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致勤冲她妈的背影翻个大大的白眼。

    于文桃停下,猛然转身,耿致勤吓得打个哆嗦。于文桃一脸嫌弃:“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不像你大哥,也不像你三哥。你二哥都比你强!”

    “那你把我塞回肚子里重造?”

    于文桃噎住:“……我懒得跟你费话。起来和面!”

    耿父终于开口:“昨儿才蒸的馒头。”

    耿致勤起来:“您还没听出来吗?于姨高兴,和面蒸皮子卷肉丝。”

    于文桃哼一声就去厨房。没理会闺女的那声“于姨”。

    耿致勤小时候先学会的不是“妈”是“姨”,因为耿致晔三兄弟天天喊。长大懂事了,一次机缘巧合下改回来,于文桃不再在意这个称呼,反而经常借此拿捏她。

    “快点!”于文桃到厨房门口又喊。

    叶烦:“小勤下午还得上班。你不想吃馒头就用电饭锅蒸米饭。家里那么多人擀多少张才够?”

    耿家除了五个大人,还有四个孩子。耿致晔二哥的一对儿女。女儿十岁,儿子八岁,饭量都不小。放了学书包一扔就领着弟弟妹妹出去玩。

    于文桃也心疼闺女:“听你的。”

    耿致勤把电饭锅拿去厨房。

    耿父听说儿子才下火车,叫他回屋休息。

    叶烦把不想动弹的人拽起来:“别硬撑了。回头做好把你的饭放锅里温着。我去厨房看看。”

    于文桃从厨房出来:“你也歇着去吧。两个菜一会儿就好。”

    “奶奶,做饭了?”

    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叶烦朝外看去,门口出现个三头身小不点。小不点停下,揉揉眼睛,咦一声:“叶会计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叶烦气笑了:“跟谁学的阴阳怪气?”

    “还说我?把我扔给奶奶这么久,奶奶个后妈都,都没你狠心!”

    于文桃又从厨房出来:“说你妈就说你妈,捎带我干嘛?想不想吃肉?”

    “奶奶,我没说你。”小不点扑到叶烦怀里,“妈啊——”

    叶烦抱起他:“怕我不要你?”

    大宝摇头:“妈妈不会不要我!”

    “妹妹呢?”

    大宝转向大门:“妹妹腿短在后头。妹妹,快来!”

    一高一矮两个小孩拎着一个小小孩的胳膊进来,看到叶烦停下:“小婶?”

    “妈妈?”小小孩挣扎着要下来。

    俩孩子慌忙松手。

    叶烦放下大儿子,蹲下去接过小女儿,移到厢房门口:“认识这是谁吗?”

    四个孩子这个时候才看到院里不止叶烦一个。

    耿致晔的侄女耿卉卉惊呼:“小叔?”

    二宝点头:“小叔!”

    大宝朝妹妹腿上一下:“笨蛋二宝!是爸!”

    耿致晔很是意外:“还记得我?爸抱抱?”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耿致晔回来,一碰大儿子他就哭。于文桃说他身边有恶鬼。耿致晔看不见不等于小孩看不见。耿致晔不信,可是也不敢轻易碰他。

    大宝下意识看叶烦,仿佛问可以吗。

    叶烦点头,小孩慢慢上前。

    耿致晔不等他靠近就抱起儿子:“又不能吃了你。挤兑叶会计的胆子哪儿去了?”

    耿卉卉:“叫耿大宝吃了。”

    耿大宝气得踹堂姐,奈何腿短,离她一丈远。

    耿致晔单手托着耿大宝,冲侄女侄子招手:“过来。”

    叶烦抱着女儿跟进去,耿致晔把包打开,先把零食拿出来:“自己分。”又拿出海味递给叶烦。叶烦送去厨房:“我爸妈一半,咱家一半。”

    于文桃接过去放橱柜里:“不该给你爸妈。”想起什么,“你还叫爸妈?”

    耿致勤对着房顶翻个白眼:“人家养嫂子二十五年。没有血缘关系还有亲情。以后见着陶姨不许多嘴!”

    “要你提醒?”于文桃嫌弃闺女,“管好自己吧!再不转正别叫我妈。”

    叶烦:“别数落小勤。供销社环境复杂。没帮她转正是怕以后有更好的机会不好调动。”

    于文桃很喜欢显摆叶烦给她买的吃的用的,叶烦也没刁难过她,但她怕叶烦,就像她怕耿致晔大哥。她都不怕耿致晔。

    刚才一见到叶烦就嚷嚷,一来仗着有理,二来仗着有老头子撑腰。

    叶烦再次发话,她不敢揪住不放。出于对女儿的关心她忍不住问一句:“好的工作有多好?”

    叶烦心说耿致勤要能考上大学,就算师专也可以在家门口当高中当老师:“跟我嫂子的工作差不多。”

    李明月工资高待遇好工作忙但环境简单,不像耿致勤生病了卖菜都会被人反应拉着脸不热爱工作。于文桃不信有这么好的事,“小勤今年都二十了。”言外之意等不了几年。

    叶烦:“陈小慧还二十五了呢。着什么急?耿致晔的妹子会没人要?”

    耿家三兄弟都有出息,在于文桃看来最没出息的老二都是二级钳工。老大和老二的老丈人都被打压的抬不起头,连累他们升迁难,可耿家还有耿致晔撑着。耿致勤愿意,分分钟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于文桃无法反驳,改小声嘀咕:“说得轻松,哪有那么多家境好工作好的等着小勤。”

    耿致勤:“你知道还挑三拣四?”

    “我为了谁?”于文桃不禁跳脚。

    叶烦一见母女俩吵起来,立刻去对面屋里。

    耿致晔躺床上,见她进来就问:“又吵什么?”

    叶烦:“小勤工作好好的,她也不愁吃喝,还能吵什么?”

    “二十岁可以找对象了。”耿致晔起来。

    四个小孩在床边分好吃的,听到这话,耿卉卉叹气:“小叔,你不懂啊。不是小姑不找,是奶奶眼光高。小姑说差不多行了。奶奶说她闺女女婿差一点都不行。我妈说甭理她,过两年没人给小姑介绍她就老实了。”

    叶烦:“我跟她说有好工作就把小勤调过去。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

    耿致晔皱眉:“怎么什么都敢答应?一段时间过后呢?”

    叶烦:“就说岛上后勤缺人。”

    耿卉卉顿时乐得忍不住拍床,不愧是她小婶,最有法子治她奶。

    耿致晔都想同情他继母:“她宁愿小勤没工作,也不舍得叫她去岛上。”

    “她自己不舍得,总不能怪我哄她吧。”叶烦见二宝把千层饼拆开,手上身上床上哪儿都是,她立即把所有零食拿去堂屋:“在这里慢慢分。二宝,晌午吃肉。”

    耿二宝把搂到跟前的零食分出去一半:“哥哥吃,我不吃!”

    叶烦翻个白眼,去她和耿致晔卧室:“你闺女成精了。”

    “像你!”耿致晔拉着被子躺下,“睡会儿?”

    叶烦不困,见他撑着被子等着,陪他躺一会,闻到肉香就起来。

    饭后,耿致晔还在睡,叶烦把耿致晔的提包洗了,又和婆婆缝两个布包,留着放她和俩孩子的衣物。

    结实的粗布包缝好,叶烦把温在炉子里的饭菜端出来,叫耿致晔起来。

    耿致晔歇过乏,吃饱喝足,神清气爽,在家无事,这年头也不适合访友,索性抱着女儿牵着儿子到侄子侄女学校,接他俩放学。

    于文桃认为耿致晔二哥是二级钳工,其实不是。耿家老大很有主见,怎么可能叫弟弟进厂当工人。那时候耿父还没退,耿家兄弟考不上大学也可以当兵,身体素质差一点可以转文职。

    耿致晔也不清楚二哥具体干什么,但他知道二级钳工没他二哥这么忙的,人在首都连孩子都顾不上。

    耿卉卉看到耿致晔惊喜万分,蹦蹦跳跳跟同学显摆:“我小叔,团长!”

    江南多雨空气湿润,耿致晔经常训练也比常年呆在北方的看起来显年轻。耿卉卉的同学见他大儿子很小,就以为他最多三十岁。

    小同学听长辈说三十岁副团级就很厉害了,顿时满眼的崇拜:“小叔,你好厉害。”

    耿卉卉很生气:“我小叔!别乱喊!小叔,我们走。”

    小同学:“不等你弟了?”

    “姐,等等我。”耿致晔的侄子从学生窝里钻出来,“小叔?来接我的吗?”

    耿致晔:“接你俩。”

    少年感觉小叔心情极好,是个机会,只见他眼珠一转,低头问:“大宝,饿不饿?哥带你买好吃的去。”

    “什么好吃的?”大宝好奇地问。

    少年指着不远处的门面:“很多。先过去看看。二宝,去不去?”

    耿二宝要下来。少年按住她:“人多碰到你,叫小叔抱着你。”

    耿致晔忍不住笑了。少年认为他叔同意了,拉着大宝先走一步。

    耿卉卉捂着脸呻/吟一声,抬头说:“小叔,我带二宝去吧。”

    “他的目的是我。”耿致晔抱着闺女跟上。

    两个小家伙见他进去,选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小小的书包塞的鼓鼓的。耿致晔掏五块钱给儿子。大宝下意识接过去才反应过来:“爸爸给钱?我说你怎么那么好!”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你的钱花完了啊?”

    耿卉卉:“我收起来了。”

    少年可怜巴巴的伸出手指:“耿大姐一天只给五分钱。五分钱,能干嘛?一串糖葫芦都要一毛钱!”

    耿卉卉朝他脑袋上一巴掌,啪一声,耿致晔吓一跳。可她弟只是躲开一点,避免再挨一巴掌,就把大宝手里的钱给售货员。

    小孩零食便宜,五块还剩三块多。耿致晔叫侄女选文具。

    二宝踢着小腿说她也要。

    耿致晔把闺女放地上,大宝拉着妹妹选铅笔和作业本:“爸爸,我什么时候去幼儿园啊?”

    “姥姥家那边的幼儿园吗?不去了。过几天跟爸爸妈妈到南方熟悉一段时间,到秋再去幼儿园。”

    耿卉卉和她弟习惯了分离,听到这话没有不舍,像话家常一样,耿卉卉问她叔什么时候走。

    “再过一周。”耿致晔见小侄女很谨慎,“不用给我省钱。”

    耿卉卉很想要个带绣花的笔袋:“可以买个笔袋吗?”

    “也可以买书包。”耿致晔叫营业员拿两个军绿色挎包。

    大宝和二宝垫着脚扒着柜台,异口同声:“爸爸,我要书包。”

    耿致晔接过营业员递来的包挎儿女身上:“还要吗?”

    书包拖地,走路费劲,兄妹俩摇头。

    耿致晔无奈地瞥一眼俩孩子,转手把书包给侄女侄子:“没你俩不要的。回去叫——”叶烦的针线活不行,“叫奶奶给你们缝两个。”

    满心失落的俩小孩又高兴起来,出了商店就往家跑。耿致晔的侄子把包塞姐姐手里去追俩小的:“你俩给我慢点!摔倒不许哭!”

    耿卉卉往四周看看,没熟人,不用担心被人听见:“小叔,叶家爷爷奶奶不是小婶的爸爸妈妈,小婶难过吗?”

    耿致晔:“你知道了?”

    “晌午吃饭的时候小姑说的。小姑说要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不许我们跟着掺和。”耿卉卉很担心,“小叔,她一来就抢了小婶的工作,不会也要把你抢走吧?”

    耿致晔想生气又想笑:“听奶奶说的?她没抢你婶的工作。你婶早跟主任说了,她得随我去部队。不说我和你婶相亲认识的,就是指腹为婚,我也不可能离婚娶她。我要那样做只是我朝秦暮楚,跟谁是叶家亲生的没关系。卉卉,记住,一个人不想做什么谁都拿他没办法。他本身就想或意志不坚定,又不敢承认自己懦弱市侩,就会拿别人当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