来，等待着被小银哥哥牵起。
可他瘦小单薄的胸口，却被一把菜刀，从后心出砍穿了。
银珀并非没有见过鲜血，在陪伴纪铎参见联盟战争的那几年，他早已不知亲手处决过多少敌人。
但这一刻，他却那样明显的认知到，这是不同的。
朋朋的死，与那些人的死，是不同的。
一种愤怒与悲伤掺杂的情感，突然在银珀的系统中爆发，他向着窗边抬眸，冰冷的瞳孔中倒映出了Crazy那张带着疯癫笑容的、已经异化了大半的脸。
“死了，这小崽子也死了——”Crazy还在狂笑着，但几乎眨眼间，便只见着一道银光，如开刃的利剑，向着自己飞射而来。
他原本虽然是站在窗外的走廊上，但被银珀这么一撞后，身体顿时向后倒去，直接翻出了走廊的栏杆，向着楼外跌去。
而银珀虽然肢体残缺，但整个人却死死地抓在了Crazy的身上，染血的猫咪面具再不复之前的可爱，反而带着肃杀的高冷。
他完全没有恐惧地，随着Crazy翻出楼外，随着两人疾速从半空中坠落，手指回缩腕骨之上化为了长匕首，深深地如同朋朋所受的伤那样，从后背刺穿了Crazy的心脏。
大量鲜血在雨中飞溅而出，Crazy发出濒死的吼叫，眼看着就要重重跌到地上。
但霎时间一条结实的锁套，却犹如那个他永远信任、永远依赖的怀抱般，紧紧地扣住了银珀的腰。
那骤然施加的拉扯，让半空中的两人乍地改变了方向，银珀眼眸中的冰冷却并未散去，而是看准时机，抓着Crazy的身体撞向了长廊的扶手。
原本就因为旧楼腐朽，而变得锈蚀的扶手，哪里禁得起他这么一撞，顿时被撞得变了形，可底部固定在墙体上的栏杆却相对结实些，竟生生地穿透了Crazy的身体，让他整个人挂在了上面。
“赫赫赫——”
Crazy已经叫不出痛了，他长大了已经鱼化的嘴，含着满口的血，艰难地呼吸着。
银珀却只是冷冷地踩在他的身上，微低下头，像是在欣赏他的痛苦。
即使他知道，眼前这个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而所谓的朋朋只不过是游戏设计的一串代码。
但银珀却还是因此而愤怒。
为什么要有这样糟糕的人呢？
他们有着真正的生命，却丝毫不知道珍惜，甚至会凭借自己拿微不足道的优势，去肆意践踏其他低层次的东西。
只是为了他们所谓的“快活”。
Crazy的眼瞳渐渐开始涣散，银珀的匕首也抵住了他的脖颈，隔着薄薄的皮肤触碰着那鲜血奔流的血管。
就在这时，纪铎也从走廊外的大雨中，飞降而下，可他只是站立在走廊上，静静地望着人偶的动作，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但Crazy显然是看到了他的身影，在银珀动手前，含着满口地鲜血对纪铎又露出了疯狂的笑容：“你以为……这样就结束……结束了吗？”
“没有，杀了我，也不会……”
说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缓缓地抬手，将它穿到了银珀抵在他颈边的匕首上，然后突然就断了气息。
短短三五分钟内，发生了这样复杂的变故，纪铎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迈着并不轻松地步子，向着银珀走去，将半个身子都露在走廊外，淋着冷雨的人偶，从Crazy的尸体上抱了下来。
银珀整个人都淋透了，银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背后，纪铎这会没穿外套，只能用温热的身体将人偶包拢起来，然后遮挡着直播的摄像，慢慢地摘下了那张，已经被鲜血与雨水染红的猫咪面具。
人偶一半绝美无瑕，一半残破可怖的脸，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他的视线中，流着数据的眼眸微微抬起，像是终于看到了纪铎般，低低地唤了声：“哥哥……”
“嗯，”纪铎低头，吻住了人偶瓷质微凉的额头，让自己的气息浸润在银珀的周围：“哥哥来了。”
银珀抬起手，紧紧地搂住了纪铎的脖子，将整张脸都埋进了纪铎的胸膛中：“为什么，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像哥哥这样。”
“因为……”纪铎因为银珀这样的提问微微一愣，他忽然生出了浓浓的心疼，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偶解释这些。
他的小人偶原本不需要经历这些的，不用因为他的私心而被制造出来，不用和他一起穿越战场的硝烟，不用陪他在游戏里见证人心的险恶。
“因为哥哥是最好的人了，”这时，怀中的小人偶却忽然开口，自己给出了答案：“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只能有一个，所以那些人才比不上你。”
纪铎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他拥抱银珀的手用力收紧，像是永远都不舍得松开他的人偶，低头吻着那湿漉漉的发丝久久不愿离去。
“不，哥哥不是最好的人。”
“银珀才是。”
银珀在纪铎的怀里眨了眨眼睛，他想要说自己并不是“人”，但却因为更加眷恋纪铎怀抱的温暖，没有反驳他的话。
就这样，在风雨飘摇的走廊上，两人一直拥抱到听到动静的其他玩家，从各个楼层纷纷赶来。
纪铎才稍稍松开了点手，但仍旧把银珀抱在怀里，以遮挡他破碎的脸。
这时，他想起了那张Crazy临死前，穿在银珀匕首上的纸条。于是单手捻开，展现在他与银珀的面前。
简简单单的一个“朋”字，却昭示着太多的信息，Crazy并非无缘无故去杀掉朋朋的，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了他。
而那个人——
纪铎抬眸，看向匆匆从托儿所跑来的宋承业、从楼上跑下来还抱着作业的方阳与医生，还有一向不太合群的家庭主妇。
他们的脸上，各个流露着极其自然的惊讶与探究，好似每一个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感到震惊。
但，其中一定有人，是演出来的。
长廊外，大雨依旧下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纪铎已经彻底闻不到那令人作呕的水腥味了。
不只是玩家，整个楼上的居民们，也因为刚刚那剧烈的打斗动静，纷纷打开门窗，探出头来。
只不过此刻，他们的头颅已经全部变形，成了一颗颗附着着红色鳞片的鱼头，突兀地出现在越来越破败的旧楼中。
纪铎望着一步步、向自己走进的玩家们，抱紧了怀中湿漉漉的小人偶，而银珀也在哥哥的怀中，微微露出了半张完好的脸。
此刻，他们唯有彼此可以拥抱，唯有彼此可以信任。
就在这时，走廊中突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即将进入夜间模式，请各位玩家回到住所稍作休息，等待天亮】
第44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十七
纪铎带着银珀回到了保安室里, 宋承业与方阳照旧大气不敢喘地跟在他们身后，而大概是因为旧楼里情况越来越危急，医生与家庭主妇也一起来了。
原本就狭小的保安室，因为六个人的进入, 变得更为拥挤。
但这一次纪铎却并没有出声赶人, 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就抱着银珀走到了床边，然后“哗”地一下, 拉上了屋子中间的帘子。
将外面四个人, 宛若对待一筐萝卜白菜般, 彻底隔绝起来。
银珀的全身都湿透了，虽然人偶并不会因此生病，但这样湿漉漉的总归不会太好受。
纪铎从柜子里翻找出旧毯子, 将银珀整个裹起来抱到自己腿上, 然后拿毛巾一点点吸干他发丝上的水珠。
银珀像小虫子似的, 在纪铎怀里扭了几下, 才从毯子里抽出了手臂, 然后有些遗憾地拿起了被纪铎扔在一边的猫咪面具。
“不能带了……”他有些遗憾地摸摸上面，被染红的毛毛, 既有朋朋的血，又有Crazy的血。
纪铎注视着银珀的举动, 将人偶的发丝擦干后梳好，然后又在衣柜里翻找了一会，拽出件白色的旧毛衣, 又拿了套老头衫配七分裤, 放到了银珀的手边：“没有什么太合适的衣服了，先穿这个吧。”
“哦, 好。”银珀听到纪铎的话，就将猫咪面具放到了一边，开始换衣服。
而纪铎看了小人偶一会，转头又从墙角的扫把上抽了两根细棍，那旧毛衣也不知在他手上怎么扭啊扭的，转眼被挑出了个线头，接着被纪铎抽出了白色的毛线。
银珀很快就换好的衣服，宽松的老头衫套在他身上像是条睡裙，他低头瞧了瞧自己，就趴到了纪铎的腿上：“我跟哥哥一样，也是小老头了。”
“不，哥哥是小老头，银珀不是。”纪铎低头看了一眼，机械臂张开几个小叉，中心的小齿轮马力加足，转悠着自动缠起了毛衣上拆下来的毛线。
“那银珀是什么？”银珀在纪铎的腿上歪歪头，看着毛线团逐渐成型，刚刚爆发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下来，不由自主地就想抬起手来拨弄抓挠，谁知却被早有防备的纪铎按住了小爪子。
“你是小老头养的小老猫，”纪铎捏了捏银珀的手，一边控制着缠绕的毛线团不乱，一边换了个姿势，将人偶重新困在怀里：“只有小老猫，才总是想玩小老头的毛线团。”
银珀眨了眨流动着数据的眼睛，似乎默认了纪铎的话，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没多久，纪铎估摸缠好了足够的毛线，就用之前拆下来的两根细棍，缠着毛线熟练地织起来来。
那双看似粗糙，带着枪茧与疤痕的手，做起这样的事却丝毫不显笨拙，不过片刻的工夫就织出了个大致的轮廓。
圆圆的脸上带着两只尖耳朵，还是一只猫猫头。
纪铎也不需要在银珀的脸上比量，小人偶的面孔是他亲手捏造出来的，再没有人比他更为熟悉尺寸。
银珀起先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毛线团，但不知不觉间，最后又成了定定地望着哥哥。
越来越多的毛线在他的手指间编织成片，保安室昏黄的光线照着纪铎的侧脸，再加上外面的雨声，让银珀忽然就想到了，童话故事中那些安谧的夜晚。
又过了许久，纪铎终于收紧了最后一根线头，一只白色的猫咪面具，也终于出现在他的手中。
“好了，”纪铎向还在望着自己的银珀俯下身，将那猫咪面具重新戴在了他的脸上：“这下真成了小老猫了。”
银珀被面具挡住了脸，已经半干的银色发丝垂下来，显得分外乖巧，却又忽然扑到了纪铎的身上，趴在他结实的肩膀上，然后破损的声卡沙哑又轻柔地叫了声：“喵。”
纪铎深邃的眼瞳当即微微放大，他甚至都忘记了托住人偶的身体，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不可说的引燃了。
“哥哥？”银珀察觉到了纪铎体温的忽然升高，有些疑惑抬起微凉的瓷质手指，抚上了纪铎的颈侧，“哥哥淋雨，生病了吗？”
纪铎乍然清醒，立刻从站了起来，将人偶放到了床边，极为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咳咳，哥哥……是有点着凉了，要换衣服了。”
“银珀先去外面，帮我盯盯那几个人吧。”
银珀似乎有些不解，但他又是头一次看到纪铎这样，有些局促难言的模样，于是听话地点了点头，掀开了帘子走向外间。
人偶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帘子另一侧，纪铎这才苦笑着抚着额头，然后无奈又颓然地仰倒在床上。
－－－－－
等到纪铎终于收拾好了，从帘子里走出来时，就看到人偶正独自坐在保安室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
而四只萝卜白菜，则很有自觉地站立在一边的墙角。
银珀看到纪铎出来后，立刻在椅子上伸出双臂，等待纪铎抱起。纪铎先是犹豫了一下，但看着人偶那双干净到只有自己影子的眼眸，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没有拒绝，将银珀抱起到自己的腿上。
银珀重新回到了他熟悉的位置，心情指数显然上升了许多，开始拉着纪铎的手，跟他一起看向墙角的萝卜白菜。
再一次面对眼前这几个敌友不明的人，刚刚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温馨，顿时也散去了不少，被忽略的大雨声重新充斥在他们的耳边。
刚刚还做好了继续吃狗粮准备的宋承业，忽然觉得身后凉风阵阵，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但他看看身边，一脸茫然无知的方阳，还有墙边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医生和家庭主妇。忽然觉得，自己肩负重任，至少——先开个话头吧。
“大佬，你，你这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纪铎的目光在他们四人身上巡视几遍，头一次厌倦了言语上的拉锯，他干脆将所有的话摊开：“是。”
“我已经大致猜到了感染源的位置，明天就会前往那里查看。”
听到他知道了传染源在哪，宋承业跟方阳立刻惊喜地两眼反光，就连医生也忍不住开口：“这真是太好了。”
但纪铎的脸上，却没有半点高兴的神色，反而冷冷地说道：“不过，我认为这件事，不应该只由我一人处理。”
这句话顿时让保安室里的而温度又下降了不少，但很快医生就点头表示认同：“这是当然的，我们都是玩家，当然要一起合作。”
“那既然如此，”纪铎直接打断了医生的话，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保安室中，立刻有了压迫感：“我仍旧给你们两个选择。”
纪铎说完，就抬起了深邃的眼眸，望向墙角的四人，他似乎在说着商量的话，但言语间的威势却又是那样，让人不敢反抗。
犹如被野兽注视的感觉，着实并不好受，宋承业当即就软了腿：“大，大佬，你想让我们干什么，直说就是了。”
“明天我们要分开行动，一部分人跟我去一楼确定传染源的位置，一部分人将楼里已经异化但是没有出局的玩家带出旧楼安置。”
纪铎说到这里，话语稍顿，像是真的给了他们短暂思考的时间。
“我当然跟着大佬。”宋承业第一个做出了选择，尽管第二项听起来似乎要比第一项安全，但他还是果断选择跟着纪铎。
“我，我也……”方阳刚想跟着说，可却被纪铎一个眼神打断了，生生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其实，你已经安排好了吧，”这时，医生突然开口，有些无奈却又并不想反抗地对纪铎说道：“我、宋小工跟着你去找感染源，家庭主妇和方阳去搜寻伤员。”
纪铎看着他，没有否定他说的话，确实，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有了计划安排。
而一边的方阳听到这个，立刻摇起脑袋：“不不不，我也跟着你一块去找感染源。”
“我，我不敢离开你们。”
纪铎这时候难得又带上了几分耐心，他望着那个半大的少年：“你应该有能够保命的专属道具吧？”
方阳一愣，他们每个人在进入这局游戏前，确实都抽取了一次专属道具，但因为等级不高而且使用次数限制，所以并没有多少人会在第一场游戏就使用。
“该用的时候就用，没有人能一直帮到你。”纪铎说完转身，视线的余光又看到了，银珀手中仍旧拿着的那张染血的旧面具。
许久之后，他才继续说道：“那么，如果大家没有异议的话，明天一早做完支线任务后，咱们就可以行动了。”
医生听完后，主动上前一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既然要合作，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闻飒。”
纪铎眯眯眼睛，几乎面无表情地跟他握了下手。
而一边的家庭主妇见状，也终于自己的名字：“我是于菲菲。”
保安室外，大雨仍旧侵蚀着那座黑暗中伫立的旧楼，时间终于一点一点地滑向了，他们的第三日。
第45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十八
这一夜没有人睡着, 天刚蒙蒙亮，系统一提示个人任务更新，也不用纪铎再赶人，所有的玩家就立刻动身, 纷纷离开了提供了短暂安稳的保安室。
【保安每日巡视旧楼2/4】
纪铎听到了与前两天相似的提示音, 伸了伸懒腰, 后背密集的肌肉在宽松的老头衫中依次舒展，关节处传来令人舒适的咔嘣声。
经过昨天一夜的冷静, 他终于彻底平复下心情, 转头看看坐在桌子上, 带着新毛线猫猫头的银珀，语气如常地哄道：“走吧，哥哥先送你去托儿所上班, 然后再去巡楼。”
可银珀却摇摇头, 转身捧着桌子上的日历, 指了指上面的日期：“今天是周六, 不用去托儿所。”
纪铎一愣, 随即笑了：“都是打工人，还搞区别待遇呢。”
“那好, ”他一把将银珀拦横抱了起来，稳稳地托到了手臂上：“走吧, 宝贝先陪哥哥去上班。”
诡影直播秀的铁杆观众们，也一大早就守在了直播间里，听到“打工人”都忍不住吐槽起来：
【纪大佬对工作怨气好重啊hhh】
【玩个游戏都要当社畜, 谁能没怨气】
【我就不一样了, 有猫猫陪着我，我能干到死】
【别想了, 猫不是你的，你只有干到死的工作】
“嗯嗯。”游戏中，银珀却丝毫没有因为要陪纪铎上班感到痛苦，反而习惯性地搂住了纪铎的脖颈，趴在他的肩上乖乖地回答道。
就这样，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巡视了一圈老楼，甚至包括那间黑暗的地下室，他们也进去看了一眼，确定里面被剥了皮的男人，还被困在原处。
“要直接开门吗？”从地下室里出来后，银珀隔着托儿所闭合的铁栅栏，望向另一侧的三扇门。
虽然朋朋临死前并没有具体告诉他们，照片上的小吴叔叔，究竟住在哪一间。
但以现在旧楼腐朽的程度，就算将三扇门全部暴力打开，也不过是片刻的工夫。
但纪铎却摇了摇头，抱着银珀走向了托儿所一侧的楼梯，往二楼走去：“不，我想验证一下，朋朋爸爸究竟是怎么进入一楼房间的。”
银珀眨眨眼睛，然后就看到纪铎抱着自己，经过二楼的长廊，走到了向下正对那三间屋子的门前。
其中有一间是口齿不清的老太太居住的，另外的两间——纪铎随手摸了把外面的防盗门，果然其中一扇是没有积灰的。
纪铎用力一拉，生锈的铁门就开了，而里面的木门则被潮湿腐蚀的更为彻底，几乎已经要酥烂了，根本不用再踢踹。
两人很轻易地就进入到了房间里，这间屋子看起来确实平平无奇，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所有的家具上都盖着层白布，只是阳台尽头的小窗户还开着，不断随风吹进来冷冷的雨水。
纪铎却并没有停留，直接走向了房间深处的卧室。
那里如同之前他们去过的，女职员的房间一样，靠墙有只巨大的衣柜，纪铎单手将它的门拉开，但屋里面昏暗的光线，却不足以进入到柜子中，里面黑乎乎的除了几件挂着的大衣外，什么都看不清。
“哥哥要做什么？”银珀为了方便纪铎的动作，从他的手臂上跳下来，凑在衣柜边好奇地向里张望。
“宝贝有没有发现，这柜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纪铎侧脸看看他，伸手将柜子里的那几件大衣全部抱出，丢在了地上。
“不一样？”银珀与普通人类不同，他并不完全依靠视觉，因此即便在黑暗的地方，他也能有一定地感知能力。
他试探着抬起腿，向着柜子里迈去，可探出的脚尖却迟迟、迟迟地，并没有触碰到柜子的底部。
“下面是空的。”他睁着流动数据的眼睛，看向纪铎，破碎的言语间带着小小的惊讶：“哥哥，怎么知道的？”
纪铎忍不住伸手揉了把银珀的脑袋：“当然是因为女职员的事，既然楼上的柜子可以去隔壁，那么楼下的柜子就也有可能到下一层。”
“本来只是猜猜而已，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那我们，现在就下去？”银珀说着，就要抬起另一只脚，准备从那里一跃而下，可谁知他刚刚腾空，就被纪铎结实的手臂，拦腰抱住了。
纪铎双手将心急的猫猫，从大衣柜里抱了出来，举到自己面前，鼻尖对着鼻尖：“现在可不能着急。”
“昨晚不是都安排好了，等到宋承业跟闻飒做完任务后，再一起去找感染源。”
被抱住的猫咪，却没有被抓住的不自在，反而攀着纪铎的肩膀蹭到了他的耳边，然后轻轻地说道：“可是，哥哥真的想要等到那个时候吗？”
说完，两个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
【什么，他们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猫猫那么乖，是要和纪大佬一起搞事情了吗？】
【搞事情，搞事情，可是这场还能自主活动的玩家，除了他们只剩下三个了，还要怎么搞事情？】
【是三个吗？我以为是四个呢，原来是我多数了一个，怎么还有NPC一直跟着玩家行动呀】
－－－－－－
宋承业鸡飞狗跳地，一边躲着鱼人，一边疏通了五个下水管道，完成了今日的份额后。立刻连滚带爬地下了楼，直奔一楼而去。
刚转出楼梯间，他就看到了纪铎抱着银珀，倚在那闭合的房门口，而医生闻飒就站在另外一边，显然都是在等待他。
“我来了，我来了。”宋承业边跑边喊着，又惊动了二楼的鱼人老太太，看着对方探下头来，宋承业才惊恐地捂住嘴。
不过鱼人老太太显然并不想多管闲事，她异变的口中像是抱怨了几句，然后就又关门回屋了。
“大，大佬，我来了。”尽管如此，宋承业还是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拖着他那一脖子桃木串子，凑到了纪铎跟前。
纪铎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但这次他没再开口讽刺，而是转转下巴示意他看向自己身后的那扇门：“朋朋临死前告诉我们，地下室的男人之所以被剥皮，是因为面容酷似他去世的母亲。”
“朋朋的爸爸鹏宇明，应该是想要利用某种物质，复活他的妻子，但因为他的妻子死于深海尸骨无存，所以才会找到那个男人，用他的皮来代替。”
“那这扇门后——”医生闻飒听到这里，不由得开口。
“就是那个被剥皮男人的住所，朋朋死前告诉了我们这里，也是最后线索指向的地方。”
纪铎抬起头来，语气笃定地说道：“所以我有理由怀疑，鹏宇明与感染源，就在这扇门后。”
闻飒张张嘴，反驳的话在喉咙间打了个转，但最后却只做了个退让的手势：“好吧，听你的安排。”
纪铎也没有跟他再多说什么，转身将那扇选定的防盗门用力拉开，暗红色的铁锈顿时如干涸的血液般，落了一地。
紧接着就是腐朽的木门，同样很快就被他拆开了。
这时，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水腥味，骤然从门后的房间中扑面而来。走在最前面的纪铎忍不住皱了皱眉，但还是向着门里望去。
只见那原本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房间，此刻却完全看不出了原本的模样，地板、墙壁、天花板上，全部附着着一层黑色的礁石，将整个屋子仿佛拉入了深不见光的海渊。
而在那礁石层之上，甚至寄生出了一片片类似藤壶的密密麻麻空洞壳，细小线虫般扭动着的嫩红色触手，正竭力从里面钻出。
纪铎这下更不想让银珀沾染到那些脏东西，让人偶稳稳地坐在他的手臂上，沉重的马靴一脚碾碎了即将钻出壳子的触手，率先走了进去。
房间中所有的供电系统显然已经坏掉了，纪铎让银珀打开了手电筒，冰冷的光柱扫射过周围的礁石层。
显然，被礁石层所覆盖的，并不只有普通的墙壁，还有摆放在墙边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实验仪器。
纪铎目光严肃地走到其中一台仪器边，伸手用坚硬的机械手臂，直接捏碎了礁石外层，露出了里面破碎的玻璃罐体。
“这些，真的是鹏宇明做的？”医生一向平淡的脸上，也终于显露出震惊的神色：“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具体不知道，”纪铎一边说着，一边将更多的礁石层剥离，想要尽量还原屋子里实验仪器的模样：“朋朋只说，他的母亲徐芸曾经从海底带回过某种物质。”
“鹏宇明认为那种物质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并多次向拉瓦公司提出研究申请，但都被驳回了——直到他的妻子死后，他似乎转变了研究方向，坚信用那东西可以救回徐芸。”
“哗啦——”又是一整片相连的礁石，被纪铎看准了支撑点敲下，险些砸到了身后的宋承业身上。
宋承业赶忙往边上一跳，可落地时却突然觉得脚下一陷，像是踩中了什么粘腻松软的东西，吓得他当即叫了出来。
“怎么了？”纪铎他们听到动静，都回过头来看向他，银珀的手电筒也将光落到了宋承业的身上。
“我，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宋承业的声都颤抖得变了调，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陷得更深。
纪铎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向宋承业的脚下，目光短暂停留后，神色忽然凝重起来。
“大，大佬，怎么了？”宋承业被他的脸色，几乎吓破了胆子，脚下越发打起哆嗦来。
“没事，别乱动。”纪铎出声，语言简短地呵斥住了他，然后一步一步，踩着礁石走到了宋承业的身边，然后放下银珀半蹲下来，仔细观察着宋承业的脚下。
那是一团被礁石夹杂着的白色油脂状软体，纪铎小心翼翼地将它周围的礁石剥离，但与别处不同，软体与礁石之间仿佛被什么黏连着，每剥掉一块都拔出丝丝缕缕的油脂丝。
但纪铎却出奇的有耐心，将那礁石一块块剥去，一个大致的轮廓渐渐在手电筒的光照下成型，直到纪铎剥离了某端的最后一块。
粘着的油脂丝被拉得那样的长，长到几乎要将所有软体都抽离，连带皮肤与血肉都这样被礁石挂着油脂丝黏下，只留下了没有嘴唇包裹着的两排牙齿与森白的头骨。
原来，这是一个人呀。
第46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十九
这个几乎被礁石“吃掉”的人, 竟然还没有死透，随着脸上礁石的剥离，他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垂死低吟。
【这也太恶心了】
【游戏里的道具真是越做越逼真了】
【这还能算得上是人吗？】
【要是让我踩上一脚，怕是要做三天噩梦】
而真正踩到那人的宋承业, 也被吓得再也承受不住了, 从他软烂的身上跳了出来, 躲到了一边去。
纪铎则没有多说什么，耐心地将那个人身上所有的礁石都剥离下来, 然后在他已经几乎融化进身体里的手中, 找到了一本占满了黏液与油脂的笔记。
“啧, ”那笔记的模样实在有些恶心，纪铎有些嫌弃地用机械手扣住它，使劲甩了几下, 让黏糊糊的油脂都脱落, 才重新拿到面前, 在银珀手电筒的灯光下翻开了它, 指了指上面的签名。
“是鹏宇明的。”
说完, 他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烂在礁石里的那个人, 其以为不言而喻。
笔记是鹏宇明的，那人便多半就是鹏宇明本人了, 尽管已经见过了不少异化的鱼人，但宋承业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 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变成这个样子？！
纪铎却像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对着手电筒的光，弹了弹那快要被泡碎了的纸张，然后向着躲得有些远的两人发出了邀请：“一块过来看看吧。”
医生闻飒皱皱眉，虽然还是很恶心那笔记本的样子，但为了线索还是走了过去。
银珀一边打着手电筒，一边将脑袋凑到纪铎身前，快速扫描录入着笔记本上的内容。
幸好，纸张虽说已经软烂了，但上面用来书写的似乎并不是什么一般的油墨，即便这种情况下，依旧能够看得清。
笔记记录内容的起始点，大约就是在鹏宇明发现了那位“小吴叔叔”前后——
5月6日
我终于找到了那个人，他真的与小芸太像太像了，这难道就是上天给我的指引吗？
我想，我可以开始那个计划了。
鹏宇明似乎早有准备，要去做什么“复活”死去的徐芸，但因为徐芸尸体的缺失，这个计划在被迫搁置下来，直到他遇到了与徐芸极为相似的小吴。
就这样，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多次抑制不住地，偷偷来到旧楼附近，去观察小吴。并且对小吴的面容越来越满意。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却渐渐生出了不满足的地方，整个人甚至开始变得暴躁、怨恨。
7月13日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个男人呢？
一个男人却占据了小芸的脸，这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
小芸一定不会喜欢男人的身体，我要想个办法——
就这样，怀抱着这样的心理，他终于开始实施了那个所谓的“计划”，他向拉瓦公司提出了辞职，并将徐芸从海底采集到的某种矿石，从公司中偷偷带走了。
8月20日
我带着朋朋搬到了他居住的旧楼里，并租下了二楼，我可以趁着他白天上班的时间，凿开衣柜之间的地面，偷偷进入到他的家中。
8月26日
他似乎有些察觉我的行动了，看来计划要提前进行了。
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可以只用他上半身的皮肤，至于下半身……我想可以用鱼尾代替。
小芸那么喜欢美人鱼，她应该会满意自己的新模样。
9月3日
我成功的杀死了他，他闭上双眼的样子，简直与小芸一模一样。
不，他就是我的小芸，小芸就要回来了，回到我和朋朋的身边！
可是，我似乎遇到了一点小问题，只能先将他的身体防腐保存起来。
也许……我该找个人来帮忙？
笔记到了这里，却被突兀地撕掉了好几页，纪铎皱了皱眉，伸手摩挲着残页的边缘，视线飞快地扫过鹏宇明的身体，确定没有纸张遗漏在附近。
宋承业忍不住插嘴：“怎么还撕掉了？这里头还有什么更见不得光的东西，让他死也要毁掉？”
纪铎听后，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收回目光继续看向笔记本，淡淡地说道：“这可不好说，而且……万一不是他自己撕的呢。”
“不是他撕的？”宋承业愣了愣，又盘起手中的桃核串子，哗啦哗啦的声响在黑暗的礁石间回荡：“可，可除了咱们，还有人提前找到了他吗？”
这次纪铎没有说话，银珀却已经继续打着手电筒，看起被撕掉之后，还剩下的最后几页纸。
鹏宇明在成功杀死小吴后，开始在小吴的屋子里，搭建起了秘密的实验室，研究那块被他从拉瓦公司带出的矿石。
笔记中附带着几张矿石的照片，但却被水泡模糊了。
只剩下单纯的一段文字描述。
10月11日
我终于剥离开了最外层的礁石壳，内层仍旧呈黑色，其中夹杂着不明的银色碎屑，但仪器并未探测出任何能量波动。
我决定继续打开内层的礁石，我能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它的里面，呼唤着我。
窗外，开始下雨了……
10月11日，正是玩家们进入游戏的前两天，鹏宇明最终决定彻底打开那块黑色的矿石，同一时刻，雨幕开始笼罩了旧楼。
异化也随着他与楼中居民的接触，还有分发给托儿所小孩子们的那一张张红色彩纸，在旧楼中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不愧是拉瓦公司出来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因为自己那异想天开的愿望，害了整整一栋楼的人！这也太自私了】
【刚才还觉得他可怜，现在只觉得是罪有应得】
银珀像是想到了在托儿所中围绕着自己的，那群烦人却又可爱的小崽子们，想着他们只是因为鹏宇明一个人的疯狂想法，而变成了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手心中的长匕首划出，忍不住又往他的身上，扑哧扑哧地泄愤扎了好几下。
鹏宇明再次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呻、吟，然后就彻底没了动静，烂死在礁石堆中，结束了他的妄念与生命。
纪铎只是看着他，却并没有阻止，直到银珀扎够了，才将小人偶又揽到自己的身前，无声地安抚着亲亲他的发顶。
很快，他们翻到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仍旧是一张照片，不过鹏宇明显然对这张照片极为珍惜，他用防水膜将它封存住了，这使得它在这样潮湿的环境中，仍旧保存完好。
这应当就是朋朋相册中，最后缺失的那张相片。
相片拍摄于徐芸与鹏宇明的旅行期间，因此她身上用的也并非专业的潜水设备，甚至还穿了一条鲜红色的，长长的人鱼尾装饰。
她的身后是漆黑礁石洞，七八个形状各异的洞口通向更加不见底、仿佛没有尽头的海洋深处，但令人感到异样的是，画面所及之处没有任何鱼类，甚至连软体动物都没有踪迹。
好似徐芸是唯一进入到那里的活物，她宛如一条真正的人鱼般，在复杂的礁石洞中徜徉，红色的鱼尾在她的身后，拂过那没有生命的黑色石块。
她是那样的享受潜水的过程，原本就美丽的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含情脉脉地望着正在给她拍照的鹏宇明。
纪铎等人在手电筒的光芒下，看着徐芸的那张照片，可就是短短片刻的时间里，照片上的徐芸却发生了变化。
她饱满的皮肤开始迅速干瘪，爬上了深色可怖的斑点，紧接着表皮一点点地脱落，可露出的却并不是新鲜的血肉，而是腐化的黑褐色。
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在纪铎等人的目光中，那鲜红的鱼尾突然摆动了一下，然后就承载着徐芸腐烂的上半身，飞快地游向她身后的某处洞窟中。
纪铎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逐她而去，但很快就超出了相片的范围，落到了眼前真实的房间中。
但就在这一刻，他们才如梦初醒，眼前的房间竟然变成了照片上，那深不见底的礁石洞窟，八九条不同的岔路，同样黑暗而未知的更深处。
鲜红色的鱼尾就在其中的某条岔路尽头，一闪而过，像是在故意引诱着他们的前去。
而他们的脚下，冰冷的海水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脚背，并且以极快地速度上涨着，短短几分钟就要触及小腿。
窗外原本连绵不断的大雨声，也变成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惊涛骇浪之声，仿佛真的来到了大海之中。
更为急迫的是，纪铎目光左侧的数值，也在不断地向上跃动，眼看着就要到达极为危险的高度。
一切，眼前的一切，都在催促着他们，做出最后的决定，都在驱使着他们，进入那更为危险未知的礁石洞窟。
纪铎与身边的银珀对视一眼，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言语交流，他们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字：
“走！”
第47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二十
就在纪铎追入礁石洞的瞬间, 原本只是漫涨的水流，却突然生出了巨大的吸力，如同滚筒洗衣机般裹挟着他们疯狂向下冲去。
而在这水流中，玩家们居然发现, 自己并没有溺水的窒息。
纪铎一把抱住了银珀, 机械臂中立刻弹出了刀刃, 不顾一切地深深插入到旁边的礁石层中，霎时间在黑暗的水道中, 迸射出诡异的幽蓝色火花。
礁石上随着他们的下坠划出宛若刀疤的深痕, 幽蓝的火花也一路飞溅, 宛若流星飒沓而过。
前方的人鱼，仍旧如鬼魅般，在每个岔道前闪现那条红色的长尾, 尽管被水流裹挟下冲的速度极快, 却仍旧无法跟上它的背影。
又是一处急转的岔道, 纪铎用结实的后背硬扛过礁石的洞壁, 强行转变了自己与银珀的下冲方向, 再次尝试跟上人鱼。
如果放任水流裹挟，他们确实要比现在快得多, 但人鱼出现在岔道时，却可能直接错过。
但如果再这样下去, 别说他们会一直无法追上人鱼，即使不会窒息，那么最终也会因数值突破上限, 而彻底异化。
怎么办——
纪铎皱紧了眉头, 望着下方似乎永无尽头的礁石洞窟，身后的宋承业与闻飒起先还能跟上, 后来已经彻底走失，没了动静，只剩下刀刃与洞壁刺耳的摩擦声，还回想在他的耳边。
“哥哥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就在这时，一直被他抱在怀中的银珀，忽然伸手按住了纪铎的手臂，毛线织成的猫咪面具也已经被水流冲走了，露出了他原本的面容，还有那双永远，永远都会望向纪铎的眼眸：“……一定能行的。”
纪铎望着自己臂弯间的银珀，忽然生出了再无法克制的冲动，他猛地低下头，可最后却也只是像过去那样，在他的额头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好。”
他的机械手臂侧面打开，滑出那条这场游戏中用了许多次的锁套，不用他出声，银珀就已经取下，扣在了自己身上。
“宝贝，还记得上次在那个小教堂吗？”纪铎的声音穿过水流，落到了银珀的耳畔：“但这次，我们只有一瞬间的机会。”
银珀没有回答，只是通过肢体调整的变化，告诉纪铎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纪铎的目光渐渐凝重，又一次追随人鱼在岔道转弯后，他望着下方即将消失的鱼尾，飞速计算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然后不再犹疑，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插在礁石层中的刀刃。
失去了缓冲的支撑后，水流立刻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向下冲去眼前的景象飞速旋转着，但纪铎却在方向感彻底消失前的瞬间，将怀中的银珀用力向下抛去。
有着这股初始加速度与水流的疾速冲刷，银珀在刹那间好似只剩一道银色的光箭，他无所畏惧也绝不停留，只向着唯一的终点飞射。
在鱼尾又一次逃离之前，终于将手中的长匕首，破穿了她鲜红色的鳞片，深深卡死在它的骨骼中。
人鱼顿时发出凄厉的叫声，那声音将周遭礁石震碎下来，但这却完全没有影响银珀动作，他再次用力彻底洞穿了鱼尾，将手中的锁套直接扣入她的骨肉之中。
人鱼疯狂的挣扎，引发水流的剧烈波动，而这也恰恰提醒了纪铎，银珀已经完成了任务，他在天旋地转之中，用机械臂骤然收回锁套的绳子。
绳索穿过水流，不断地拉近着他与人鱼之间的距离，人鱼发现完全无法甩掉这锁入它骨血的剧痛，本能地爆发出不可遏制的愤怒。
无数鲜红而锋利的鳞片，在它的尾巴上炸开，如吸血的蝗虫般，漫天盖地地向着纪铎的方向扑来。
但纪铎绝不松开锁扣，在混乱的水流中，只用手臂遮挡住最为脆弱的眼睛，任凭那些鳞片划开他的皮肤，溢出鲜血又迅速被红色的细鳞覆盖。
这样的攻击让纪铎顷刻间遍体鳞伤，异化开始遍布他每一片裸露的皮肤，他已经无法再顾及左侧数值的疯涨，只是坚定地收回着绳索，在水中向着人鱼逼近。
银珀仍旧挂在人鱼的尾上，一边关注着纪铎的情况，一边留意人鱼的行进方向。
尽管有着纪铎向后的拉力，但人鱼仍旧凭借着在水中的物种优势，继续向前方游动，眼看着又要进入到一处岔道，它疯狂地帅动尾巴加速，向着其中拐弯程度最大的那处礁石洞冲去，想要借此彻底撞死纪铎。
而纪铎虽然遮挡着视线，但机械臂上传回的力量与波动，却让他敏锐地感知着自己与人鱼间的距离。
近了，已经非常近了，只要再加一把力气。
岔道就在眼前，凭借天意根本无法判断究竟是谁会先成功——然而在银珀的系统中，从来没有什么天意，只有——
“哥哥！”
银珀的声音在他的前方炸响，就在人鱼即将转弯前的刹那，银珀拔出了插在它尾骨中的匕首，残损的双腿彻底被内部机械骨骼破坏，强行代替匕首刺入人鱼身体，自己则顺势倒挂着滑向后方，向纪铎的机械手臂伸出手来。
纪铎虽然遮挡着并不能看见，但还是凭着感觉拉住了银珀的手，在生死存亡的瞬间借力进入到岔道，手臂中的绳索彻底收回，化为刀刃插入人鱼尾巴。
【啊！猫猫的腿怎么了，看起来好疼啊!】
【对啊对啊，他腿怎么扣住鱼尾巴的？】
银珀的举动完全脱离了人类能做到的范围，弹幕上出现了不少对于他的质疑，但好在直播镜头切换得太快，很多人都没看清，就又被他和纪铎的配合所惊叹。
【再次惊叹大佬跟猫猫真的是太默契了，差一分一秒都不行】
【太惊险了，太惊险了，我狂喝了两吨凉水】
【吓得我都不敢看了，纪大佬果然没让我失望！冲啊！】
人鱼被这再次袭来的剧痛激怒，它停止向前游动，在洞窟中乍然转过身子，鲜红色的长刺冲破鱼鳍，带着仇恨向纪铎挥来。
纪铎却早有准备，猛地拔出了鱼尾中的刀刃，碰撞到人鱼长刺的瞬间，势如雷霆地将它们全部斩断。
人鱼更加愤怒，它那覆盖着人皮的脸几乎被诡异的鱼骨撑变了形，纪铎却绝不给它喘息之机，迅猛无比地执着刀刃，直接剖开了人鱼的肚子。
猩红的鱼血立刻弥漫在整个洞窟中，人鱼痛苦地翻滚着身体，鱼鳍与长刺再次疯狂生长，鱼鳞再次如暴雨般向着纪铎袭来。
但纪铎却并没有停止，他的感染值因为接触了人鱼的血，更加迅速地上升着。
他知道必须找到感染源，彻底毁掉它，才能停止这一切。
在哪里？
在哪里！
纪铎一手护着双腿还挂在人鱼尾上、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的银珀，一手继续破坏着人鱼的身体，想要尽快找到感染源。
与此同时，人鱼忍受不了身体的破开的痛意，鱼骨彻底撑破了人皮，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黑圆的鱼眼迸发出刺目的红。
纪铎在对上它眼睛的那刻，立即发觉的问题，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视野转眼间就被人鱼疯长的长发所占满，如海浪般将他淹没。
那些头发宛若无数触手，在缠绕到纪铎身体的瞬间，开始激狂地撕咬，将他原本就覆盖着鱼鳞的皮肤，撕扯得遍体鳞伤。
但在银珀的眼中，他并不能看到那些头发，只有人鱼猩红的双眼与脸上诡异的笑容。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挣扎着从纪铎渐渐松开的手中脱出，双腿虽然废用，但还是借着长匕首在水中猛地借力，向着人鱼上身窜去。
人鱼长着长刺的鳍想要阻拦他，但银珀却没有半分停留，任凭长刺撞上自己瓷质的皮肤，随着碎裂瓷片的剥落，他的长匕首却已然逼近人鱼的面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划开了它的上半张脸，深深地伤痕彻底割破了人鱼猩红的眼珠。
“啊——”
人鱼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长刺终于穿透银珀的身体，将他用力甩了出去。
尽管纪铎的视野中，仍旧满是缠乱的发丝，但他还是冲破束缚，挡在了银珀与礁石之间，尖锐的礁石顿时撞破了他后背的肌肉，但纪铎仍旧死死地抱住了银珀。
人鱼脸上，被割开的人皮再也绷不住它原本就变形的头骨，彻底绽破脱落，露出了机械拼接而成鱼骨头颅。
而纪铎视野中的头发也终于渐渐散去，他背靠冰冷坚硬的礁石层，抬眸隔着飘动的发丝，终于看到了人鱼头骨正中，那散发黑色光芒的矿石。
就是它了！
纪铎从剩余的发丝中脱身，虽然眼前的景象无比混乱，但他目光却异常冷静，安顿好银珀后，飞速确认了方向与角度，沉重的马靴在身后的礁石上果断借力，冲向了人鱼因为痛苦而翻滚着的身体。
他如野兽般穿过裹挟的水流，机械臂中的锁套射出，死死地扣住了人鱼的脖颈，将它大力拖向自己。人鱼的脖颈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头颅却被牵引着向着纪铎撞来。
纪铎改用另一只手握住绳索，机械臂又准又狠地弹出了刀刃，生扯着人鱼的脖子，迫使它抬起头来，然后蓄力爆发出最后一击，刀刃瞬间洞穿了人鱼的脑门，刺入了那散发着黑色光芒的矿石中。
矿石在这巨大的力量之下，猝然布满无数裂痕，在海水中迸发出剧烈的波动，最终彻底碎裂炸开。
纪铎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骤然被感染源正面波及，左侧的数值猛地直蹿向顶端。
80、
85、
95——
他的全身几乎在眨眼间，滑向了彻底的异化，骨骼向着鱼类疯狂异变，细密的红色鱼鳞爬满每一寸皮肤。
而纪铎的视野中，世界也极速崩塌着，他看到四面的礁石洞窟都爆裂成了碎块，全部向着他塌陷下来。
而他的身体就在其中，向着无尽的海渊坠落——
那暗不见光的深处，好似有无数看不清的黑影，他们没有身体，没有形态，没有面容，在没有尽头的海底，像是在迎接纪铎的到来般，伸出了无数影子手臂，随着海水疯涨挥动，等待着纪铎坠落。
彻底异化的纪铎，意识已经完全被无序的混乱所占据，他本能地想要避免被那些黑影吞噬，却又无法控制地坠向他们。
【啊，怎么办？好不容易打完boss，自己却折进去了】
【纪大佬这次是真没救了吧？感染值都到顶了】
【操作那么猛，本来以为能夺冠，接过第一场就要淘汰了？】
【早就知道他不稳，还是等谷大佬那场吧】
【在外头吹得那么厉害，结果第一场就翻车了】
观众们几乎已经给纪铎判了死刑，一切也确实向着无法挽回的方向而去，但就在这时，在纪铎即将落入黑暗的刹那间，他的脑海中却划过了银珀的声音。
“哥哥别担心。”
“你，不会变成那样的。”
他猛地睁开已经异化的鱼眼，看到自己上方那塌陷砸下的礁石碎块间，乍然亮起了银色的光芒。
专属道具卡片启用的声音，回荡在银珀的耳边。
【状态指向灯】
道具等级：一级
使用限制：可使用三次，每次使用可改变状态20%
道具说明：漫长暗夜中唯一的指向，命运的正逆掌握在你的手中。
银珀银色的发丝在海水中漫漫飘散，胸口道具卡牌上的指示灯，照亮了他一半天使一半恶鬼的面容，他果断选择了将命运的指针拨往逆向。
纪铎原本已经攀至顶端的感染值瞬间被拉回到80，尽管他的全身依旧异化成鱼人的模样，但意识却骤然回笼。
他矫健地回转身体，化为鱼鳍的四肢流畅地划拨着水流，调转了下落的方向。
海底的黑影仍旧在挥动着无数的手臂，纪铎却游动着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冰冷的海水，沉重的礁石，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直到他的身体，被那深海中唯一的那抹银色的光芒所笼罩。
第48章 旧楼里的腐人鱼完
“哗——”
随着水花飞溅, 外形几乎完全鱼化的纪铎，冲出了水面。
他的双手已经完全变成了鱼鳍，但还是紧紧抱着银珀的身体，长刺穿插在人偶瓷质肢体的缝隙间, 虽然两者都是那样冰凉又坚硬, 交错环抱间却又异常的温柔。
纪铎的异化虽然被强行扭转了20%, 但眼前的世界仍旧是混乱崩塌，每次睁眼都带着令他恶心的眩晕。
一双微凉的手, 就那样捂住了纪铎, 已经异化成鱼状的双眼。
银珀湿透的发丝披在身后, 虽然双腿几乎已经不能动，但还是倾身趴在纪铎的怀中，轻轻地说道：“哥哥, 不要再看了。”
“我来做哥哥的眼睛。”
纪铎抱着银珀的手紧了紧, 变形的嘴边带上了一点笑意：“好。”
感染源被毁掉后, 房间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黑色的礁石层剥离粉碎, 露出了后面发霉的墙面，冰冷的海水也如退潮般消失了, “人鱼”的尸体就那样躺在陈旧的地板上，支离破碎又怪异至极。
上一刻被水流裹挟着, 在礁石洞窟中打转的宋承业与闻飒，有些狼狈地摔到坚实的地面上，他们的身体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化, 但好在都没有失去意识。
宋承业晕头转向的, 刚要爬起来就看到了，全身红鳞的鱼人纪铎, 吓得他尖叫一声就要往后滚，还是看到银珀后，才勉强冷静下来。
但纪铎也没什么心情去搭理他了，闭着双眼侧脸向银珀的方向说道：“宝贝，带我去看看人鱼的身体吧。”
银珀点了点头，继续捂着纪铎的双眼，指挥道：“哥哥向左五步，再向前三步，然后就可以蹲下了。”
纪铎笑着点点头，抱着小人偶按照他说的，在黑暗中一步步走动，蹲下后果然摸到了“人鱼”的尸体。
不过此刻地上的这东西，也很难再被称为人鱼了，它面部的人皮已经被银珀破坏，完全看不出与徐芸的相似了。
而人皮之下，是各种金属配件拼接而成的支撑骨骼，鹏宇明虽然在这方面并不擅长，但到底是通过人脉，搜罗来了不少好零件。
纪铎即便不能睁开眼睛，仍旧对各种机械结构烂熟于心，他的机械手划过之处，剩余的人皮与仿制的鱼尾便脱落的下来，露出了完整的骨骼结构。
机械臂熟练细转换出各种不同的工具，在纪铎的手指间飞速运转着，完整地从人鱼骨骼上拆卸下各种零件。
银珀趴在纪铎的肩上，认真地看着那散落一地的零件，低声说道：“这些，可以修好银珀的腿了吗？”
纪铎一边与人偶说着话，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手上的速度：“可能还是不行，鹏宇明白瞎了这些好东西，却做出了个四不像的鱼尾巴。”
“修好双腿的话，有些不太够。”
银珀听完，冰冷的眼眸中似乎流露出一丝不高兴，但人偶很快又把自己哄好了，因为他在人鱼的尾巴尖上，看到了被水流冲丢了的毛线猫咪面具。
他还要继续捂着纪铎的双眼，动作上十分不方便，试了几次都没能够到它。正当银珀思索要怎么做时，却见着正在拆解鱼尾的纪铎停了下来，摸索到了那只毛线猫猫头，然后温柔又仔细地，将它戴到了银珀的脸上。
“好了。”
弄完后又埋头，专心拆解人鱼骨骼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纪铎这次特地准备了只折叠袋，将挑拣出来的零件都装了进去。
等到所有工作都收尾后，纪铎尽量地将鱼尾和人皮重新缝合了起来，像是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本职工作，他摸索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几朵被水泡湿了的小白花，仪式简单地撒到了它的身上。
虽然它是这个副本所谓的boss，但从始至终，它也并非自愿被鹏宇明制造出来，并非自愿被神秘矿石感染。
纪铎并不能确定，这样拼合而成的机械体，会不会有自己的意识，不过——既然拆了人家的零件，就好歹给它一个葬礼吧。
躲在旁边的宋承业，看了这半天之后，终于确定纪铎只是外表异化，思维还是正常的，也就没了之前的恐惧。
他贴着墙根蹭过来，也摸摸索索地掏出了几张符纸，贴到了人鱼的脑门上，口中唧唧歪歪地念起了往生咒。
“你虽然死得惨，但这事也别怪我们。”
“欠命还命，欠你命的鹏宇明已经没了，你也安心地去吧……”
说完，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几枝白菊花，自己先往人鱼身上放了一枝，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纪铎一枝，闻飒一枝。
闻飒虽然并不能融入到他们中，但还是没有破坏气氛，照着宋承业的样子，俯身刚要放下菊花，口中念念着：“安息吧——”
可没想到，一边的纪铎却突然开口，淡淡地说道：“安息？怕是还不能。”
“对他而言，还有一点小债，还没讨完呢。”
宋承业听了，有些震惊又奇怪地看向纪铎，闻飒则是保持着俯身的动作，什么都没有说。
纪铎从地上抱着银珀站起来，老头衫的内口袋里，露出了一张纸。
他用机械手指将它夹了出来，隔空在闻飒的面前晃晃：“你猜猜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闻飒依旧没有说话，抬头看向纪铎，尽管纪铎仍旧不能用眼，但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
“最初，其实我就有些疑惑。”
“鹏宇明是研究能源的专家，就算有一定的机械基础，但却从未接触过医学或是解剖学，而从姓吴男人身上的伤口来看，剥下皮的手法却十分专业。”
“这是他自己做的？还是——有人帮了他？”
闻飒在黑暗的房间中，无声地后退几步，纪铎则是向着他继续逼近：“直到后来，我看到了这个。”
“鹏宇明的笔记——10月12日。”
那时候所有的玩家，都已经进入到了游戏中。
“早晨，六楼上的小吴大夫，居然发现了我的秘密，但他却并不想揭发我，反而——愿意帮我，完整地剥下皮肤，这真是太好了。”
纪铎闭着眼睛，复述出了那张纸上的内容。
“你早就进来过，笔记是你撕走的……我早该想到的。”闻飒并没有被揭穿的心虚，而是隔着人鱼的尸体，望向纪铎，忽然露出了个了然的笑。
“我只是想要验证一下而已，”纪铎也将脸朝向他，像是无奈地嘲笑说着：“是你们来得太慢了。”
“不过另一件事，我倒是想听听你的答案。”
“Crazy。”
简简单单一个名字，从纪铎的口中吐出，却已经不需要什么赘述。
“如果你想要知道答案的话，其实我可以告诉你更多，”闻飒的神情变得专业起来，他像是开始了一场谈判，沾着红色鱼鳞的嘴边带着体面笑容：“放心，这些并不会被直播传播出去。”
纪铎挑了挑眉，像是在示意他说下去。
“我想纪先生，其实早已并不信任联盟了。”
“那么，不如考虑一下，加入到我们。”
“你们？”纪铎大致摸清了对方的来意，抱着银珀靠到了一边的墙壁上，语气不明地重复道。
“对，我们。”闻飒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只精致的皮质名片夹，警惕地向着纪铎靠近几分，将名片递给了他。
纪铎偏偏头，银珀就替他接过了名片，念出了纯黑底子上烫金的字符：“OC科学会。”
“这又是哪来的野鸡组织？”纪铎却不以为意，从银珀手中拿过名片，在指间随意一夹就飞了出去，却插入到了斑驳的墙面中。
听到纪铎这么说，闻飒也并不生气，反而又别有深意地笑笑：“是不是野鸡组织，纪先生亲眼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们随时等候您的光临。”
纪铎这次没有说话，这样的反应让闻飒生出了错误的感知，他知道不可能仅仅凭一次接触，就说动纪铎，但只要能引起对方的兴趣——
“邀请已经送到，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那么期待我们之后的见面。”
闻飒说完这句话，就缓缓地向后退去，打算趁着游戏彻底结束前离开。
可谁知纪铎的声音却打断了他：“谁说我们之后，还要见面的？”
“你的事还没完，怎么这会就要走？”
说着，还不等闻飒反应过来，一条结实的锁套便乍然从纪铎的手臂中射出，准准地扣住了毫无防备的闻飒。
窒息的感觉顿时传来，闻飒的眼神中露出一瞬的慌乱，想要竭力平静下来，继续与纪铎谈判。
纪铎却完全不想听他说下去了，他猛地收紧了锁套，将闻飒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我还以为问出你的身份要多费些时间，没想到你自己倒是先说了。”
“这样也好，给我省了不少的事。”
“我不管你这个科学会是做什么的，凭什么能够自以为是地，在游戏中愚弄别人。联盟不值得相信，但论起恶心程度，你们也不遑多让。”
“所以，别想什么下次再见了，至于你——就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说着，就拖着他，按照银珀的指示一步步走向这间屋子中，卧室里的大衣柜。
腐朽的木门被他直接踢开，里面被拴在水管上的剥皮男人，似乎感知到了闻飒的来到，开始疯狂挣扎。
“别急，你们之间的债，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说完，就在闻飒惊恐的目光中，将他脖子上的锁套，栓到了同一根水管上，然后再不多看一眼，重重地关上了柜子的门。
场外观看直播的观众，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们单纯地将闻飒当作是游戏中的NPC。
【纪大佬在跟那个NPC说什么呀？】
【这个NPC戏份也太多了，我好几次都差点把他当玩家了】
【终于把他解决了呀，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就一个NPC嘛】
一边的宋承业，从刚刚开始整个人就已经看傻了，这会被纪铎关柜子的巨响猛地惊醒，才勉强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问道“大，大佬，这怎么——”
“要是想活得久一点，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纪铎这会已经像事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般，拍了拍满是鳞片的手，然后转身向着门外走去：“回去跟你师父念念佛、拜拜神，搞好封建迷信就行了，什么科学不适合你的脑子。”
“我，我当然知道了！”宋承业忽然来了精神，信誓旦旦地说道：“那是对家，是抢生意的，我肯定不会背叛师门传承的。”
“知道就行了。”纪铎说完，不再废话，抱着银珀推开了房间的门。
走廊外的大雨还没有停，尽管感染源被毁去，但造成的感染却是不可逆的。
旧楼仍旧被困在混乱的异化中，方阳与于菲菲已经将没有死去的异化玩家带出，在保安室中打着灯光向他们传递信号。
纪铎被银珀捂着眼睛，沿着走廊，终于一步步走出了旧楼，来到了那连绵不断的大雨中。
宋承业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旧楼上的一户户房间，都亮起了灯。好似只是最为寻常的民居，最为寻常的夜晚。
可是他却不敢想象，此刻那些亮着灯的房间中，究竟是怎样一副恐怖的景象。
等到他们回到那狭窄却又让人感觉无比安心的保安室时，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了夜晚十一点钟，只剩一个小时，他们就将迎来星期天，结束这场游戏。
纪铎将银珀抱到床上，向上次一样，耐心地给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宋承业、方阳与于菲菲一言不发地挤在椅子上，但是谁都没有多嘴，像是疲惫得已经失去了好奇心，不再关心对方组究竟又经历了什么。
就这样，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短短的一个小时好似被拉长，又好似被按下的快进，等到挂钟上的长短指针终于在数字“12”处重合时，银珀被纪铎抱到了桌边，用残损的手指撕下了日历。
10月15日，星期天
旧楼里的星期天，终于到来了。
玩家们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选择位置，就浑浑噩噩地倒了下去。
而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纪铎却睁开了双眼，他看到混乱无序的视野中，保安室边那道铁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无数衣着奇怪的人冲了进来，却并没有管他们，而是冲向了黑暗夜雨中的旧楼。
意识进一步混沌，视觉彻底消失了，他却还能听到声音。
“轰隆——”
那不是雷声，是旧楼倒塌的声音。
【恭喜玩家1083号通关6号场游戏：旧楼里的腐人鱼】
【由于游戏进程过快，玩家1083号完成角色支线任务3/4】
【获得特殊成就：少走弯路三十年、旧楼守护者、海底屠杀人】
【游戏探索进度99%，难度四星，玩家积分系数按原系数计算】
【1083号玩家基础得分1500分，支线任务未完成扣除25%，巅峰观看人次1800万，合计最终积分2925】
【恭喜您将在下一场游戏中开启观众打赏模式与积分兑换系统】
【即将离开游戏，返回囊舱——】
第49章 现实
铜色的金属囊舱再次被锁链, 沿着深入地底的轨道拉起，在无数机械的交接运作下，向着地面飞速升去。
十只囊舱很快就来到了预定位，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 纪铎仍旧很快在营养液中醒来, 打开了头顶的盖子, 从囊舱中攀跃而出。
他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游戏中，那异化成鱼的模样, 湿透的保安老头衫也已经换回了他自己的旧大衣, 就如同诡影直播秀官方所宣传的那样,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特效，没有任何人会在节目中受到伤害。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纪铎迅速的检查了自己机械手臂中储存的锁套，发现少了三根, 证明他确实有在游戏中使用过。
而更为明显的证据则是——
纪铎利落地爬上了旁边的囊舱, 随着金属盖子的打开, 他的人偶正浸泡在营养液中, 刚刚睁开双眼苏醒过来。
他的脸上依旧戴着进入游戏前准备的新月面具, 但那双与人鱼纠缠时，进一步损坏的双腿, 却并没有复原，仍旧可怖地露出机械骨架。
纪铎微微皱眉, 趁着所有工作人员来临前，将银珀从里面抱了出来，拖下自己的大衣将人偶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哥哥, ”银珀这会也完全醒了, 他趴在纪铎的肩上，抬头就看到了清朗的夜幕中, 那轮明亮的圆月：“雨，停了。”
纪铎立刻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摸摸小人偶的发丝，点了点头：“对，雨停了。”
“咱们可以回家了。”
就在此时，隔壁标注着1022号的囊舱也发出“滋”的声响，随着汽化营养液的喷出，缓缓打开了盖子。
纪铎与银珀对视一眼，立刻从对方的眼神中确定了什么，然后就在1022号盖子彻底打开了瞬间，纪铎跨到了他的上方，机械臂狠狠掐住了Crazy的脖颈，将他毫不留情地整个从营养液中，拎了出来。
Crazy似乎早已料到了自己这样的待遇，脸上带着疯癫错乱的笑容，不在乎地着看向纪铎：“不至于吧，这么记仇吗？”
纪铎懒得跟他废话，将他一把压在盖子上，机械臂弹出的刀刃紧紧贴住了他颈部跳动的血管，深邃的眼睛半眯起，如同野兽在注视着猎物：“你跟那个闻飒一样，是科学会的人？”
Crazy又笑了两声，故作诧异地说道：“什么闻飒？你是说那个NPC？”
“我怎么可能跟他一样，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在游戏里被他骗了而已。”
纪铎的刀刃更逼紧些，Crazy的颈侧流下了一条血线，他压低了声音：“你最好别跟我装傻。”
“你们刻意推动游戏进度加速，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Crazy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笑得更为肆意无赖，他顿了顿后一字一字地说道：“让所有人都死在里面呀。”
“反正这是早晚的事，我帮他们一把，难道不好吗？”
纪铎略一挑眉，心中明白了，OC科学会的人，应该也知道了诡影直播秀那些被“淘汰”玩家的秘密。
但——他开始重新打量着，这个被他控制住的疯子，Crazy同样是在游戏中被淘汰了，但并非是死在游戏NPC或者boss的手中，而是可以算被银珀所杀死的。
那么，情况会有不同吗？
附近的工作人员已经留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老实说玩家因为游戏里产生矛盾，而延伸到游戏外敌对的情况，并不在少数。
所以他们处理起来也十分有经验，迅速地向着1022号囊舱聚集过来，纷纷劝解着纪铎，告诉他游戏外动手会触犯规则，严重的可能会禁赛。
纪铎与银珀虽然对他已经厌恶到了极点，但当然也没打算真的再杀他一遍，在工作人员的阻拦下，纪铎松开了抵在Crazy脖子上的刀刃。
Crazy却一点都没有被救的自觉，整个人如一条死狗般瘫在囊舱上，一边打着滚，一边大声狂笑起来。
“他，他是真的疯啊。”这时候，蹲在自己囊舱盖旁边，一直没敢说话的宋承业，终于小声嘟囔了起来。
同样刚从囊舱里爬出来的方阳，也学着他的蹲在那里，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是啊是啊，怎么会有那样的人。”
纪铎斜睨了他们一眼，抱着银珀就走了过去，抬脚就要将宋承业踹回到囊舱里，谁知宋承业却喊了声：“不劳大佬费脚。”
自己噗通先跳了回去。
银珀趴在纪铎的肩上，有些费解地歪歪小脑袋，然后说道：“他之前好像……不是这样子吧。”
“越来越像，尖叫鸡了。”
尖叫鸡，就是海选场中的黄小伟，被银珀这么一说，纪铎倒是觉得这个比较相当确切。
想宋承业在海选场里虽然有点胆小有点废，但好歹还能独立行走，怎么多跟着自己过了一场游戏，就变得这么贱嗖嗖了。
其他玩家们陆续爬出了囊舱，这场游戏中共淘汰三人，除了被银珀杀死的Crazy外，还有女职员和收废品的男人。
而六楼上，最早被医生代替的，戴着西纳表的男人，以及老婆婆，虽然最后都已经彻底异化，但并没有直接在游戏里死去，所以反而算是通关了，当然在积分上有着相应的扣除。
就这样，在玩家们短暂地聚集后，就被告知可以离开直播场地了。
下一场游戏分组，会在所有玩家们都完成他们的第一场直播后，再统一抽选出来。
就这样，凌晨三点钟，纪铎抱着银珀，坐上了唯一一趟，夜间行驶的城际高速列车。
海亚作为一个由三座主岛与若干群岛组成的国家，在最为繁华时，曾经修建了无数条连通这些岛屿的轨道列车。
但经过能源枯竭危机与连年战争的摧毁后，只剩主岛之间的三条仍在运行。
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贴满了各种广告海报的列车门晃荡着打开，纪铎将手中的磁卡车票插入旁边的机器中，然后就抱着银珀踏入了那破旧的车厢。
曾经干净舒适的座椅，如今狼藉地露着弹簧与海绵，甚至还有被透明胶带贴补的痕迹。
所幸这个点坐车的人并不多，纪铎抱着银珀从车厢的这头，走到那头，挑挑拣拣好半天，在勉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列车缓缓行驶起来，然后又加速，飞驰在同样陈旧失修的轨道上，时不时发生不稳定的摇晃。
银珀从纪铎的怀中探出头来，透过生锈车窗上已经有了裂痕的玻璃，望向外面已经陷入沉睡的城市。
为了节省能源开支，海亚的许多公共场所在晚上十点钟后，就不再维持照明。
但银珀那不同于人类的眼睛，仍旧能够看清黑暗中，不断退向他们后方的各种建筑。
有倒塌了一半的雕像，有长满了荒草的公园，有早已停运多年的机械码头……
纪铎抱着人偶的身体，尽管他自己看不清，却并没有打断银珀的张望。
当年他们还在乡下的老宅中时，十几岁的纪铎对外界充满着野心，他常常抱着小人偶，对着电视机和各种图册，憧憬地描述着各种连他自己都不曾去过的“外面的世界”。
在他的规划中，总有一天，他会带着他的人偶，开启只属于他们的冒险，在外面繁华的世界中，闯荡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地。
可当他终于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时，战争却开始了，他的确带着银珀辗转去往过许多的地方，但是看到的却只有死亡、硝烟以及战乱过后的废墟。
而此刻在午夜过后的列车上，他们能够相互依偎着，看向窗外宁静又荒芜的世界，纪铎忽然觉得年少时的愿望，似乎也已这样一种带着缺憾的形式实现了。
即便繁华不再，即便经历了战火，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失望的，因为——
银珀似乎感觉到了纪铎的注视，从窗边转过头来，又眷恋地在纪铎的肩上蹭了蹭侧脸：“哥哥，不在车上睡一会吗？”
纪铎又将裹着自己大衣的人偶，往怀里托了托，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声音虽然疲惫却依旧沉厚：“不了，我陪银珀一起看。”
“一起……看。”银珀喃喃重复着，像是也想起了多年前的小小愿望，冰冷的眼眸中带上了只有纪铎才能看懂的笑意：“好呀，哥哥陪我一起看。”
列车还在轨道上呼啸着前行，破晓的晨光却已经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第50章 现实
“宝贝再坚持一会, 马上就好了。”
“助您升天”殡葬店内室的操作台上，银珀细长的小腿正架在纪铎的肩头，纪铎俯身在他的上方，暗色的机械手握着莹白温润瓷质关节, 仔细地装到他的大腿根处。
每一片瓷质肌肤装上的瞬间, 银珀体内就会生出宛如光纤的透明线体, 将它与自己的身体关联。
但这却并不意味身体接纳了它。
“不舒服。”银珀尝试活动着双腿，尽管表面上看起来, 新装的关节与原本的皮肤一样, 莹白温润, 完美无瑕，但银珀还是能感觉到瓷体间的不同。
他冰冷的眼眸中好似流露出了委屈的神情，蜷缩起双腿就靠向纪铎的怀中。
这可把纪择心疼坏了, 收起机械臂上的工具, 将操作台上的小人偶抱在怀里哄道：“我知道用这种瓷体不舒服。”
“宝贝再忍耐两天, 仿生瓷还需要一些材料才能合成出来。”
银珀如愿感觉到纪铎安抚地楼住自己, 眨眨眼睛, 然后继续趴在纪铎的肩头，享受着与哥哥在一起的宁静午后。
普通瓷体并不如纪铎特制的仿生瓷那样, 坚硬中带着柔软，因此尽管纪铎已经将打磨至完美, 银珀活动起来也还是有些僵硬。
不过，银珀其实完全不在意这些，在他眼中, 只要是纪铎给, 那就是最好的。
他只是——好喜欢哥哥哄他呀。
纪铎听到银珀说不舒服后，动作越发小心, 他也不想再把人偶放回到操作台上，索性将银珀整个抱在怀里，坐在他的腿上，然后万分仔细地，继续更换起手臂关节。
不同于腿部只修补了外壳，经过反复地测试后，纪铎终于对从游戏中带出的、来自e先生长子的手臂零件放心了，将它重新改造后，这才用于修复银珀的手臂。
因此纪铎的机械手飞快地切换着工具，但他每装好一块，都要低头询问小人偶的感觉，银珀则一直歪仰着头，看着纪铎近在咫尺的侧脸。
“好了。”终于所有的手臂零件都装完了，纪铎握着银珀的手指，最后调试着最为精密的指节部分：“自己活动一下，试试看哪里还有问题。”
银珀歪歪脑袋，缓缓地并拢起手指，然后又舒展开，最后又在纪铎紧张注视中，抬手抚上了他的脸：“能摸到哥哥了。”
纪铎目光微顿，银珀还靠在他的臂弯之间，瓷质微凉的肢体贴着他温暖柔软的怀抱，这样亲密的触碰，让他想起了在保安室里的那个夜晚。
还有他一直回避的——那个问题。
“哥哥还没有告诉我答案。”银珀仰起脸来，他用双手托住了纪铎的面庞，在那温热的呼吸中靠近，然后浸染上他最喜欢的味道。
“宝贝，你——”纪铎的喉结动动，人偶的感情并非是程序设定出来的，在最初纪铎就曾经因为，银珀从单纯的机械，转变到拥有独立的意识、对他产生依恋而感到无比的惊喜。
但一直以来，银珀所表现出的感情，都是基础又单纯的，所以他并不能确定，人偶对于情感的理解与人类的是否相同。
但这一次，在旧楼之中，银珀因为朋朋的死而暴怒的那刻，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能够产生这样复杂又明显的愤怒与悲伤，那是不是说明——银珀是有可能理解爱的？
纪铎无意识地收紧了拥着银珀的手臂，低下头来直到触及到人偶小巧的鼻尖，许多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就在要说出口的那一瞬——
操作室的门口忽然传来了混乱的声音，戴荣一脸尴尬又震惊地站在那里，考究的大衣被上帝的脑壳咬住，还沾着三两朵无辜的小白菊花。
“你，你——”
戴荣看着操作台上，那肢体亲密交缠的两人，神情已经纠结到了极点，连说出的话都有些不顺：“你到底还是，对自己的人偶下手了。”
纪铎听到这话，恼怒彻底代替了尴尬，将人偶按到自己怀里，挑眉质问道：“戴先生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一向秉承的良好教养，被联盟那群蠢货诱导得自甘堕落，以至于不经主人同意就进出私人房间了？”
“我，我……”戴荣还想争辩几句，这大白天的是纪铎自己开着店门，他不过是进来后看着前台没人，才随意在店里逛了一下，鬼知道会撞到这样的场景。
但是作为一个自认为饱经沧桑，能够体谅年轻人特殊嗜好的长辈，戴荣决定不再刺激纪铎，尽量带着理解的语气说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在联盟里时，就对年轻的姑娘……哦，还有小伙们，都从没表现出什么兴趣，反而跟银珀的举止过于亲密。”
“但你也要深思熟虑，毕竟他，他是——”
戴荣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纪铎怀中的人偶转过了头来，冰冷的双眼定定地盯着他，让他不由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行了，”纪铎也听够了小老头的唠叨，抱着银珀离开操作台，马靴勾着房门砰一下在戴荣的鼻子前关上：“你在外头等着吧，别再刷新我对你道德水平的认知了。”
戴荣的小胡子都要歪了，口中不满地又对着门板念叨半天，才夹着公文包回到了前台边坐下。
还沉浸在刚刚那场面中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粘在他衣服上的小白花，又慢慢、慢慢地爬到了边缘，然后极为自然地落回了旁边的纸花丛里。
过了好半天，纪铎才抱着换好衣服的银珀从里面走了出来，银珀露出的半张脸上，依旧带着浓浓地嫌弃与不满，拒绝与戴荣坐在一起。
纪铎只好将他抱到了阎王和上帝一手握一根绳，挂起的秋千上，又拿了只用来织各种猫猫头面具的毛线团给他。
这才算是暂时哄住了小人偶，自己转身来到了前台，不耐烦地看向对面的戴荣。
“说吧，这次是什么情况？”
诡影直播秀从第一季开始，对外声称为了不分散直播流量，所以所有游戏都不会有回放，也通过技术保证观众无法私下录屏。
纪铎曾经尝试直接通过另外的摄像机，对着电视屏幕录制，但发现画面确实经过特殊处理，无法录制清楚。
所以就让戴荣监控，他所参加的游戏的直播情况。
“你说的那个医生……从一开始，在观众们眼中，就被定义为了互动度很高的NPC。”
“他没有专属的摄像头，只能通过你们的直播间看到他的身影。”
纪铎沉默了一下，然后挑衅般地问道：“这么说来，存在一个OC科学会这样的组织，且已经发展到拥有深入游戏的能力了，联盟却对它的存在一无所知？”
“不，这也是我们所诧异的一点，”戴荣面色严肃，“我们认为，不可能存在民间组织，拥有这样的能力。”
“我知道你看不起联盟，觉得我们只是一群饭桶……但是在初次参加海选场游戏时，你也尝试直接黑进游戏的系统中，应该能明白那有多么困难。”
纪铎这次没有再讽刺他，其实他并非不能强行入侵游戏系统，但却难免会对游戏产生干扰，最直观的提现就是海选场最初直播的花屏。
而这次医生的出现，不止是进入了游戏，而且对游戏没有产生任何影响，甚至能够对观众直播出不一样的内容。
这确实非常难以做到。
除非——
纪铎转动着手中的电子笔，在屏幕上将简写的OC与黑阳公司的标志画在了一起，然后随手在旁边打上了一个问号。
戴荣见纪铎没有反驳他，然后继续说道：“另外，银珀在游戏中的所有画面，包括他自己的直播间和在别的玩家的直播间里出现的时候，都尽量回避了他露出机械脸和骨骼的镜头。”
“就算有被摄像头录到，也极快的闪了过去，很少有观众注意到。”
“这么说来，直播间官方在刻意帮他隐瞒……”纪铎沉声喃喃着，虽然这个举动令人意外，但又隐隐与纪铎最初的猜想重合了。
阎王与上帝撑起的秋千上，银珀装作沉迷于玩手上的毛线团，却将两人的对话一句不落的听到耳中。
他稍稍歪过头来，趁着无人注意时，头发尖尖偷偷摸摸地钻到了纸花丛里，迅速地捞出了那枚最不起眼的小花瓣，就在他马上要得手时。
前台边的纪铎却已经与戴荣谈完了话，不客气地扫客出门后，向着他走来。
银珀眼眸中的数据出现一瞬的凝滞，然后立刻若无其事地流动起来，头发尖尖将花瓣飞速压到了他屁股下面。
而这一切刚刚做完，纪铎就走到了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形立刻笼罩了他。
银珀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仰起脸来，乖乖地望着纪铎：“哥哥？”
“嗯。”纪铎像是往常一样应了一声，然后趁着人偶还没反应过来时，结实的手臂就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银珀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纪铎的脖颈，然后就听到哥哥别有深意地在他耳边说道：“让我看看，不听话的猫猫偷藏了什么小玩意。”
第51章 圣诞人偶小镇一
半个月后, 第三季诡影直播秀，所有分组的第一场正式游戏全部结束，共有72名玩家顺利通关，进入到第二场游戏中。
为了保证公平, 以及满足每场游戏十人参与的规则, 直播秀官方公布, 所有组次的第二场游戏，都将由九名选手以及一名NPC共同组成玩家团体。
于是在收到官方的通知后, 纪铎带着银珀再次前往黑阳公司的场地, 如同上次一样进行抽签分组。
这一次为了防止意外, 纪铎早就研究透了那台老虎机似的抽签机器，只等着见势不对就作弊，反正无论如何都要跟小人偶抽到同组。
可是没想到, 还没等他用上作弊的小机器, 银珀就又跟他抽到了同一个数字——“4”。
－－－－－－－
【欢迎1083号玩家进入您的第二场正式游戏, 这里是诡影直播秀4号直播间】
【目前积分4425, 可使用1000积分兑换专属道具升级或弹幕互动时间】
【请问是否兑换？】
纪铎听到自己的专属道具就来气, 在上一局游戏中，他不是没有想过要用他的“木偶操纵杆”, 可问题系统却在道具的描述上跟他玩文字游戏。
“每个人都可以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说得倒是好听, 可实际用起来才发现，有个十分鸡肋的限定词“人”。
旧楼里每个玩家、NPC都有不同程度异化，通通被划出了人类的范畴, 所以他的专属道具从头被限制到尾, 一点都没用上。
但要说这专属道具是纯坑人的，倒也不是。至少最后幸亏有银珀的“状态指示灯”, 才将他从彻底异化中拉了回来。
所以——
纪铎看着自己面前，巨大的黑色太阳前，悬浮的专属道具卡牌，还是选择了【升级】。
他倒要看看，会不会变得更废物。
【本次升级共花费1000积分，您的专属道具“木偶操纵杆”由一级升至二级】
随着系统提示音的响起，纪铎面前的卡牌提示也发生了变化。
【木偶操纵杆】
道具等级：二级
使用限制：可使用三次，每次持续10秒
道具描述：游戏不过是华丽的剧幕，所见之物都可以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
纪铎看完上面的文字后，不由得挑了挑眉，不知道系统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吐槽，虽然使用次数和时间都减少了，但好歹使用范围扩大了。
没等他研究太久，系统就自动进入了下面的流程。
【4号直播间的游戏主题是——圣诞人偶小镇】
【请玩家抽取本场所扮演的角色】
巨大的黑色太阳又开始旋转，每道光晕都带着不可侵犯地崇高，直到十张黑底卡牌依次出现。
纪铎依旧是心不在焉地随意抽取。
【叮，1083号玩家，您所抽取的角色是：钟表店老板】
【本场游戏将会为每一位玩家配备相关的角色手册，请按照手册上的提示完成各阶段任务。】
【祝您游戏愉快】
随着提示音的结束，纪铎面前的黑色太阳渐渐收拢的光晕，缓缓地像是沉入了深海之中，也带去了所有的光芒，令一切陷入黑暗——
等到纪铎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如同上次一样躺在床上，左侧似乎有一扇窗户，透进了清晨的光。
他刚要转头看看窗外的情况，而是在扭动脖子的瞬间，却听到了属于金属齿轮转动的“吱嘎”声。
他当即察觉到不对，抬起了双手，可看到左侧是他的机械手没错，右侧却是——一只铁皮手。
不，不只是右手。
纪铎从床上翻身坐起，借助玻璃窗上的倒影，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他从头到尾，所有的皮肤、关节都变成了金属质地，并在上面十分精巧地，做出了色彩鲜艳的五官与衣着，彻彻底底变成了只巨大号的铁皮人偶。
纪铎回想起了这次游戏的主题：“圣诞人偶小镇”，他本以为是要参观制作人偶的小镇，却没想到，所谓的人偶竟然指的是他自己。
不过现在——纪铎有些好奇，究竟是他自己变成了人偶，还是所有的玩家都变成了人偶呢？
这时系统传来了提示音。
【各位玩家角色手册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纪铎听着，伸手往枕头下面一摸，果然摸到了自己的角色手册，封面上写着“钟表店主”四个字。
纪铎翻开手册，发现里面只有第一页有内容，后面的需要等待系统到时更新。
“风景如画的河狸小镇，临近雪山与湖泊，每年圣诞期间都会吸引大量游客前来度假。”
“你是小镇上尼德钟表店里，老实勤快的表匠，店中除你之外还有一名小学徒。”
“你与小镇酒馆老板娘女儿偷偷保持着恋爱关系，但老板娘却并不喜欢你。”
“此外，你与杂货店的店主有旧仇。”
【请在本日结束前，自由探索小镇的情况，午夜十二点时角色手册将会更新下一页内容。】
【另，请玩家行为符合角色特点，不要ooc】
纪铎反复确认了手册上的内容，除了背景介绍外，阐述最多的就是人际关系，可见这次游戏很有可能在这方面做文章。
放下手册后，纪铎决定先按照要求探索小镇，找到银珀的位置。他目前身处钟表店的二楼，房间中除了睡觉的床外，几乎所有的空间都被各式各样的钟表和齿轮零件占据，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幸好，纪铎的殡葬店里东西基本也是堆成了这么个情况，所以他十分熟练地穿过了遍地的零件，来到了陈旧的木制楼梯前。
他一脚刚踩下去，那楼梯就破了个大窟窿，幸亏纪铎反应敏捷才没有掉下去，可碎落的木板砸在底下，也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下方一楼的钟表突然全部响了起来。
有模仿雀鸟“叽叽喳喳”的，有敲着小钟“咚咚咚”的，有转动八音盒“丁零当啷”的，甚至还有一套金属乐队小人在敲锣打鼓。
一时间声音嘈杂得感觉这间小店都被塞满了，纪铎当即就忍不了了，直接从楼梯上倒翻了下去。
虽然跟铁皮身体还有待磨合，但好在他对机械构造太过熟悉，闭着眼都能把这一屋子的表拆了装，装了拆。机械臂上的工具转得飞快，摁了这个复原那个，一会就让这满屋子的钟表安静下来。
等他干完这一切，才留意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个铁皮小人。
那小人穿着绿色的铁皮棉衣，小脸与鼻尖画着夸张的红色，像是被冻出来的一样。见到纪铎后欢快地举起铁皮小手，跟他打招呼：“纪先生，早。”
“我来打磨齿轮了。”
“早。”纪铎对他点了点头，那铁皮小人就蹦蹦哒哒地，来到工作台前，认真地磨起了齿轮。
纪铎观察了他一会，确定小人身上没有别的线索，就走出了钟表店。
正如手册上介绍的那样，河狸小镇的确是个很棒的地方。
小镇刚刚下过一场雪，厚厚的积雪像是给一切都披上了宁静的薄纱，一间间小房子分布在街道两旁，房顶的烟囱里还冒着奶白色的烟雾。小镇的后面就是成片的云杉林与高高的雪山，不远处还能看到并未结冰的湖泊，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这里当真美得如同童话中的村落。
他所遇到的每个人，无论是玩家还是NPC，都是鲜艳的铁皮玩偶模样，在这童话般的小镇上，看起来协调又怪异。
纪铎没走多远，就来到了手册中提到的小酒馆，白天小酒馆还并未开始营业，但二楼房间的窗户却是打开的。
纪铎站在窗户下仰头望去，就见着他的小人偶正托着脑袋，无聊地趴在窗户边。
新织成的白色长毛猫猫面具并没有被系统搞丢，好好地戴在银珀的铁皮小脸上，银色的长发被风吹到了窗户外，沿着屋顶垂落下来。
纪铎看着这场景，忽然就想到了莴苣姑娘的故事，刚要学着里面的王子，叫他的莴苣人偶放下头发来，就见着小人偶也望到了他。
“哥哥——”
银珀当即就要从窗户里翻出来，纪铎赶忙伸出双手，就要接住他。
却不想突然听到小酒馆的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了，然后就看到——
脸色黑沉如锅底的简旭，穿着酒馆老板娘的大红围裙，头戴羊毛卷发，面无表情地站到了他的面前，极为不耐烦地履行着他的角色任务：“你，滚！”
【哈哈哈，我从游戏一开始，就在等这场面了】
【这也太炸裂了，海选场的对头转头成了未来丈母娘】
【我要是简旭，都要逃离这个星球了hhh】
昔日的精英自私男，这会大变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纪铎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简旭因为他的反应，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几乎想要调头就走，但又不得不按照手册的指引，“赶走想要勾引自己女儿的表匠”。
“你，快滚！”
纪铎好不容易把笑意憋了回去，这会也想不起之前跟简旭的关系如何差了，反而装出那老实的样子，跟他说着：“老板娘，别这样，我是真心喜欢你女儿的，我们早晚——”
“要成为一家人的。”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简旭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盘算着自己算是已经赶过纪铎了，成没成功应该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于是咬牙转身走回了酒馆里，“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纪铎见着简旭走了，又向着银珀伸出双手，笑着对他说道：“恶毒的巫婆已经走了，我的莴苣姑娘快下来吧。”
银珀流着数据的眼睛中闪闪亮亮的，像是也带着笑意，利落地从窗口跃出，稳稳地落入了纪铎的怀抱中。
第52章 圣诞人偶小镇二
“走喽！”
尽管变成了铁皮人偶, 纪铎的身形依旧是那样挺拔高大，将对他而言小巧的银珀整只横抱在臂弯间，就像是真的要私奔逃往童话世界的小情侣那样，尽情地在雪地上奔跑起来。
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房屋在他们视野中后退, 路过的云杉树簌簌落下雪屑, 绒毛蓬松的山雀在他的笑声中惊飞。
理发店的门被打开了, 头戴一顶怪异高筒学徒帽的方阳探出头来，看到是纪铎后, 口中惊呼一声：“大佬等等我。”
他想要追上去, 结果却差点栽倒在雪坑里。
正前方的旅店也刚刚敞开大门, 几个旅客提着四四方方的铁质行李箱正准备走进去，听到纪铎那边传来的动静，纷纷驻足转头张望。
而就是这经过的瞬间, 纪铎却又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孔, 上一局中总是独行的“家庭主妇”于菲菲, 就站在旅客之中。
而她这次却并没有向之前那样, 从一开始就回避与别的玩家交流, 反而跟旅店的女店主——一个留着干练短发的玩家说着什么。
从她们的神情上来看，两人应该是之前就认识的。
而另一个中年男性旅客, 也正带着探究地目光看向纪铎，明显与周围的旅客不同, 应该也是这局的玩家。
但纪铎却并没有着急确认什么，只是向他们扬了下手致意，便抱着银珀继续穿梭在小镇的街道间。
这时银珀却敏锐地察觉到, 他们的身后正有什么快速地驶来, 随之而来的是两侧路人慌乱的惊呼声。
他立刻转头看去，就见着一辆四条狼犬拉着的雪橇, 正载着慢慢地货物，向他们疾驰而来。
这样满是积雪的路上，正常人闪避起来十分艰难，而那雪橇又借助下坡的势头几乎横冲直撞，眼看着就真的要撞上他们。
而纪铎原本放松的目光在一瞬间锐利起来，尽管铁皮身体滑稽而怪异，却丝毫影响不了他如野兽般矫健的动作。
他毫不犹豫地向着道路旁侧扑去，一只手还不忘牢牢地护在了银珀的后背，在落地的瞬间却又十分警惕地，以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掌控力，翻滚着躲避到粗壮的云杉树后。
果然那疾驰的雪橇见他要躲避，也调转了方向，直到看到他躲到云杉树后，才不得不放弃了冲撞。
纪铎搂着银珀出云杉树后探出身子来，看着雪橇上一个红脸老头冲着他骂骂咧咧的，而这老头的身上有个明显的标号S004，这是来自直播间官方的提醒，他就是那个用来补足玩家人数的NPC。
红脸老头的雪橇继续向前行着，最后停在了小镇杂货店的门口。
“哦，原来他就是那个跟我有仇的，杂货店的店主。”
银珀在他的怀里，摇摇脑袋抖落了发丝上的雪屑，听到纪铎这么说后，立刻说道：“跟哥哥有仇，不是真正的玩家，直接干掉他。”
纪铎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被逗笑了，他抱着人偶从雪地里站起来：“不不不，不用这么着急。”
“留着他，说不定能有别的用处呢。”
这时，云杉树边的那栋房子，二楼的窗户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铁皮少女探出头来，试探地望着他们：“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们很好。”纪铎仰起头来看向她，确定她也是这次游戏的玩家之一。
果不其然，少女下意识地说道：“我是14……”她的话还没说完，想起角色手册上的规则，立刻改口说道：“我是来河狸镇外婆家度过圣诞假期的梅贝。”
纪铎也简单地回应道：“钟表匠，纪铎。”
“酒馆老板娘的女儿，银珀。”
梅贝看着纪铎怀里的银珀，忍不住说道：“我之前看过你们的上次直播，他可真漂亮，变成铁皮的也漂亮。”
人偶似乎对别人的夸赞兴许不大，反而是纪铎听后，笑着对她说了一句：“谢谢夸奖。”
毕竟只是初识，两方也并没有交换太多的线索，聊了一会后，纪铎就抱着银珀继续向前走去。
小镇的尽头，是两栋并列的建筑，左侧是一座小小的教堂，右侧是镇长的办公地点。
而此刻，原本严肃的镇长小楼上，却冒出了个实在严肃不起来的身影，只见着两眼泪汪汪的年奕，别扭地套着镇长的铁皮衣服，狗眼巴巴地望着纪铎与银珀的到来。
“纪，纪大佬，我们又见面了。”
纪铎看到年奕着实愣了一下，倒不是认不出来了，只不过确实没想到，他居然顺利通过了第一场正式游戏，进入到第二场中。
年奕估计也看出了纪铎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是我运气好，那场碰到了第二季的那个冠军谷铭，跟着他后面蹭通关了。”
对于这个答案，纪铎倒是毫不意外，年奕立刻又从镇长的小楼里跑了出来，跟到了纪铎的身后：“这，这一次，我就跟着大佬您了。”
纪铎看看年奕，又想起了刚刚在路上追着他们跑的方阳，总觉得人家是来玩游戏的，他倒像是来带孩子的。
不过好歹是熟人，在不捣乱的情况下，纪铎也没非要赶人的意思，就这么默认被年奕跟上了。
系统给出的第一天任务，确实十分轻松，纪铎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探索完了整个小镇，以及小镇后方的湖泊与雪山。
湖泊之中有三条船可以使用，看上去都比较结实，可以通往对岸的云杉树林。
从云杉树林往雪山上走，大约一刻钟左右的路程，就能够看到一栋废弃的林间小屋，里面目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整个白天的时间，纪铎三人不知在小镇上转了多少遍。
至于方阳，他作为理发店的学徒，被店主奥先生指使着干这干那，直到黄昏才偷偷溜出来，也眼巴巴地跟在了纪铎的身后。
太阳下山后，小镇上装点的圣诞彩灯陆续亮了起来，它们热闹地映照着积雪的云杉树与街道两侧的房屋，小教堂中也响起了诗唱班孩童们排练圣诞曲子的歌声。
圣诞节的气氛越发浓厚，游客们纷纷走上街道，在店铺间游玩。
而纪铎抱着银珀，拖着身后的两只油瓶，最终选择去人员最为聚集的旅店，想要看看在午夜来临前，是否能够得到更多的线索。
旅店的一楼，同时经营着小餐馆，柜台里面玩家女店主正在将一摞单据交给女服务员NPC，那是她收到的来自各个客房的订餐单，厨房做好后再送上楼去。
女服务员莉莉接过那些单据，一边翻看着，一边正要走向后厨，却突然惊恐地尖叫起来：“怎么，怎么会有人点这道菜！”
“什么？”玩家女店主意识到这可能是线索，立刻追问道，而此刻走进旅店的纪铎等人，还有于菲菲、中年男旅客也纷纷望了过来。
服务员莉莉铁质的脸皮变得煞白，几乎要脱落下油漆来，她握着单据的手不断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纪铎见状，直接拿过了莉莉手中那张单据，却发现上面写着11号房间订了一道餐食：“传统圣诞汤。”
这汤的名字看起来实在没什么特殊的，纪铎也完全想不出为什么会让服务员莉莉害怕成这样。
女店主双手按住了莉莉的肩膀，大约是这样给予了她一些安慰，莉莉终于稍微平静了些，于菲菲适时地拿过一杯热水，围在她的身边，让她更有安全感。
“你们，你们忘了吗？”
“乔治，那个邪神的信徒——”
在场的玩家都相互看看，显然这应当是河狸小镇的居民们都知道的事情，他们说忘记了似乎不太合适。
还是那个中年男游客，适时地从包里掏出一本，印着十字架的册子，虽然一看就是最普通的旅行纪念册，但却蒙混住了已经紧张到极点的莉莉。
“来吧，孩子，告诉我吧。”中年男人的声音成熟稳重，散发着让人信赖的气息，一本正经地扯着谎：“我是——我是从首都教会来的，专门在各地处理□□事物的人员。”
“我想，可以给予你帮助。”
不远处教堂诗唱班的歌声，正好传来，中年男人在歌声中调整着神情，仿佛立刻披上了一层圣光。
纪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此刻真想把不知在哪窝着的宋承业揪过来，让他跟着好好学学，这才是坑蒙拐骗的神棍气场。
“真，真的吗！”
“那您一定要帮帮我们，那实在太恐怖了！”
接着，就在玩家们的环绕之下，诗唱班圣洁的歌声中，莉莉讲述起十二年前，发生在这小镇童话般外表之下的一桩恐怖秘闻。
那一年河狸镇刚刚开始发展圣诞旅游业，客人来得也并不多，镇上小旅店的老店主夫妇，就推出了一系列特色餐食，其中就包括这道传统圣诞汤。
它是用河狸小镇湖泊中特产的鲟鱼和萝卜炖成的，而制作这道汤最拿手的就是旅店当时的厨子乔治。
这道汤非常受旅客的欢迎，其中有三位来自北方的旅客，对这道汤的喜爱几乎到痴迷，他们住在镇上七八天，每一顿都要点这道汤，还经常邀请厨子乔治一起去食用。
店主夫妇有些奇怪，虽然他们知道汤好喝，但是真的好喝到这种程度了吗？他们于是就去询问乔治，但乔治却只是神秘地笑笑，说他用独特的秘方对汤进行了改造，还反问他们客人喜欢难道不好吗？
老店主夫妇为人淳朴，也就没有再多计较什么。
转眼到了平安夜这天，按照小镇的风俗，所有的居民和旅客们将聚集在小教堂中，一起共进晚餐，庆祝圣诞节的到来。
可就是那一天，三位旅客与乔治却都不见了踪影，一开始大家还没怎么在意，可就在共进晚餐时，却发现桌子上摆了一大锅传统圣诞汤，有小孩子说是乔治下午做好后送来的。
大家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打开了锅盖，准备分食那锅汤，却赫然发现——
“汤，汤水是红色的，里面漂浮着，手、脚、肠子……还有头……”
第53章 圣诞人偶小镇三
【这也太恶心了吧。】
【想想就要吐了, 以后都不敢喝汤了】
【不知道游戏后面会不会播出那些画面，竟然有点期待】
直播间的观众们听了莉莉的描述，忍不住都跟着吐槽起来。
而莉莉的故事，却还没有讲完——
“镇上的大家当即就要吓疯了, 还是镇长出面, 让年轻男人们一起去先找到乔治再说。”
莉莉当时也只有十七八岁, 被母亲带回了家中，害怕地等待着外面的消息。
“后来他们是在雪山上的那间小屋里找到的乔治, 听镇长说, 那屋子一进去就, 就——”说到这里，尽管不是亲眼所见，莉莉的声音也颤抖得不成样子：“就看到整个屋子里都洒满了传统圣诞汤, 乔治就躺在汤水和撕碎了的人体残肢里, 嘴里还塞满了血肉, 在地上乱爬着画画。”
“画画？”中年男人声音温柔地提问着：“他画了什么？”
莉莉摇摇头, 然后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只有镇长和几个男人去看了，镇长说那是祭祀邪神图腾。”
“后来, 后来大家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乔治从屋子里绑了出来, 可是那三位客人的尸体都已经残缺不全了，大家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们的家人，又怕影响到小镇以后的生意, 就只能偷偷将他们埋葬在了雪山深处。”
“那乔治呢, 你们是怎么处理他的？”中年男人安静地听着莉莉的话，等她说完后才问道。
这时, 莉莉的眼中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怎的，已经溢出了泪水，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说道：“镇长……镇长组织大家，把他绑到了教堂前。”
“……烧死了。”
围绕在莉莉周围的玩家们都沉默了一瞬，然后又听到莉莉原本平静些的语气，突然又惊恐起来：“我们当时都去看了，乔治他……他真的是被邪神附身了。”
“他在大火中，已经被烧成了焦骨，可他还是在大吼着，疯狂诅咒小镇……说他已经留下了种子，早晚有一天会回到这里，整个小镇都是他的祭品。”
“种子？”纪铎听到这个词后皱皱眉，但莉莉说完后就低下了头，嗫喏着说自己也并不明白种子是什么意思。
“十二年了，大家都已经渐渐忘了这件事，可，可你们看啊！又有人点了这道传统圣诞汤！”
“是乔治，乔治他回来了！”
说完，莉莉就再也承受不住，趴在身为“镇长”的年奕怀里，崩溃大哭起来。
“别，别这样……”年奕被女人这么一趴，连话都讲不清楚了，他立刻求助似的看向纪铎。
“也不一定是乔治回来了。”好在纪铎及时出声，给众人指出了方向：“说不定是十二年前，乔治出事前曾来过小镇的客人。”
“他那时也喝过圣诞汤，并且不知道乔治的事，十几年后故地重游就又点了圣诞汤。”
一边的女店主荀娉听后，也点了点头，声音镇定地说道：“没错，是有这种可能。”
“所以我们不如直接去11号房间看看。”
这确实是眼下最为直接的办法，女店主荀娉与于菲菲从前台取了钥匙，纪铎也不着急，就抱着银珀跟在她们身后、还有中年男人一起，向着旅店的二楼走去。
至于年奕方阳他们，知道自己去了八成也是只会添乱，于是就留在楼下，和莉莉一起翻找这几天旅店的登记记录，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信息。
旅店的楼梯与钟表店的一样，都是木制的老楼梯，走起来吱吱嘎嘎的，配合着玩家们本就不太灵便的铁皮身体，好似下一刻就要比比谁先散架。
不过还好大约是要招待客人的，这些木板要比钟表店结实得多，没有真的塌下去。
此刻楼下餐厅与外面的街道，都正是热闹的好时候，可旅店的二楼整层却异常安静，仿佛根本没有人居住。
但没有别人这样倒也方便，在女店主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挂着11号牌子的木房门，女店主也没有直接开门，反而是在门口站定先礼貌地在上面敲了两下。
可直到三五分钟后，房间中也没能传来回应，女店主荀娉与于菲菲对视一眼，决定用手中的钥匙打开。
没想到，她们的钥匙确实十分顺利地就插入到锁孔中，但想要转动门把手时，却无论如何都转不动了，那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有人在房门中，握住门把手向着反方向用力。
荀娉与于菲菲虽然没说什么，但她们的额头上已经隐隐出现了汗水，纪铎见状抬起机械手臂按住她们的肩膀：“我来吧。”
女店主荀娉停顿一下，没有再坚持，而是带着于菲菲后退一步，给纪铎让出了地方。
纪铎的机械手臂紧紧地握住了门把手，同时也感觉到了那股来自门另一侧的力量，他一言不发，机械手臂之上的铁皮都被紧绷的发出响声，但仍旧僵持着，
就当众人以为要么继续僵持下去，要么纪铎放弃时，却见着纪铎的机械臂出乎意料地划出了刀刃，精准地直接将门缝中的锁舌斩断，下一刻门就这样被他骤然推开了。
但门后的房间却空空荡荡的，完全不像是刚刚有人在过的痕迹，甚至因为许久没有人进入过，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而这些灰尘上并没有任何脚印。
“奇怪，怎么会没人？”玩家们都有些怔愣，于菲菲低声跟女店主荀娉议论着：“那点餐的单据是哪来的？”
女店主也皱皱眉，回忆着说道：“所有的单据都是夹在门缝里的，当时我只是按照习惯，在楼上走动了一圈，见着单据就收了起来。”
纪铎听着他们的对话，走进这空荡的房间中打量着，小镇上的住宿条件很一般，房间中只有一张大床，和窗边的一套桌椅——
他站在那桌子前，停住了脚步。只见那均匀地铺满了灰尘的桌面上，赫然摆放着一张鲜红色的纸张，绘制着骷髅组成的邪恶黑色图腾。
纪铎顿时皱眉，趴在他怀中的银珀伸出手来，想要捡起那张鲜红的纸，却在触碰的一瞬间，指尖就沾染上了鲜红。
银珀歪歪脑袋，将红色的指尖伸到了纪铎的鼻下，血腥的味道顿时就在纪铎的鼻腔间蔓延开来。
“是血。”
这时，门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几人匆忙而来的脚步声，方阳、年奕与莉莉三人捧着旅店的登记册跑到了门边。
莉莉在看到银珀手上血纸与骷髅图腾的瞬间，就惊叫着晕了过去。
而年奕与方阳的脸色也不太好，他们指着手上登记册中的几页，磕磕绊绊地说道：“我们找到了10号和12号的登记记录，但——没有11号的。”
“这间房，根本没人住。”
这样的结果其实并不算太过意外，却不知为什么，在众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他们还未来得及细想什么，就见着原本晕倒在年奕身上的女服务员莉莉，忽然挣扎着爬起来，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得滚圆，死死地盯着窗外，口中发出常人根本无法分辨的，仿佛古奥神秘的低吟。
纪铎立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夜晚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降临，而远处那宁静又高耸的雪山之上，竟缓缓地升起了一轮血红的月亮。
小教堂中，孩童们天真又圣洁的歌声，还在继续着。
血红的月亮却越升越高，越来越大，将覆盖在整个小镇上的皑皑白雪，都染成了黏稠的血色。所有挂在屋檐与云杉树间的彩灯，也如同相连的血管脉络般，变成了暗红色。
居民们、游客们都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无意识地摇晃着铁皮身子，像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般，在小镇的街道上聚集着。
但他们又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反而因为眼前的情景与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比的恐惧，纷纷尖叫着推搡着要逃离，却又根本分不清方向。
铁皮生硬的摩擦声，不断在街道上响起，原本童话般的小镇，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所有的人都被困在血色的月光下，就像是被困在一碗混着血的传统圣诞汤里，成为了邪神的食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勺子舀起、喝掉。
玩家们就这样站在窗前，他们并没有受到血色月亮的影响，但也不敢冒然走下街道，只能保持暂时观望的状态。
而这样的恐怖的混乱，直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才迎来了结束，
血红的月亮几乎在人们眨眼间，就又变回了纯净的白色，静谧地照着白雪下的小镇。刚刚那绝望而恐怖的一切，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树上的串串灯带又发出了丰富多彩的光。
诗唱班的歌声听了，孩子们向是快活的小鸟般，从教堂里面笑着跑出来，分散到街道的各个角落。
所有的居民与游客，也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纷纷哭叫着逃向屋子，转眼间刚刚还混乱无比的街道，就一个人影都不剩了。
而就在这时，所有的玩家都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请所有玩家十分钟内回到自己的住所，您的角色手册即将更新】
第54章 圣诞人偶小镇四
旅店的房间中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外面的街道已经空了，就连那点缀在树上与房屋间的小彩灯，也熄灭了。
虽然有着月光的照亮，但所有人却明显感觉到, 整个小镇都暗了下来, 而且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 正在变得越来越暗。
“走吧，在这里等着系统赶人吗？”这时, 纪铎抱着银珀, 从窗边的书桌前走了过来, 率先走向了11号房间的门口。
其余的玩家这才纷纷动了起来，原本就住在旅店中的女店主荀娉、于菲菲还有那个中年男人倒是还好些，可年奕和方阳则是苦着脸, 俩人靠在一起拖拖拉拉走下楼。
纪铎很快就将银珀送到了酒馆外, 他本来想去敲门, 但觉得简旭那模样估计也不想见他, 再加上不放心银珀自己走上楼梯。
于是索性从机械臂中弹出了锁套, 牢牢地挂在二楼边的云杉树杈上，助跑几步踏着酒馆的墙面直接跃上了屋檐, 将人偶又送回到窗中。
银珀还有些不愿意与纪铎分开，从窗台上探出身子抱着纪铎的脖子：“有事的话, 哥哥一定要来找我。”
“好。”纪铎揉了揉银珀的发丝，又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才打算跳下屋檐。
却没想到这时候, 旁边的一扇窗户忽然打开了, 是仍旧顶着铁皮羊毛卷的简旭，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纪铎。
“有事？”纪铎挑挑眉, 总感觉别人只是继承了游戏中角色的身份，简旭是连角色的更年期一块继承了，性格比上次游戏还糟糕。
“算我多管闲事，告诉你一条信息，”简旭仍旧黑着脸站在窗边，他虽然不喜欢纪铎，但为了通过游戏该做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那个NPC，就是杂货店的店主，下午时来找过‘我’。”
“他跟‘我’似乎有点……”说到这里，简旭觉得难以启齿，就干脆略过了：“他想要以此威胁我，将女儿嫁给外面有钱老头来换钱。”
“哦？”这短短两句话，带来的信息量却并不少，首先是杂货店老板与酒馆老板娘的关系并不一般，其次这个提议很有可能进一步加深钟表匠与杂货店老板间的矛盾。
纪铎刚想再多问点什么，就收到了系统的第二次提示。
【请仍旧未回归居所的玩家抓紧时间，角色手册即将更新】
于是纪铎匆匆扔下了一句谢，就翻身直接从酒馆的屋檐，跃上了钟表店的房顶，然后从窗户里回了自己的住所。
这段路途不过十来分钟，小镇的光线却又暗了许多，街道上更是彻底没了人影。
纪铎独自坐在床上，听着耳畔不断传来的钟表秒针走动声，直到五分钟后，才再次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角色手册已更新，请各位玩家及时查看，并按照上面的提示行动】
这声音一结束，纪铎就点燃了床边柜子上的半截蜡烛，翻开了自己的角色手册。
“白天杂货店的店主想要撞死你的事，让你耿耿于怀，多年仇怨累加，想起他竟然要犯坏将你心爱的人嫁给老头，你心中的恨意终于攀升到了极点。”
“老实人的愤怒格外可怕，你决定趁着小镇上的人因为血色月亮不敢出门时，去杀掉杂货店的店主。”
“于是在凌晨一点钟，你出门了——”
纪铎借着烛光反复读了几遍这短短的几行字，确定没有遗漏任何信息后，机械手摸着铁皮下巴沉思起来。
杀掉一个NPC，对他而言自然毫无负担，但是这个NPC此刻是以玩家的身份在游戏中，自己的任务是杀掉他的话，那是不是有别人的任务，是杀掉其他玩家？
玩家们是要在游戏里，自相残杀了吗？
纪铎猜测着游戏的意图，望着墙壁上挂着的各种钟表，等待着一点钟的到来。
很快，所有的钟表都在同一时刻，指向了一点钟。
纪铎先是向着楼下看了一眼，发现店中的小学徒竟然没有离开，而是趴在一楼的工作台边睡着了。
他现在下去很有可能会惊醒他，于是纪铎再次选择直接从二楼的窗户中翻出。
此时，纯白的月亮仍旧高高地挂在天上，可惜已经不能给小镇带来任何光亮，饶是纪铎视力不错，此刻所能看到的范围也不超过五米。
他尽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跳到了街道上，幸亏小镇从下午开始就没有再下过雪，之前道路上的积雪也已经被清扫过了，所以并不会留下脚印。
纪铎就这样摸黑，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向着杂货铺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因为视野受限，他并没有看到街道上有别的人。但却总是隐约听到，他的正前方似乎有一个脚步声。
但黑暗似乎不只蒙蔽了他的视线，也限制了他的听力，纪铎尝试几次，都没能分辨出那是谁的脚步。
纪铎几次想要加快速度，追上前方的脚步声，但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有意拉开了距离。
就这样，在漆黑的小镇街道上，这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既不知对方的身份，也不知对方的目的，只是在这极度压抑的氛围中，同时前进着。
纪铎一路上数着自己的心跳计算时间，大约十五分钟左右，他就来到了杂货店的门前，这一次他并没有选择冒然翻上二楼，而是划出机械臂中的小铁条，打算撬开店门的锁。
可是没想到，他的手刚一触及到杂货店的锁，心中就顿时警惕起来。
那锁是开着的，已经有人进入了杂货店中。
那么——会是刚刚前方那个脚步声吗？
纪铎克制着动作，推开了杂货店的门，一楼的面积并不大，但是大概是为了堆放下更多的商品，货架摆的十分紧密，两两之间只留下一人勉强挤过去的小道。
这样更加阻挡了光线，整个杂货店完全沉浸在黑暗中，纪铎试探了一下，别说是五米了，这会自己伸手到眼前，都看不清五个指头在哪。
于是他只能绕着货架向前摸索，想要尽快找到通往二楼的楼梯。
可就在这时，他却再一次察觉到店铺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纪铎顿时屏气凝神，强大的控制力让铁皮身体再不发出任何响动，缓缓地弯下身子，如同潜伏的野兽，向着声音的方向靠近。
而那声音这次却并没有消失，而是停留在某一处，像是在翻找什么。
纪铎的警惕却再次攀升，他原本就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无声微动，一步又一步地逼近。
就在他与那声音之间，只剩下最后的一道货架阻隔时，纪铎却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头顶传来利器破空而引发的风流。
而纪铎早有准备，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潜伏的身体几乎就在瞬间猛跃而起，铁皮脚踩着货架借力，机械手一下子抓住了那即将刺中他的利器，刹那间几乎摩擦出火花，但还是被他死死扣住，拉向了自己。
而就在扣住对方的瞬间，微凉的发丝划过他的手背，纪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稍稍松手调转力道，将对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双方这样打动作使得货架差一点就要倒下，但纪铎敏捷地翻身，一手护着怀里的人，一手稳稳地扶住了货架。
“怎么，认不出哥哥了？”
银珀有些懊恼地趴在纪铎怀里，此刻他当然认出了纪铎，但是在刚刚他的视觉与听觉尽管有别于人类，但是在这场游戏中也同样受到了影响。
再加上纪铎刻意的隐藏，他在被捉住之前，居然真的没有认出纪铎。
纪铎见银珀不说话了，知道小人偶恐怕又在暗暗生自己的气，忙在他的耳边哄道：“不过我也没有认出银珀，是这个游戏太讨厌了，不怪我们。”
银珀听后，两条微凉的手臂在黑暗中搂住了纪铎的脖子，然后磨着猫猫牙闷闷地说道：“对，是游戏太讨厌了！”
纪铎见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这时却听到“啪”的一声，居然有人打开了打火机。
他毫不意外地转身，就看到了货架边站着的简旭。
没错，银珀实际上是跟着简旭一起来的，刚刚在路上他之所以只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就是因为银珀腿不方便，简旭在背着他走路。
而刚刚故意翻动东西，引他过来，好方便银珀动手的人，也是简旭。
“怎么，这会不怕见光了？”纪铎抱着银珀，打量着简旭手中的打火机。
“货架挡着，外面看不到，这光也传不了多远。”简旭这会看起来比白天正常多了，至少身上的更年期气质消散了些，他指了指楼上的方向：“如果我猜的不错，咱们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
纪铎没有回答，但两边都是聪明人，从彼此的目光中就能看出答案。
“那就走吧。”
再多的细节，等到完成任务后再交换。
简旭熄灭了打火机，三人继续在黑暗中，压低了脚步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们没用太多的时间就摸到了杂货店老板的卧室门前，纪铎的机械手无声地划出刀刃，缓缓地推开了房门，然后靠近床铺。
可就在将要动手前，他却再次皱起了眉头。
——床上，是空的。
第55章 圣诞人偶小镇五
纪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怀里的怀表, 临出门前他将表的外壳拆卸了下来，此刻能够靠摸指针的位置，确定时间。
不太到1：20。
后面的简旭也发现了纪铎这边的情况，两人打了个手势, 没有出声, 接下来的时间里彻底搜索了整个杂货店, 确定杂货店的店主确实不在家。
“他去哪了？”银珀趴在纪铎的肩上，手指勾弄着纪铎的头发, 显然对今晚的任务彻底失去了兴趣。
“这可不好说, ”纪铎非但没有因为银珀这动作感到心烦, 还侧头咬了下人偶微凉的指尖：“大约是游戏给他发布了别的任务。”
“说不定，他这会正在杀别人呢。”
“我们去找他？”银珀收回了手指，又重新抱住纪铎的脖子, 不由得蹭了两下。
纪铎并没有直接回答银珀, 他只是眯了眯眼睛, 看着眼前漆黑的小镇与天边的月亮, 托着人偶的手轻拍两下, 低声喃喃道：
“今晚的小镇，一定会很热闹。”
1：25
三人走到了杂货店的门外, 街道上的光线比屋子里要好些，但仍旧看不清太远的距离。
同一时刻, 梅贝摸黑跌跌撞撞地穿过云杉树林，来到了雪山间的小屋前，却踌躇着不敢进去。
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翻进了小酒馆的二楼, 却再次扑了个空。
于菲菲双目紧闭, 额头上还渗着鲜血，一动不动地躺在旅店房间的角落中——
这一晚的小镇, 确实很热闹。
纪铎抱着银珀，与简旭一起往酒馆的方向走去，但这一次虽然四周依旧漆黑，但他们却意外地与迎面而来的中年男人相遇。
中年男人见到他们后，面色有些难看，他看着纪铎三人张张嘴，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就尴尬地向他们摆摆手，然后就转身走进了旅店中。
纪铎看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然后就招呼简旭继续走了。
1：40，三人终于回到了酒馆中，他们刚要坐下，却又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今晚的个人任务已全部结束，小镇之中有且只有一位凶手获得了成功】
【请各位玩家尽快赶往正义的镇长家，找出这位凶手】
纪铎听到系统的提示音，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有人成功了，也就说明有人死亡了。
这时他注意到外面小镇街道上的光线，正在慢慢地恢复正常，他们没有再耽误时间，重新出门向着镇长的小屋走去。
一路上，他们陆续看到了中年男人、方阳，但女店主荀娉、梅贝等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因为有了月光的照亮，小镇的路也好走了许多，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一脸懵逼的年奕，正站在小屋的门口，提着灯看向他们。
“发，发生什么事了？”年奕看到了纪铎的到来，一下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忙跑过来问道。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纪铎回忆着刚刚系统的提示音，反问年奕：“你的角色手册更新了些什么？”
“角色手册？哦，哦，”年奕这才想起来似的，掏出自己的角色手册茫然地说道：“上面只说，我回到家里后就睡了一觉，然后就没别的了。”
“刚刚系统才把我叫醒，告诉我，我是镇上唯一确定正义的好人，让我当好镇长找到杀人凶手。”
“所以，是谁死了？”
将近十分钟过去了，女店主荀娉、于菲菲、梅贝与杂货店老头四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正当大家认为死者就在他们四个之中时，街道上却忽然又传来声音，纪铎向外看去，却是荀娉扶着昏迷的于菲菲，艰难地赶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中年男人走了出去，帮忙把她们扶了进来，可没想到女店主进门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找到尸体了。”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死者并非是任何玩家，而是白天告诉了他们关于传统圣诞汤故事的莉莉。
玩家们赶到旅店的背面，莉莉的尸体就那样躺在雪地中。
纪铎走上前去，蹲下来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莉莉的情况。她的眼睛绝望地睁大，舌头长长地吐出嘴外，身上相对整齐地穿着厚外套，看起来应该是主动出门去做什么。
致命伤是脖颈上的一道勒痕，她的死状也显然符合这个死因，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此外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红表带的手表，但玻璃表壳已经碎掉了，时间停留在1：14分。
最先发现尸体的女店主，解释起事情的经过：“我听到系统的提示音时，已经回到了旅店里，我想要和菲菲一起去找镇长，但在楼下等了她很久，都没看到她下来。”
“于是我就在旅店周围寻找她，然后就看到了莉莉的尸体。”
“那你是在哪里找到的于菲菲？”纪铎仍旧蹲在尸体边，一边问着女店主，一边看向周围。
这里不同于小镇正面的街道，而是位于这侧所有店铺的背面，之前他探索小镇的时候也注意过这里，但因为没有道路所以很少有人来。
但实际上这边一样可以连通这侧的所有店铺，也可以通向小镇后面的湖泊与雪山。
“菲菲躺在旅店二楼的杂物间里，应该是被人打晕后，藏进去的。”女店主说着，目光警惕地看向其他的玩家，显然打晕于菲菲的人，就在他们之中。
方阳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唇，然后低下头，到底还是个老实的孩子：“是，是我打晕的她。”
“我昨晚的任务，是，是1：10左右去旅店偷东西，我从理发店二楼直接翻进了旅店二楼，谁知道正好撞见了她，然后心里一慌，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就，就把她打晕了。”
女店主立刻怒视他，方阳更愧疚地缩了缩脖子，然后就听她质问道：
“如果只是偷东西的话，需要那么惊慌吗？”
“莉莉的死亡时间是1：14左右，你有充分的作案时间，所以你真的只是去偷东西？”
“我，我真的只是去偷东西，而且我也不是故意打晕她的，”方阳立刻着急地解释道：“我当时手上拿了一堆东西，被她那么一吓，就下意识地把东西扔出去……谁知道正好砸中了她。”
“再说，我去旅店的时候，压根没看到莉莉，也没看到你们，这么说来你们也有动手的可能。”
“我那时候——”女店主刚要说什么，却又下意识地停住了。
纪铎转头看向她，然后站起来，一手抱着银珀，一手揣进铁皮口袋里，然后走到了年奕的身边说道：“现在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莉莉的死亡时间，那么昨晚这个时间点里，各位都在做什么，就显得尤为重要。”
“我建议，我们可以将自己的行程写下来，单独交给镇长，然后再一一对峙。”
这个提议一出，所有人都神色各异，然而就在这时候，旅店正面的街道上，却传来了梅贝和老头的声音。
“你们，原来在这里啊！”梅贝见到众人后，终于重重地松了口气，她的情况看起来倒是还好，但杂货店的店主，那个红鼻子老头的情况却有些糟糕。
他浑身都是雪屑，头上也鼓起了个大包，整个人像是摔到了什么地方，显得狼狈极了，浑身被冻得打着哆嗦，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嚷着什么。
不过至少现在，所有的玩家都到齐了。
－－－－－－
二十分钟后，所有的玩家都坐到了旅店一楼的餐桌边，年奕在正中央，手里捧着收上来的九张纸条，上面是九位玩家自己写下的时间线。
年奕十分紧张的清清嗓子，也不知道该先读谁的，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要扮演法官的角色。
坐在他身边的纪铎，看出来了他的局促，干脆就从年奕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那张，坦然地摆在众人的面前：“昨晚，我与银珀、简旭的时间线基本是重合的。”
“我于1：00整，离开了钟表店，在路上遇到了简旭和银珀，我们三人前后脚进了杂货店，最后又在1：25左右离开。”
“你们去杂货店干什么！”这时，杂货店店主红脸老头捂着自己的额头，高声尖叫起来：“你要杀了我！”
也真是红脸老头这声叫喊提醒了纪铎，游戏既然给每个人都编造了详细的身份背景，那么也许时间线并非是唯一的线索，杀人的动机也十分重要。
于是他环视着桌边其他的玩家，很快补充道：“因为我从酒馆老板娘那里得知，你要将老板娘的女儿，嫁给外面有钱的老头。”
“再加上我们积怨已久，所以才对你动了杀心。”
“等等，”这时候中年大叔忽然打断了他，仔细地看着纪铎问道：“杂货店的店主又不是酒馆老板娘的丈夫，他怎么能够决定她的女儿嫁给谁？”
“我知道，”这时候作为酒馆老板娘的简旭，面无表情地清了两下嗓子，然后脸色发黑地说道：“因为他知道我的秘密。”
“是我杀死了自己的丈夫，杂货店主恰好撞破了这件事，并以此威胁我与他保持不正当关系，最近因为想要钱，所以才逼我将女儿嫁给富有的老头换钱。”
众人因为这自爆纷纷震惊看向简旭，而简旭却对这件事十分淡定，他出言提醒道：“这些与莉莉的死并无关系，你们不能指控我是凶手。”
“而今晚，我再也无法忍受杂货店主的胁迫，决定与女儿一起去杀掉他，”简旭说着，向着纪铎与银珀抬抬下巴：“然后就遇到了他，我们三个人始终可以相互作证。”
第56章 圣诞人偶小镇六
黑暗的旅店一楼大厅里, 所有玩家都围坐在木质的桌边，除了外面那仍旧令人惊魂不定的月亮外，唯一的光源就只有摆在桌子中央的三根白色蜡烛。
跃动的火苗，照亮了各位玩家的铁皮制作的、用鲜艳颜料画着五官的脸, 他们就像是一只只玩偶, 被无形的玩弄者摆放在这里, 被操纵者上演一出出残忍可笑的闹剧。
而现实是，此刻他们之间的气氛也十分微妙, 对峙仍在继续。
“那也不一定, ”女店主荀娉听完简旭的叙述后, 仍旧没有放下对他们的戒心，她看着坐在一起的纪铎跟银珀，对简旭说道：“他们两个看起来就关系匪浅, 跟你也明显就是之前认识。”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联合起来说谎。”
纪铎听到她的话后, 摇着头几乎要笑出来, 他指指自己, 然后又指指旁边黑着脸的简旭：“认识倒是认识, 但你看我们这样子，像是能联合起来说谎的？”
“他怕是更想干掉我吧。”
荀娉刚想要反驳, 纪铎却已经起身，看似闲散地踱步到她身后, 机械手臂按住了她身后的椅背，那那压迫感顿时袭来：“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 昨晚你去了哪里？”
女店主愣了一下, 她的面色实在说不上好，但开口却并没有回答纪铎的问题, 反而对着旁边的中年男人说道：“张志茂，你昨晚一点整出发，大约1：10到达梅贝的住处，3分钟后离开。”
“1：24又走到了酒馆中，1：26再次离开，最后回到了旅店房间，对不对？”
被点到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向她，显然不需要回答也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我昨晚的任务并非是去杀掉某人，而是去跟踪他。”荀娉说完后，端坐在桌边，脸上又是那副干练的模样。
“那么就有两个问题，”纪铎稍稍从她的椅子边离开，垂下眼眸，旅店中的蜡烛炸出“啪”的灯花。
“第一，你为什么要半夜跟踪他。”
“第二，刚刚外面异常黑暗，你是怎么跟踪他的。”
“因为我怀疑他，”女店主荀娉抬起头来，站到了中年男人张志茂的身边指控道：“我怀疑他，是十二年前，‘死’在这里的三位客人之一。”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惊地落到了张志茂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纪铎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逼问道。
“因为我是当年开旅店的老夫妇的女儿，当年我就在旅店中，除了乔治外，我是与他们相处时间最长的人。”
“所以在他刚到旅店时，尽管作了伪装，但我还是觉得熟悉，再加上刚刚看到他半夜出去，就更觉得他有问题，所以才去跟踪他。”
“至于第二点，恕我无可奉告，只能说与我的专属技能有关。”
现在压力来到了中年男人张志茂这里。
他双手交叉垫住了下巴，已经没有了刚刚在路上遇到纪铎他们时的失态，又变回了之前从莉莉口中骗取信息时的沉着。
“对，她猜对了。”
“我的确是当年的三位客人之一。”
方阳和年奕的眼睛都快吃惊得瞪了出来，银珀则是顶着猫猫头面具趴在桌子上，像是在听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简旭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问道：“那你当年为什么没有死？”
“不要着急，”中年男人张志茂不慌不忙地说道：
“接下来，我要给你们讲一个并不一样的‘传统圣诞汤’的故事。”
十二年前的三位客人停留在河狸镇，并非是因为喜欢这里的景色与食物，而是为了——
“宝藏。”张志茂回顾着自己角色手册上的内容，声音缓缓地复述道：
“十二年前，我与其他两人是职业寻宝人，我们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这里曾经是密宗哈姆拉教的驻扎地。”
说着，他用铁皮手在旅店的木桌子上，直接刮划出了纪铎在11号房间中，看到的那个骷髅图腾。
“而传说哈姆拉教因为异神觉醒，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但留下了庞大的宝藏。”
“所以我们在这里停留了半个多月，并且雇佣了熟悉地形的乔治，一起在雪山中寻找宝藏。”
“那，那你们找到了吗？！”年奕今晚已经被各种消息冲击的目瞪口呆，忍不住追问道。
“找到了，”张志茂望着跳跃的火苗，继续复述着自己角色手册上的内容：“我们找到了宝藏，但后来却因为分赃问题，产生了矛盾。”
“你想独吞宝藏，所以就杀了他们。”纪铎走到了张志茂的身后，半张铁皮面孔隐藏在黑暗中。
“对。”面对当年的事，张志茂毫不隐藏 ，十分坦然地承认道：“我们在寻找宝藏的路途中，看到了哈姆拉教的活人祭祀。”
“我由此得到灵感，将他们杀死后肢解，一部分炖入圣诞汤中，一部分和被药物迷得神志不清的乔治扔到山间小屋里，混入三个人的衣物，这样混乱与恐怖中，就不会有人注意到，究竟死了几个人。”
“但是在做这一切时，我却看到了一个女孩的背影，我并不确定究竟是谁，梅贝或是银珀——也不能确定她究竟有没有看到我的行为，当年我最终只是匆匆离开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再次回到这里？”纪铎又缓缓踱步，来到了银珀的身边，摸了摸正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人偶。
银珀没有被打扰的烦躁，反而在纪铎的手下蹭蹭，然后又望向张志茂，像是在催促他快些继续讲下去。
“因为今年我因为投资失败，重新贫困潦倒，走投无路之下，决定回到这里再次去取一些宝藏。”
“回到这里后，我起先担心被认出来，可后来想着就算被认出来也没什么，就说自己当初提前走了，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就是了。”
“可当我走在街道上，又遇到了梅贝和银珀时，心里却异常慌乱，总觉得她们看向我的眼神，都是在提醒我，她记得当年发生的事。”
“所以我决定借着混乱的夜晚，干脆除掉两个女孩，只是没想到——我两次都扑空了。”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跟酒馆老板娘一样，我确实之前杀过人，但你们不能因此指控我。”张志茂说着，目光自信地在众人间巡视：
“而且，因为女店主始终跟着我，所以我的行程也是确定的，没有杀死莉莉的嫌疑。”
这一点目前倒是真没有人怀疑了，纪铎坐到了沉迷听故事的人偶身边，铁皮脖子活动两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
“十二年前的两人是你杀的，乔治也是你迷晕的——那么说来，邪神就根本不存在了？”
面对这个问题，张志茂也沉默了一下，却没有了之前的自信：“……我不确定。”
“我确实是给乔治下了药，但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啃食尸体，为什么会在被烧死前说那样的话。”
“这或许是药物的作用，或许是——”
说到这里，张志茂没有将那个最坏的猜想说出来。
所有玩家的后背，那未被蜡烛的光照到的地方，都觉得凉凉的，尽管他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却仍旧不能抵挡未知恐惧的侵入。
或许，真的有邪神存在。
就这样，张志茂自认将所有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同时也洗清了嫌疑，略显淡定地向后倚在了椅背上。
而其余玩家则还沉浸在刚刚十二年前的真相，以及有关邪神的猜想中。
就在这时，唯一一个游离于恐惧之外的、等待听故事的猫猫头人偶，见这半天都没有人继续讲，终于忍不住了，趴在纪铎的手臂上，抬手用微凉的指尖敲了敲纪铎的酒杯。
那清脆的声音，立刻回荡在昏暗的旅店中，让众人提了提神，都向他望了过来。
银珀显然很是满意众人的反应，就在他们的目光中，自助点餐般催促道：“下一个，继续。”
纪铎被人偶这模样弄得哑然失笑，他将银珀抱到自己的腿上，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与小人偶一起望向梅贝与红脸老头。
声音慵懒低沉，像是也带着听故事的兴趣：“下一个，轮到你们了。”
红脸老头刚要对他发火，急于洗清嫌疑的梅贝，先开口了：“我之前约了杂货店主去山间小屋见面，今晚虽然发生了那样恐怖的事，但我还是去赴约了。”
纪铎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在1：05时出发，但因为实在太暗了，我走的很慢，可能五六分钟才走到河边。那个时候河边就已经只剩两条船了，我想应该是杂货店主已经划船过去了。”
“我就也划船去对岸，我看不清湖面，只能凭感觉划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我到了对岸，但是根本找不到码头在哪，就只能随便停了船，然后往山上走。”
“然后等我爬到山间小屋那里，我以为店主已经到了，但是看到小屋里一点光都没有，就不敢进去了……所以只能蹲在外面等，一直等到系统提示去镇长那里，才又下山……然后就碰到了店主。”
梅贝说完，看了一眼旁边，浑身狼狈的杂货店店主。
“等下，你半夜跟他这么个老头，约到山间小屋做什么？”从时间线上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年奕却对他们的行踪感到莫名其妙。
“因为，因为我怀疑，他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私生女。”梅贝也对这点很是无语，只能照着角色手册上的内容说道。
听到这里，玩家们不禁都望向那红脸老头，想不到游戏NPC扮演了这么个了不得的人物，不仅跟酒馆老板娘有一腿，居然还有个私生女。
但NPC显然没那么丰富的情感，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角色：“看什么看，我有个女儿怎么了。”
“没怎么。”纪铎也不打算跟个NPC多说什么废话，梅贝的经历虽然听起来很流畅，但实际上却仍旧存在巨大的问题——并没有人能够证明她的行踪，在她的叙述中，她与杂货店主在前半段时间里并没有碰过面。
而能够佐证这些的，只有杂货店主的行程了，因此他直截了当地对着红脸老头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梅贝没有看到你。”
第57章 圣诞人偶小镇七
“你看不出我是怎么回事吗！”红脸老头被问到后, 怒气冲冲地看向纪铎，指了指自己浑身的伤。
“这可不好说，”纪铎用手梳着小人偶的头发，淡淡地回讽过去：“说不准你又去哪家隔壁当老王, 被人打了呢。”
“你！”红脸老头当即就要跟纪铎没完, 可他刚要站起来, 就觉得腿上又狠狠地挨了一脚，他“哎呦”一声又跌了回去。
纪铎斜眸看了他一眼, 像是在责怪他大呼小叫。
“我说大爷, 您还是小心点吧。”年奕不知道桌子下面发生了什么, 只当是老头自己摔得腿脚不好，站不稳了，忙劝说道。
红脸老头更是气得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 呼呼喘了好几口气, 才说道：
“我一点钟就出门了, 划船去了山上, 但是上山的时候太黑了，就摔进林子里, 头撞树上晕了过去。”
“梅贝划船的时候应该看到我的船已经走了，虽然没有碰面, 但是她能证明我那时候已经过了湖了，不可能回来杀莉莉。”
纪铎双目注视着他，却是满脸的不相信：“是吗？”
红脸老头立刻又生气, 顶着满脸的伤怒吼：“这还有什么不信的！”
“你看我这样子能杀了人吗！”
“这可说不好, ”纪铎听完后冷冷地说道：“从始至终，都没有人看到过你, 谁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过的湖面，什么时候受得伤。”
一边的年奕怕他们再吵起来，于是站起来，从中调和道：“大家先别吵别吵，我们也不是非要怀疑谁，不过……不过现在只能把没有明确目击证人的人先列出来。”
简旭这会已经摆脱了嫌疑，在一边说起风凉话：“这样说来的话，方阳、荀娉、梅贝和杂货店主都没有目击证人。”
这样一番话，显然又引起了玩家们的相互攻击。
“莉莉死在旅店后面，显然方阳的嫌疑更大。”荀娉还在照顾仍旧昏迷的于菲菲，没好气地说道。
“你，你！”方阳也委屈极了，他打晕于菲菲也不过是按照角色手册的要求行动，怎么就被人记恨上了。但他这次却没有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反而脑子难得转的快乐点，指着地上的于菲菲说道：“这么说她也有嫌疑。”
“我就那么碰了她一下，谁知道她怎么就晕了，还晕这么长时间。”
“说不定就是她装晕，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从杂物间离开去杀了莉莉，然后回来继续装晕”
“你胡说什么！”荀娉的脾气也上来了，一把揪住方阳的领子，将他拖到了于菲菲的面前：“你看看她，怎么装晕，怎么杀人！”
方阳这下着实被荀娉吓到了，梗着脖子当场没说出话来。
红脸老头则是不满地指责着梅贝：“你怎么就没看到我，我们明明一块去的山上，你怎么就看不到我。”
梅贝一听也不愿意了，小声嘟囔着：“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去，我就只是看到码头少了一条船而已……”
纪铎淡淡地看着他们间的闹剧，伸手从桌子中央“啪”的掰下一根蜡烛，抱着人偶来到了莉莉的尸体边，借着光又一次仔细地看着。
铁皮制成的人偶，穿着大衣安静地躺在桌子上，她的舌头被勉强卷了起来，鼓鼓囊囊地塞进了嘴里，但暴涨而出的双眼却无法复原，只能那样惊悚的突出眼眶。
“大佬，您是怎么想的。”年奕也被吵得头大，看到纪铎离开后也偷偷蹭过来，小心地问道。
纪铎却没有直接跟他说什么，而是从莉莉的衣角上取下了什么，放到了银珀的手心里。
银珀抬手对着蜡烛举起了那东西，轻轻地“呀”了一声，低声喃喃道：“是毛毛呀。”
“可惜脏了。”
“如果莉莉确实死在旅店后面的话，确实方阳的可能性最大。”纪铎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回荡在旅店的餐厅中，引来所有坐在桌边的玩家，都转头看向他。
“但，如果不是呢？”
“什么意思？”荀娉听后皱皱眉，第一个质疑纪铎的话：“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别的地方杀了她，然后又运回旅店。”
“可这样，时间上会更紧张吧？”年奕的脑子晕晕乎乎的，扒拉着手指计算时间。
“方阳确实是目前时间最宽松的，他一直在旅店里……但是他没必要在别处杀了莉莉再带回来。”
“荀娉如果要一边跟踪张志茂，一边在别处杀人的话，她搬运尸体回来会走得更慢，应该也来不及。”
“那就只有梅贝和杂货店主了？”
说着，他看向梅贝和杂货店主：“你们是在什么时候遇到彼此的？”
梅贝见嫌疑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更着急了，尽力算着自己的时间：“我，我不太确定。”
“1：40听到系统提示音后，我就往山下走，大概也就五分钟左右……”
“我不可能运尸体啊，时间根本来不及，就算我走到河边最快也要五分钟，划船过湖也要十分钟，登山又要用至少十五分钟，这样加起来最起码也要用去三十分钟的时间。”
“就算我1：00就出门，三分钟走到旅店后面，勒死莉莉的话，怎么也要两三分钟吧。”
“然后我那时候再去河边的话，再过三分钟就会从街道上经过自己家门口，那不刚好与张志茂撞到吗？”
“那，那你也有可能压根没走街道，而是从房屋的后面，直接到河边的。”这时候杂货店主为了撇开自己的嫌疑，忙反驳道。
“我，我……”梅贝这下不知该怎么说了，求助般看向纪铎：“你，你刚才不是说，莉莉不是死在旅店后吗？！”
纪铎见她终于又提到了这一点，当即点了点头：“对，是我说的。”
“不过……”纪铎说到这里，有些懒散地揽着人偶，冲着众人笑了笑：“我也只是做了个假设而已。”
这话一出，立刻就引来了许多玩家的怒火，荀娉当即就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种时候还要耍人吗？”
简旭也侧目看着他，虽然他不喜欢纪铎，但觉得纪铎也不是会胡说的人。
“别着急，”纪铎抱着银珀从莉莉的尸体边，重新走到了众人的面前，蜡烛的火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同样都是铁皮制成的身体，纪铎的面容却在滑稽之中，带着几分不羁的气质：“我们不妨顺着这个假设想一想。”
“其实如果莉莉死在别处，那么凶手再将尸体运回到旅店的话，无论是谁在时间和体力上，都会存在困难。”
“这不是废话嘛！”杂货店主嫌弃地看着他，有些不愿意再听他说下去：“那你做什么狗屁假设。”
纪铎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道：“可是，如果尸体不是人运过去的呢？”
“你的意思是——”中年男人张志茂像是被提醒着，想到了什么，目光微亮地看向纪铎。
“运尸体，最快的办法不是借助工具吗？”纪铎说着，暗色的机械大手托起了人偶纤细的手，将银珀手心里的东西呈现到众人面前：“这是刚刚我当着镇长的面，从莉莉大衣角上取下来的。”
银珀默契地补充道：“是狗狗的毛哦。”
纪铎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又笑了下，揉揉人偶的发丝，然后看向杂货店主：“说起狗毛来，在场的各位里，应该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了吧？”
“狗毛又怎么了！”杂货店主蛮横地抬起手来，指着纪铎的鼻子：“说不定是她自己粘上的呢。”
“再说了，梅贝1：10到河边的时候，我已经划船走了！就算我用雪橇运尸体，也做不到十分钟里杀了莉莉后，又往旅店走个来回吧！”
“你当然不需要在十分钟里做完这些，”纪铎倚到了桌子边，穿着马靴的长腿闲散地交叠着，看似放松却向着杂货店主步步紧逼：“你只需要驾着雪橇，两三分钟的时间就能到河边，然后将一条船挂在雪橇后，拖到码头之外梅贝看不见的地方就可以了。”
“既然你与梅贝之前有约去山间木屋，那你也可以与莉莉约去河边，这样她在1：10左右从旅店后面的小路避开众人来到河边，与你见面后三五分钟内被你杀死。”
“然后你再将她放到雪橇上，沿着莉莉来时的路回到旅店后方，按照雪橇的速度恐怕1：20前，你就可以抵达那里了。”
“这样你再回到河边时大约1：25，那会梅贝应该已经划着船去往对岸，而你也只需要划船到达对岸后，将船停在远离梅贝的地方，就能谎称自己已经提前到了那里，只不过因为天太黑加上停船位置不一样，所以才没遇到。”
“之后，你去做了最后一步，在山间找个雪窝摔下去，假装自己是上山时就摔倒在那里的，等待梅贝下山后，再向她呼救。”
纪铎看着杂货店主，嘴边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我这个假设，说得对不对？”
“你，你，”杂货店主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但他却咬牙坚持道：“你也说了，这只是你的假设！”
“对呀，这只是我因为这撮狗毛，而做出的假设，”纪铎不慌不忙，反而一脸淡定，然后状似无意地吹了下人偶手心里的狗毛：“只不过，我好奇，你的雪橇和狗现在在哪里？”
“你大概来不及再将它们赶回家，从雪橇上卸下来了吧？”纪铎看着杂货店主那红得不正常的脸，然后抱着银珀走向他：“那我不如再做个假设。”
“你运完尸体，再次前往河边后，自己上了船，然后就将它们留在那里了？”
“或者它们足够听你的话，自己拖着雪橇回到杂货店了？”
“你，你！”杂货店的店主被纪铎逼的，下意识地向后退去，背对着已经是尸体的莉莉。
“不过就算它们已经回家了，应该也不会自己卸下拉雪橇的护具吧？”纪铎满意地看着杂货店主，逐渐崩坏的心防，又加了一把火：“所以，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
旁边的年奕当然从一开始就无脑信任纪铎，听到他这么说后，立刻傻傻地跟着点头：“对呀对呀，咱们现在去看看吧。”
“看什么看！”杂货店主彻底心虚地暴躁起来，指着纪铎骂道：“你无凭无据就一张嘴，就靠猜的，凭什么把脏水泼我身上。”
“我还说，莉莉就是死在旅店后面，根本没有搬运过尸体，杀她的人就是旅店里这几个呢！”
“对呀，我早说了只是假设而已，”纪铎丝毫不着急，再次将“假设”两个字挂在嘴边，“所以你敢不敢让我去看看你的狗呢？毕竟莉莉身上，确实粘了狗毛。”
“我，我——”杂货店主还想再狡辩，再咒骂纪铎，可他向后退的步子却骤然顿住了。
那停放着莉莉尸体的，黑暗中的桌子边，杂货店主艰难地张大了嘴巴，双手挣扎着想要伸向脖子，可是——已经晚了。
“咯嘣”一声，就在所有玩家众目睽睽之下，杂货店主那带着通红脸蛋的铁皮头颅，就那样被一双从他背后伸出的手，直接从脖子上拧了下来，然后失去了所有生息地落到地上，又“轱轮轱轮”地在地板上滚向了蜡烛所不能照亮的黑暗中。
而他失去了头颅的身子背后，露出了半张苍白的铁皮脸，是莉莉勾着小巧的红色油漆画出的唇，在那里笑着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地圣诞歌曲。
而她的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如刚刚血色月亮般的，猩红色。
第58章 圣诞人偶小镇八
惊叫声顿时在旅馆里炸开了, 年奕和方阳几乎立刻抱头滚进了桌子下面。
荀娉有心上前，但还顾及着仍在昏迷中的于菲菲，只能先护着人后退。
简旭和中年男人张志茂倒是拿出了防身的武器，随时准备迎战。
失去了头颅的杂货店主, 身体仍旧站立在原地, 他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掉了头, 双手茫然地往脖颈上摸索着，然后才像是终于发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般, 惊恐又绝望地挥动着双手, 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踉跄。
他在黑暗的旅馆中乱闯乱撞, 最后在撞到桌子即将跌倒的瞬间，“哗啦”一声，整个身体四分五裂, 全部散为生锈的零件, 掉得满地都是。
而原本已经死去的莉莉, 却仍旧在刚刚放置她尸体的位置, 伸出的双手依旧保持着掐住脖子的动作, 红色的唇在涂着白色涂料的铁皮脸上，勾起恐怖的弧度。
站在最前方的纪铎警惕地与她对视着, 可这时候她却又一动不动了，如同一个坏掉的发条音乐盒, 只是在滋啦滋啦地重复放着欢快的圣诞音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旅店中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就在张志茂忍不住, 刚向前迈出第一步时, 莉莉带着笑容的脸却突然崩坏，生锈的齿轮发条像是活虫般, 从她白色的脸皮中钻出，转眼间便爆裂开一道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口子。
玩家们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可莉莉却已经张开露出机械骨尖的手，猛地蹦跃而起来，向着门外逃去。
纪铎没有丝毫的犹豫，机械手中的绳套立即射出，在莉莉即将逃窜的那一刻，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脖颈。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银珀已经从纪铎的怀里跃出，完好的双手搭在那绳索上，只银光一闪便急速滑向她。
莉莉完全不顾脖颈上的勒力，继续向外逃窜着，已经露出铁质骨骼的手，深深地插入墙体的缝隙中，飞快地攀爬上旅店的屋檐。
而这时银珀已经抓住绳索来到了她的身后，长匕首毫不留情地就要插入她的后颈。
可莉莉的头却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声音，猛地180°扭向后方，化为锯齿状的牙口转眼就要咬住银珀。
银珀完全不避闪，同样是铁皮身体，他并不认为对方硬碰硬会占到什么便宜，手中的匕首照旧迅猛刺入，然后被莉莉死死地咬住了手，光洁的手背立刻深深地凹陷下去。
脖颈上的刺入到底还是让莉莉疼得发狂，她已经攀爬到了旅馆的顶端，找准了角度就要直跃而下。
可就在她的身体腾空，即将下落时，纪铎却出乎意料地，出现在她的正下方。
莉莉突出的眼珠咕噜滚动，想要调转方向逃窜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不受控制地落入纪铎的伏击范围中。
她跌落地面的瞬间，就要翻滚着逃走，但早已等候在此的纪铎哪里会给她机会，机械手臂带着巨大的咬合力，死死地扣住了莉莉的脖颈，将她锁死在地面上，逼迫莉莉张开满是锯齿的嘴。
银珀立刻借机抽出了被咬住的手，整理好歪了的猫咪面具后，又愤愤地按住了莉莉的脑壳，抬脸向着纪铎控诉：“拆掉她！”
“拆拆拆。”纪铎有些心疼地看着小人偶被咬得坑坑洼洼的手背，扣着莉莉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几乎将她的脖颈捏变了形：“待会就拆了给宝贝解气。”
说完，才重新打量起自己手底下按住的这个“莉莉”——她的脸已经被崩出的弹簧与齿轮撑得完全变形，甚至整个身体也渐渐看不出人的模样。
但即便被纪铎摁死在地上，她唯一还算完整的红唇，却还是带着笑意，断断续续地哼着欢快的圣诞歌。
“你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纪铎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迫使她抬起脸来，不过看着她这副非人模样，纪铎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线索了。
果然，莉莉在听到纪铎的发问后，红色的唇沿着脸颊裂开，露出里面深色的铁骨，圣诞歌终于被嘶哑的笑声所取代。
可她的那双眼睛，却有些忧伤地望着纪铎，像是在诉说着某些不能说出口的话。
“没用的，没用的……”
“什么没用？”纪铎皱眉，听出她话中的情绪，继续逼问道。
可莉莉却依旧那样忧伤地望着他，甚至还带了几分愧疚：“……种子还是……发芽了……”
“没有人能阻止祂的降临……”
又是“种子”，莉莉在叙述十二年前的事时，曾说过，乔治死前说自己留下了种子，而此刻她却又说种子发芽了。
在这种情况下提到种子——纪铎不禁产生了一些常规的猜想，可还没等他的思路成型，被他按在手下的莉莉，却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所有的关节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然后就在纪铎的目光中，冒出报废的黑色烟雾，瞬间全部肢解成了碎块。
连接见识了杂货店主与莉莉解体的玩家们，心中都流露出隐隐的不安，目前他们与NPC一样，都是那样的铁皮机械结构。
那么自己会不会，也像他们那样，在某个时刻肢体零落、四分五裂？
可纪铎却像是完全没有这些顾虑般，他见莉莉已经彻底没救了，就叹了口气，目光落到了地上的这些零件来。
银珀已经钻回了纪铎的手臂间，从他的胸口探出发丝柔顺的脑袋来，顺着纪铎的目光一起挑拣着。
霎时间，原本严肃恐怖的气氛，忽然有了奇怪地转变。
“有想要的？”纪铎低头用下巴蹭蹭小人偶的发顶，拨弄着地上的零件，一一拿起来给他看，就像是——在菜市场挑拣南瓜萝卜。
银珀皱皱眉，他有些嫌弃这些锈不拉几的玩意，但是想起刚刚莉莉在房屋间灵活攀爬的模样，不由得抬起自己的手，伸给纪铎看。
“要她那个，伸出来的爪子。”
纪铎思索了一下，银珀之前也能迅速攀爬，不过靠的是手腕上弹出的长匕首，确实不如莉莉的骨尖爪子方便。
于是他的机械手臂中调转出各式拆卸工具，花火迸溅下，很快就将莉莉废体上的手骨部分，完整地切割下来。
“这个倒是挺实用的，”纪铎拨弄了一下那骨尖，确定着它的坚固程度，顺便思索怎么装到人偶的手上，但片刻后却又摇摇头：“不行，还是太丑了，不配你。”
【纪大佬他们在干什么，感觉像是在赶集挑菜？】
【什么太丑了呀，那好歹是个小boss，怎么还嫌弃起来了】
【这颗白菜不行，太白了，那根辣椒不行，太辣了？麻烦你们回头看一眼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氛围啊】
【纪大佬拆下来是要自己用吗？还能这样？】
场外的观众们并不明白，纪铎与银珀为什么非要拆莉莉的手，只能胡乱猜测着。
银珀的侧脸枕着纪铎结实的上臂，听到哥哥那么说后，立刻赞同地点点头，他也觉得那黑乎乎的骨尖太丑了，但眼神还有些不舍地扫描着它结构。
“没事，”纪铎看出了银珀的小心思，揉了揉他的脑袋，将手骨递给他：“先收起来，等出去后我再给你改改。”
“肯定漂漂亮亮地装到你的手上。”
银珀这下才满足地点点头，手骨往衣服口袋里一塞，在摄像看不到的地方，储存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确保到游戏结束的时候，可以顺利地带出去。
因为离着有一段距离，所以其他的玩家们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简旭目光一直落在银珀的身上，看着他收起了那手骨零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等到纪铎拆得差不多了，年奕才敢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大，大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纪铎将银珀抱了起来，顺便伸手拍拍沾在自己铁皮衣服上的雪屑，低头看向莉莉的残骸。
“现在杂货店主与莉莉都已经‘死了’，但是他为什么要杀莉莉，总该有个理由吧。”
“杂货店主私生活那么乱，说不定他是想……想对莉莉下手，对方反抗所以才杀了她？”年奕敲敲不太灵便的脑壳，绞尽脑汁地猜测着。
“不像，”纪铎摇摇头，让银珀坐在他的手臂上，慢慢走回到玩家之中：“莉莉那样子，一看就是自己去赴约的。”
“如果杂货店主真的想要对她做什么，她还会主动去那里吗？就算去，恐怕也是被他逼迫的。”
“可如果是被逼迫的，那么杂货店主用什么逼迫她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几乎把年奕问懵了，倒是一边的荀娉思路还算清晰，转身看向旅店提议道：“现在人已经没了，要想弄明白这些，不如去查查莉莉住的房间，也许会有线索。”
纪铎点了下头，示意让身为旅店老板的她带路，而他的心中又重新思索起刚刚的那个问题。
莉莉两次提到的种子究竟是什么——
第59章 圣诞人偶小镇九
莉莉的房间位于旅店二楼的角落中, 隔着拉开窗帘已经能看到夜幕中月亮西沉，这惊恐荒诞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玩家们散布在房间各处，开始寻找有关莉莉的消息。
纪铎看着莉莉的相关证件，之前听莉莉说起十二年前的事“自己还小”时, 他们并没有注意, 以为她那时只是个小孩子——毕竟从铁皮制成的外表看来, 也确实看不出她的年龄。
而现在看到了她证件上的出生日期才发现，今年她已经三十岁了, 十二年前她确实年纪不大, 但绝不是玩家想象中的小孩子了。
如此一来, 纪铎的那个猜想便又多了几分确定。
不过——还差关键信息。
“你们看这个！”这时，方阳那边传来呼叫声，纪铎立刻转身, 向着他那边看去, 只见方阳从莉莉的床头下面, 捧出了只黑色带锁的小盒子。
方阳两眼放光地看着那盒子, 嘟嘟囔囔地说道：“我感觉这里头一定有重要线索, 就是不知道钥匙在哪。”
“钥匙？我知道。”纪铎说着直接走了过来，方阳忙把盒子捧过头顶, 一副给大佬上供的架势，等待纪铎拿出钥匙。
却不想纪铎直接伸出机械手, 往那只小巧的锁上一捏，只听“咯嘣”一声，那可怜的小锁就被捏变了形。
方阳看得目瞪口呆, 纪铎则是轻易地将变了形的锁拆了下来, 在方阳的目光中，“慈爱”地教导他：“简单粗暴, 但有用。”
方阳呆呆愣愣地点点头。
盒子很快也被打开了，里面是一些陈年信件，不过在最上方放了一只怀表，纪铎按开了表壳，里面陈旧的齿轮随即转动起来，断断续续地播放起，莉莉最后哼的那首圣诞歌。
这曲子原本欢快而温馨，可在经过了刚刚那一切的玩家们听来，却带着几分诡异。
与此同时，纪铎也看到了表壳的内侧，那里放着一张还算清晰的小小合照。
照片中的莉莉并非是铁皮人偶模样，而是真正的人类面容，笑起来青春又甜美，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双眼之中满怀爱意地望着身边的男青年。
尽管没有人认得那男人是谁，但纪铎却在照片下方那用钢笔写的缩写中，找到了答案。
“G&L”
“乔治和莉莉，”纪铎将照片递给众人看，回忆着之前莉莉说起十二年前旧事的神情：“他们两个当年关系不一般，很有可能是情侣。”
“怪不得，她当时反应那么强烈。”荀娉看着照片上的两人，低声喃喃着。
“但我怀疑，不仅于此，”纪铎说着，拿出了怀表下面压着的信件，递给银珀快速录入查看着：“根据莉莉的描述，当年乔治被烧死时，曾经说过自己留下的种子。”
“而莉莉临死前，也对我说，种子已经发芽了。”
他望着众人，目光平静却又严肃：“提到种子，你们都想起了什么？”
【纪大佬是什么意思？】
【种子啊，是说乔治和莉莉有一个孩子吧】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没错了，可那个孩子是谁？小镇上有那么大的孩子吗？】
【好像……还真有一个】
“你的意思是——”中年男人张志茂皱紧了眉头，还不等他说出来，银珀已经将几封关键的信件，挑拣了出来。
一一放到纪铎的面前，简练地叙述着上面的内容。
“大多数，是，情书。”
“她与乔治的情书。”
“乔治死后，莉莉曾拜托隔壁镇子的姑妈，帮她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散心’。”
“并且在外待了大约一年的时间。”
“还有——”银珀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纪铎：“她曾经请钟表匠帮自己一个忙，但没有说是什么。”
“钟表匠答应了。”
说到这里，银珀望着纪铎没有再说下去，纪铎也与他对视着。
过了好一会，纪铎才重新抬头，对着其他的玩家们说道：“我想，我们可以去看看那颗种子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钟表店狭窄的过道中，小学徒起身将打磨了一整夜的齿轮，装到了身后尚未合上盖子的钟表中，然后不慌不忙地给它拧上了发条。
花式的时针与分针同时指向了数字“12”，紧接着表盘下的小门就弹开了，一个被绑缚在十字架上的小人，顺着轨道滑了出来。
紧接着他的身上就毫无预兆地燃起了火焰，很快就将小人吞噬了，而小人却在烈火中发出“桀桀桀”的笑声，像极了某种邪恶的诅咒。
然后整间铺子的钟表，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指针在同一时刻指向“12”，随即弹出各种各样的小人，像极了河狸镇上的居民们，他们的身上也忽然燃起了大火，但每一个，每一个却都在火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小学徒像是在欣赏着笑声般，欢快地拍了拍手，然后背起了他随身的铁质小口袋，迎着清晨的光，向铺子外走去。
可就在他推门的瞬间，却愣了一下，只见钟表店的门口，已经被九位玩家严严实实地围住了。
他们经过一夜的周折，每个人的铁皮脸上都泛着疲惫的青灰色，但每个人的目光却都异常坚定，戒备地看着他。
“小徒弟，这么早要去哪里？”纪铎一手抱着银珀，像是普通晨起打招呼般，慵懒地向着小学徒挥挥手。
小学徒看到他后，没有丝毫地慌乱，反而笑着与他问好：“纪先生，早。”
“我想去看看大家呢，”说着，他依次看向周围的每一个玩家，天真的声音随即响起：“看看纪先生，看看小银姐姐，看看酒馆的阿姨、旅店的阿姨，梅贝姐姐，镇长爷爷，理发师哥哥……哦，还有那两位我不认识的客人。”
“大家，都在等着我呢。”
他说的这话十分奇怪，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玩家们开始低声商讨，而纪铎的目光则越发深沉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看，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好呀好呀。”小学徒歪了歪他铁质的脑袋，笑弯了眼睛，然后欢快地迈着小步子，朝着湖泊的方向走去。
玩家们面面相觑，纪铎却一言不发地抱着银珀，跟上了小学徒的脚步。
小学徒一路蹦蹦跳跳地，走过了小镇的街道，看过街道边的每一间店铺，然后来到了湖边停放小船的码头上。
此刻黑夜虽然已经离去，但湖面上却不知为什么，起了一片浓重的大雾，将整个湖泊都笼罩在神秘的朦胧中，连对面的云杉树林与雪山，都只剩下隐隐的轮廓。
“走啦走啦。”小学徒跳入了其中的一条船，然后不管玩家们有没有跟上，就用铁质的小手划动起船桨。
“年奕跟我一条船，等下到对岸后，你再把船划回来接其他人，”纪铎立即抱着银珀也上了其中一条船，然后安排道：“剩下那条船，你们看着安排吧。”
被点到名字的年奕，立刻“哦”了声，忙手脚并用地滚到了船上。
他刚一上船，纪铎就已经划动着船桨，小船立刻在荡漾的水波中冲了出去，向着小学徒离去的方向追赶。
但湖面上的大雾太过浓重，很快就彻底看不见小学徒的船了，纪铎皱皱眉只能凭着感觉继续向前。
尽管他划动的速度很快，但在大雾茫茫的湖面上，时间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眼前只有没有尽头的雾气，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人在这种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年奕缩在小船的尾部，不安地左看看右看看，大雾明明是纯粹的白色，却总让他感觉，雾后有数不清的影子，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呼啸着从湖面掠过。
“大，大佬——”年奕忍不住想要喊出来，但纪铎与银珀却像是沉浸在划船这件事中，只是继续向前划动着。
年奕见他们这样毫无反应的模样，只当是自己在吓自己，拼命地做起心里建设。
可就在他终于能够放松一些时，却听到趴在纪铎手臂旁的银珀，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拨弄着小船边的水，然后好奇地问道：“哥哥，雾后面怎么有那么多人呀？”
“他们都已经死了吗？”
年奕下意识地，连呼吸都忘记了，差点活生生把自己吓撅过去。
【hhh，珀猫猫真的完全不怕鬼呀】
【勇敢猫猫，不怕阿飘！】
【年奕：救命，有人还记得我吗】
【又要吃狗粮，又要被吓，他一个人在船上好无助hhh】
纪铎早已感觉到了大雾的异样，但没有银珀这么敏锐，于是他开口问道：“宝贝，能看清那些人的模样吗？”
银珀眨眨流着数据的眼睛，呼啸而过的白雾幽灵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指尖触摸：“能的。”
“他们是……昨晚离开的那些客人。”
纪铎的心沉了一下，银珀既然能够辨认，就不会认错。
昨晚因为血色月亮而连夜逃走的那些客人们，现在已经成了湖面大雾中的鬼魂——只是纪铎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了个奇怪的想法。
这些客人是什么时候死去的呢？
真的是在昨晚吗？
尽管湖面的大雾中满是幽魂，但他们并没有攻击纪铎的小船，他们终于顺利地抵达了对岸，同时也看到了小学徒划来的另一条船。
纪铎抱着银珀从船上跳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叮嘱着年奕：“按照之前的计划，你把船划回去，接其他人。”
“可可可——”要是在之前，不过是划船而已，年奕当然没什么问题，可自从听到银珀的话后，想到这满湖面的幽魂，年奕哪里还敢一个人划船。
但纪铎却并没有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转眼已经抱着银珀，消失在了通往山间木屋的小路上。
年奕只好眼泪汪汪、双手颤抖地将船划走了。
纪铎抱着银珀在山间小路上一路前行，他们很快就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小学徒的背影了，可是无论纪铎再怎么加快速度，却始终没有追上他。
就这样，大约十五分钟过去，山间的小木屋已经出现在道路的前方，可小学徒也彻底不见了。
纪铎在小木屋边停下了脚步，他并没有继续往山上去追，冥冥之中他能感觉到，小学徒此行的目的就是将他引到小木屋。
于是他围着小木屋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了小学徒的铁质背包，就靠着小屋放在一边。
纪铎皱皱眉蹲了下来，他怀中的银珀伸出手将那背包捡了起来，打开后却发现里面只有一束纯用白色纸张包裹着的小野花。
像极了，扫墓时，献到墓碑前的那种。
纪铎与银珀对视一眼，接过了那束小野花，又仔细地端详了两眼，然后说道：“宝贝，猜猜看，这屋子底下会有什么？”
“大概，不用猜了。”银珀在纪铎的肩膀上蹭了下自己的猫猫面具，然后将小学徒的背包扔到一边，伸出细白的手轻轻地拨开了刚刚压在背包下的积雪，露出了暗色的泥土。
而就在半个钟头之后，这片泥土就被纪铎翻开了，一具具被火烧得焦黑的骨架，就那样永不瞑目地沉睡在泥土中，用亡灵特有的无声语言，诅咒着那童话般宁静的小镇。
第60章 圣诞人偶小镇十
等到第三条船上的玩家荀娉与简旭, 赶到小木屋前时，就看到纪铎正将木桩削成了铲状，奋力地挖掘着脚下的冻土。
他不断地掘出被烧成焦炭状的残肢，一根一根, 如同冬日收获黑萝卜般, 堆在一边。
而银珀又玩起了他喜欢的拼图游戏, 把那成堆的肢体，饶有兴致地挑选出来, 找到对应的躯干、头颅, 一一拼接好。
紧接着, 年奕与方阳等人，包括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的于菲菲，也赶到了这里。他们看着那遍地的尸体, 被烧得扭曲成爪状的焦手, 失去了嘴唇与眼皮, 露出牙齿与眼眶的头颅, 闻到了尽管经过冰冻, 却仍旧封不住的阵阵腐臭。
心理承受力稍弱的方阳与梅贝，直接扑到一边的树丛中呕吐去了。
而纪铎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仍旧没有停下手中掘尸的工作，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没吐的就过来帮忙。”
尽管心存畏惧, 但是走到这一步的玩家们到底没有退缩，纷纷走上前去，或是帮纪铎掘尸, 或是帮银珀拼图。
一时间, 玩家们竟也生出了忙得热火朝天的感觉。就这样，很快小木屋周围的土层就被全部翻开了。
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全身蜷曲着，如一条条黑色的死虫般，摆在云杉林间的雪地上，衬得分外惊悚可怖。
银珀拜着手指头数起来“一、二、…十。”
“七个男人，三个女人，刚好和我们一样。”这样看似轻松的话，却像是石头般，沉沉地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可还不止于此，每个玩家都从不同的焦尸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特征。
纪铎缺失的手臂、银珀瓷制的躯体、简旭烧变形的眼镜框……
这些，无一不在昭示着一个事实，这地上躺着的就是他们本人的尸体——他们早已死去多时。
而就在这时候，所有玩家都听到了冰冷又机械的系统提示音。
【叮，您的角色手册已更新】
小学徒的声者在云杉树林中回荡着，如他的母亲莉莉一样，哼着那首欢快的圣诞歌，像是在缅怀死亡，又像是在庆祝降临。
大雾渐渐由湖面向上蔓延，弥漫在茂密的云杉树林间。
而一棵棵笔直干枯的云杉树，仿佛也变成了一个个看不清面貌的影子，无声地站在那里，无声地将所有玩家包围。
纪铎翻开了自己的角色手册，看到了最新刷出的文字。
【一年前，河狸小镇庆祝平安夜时的火把，引燃了堆满干柴的旅店，大火迅速在小镇上蔓延，你在逃生过程中被倒塌的房屋压死】
这短短的几句话，终于坐实了玩家们的猜想，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在圣诞节来临前的那场火灾中丧命。
大雾越来越浓重，而云杉树林中笔直站立的影子，却仿佛动了起来。纯白色的浓重雾气，变成了雄雄火焰吞噬着身躯，烧化了皮肉。
它们在雾中挣扎着，痛苦地抵挡着“火焰”，而风声则变成了他们的嘶吼与□□。
而那火与血交织的画面中，却出现了小学徒的身影，他踩踏着遍地的焦黑尸骸，眨着血红色的眼睛，向着更深的树林、更深的火海中走去。
【您扮演的角色已死亡】
【您扮演的角色已无亡】
【您扮演的角色已死亡】
重复又刺耳的提示音，循环在每个玩家的脑海中播放，几乎要撑得他们爆炸。
“现在要怎么办！”简旭向纪铎大喊着，警惕地看着云杉树林中，那些躁动的影子，生怕它们下一刻就会扑上来。
小学徒的身影越走越远，荀娉也开始着急，但始终顾虑着那些影子：“我们到底要不要追上去？！”
“追上他未必有用，”纪铎看着小学徒逐渐消失的背影，耳边听着焦尸影子的嘶吼声，心中却越发冷静：“将河狸小镇变成这副模样的，并不是他。”
“我们要找的是这一切的源头。”
随着纪铎的话刚落下，系统再次传来提示音。
【叮，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
【请寻找哈姆拉教的藏宝地，解除诅咒，释放小镇上被束缚的灵魂】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中年男人张志茂，他是唯一一个，十二年前抵达过藏宝地的人。
“你的角色手册里，有没有写当年是怎么得到的宝藏？”
“哈姆拉教的遗址在哪里？”
“有！”尽管仍是冬日，但经过这一切，张志茂的额头上也溢出了汗水。
“但，但今天我们没法去。”
“什么意思？”纪铎立刻追问道，随着小学徒的远去，那些站在云杉树林中的影子越来越躁动，真的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尽管张志茂早已将自己角色手册上的内容记熟，但此时此刻他却还是忍不住拿出来，再次确认道：“上面写着，在圣诞节前后的某一夜，湖泊水面上的月亮与雪山都会变为红色，而小木屋的倒影就是通往遗址的入口。”
“所，所以现在，我们根本去不了啊！”
张志茂的声音终于失去了之前的沉着镇定，带上了不可抑制地焦急。
而他最后的这句话刚落音，一只焦黑的枯手，也终于穿透了林间浓浓地白雾，狠狠地穿透了方阳的肩膀。
“啊——”
少年的声音，带着恐惧与痛苦，霎时间响彻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