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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平阳公主的怒火

    ——楚宫——

    贾舟踏入殿内,叉手道:“陛下,平阳公主到了。”

    皇帝听后,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凝重了下来,他挥了挥手,将殿内所有宫人与宦官屏退。

    “宣,平阳公主入殿觐见。”

    平阳公主一身素服踏入大殿之内,殿中只有父女二人,但她还是行了君臣之礼。

    “平阳,拜见陛下。”

    “起来吧。”而皇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她赐座。

    平阳一脸镇定的端站在大殿之上,而皇帝则脸色沉重,在火光照耀下,略显阴暗。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殿外漆黑一片,殿内火光摇摆不定。

    两个相望的身影,无声对峙了片刻,最终是皇帝的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三郎的失踪,你可知道?”皇帝开口问道。

    “禁军的动作,都快要将整座楚京城翻个底朝天了,又有谁能不知道呢。”平阳公主从容的回道。

    “我知道,因为你母亲的事,你心中有恨。”皇帝又说道,“特别是对王氏一族。”

    “所以呢,陛下想说什么?”平阳公主的眉头逐渐聚拢。

    “这件事,是你做的吗?”皇帝的声音十分沉闷,“我知道你与三郎一直有过节。”

    “因为有过节,所以陛下在事情发生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平阳吗?”平阳公主反问道,“那么,在平阳遇险差点丧命的时候,陛下是否也想到了南阳王,又是否这般召见过他问话呢。”

    自知理亏的皇帝,忽然有些心虚了起来,“在楚国,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么谁又有如此大的胆子,刺杀嫡出公主呢?”平阳公主继续反问,“并且在给出证据之后,还能受到包庇,销毁证据,掩盖犯罪事实,这就是楚国的王法吗?”

    “平阳,朕已经替你惩治过他了,你应该明白,朕留着他到底为何。”皇帝走下台,向平阳公主急切的解释道。

    “惩治?”平阳冷笑了一声,“区区鞭罚,就能抵去数十条人命吗。”

    “事关楚国百年基业,并非是讲私人恩怨之时。”楚皇忍住心中的气说道,“阿爷希望你能够明白,不要像你母亲那样有着太深的执念。”

    “究竟是为了楚国的基业,还是为了陛下的江山与手中的权力呢。”平阳公主深皱着眉头,眼里充满了对皇帝的不耻。

    “混账!”恼羞成怒的皇帝竟然伸手扇向了平阳公主。

    啪!——这一记突如其来的耳光,声音响彻了整座大殿,也让平阳公主呆滞了片刻。

    “是朕平时太纵容你了。”皇帝生气道,“才会让你一次次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平阳公主捂着滚烫的脸,心酸与委屈化作了眼里的愤怒,“我做了什么是得寸进尺呢。”

    “是李隆失踪后没有证据的污蔑?”平阳公主瞪着皇帝质问道,“还是我遇刺差点身死,苦苦搜寻证据,却被陛下一口否定,并授意他们销毁呢。”

    “这不一样。”皇帝皱眉道。

    “不一样?”平阳公主再次冷笑,“是啊,南阳王是皇子,所以陛下在他失踪后紧张万分,甚至在毫无证据之下,就怪罪到了我的头上,可是在我遇险之时,身为父亲的陛下,可曾如此急切如此愤怒过?”

    “可曾如此派人细致盘查,将整座城都翻遍?”平阳公主又继续怒问道。

    “你在武陵遇刺,朕派了御史与廷尉联合调查,所谓的证据,我想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皇帝沉着脸色说道。

    “陛下的调查,是暗中调查,然后销毁吗?”平阳公主厌恶的说道,“李隆做的那些事,还需要证据吗,如果他真的没有做,那么陛下的赏赐与鞭罚又是什么呢。”

    “就算是朕求你。”皇帝看着平阳公主说道,“只要你将南阳王放回,朕可以除去王氏。”

    面对皇帝心虚后的放低姿态与妥协,平阳公主却根本不屑,并且不再相信皇帝的言语,“没有做过的事,陛下让我怎么交人呢。”

    “平阳…”皇帝十分清楚,南阳王失踪一定是平阳公主做的。

    然而平阳公主的态度蛮横,“就算真的是我做的,那么阿爷又为何不能像上次包庇南阳王一样,包庇女儿呢。”

    “陛下以为一个李隆,就能制衡李康吗?”平阳公主反问。

    皇帝沉默着,他之所以纵容李隆,屡次偏袒,并不全是为了制衡李康,而是多方制衡,包括眼前的平阳公主。

    而平阳公主即便再聪慧,却始终比不上拥有男子身份的诸多皇子们,在这个时代,天然的优胜条件。

    “那么,你以为凭借你自己,就能够对抗彭城王了?”皇帝冷下脸说道。

    “陛下终于说出来了。”平阳公主说道,“陛下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自己。”

    皇帝还想说什么,只见贾舟踏入殿中提醒道:“陛下,皇后殿下派了大长秋前来,传召平阳公主。”

    原来是郑皇后得知皇帝突然召见平阳公主,害怕父女两会因南阳王之事起冲突,所以特地派了人过来。

    郑皇后的同胞兄弟即将赶赴西北抵御诸胡,并且作为三大边将之一,皇帝也需要倚靠郑氏来制衡东边的陈文泰与北边的萧世隆。

    父女两这次的对峙,因为郑皇后的插手而终止,深知女儿倔强脾气的皇帝也没有继续再追问,而是挥了挥手。

    平阳公主并没有行告退之礼便跟着郑皇后身侧的大长秋回到了长秋宫。

    “贾舟。”皇帝阴沉着脸色唤道。

    “陛下。”

    “从即日起,派人好好盯着章华宫的动向。”皇帝吩咐道。

    贾舟抬头撇了皇帝一眼,随后叉手应道:“喏。”

    ※ ※ ※ ※ ※ ——

    ——大将军陈文泰宅——

    不顾萧怀玉的拒绝,以邸舍不方便养伤为由,陈妤将她带回了家中,并让侍女腾出了一间厢房。

    “萧校尉。”安顿好萧怀玉后,陈妤亲自端来一盆热水,供她擦洗身体与清理伤口,“这里还有一些外伤药,都是父亲所用的。”

    “多谢娘子。”面对陈氏如此的关心,萧怀玉有些受宠若惊。

    “这里有几件衣裳,是从前为父亲缝制的,父亲军务繁忙,未曾穿过,或许会大了些。”陈妤从侍女手中接过衣物放在了案上。

    又是送吃食,又是送伤药和衣裳,萧怀玉很是不好意思,她原想答谢,可在抬头时却发现陈氏脸上的斑全都消失了,于是惊讶道:“娘子的脸…”

    “是我画上去的。”陈妤温柔的解释道。

    “我家娘子可是为了你故意将自己画成丑女,进宫面见陛下,为你求情呢。”一旁的侍女忍不住说道。

    楚国的上层,无人不知皇帝极为好色,而重活了一世的萧怀玉更是清楚,当初皇帝为了齐国公主,不惜派禁军离京前往齐国境地。

    直到侍女说出缘由,萧怀玉这才知道陈氏是为了救自己才将脸弄得如此。

    “可是娘子与我的身份悬殊,陛下又怎会相信娘子之言呢。”萧怀玉说道,“况且这样做,恐有结党之嫌。”

    陈妤屏退侍女,“若是寻常身份,我替你求情,自是有结党之嫌的。”

    萧怀玉从陈妤的话中听懂了什么,“难道娘子你…”

    “若非姻缘在身,孤男寡女又岂能共处一室。”陈妤直言说道,“难道萧校尉不愿意?”

    面对陈妤大胆而直接的态度,萧怀玉显得十分惊慌,“不,陈娘子出身高贵,是金枝玉叶一样的人,末将一介平民岂敢高攀。”

    “况且末将即将赶赴边关,与凶残的胡人作战,儿女之事,更不敢奢望。”萧怀玉又说道。

    陈妤大概是猜到了萧怀玉会拒绝,于是捂着嘴笑了起来,“妾逗校尉的,这只是救出校尉的权宜之计罢了,若我不这样做,兄长便会入宫求情,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恐怕这结党的嫌疑,才是真的洗不清了。”

    陈氏这一笑,不但解了尴尬,也给了萧怀玉台阶,她旋即站起,向陈妤拱手谢恩,“陈娘子的施救之恩,怀玉一定牢记在心。”

    “这是妾应该做的,若不是父亲让萧校尉陪同妾出府游玩,妾又拉着萧校尉出了城,萧校尉也不会引来这牢狱之灾。”陈妤见她如此认真,便连忙说道。

    然而事实上,只有萧怀玉自己心里清楚,让她真正入狱的原因。

    她没有供出平阳公主,平阳公主也没有伸手搭救,但她却是唯一一个知道平阳公主出了城的外人,也是唯一的证据。

    按照平阳公主的一贯作风,势必会杀萧怀玉灭口,然而如今一直没动作,恐也是那天夜里,萧怀玉出城寻她,并告知了一些事情。

    “上面的人想要抓人,会有千万理由,即便娘子没有与我出城,他们也会用其他的方法抓我入狱。”萧怀玉回道。

    “陛下这般快就将校尉从狱中放出,我想应该是校尉的故人入了宫吧,妾有些好奇,校尉的这位故人,究竟是什么人?”陈妤想起了那天夜里离别时,萧怀玉说了一句自己有故人要见,所以面见皇帝时,才会有与萧怀玉一致的言语。

    “是个老怪物。”萧怀玉说话时,脸上还有笑意,在狱中时她便知道坤道听到消息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老怪物?”陈妤睁着眼睛。

    “茅山来的老道士。”萧怀玉十分熟悉的回道。

    如此,陈妤便了解了,楚国崇道,尤其是迷信鬼神的皇帝,对于得道高人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

    “原来如此。”

    第102章 出征西北

    在大将军府修养了几日后,萧怀玉辞别陈文泰与陈氏返回了邸舍。

    回到邸舍萧怀玉才发现郭鸿麟已经启程回到了东境,而自己麾下一千人马也已在入京途中,即将抵达楚京。

    边境兵马调动,需要朝廷的调令,且无法进入京城,即便只有一千人,朝廷也十分谨慎。

    得知王大武带着人马已经到了京畿,萧怀玉便收拾了行囊离开邸舍与部下汇合。

    ——边军萧字营——

    “驾!”

    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安营歇息的边军将士立马警惕了起来。

    “全员戒备!”王大武拿着酒从锅炉旁坐起,拔刀提醒众将士。

    “报,军侯,是校尉。”

    众人听后,纷纷喜出望外,王大武更是激动得连手里的酒碗都丢了。

    刚刚出营,便看到了下马的萧怀玉,王大武高兴的跑上前,一把抱住了萧怀玉,“怀玉哥!”

    看着两眼汪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萧怀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简单拥抱过后,王大武擦干泪水,与营中其他几个军侯帅麾下向萧怀玉报道,“萧字营全体麾下一千二百人,向校尉报道。”

    萧怀玉看了一眼熟悉的面庞,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半生的面孔,因为安州之战,自己的部下十不存一,这些人马都是被打散的各部,自愿收编而来。

    他们大多人都是慕名洪城的武将,都想跟着萧怀玉建功立业,依靠军功改变命运。

    此时的萧怀玉,清楚的知道,这些部下便是日后她组建萧家军的基础。

    “我不在的时日里可有好好训练。”萧怀玉握着腰间的剑,亲切的问道。

    “校尉不在的日子里,末将们一刻也不敢松懈。”王大武回道,“兄弟们是不是?”

    军中响起一阵高呼,萧怀玉握紧剑柄,身上的气息已完全与当初那个初入军营的少年不同了。

    “这一次,我们要面对的,是比齐人更为凶残的胡人,他们将汉人当做牛羊宰杀,售卖,烹食,楚国的西北,便有众多胡人盘踞,他们对九州之地虎视眈眈。”萧怀玉昂首挺胸的向麾下将士们讲述道,因为他们大多人都不曾见过真正的胡人铁骑,“东境已经太平了,因为我的关系,你们即将跟随我赶赴西北战场,抵御更凶险更强劲的敌人。”

    将一千麾下传调,是陈文泰向皇帝请的旨,也是陈文泰为了保护萧怀玉所做,他们都清楚的明白,不肯依附平阳公主的下场。

    作为皇帝亲派过去的增援,郑珩不能明面下手,只能从中刁难,如果萧怀玉带着亲信,便会好过许多,这一点,萧怀玉也明白陈文泰的良苦用心,但胡人的凶恶,她更为清楚,这次前往西北,不光要面对来自顶头长官的施压,还有凶狠的胡人军队。

    “在安州之战上,你们已经付出了太多,每个人的手里都有着功勋,这一次,依旧是九死一生,所以我不强迫你们。”萧怀玉又向麾下说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跟随我前往西北抵御胡人,二是返回东境,我会向大将军禀明情况。”

    “安州之战,校尉凭借一己之力,创造了难以置信的奇迹,从而扭转了战局,东境的边军,都想进入萧字营,能与校尉一起并肩作战,是末将们的荣幸。”王大武第一个站出来慷慨激昂的说道。

    他能活下来,并立下一身功勋,都是萧怀玉在身侧激励与保护。

    随后几个军侯也都纷纷站了出来,“我们誓死追随校尉。”

    紧接着便有更多愿意追随的站出,一千余人,竟没有一个退缩的。

    萧怀玉看到这样的场景,欣慰的大笑了起来,“很好,既然你们做出了选择,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萧字营麾下不允许有孬种,你们将是大楚最骁勇的士卒,要让胡人知道我们楚人的血性,让他们明白,汉人的意志,是不可磨灭的,南侵,也不过只是幻梦一场。”

    “大楚万年!”一阵呼声使得山摇地动。

    “我将带领你们冲锋陷阵,要记住,萧字营,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整体,决不允许有任何人抛弃战友,在战场上,你们的背后和左右,都将是可以信任的手足兄弟。”

    在萧怀玉的一番激励下,萧字营的每一个将士都热血沸腾,作战的意义,除了荣耀与功勋,还有民族的气节,与身后所守护的万千百姓,以及身侧交付后背,来自五湖四海的生死兄弟。

    ※ ※ ※ ※ ※ ——

    西楚太康四年秋,大将军郑珩帅军驰援西北边境,皇帝领百官亲自送行。

    “楚国的西北,就托付给郑卿了。”皇帝拿起一杯酒。

    郑珩则将酒一饮而尽,“臣,一定不负陛下厚望,将胡人驱逐出境,永不敢再犯。”

    楚京城外,百姓们挤满了官道两侧,挥泪送别丈夫、儿子、父亲。

    列阵的将士见到这一幕,也都纷纷涕泪,萧怀玉骑在马背上,看着军中哭泣的将士。

    “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与家人道别。”就在她下完令后不久,一个带着面纱与斗笠的女子踏入了阵营当中,若非高官女眷,是绝不可能冲破守卫来到此的。

    “萧校尉。”女子的声音温柔细腻。

    萧怀玉回头望了一眼,仅是身影,她便知道是陈氏,更何况陈氏的耳垂下还戴着她送的红色宝石耳坠,就这样,在众多麾下的注视之下,她从马背上跳下,“陈娘子。”

    “都这般相熟了,校尉还要如此称呼?”陈妤向萧怀玉道。

    对于称呼这种东西,萧怀玉一向是按照习惯称呼,对于陌生小娘子,自是以姓相称。

    但很显然,二人历经了这么多,也算是相交的好友了,但对于称呼,却让萧怀玉一时间犯了难,陈妤见她一脸为难于是说道:“萧校尉对朋友也如此称呼吗?”

    “二娘。”萧怀玉旋即别扭的说出了两个字。

    陈妤在家中排行第二,而萧怀玉也在家中排行第二,原本与陈妤是一样的称呼,但如今她却代替弟弟穿起了戎装。

    “那么也请允许妾如此称呼校尉。”陈妤向萧怀玉福身行礼,“二郎。”

    虽然上一世活了几十年,但大半生涯都在军中,且一直嫌弃宫中那些礼仪繁琐,而军中也大多都是粗人,她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几乎未曾接触过什么女子,最多的,也就是自己的妻子平阳公主,但因为君臣的身份,平阳公主从来都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哪儿曾受过如此礼遇。

    头一次被高门贵女如此对待与重视的萧怀玉,连忙托扶起陈氏。

    这些举动全都被麾下的将士们看在了眼里,他们围在一起争相议论。

    “王军侯,这该不会是头儿的心上人吧。”

    “看样子,八成是的。”

    “看头儿一脸惊讶的样子,应该是偷偷过来的,那些守卫竟然没有拦着。”

    “难道校尉瞒着我们,偷偷在京城娶了妻?”

    “也不是不可能哦。”王大武摩挲着下巴,“大哥都在京城呆了好几个月没有回边境,就算按流程办事,时间也够了。”

    还在与陈氏寒暄的萧怀玉,并没有注意麾下们投来的好奇目光。

    “兄长说胡人凶恶,让你多加小心,尤其是在郑珩麾下,莫要贪功,保住性命要紧。”陈妤提醒道。

    由于李康的身份特殊,无法前来相送,便只得拜托已经在皇帝跟前袒露了与萧怀玉私下定情的陈妤。

    重活一世的萧怀玉,前世虽极少参与朝中的斗争,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边将的品性,曾经既是战友,也是敌人,背后倚靠着平阳公主,一步步成长为了世人口中的人屠将军。

    “好,请转告彭城王,西北的边境有我,胡人不足为惧,就算内斗,郑氏也不敢拿家国与自己前程来对付我这样一个人。”萧怀玉轻声回道。

    陈妤从怀玉拿出了一条精致小巧的平安结绳,“手伸出来。”

    萧怀玉的手上原本有一条五彩绳结成的平安结,那是妹妹送的,但在救平阳公主时,因为水流太急而冲走了,就像被挡去了劫难,所以才从身上脱离。

    这种结绳,并不是很珍贵之物,但却代表了编织之人的牵挂与祝福,所以萧怀玉并没拒绝,“多谢二娘。”

    “那些好听的话,妾就不说了,战场上的事情,将军一定比妾这样妇道人家要更为懂,妾能说的,就是万望珍重。”陈妤替萧怀玉系好平安结后,便由衷的祝福道。

    萧怀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平安结藏入袖甲中。

    待陈氏走后,萧怀玉的麾下纷纷围上前询问,“校尉,刚刚的娘子,莫不是校尉刚娶的妻子?”

    “是啊,娘子温柔体贴,还送来平安结,校尉可真是好福气。”

    “站好,即将拔营,不要胡乱揣测。”萧怀玉却没有与他们嬉皮笑脸,而是严肃的训斥道。

    军令如山,将士们迅速回到位置上列阵站好,萧怀玉握住缰绳飞身上马。

    坐骑仍然是青骢,她提拉着缰绳轻轻调转身子,随后抬头看向了侧方的城楼。

    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盯着城楼下的三军,恰在萧怀玉抬头的瞬间,对视了一眼。

    第103章 枷锁

    “出征。”

    大军离开京畿,向西北前线奔赴,萧怀玉被编入了郑珩麾下步骑兵营。

    “哪个是萧怀玉?”一名传信官骑马来到后方赶路的营阵中。

    萧怀玉骑着马上前,“我是,”

    “大将军传唤。”传信官向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看了一眼队伍最前方,“喏。”安抚好手下后,便跟着传信官快马追上队伍龙头。

    此时的萧怀玉,面对西北军的统帅,自己的最高长官,眼里竟没有一丝恐惧,“大将军。”

    郑珩撇了一眼萧怀玉,因她曾为陈文泰麾下,而自己与陈文泰乃是死敌,所以眼里充满了傲慢与不屑。

    “洪城的事,吾听说了,安州之战,你功不可没。”郑珩说道,“只不过陈文泰却只提拔你做了一个小小的校尉,这实在是太屈才了。”

    郑珩的话语里有试探与拉拢之意,但从眼神上,是十分鄙夷与不屑的。

    萧怀玉便知道,郑珩是受了平阳公主的意,才如此心口不一。

    “陈将军一向是论功行赏,我的资历不足,提拔至校尉,已是破格。”萧怀玉中肯的说道。

    见人替死对头说话,郑珩心有不满,“这次你带了自己兵马过来?”

    “是。”萧怀玉点头。

    “胡人可不好对付。”郑珩又道。

    “末将知道。”萧怀玉拱手道。

    “我惜你之才,你若肯真心实意投靠,我必不会亏待你。”郑珩说出了传唤她的真实目的,“只要你跟着我,这次平胡之后,我保你官拜都尉乃至将军。”

    郑珩作为大将军,想要提拔麾下成为将军并不是难事,况且萧怀玉也有这个能力。

    但生来就不会说谎以及虚与委蛇的萧怀玉,自然不想靠这样的捷径,因为她清楚郑珩的为人,只不过是想要利用自己,好将功勋占为己有,而利用自己的身份替她升迁。

    “让末将前往西北的,是陛下的旨意,”萧怀玉当即否决了郑珩所说的投靠,“末将身为大楚的士卒,理当以身报效国家,功名利禄,也应当靠双手获取。”紧接着她又回道。

    萧怀玉的话,让郑珩无从发难,毕竟这是天子的旨意,自作多情的他只得以夸赞来掩饰尴尬,“吾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既然能在陈文泰麾下屡创奇功,那么这次平胡,吾,期待你的表现。”

    “末将一定不辱使命。”萧怀玉拱手道。

    郑珩挥了挥手,“末将告退。”萧怀玉离去后,郑珩立马变了脸色,他看着萧怀玉离去的方向,眼神变得凶恶起来,“油盐不进的蠢材。”

    “郑公,需要派人除掉他么?”跟在身侧的心腹压低声音问道。

    郑珩却摇了摇头,“且不说他带着一千多人马不好下手,现在我们刚刚出征,这样的事不利军心,他又是我向陛下从陈文泰手里要来的,若在此时出事,陛下一定会对我起疑,来日方长,等到了西北,天高皇帝远,随便一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

    “公,高明。”心腹奉承道。

    ※ ※ ※ ※ ※ ※ ※ ※ ——

    ——楚京城楼——

    因为东境之战的损耗,抽调西北增援的守军并没有很多,楚国的北边是燕国,所以大部分胡人都被燕国所拦下,只有西北一块疆域因为连通着西域,所以与诸胡接壤。

    燕国崇尚武力,在燕国边境吃了亏的胡人,便将目光转向了刚刚与齐国结束战争的楚国,在西北边境大肆劫掠。

    楚京的城楼上,能将出征的队伍一览无余,一阵地动山摇后,官道上只剩下飞扬的尘土。

    “不知公主是在看帅领西征军的郑将军呢,还是彼时曾豁出性命于武陵相救的恩公。”

    平阳公主的身后传来一道不算熟悉的声音,但因为特别,加上平阳公主记忆尤深,所以瞬间就听出来了。

    平阳公主并未回头,只是静站在城楼上,观看着楼下的一切。

    “看来,我当真是小看你了。”平阳冷冷说道,“你与李康,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陈妤走到平阳公主的身侧,此时城下的军队已经走远,能看见的,不过是滚滚烟尘里的无数人影,“灌迷魂汤的,不是公主么?”

    平阳公主侧过头,发现了陈氏耳垂下悬挂的宝石吊坠,与那日乞巧节,在摊贩旁所碰到萧怀玉手中拿着的一模一样,女子对于这种独特的首饰,总有着独特的记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平阳公主挑眉道。

    “公主这样聪慧的人,怎会不明白呢。”陈氏继续说道,“在萧校尉踏入军营之前,不过只是大楚万千子民当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在他立得功勋入宫之前,与公主也从未见过,难道只凭借在章华宫护卫的几日,这样的露水之缘,就足以让他抛弃性命相救吗?”

    平阳公主在武陵遇刺之事,早已在京中传开,陈妤作为将门之女,消息也自然灵通。

    她所说的话,正是一直在困扰着平阳公主的疑惑,就连平阳公主自己都无法理解,一方面不断靠近,每在生死之际都会出现,然在自己伸出手想要拉拢时又远离,萧怀玉的这种行为与拒绝的语气,其反差更是让平阳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而在陈妤的口中,平阳公主似乎听到了那个她不愿意承认的解释。

    “你是在替李康传话,还是说,你在担忧你未来的夫君。”平阳公主侧头问道。

    “公主果然聪慧。”陈妤柔笑道,“楚国现在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局面,将来边境会有很多战争,陛下的猜疑之心太重,希望公主可以暂时放下前嫌,这些从底层而来的武将,一心报效国家,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之上,而不是阴谋诡计之中,如果一个国家充斥阴谋与权术,那么它一定无法长久,楚国之所以衰落,不正是如此吗。”

    “李康想用这套虚伪的说辞说动我吗?”平阳公主半眯着丹凤眼,“阴谋诡计无法长久,那么虚伪的仁义又能维持多久呢。”

    “兄长是为了楚国。”陈妤说道,“现在南阳王已经不知所踪,陛下失去了这颗棋子,也就失去了制衡的筹码,所以一定会更加提防与打压兄长,我想,这应该是出自公主的手笔。”

    对于陈氏的聪慧,平阳公主脸色依旧平常,即便她们都能猜到,但没有证据,都是空口无凭,“你敢孤身代替李康来找我,难道就不怕吗?”

    “妾不怕。”陈妤回道,“公主身上所有的戾气,似乎对的都是男子,从及笄时开始,京城对公主的流言蜚语不断,但批判与恐惧的,几乎都是男子。”

    陈妤似乎对平阳公主十分的了解,“妾虽然对公主的一些做法不认同,甚至是不满,但却也从公主的所有行事当中察觉到,比起我们这些被豢养在深宅中的女子,公主有着更大胆的想法,也有着我们所欠缺的勇气,没人生来就甘愿遭受压迫,而弱小,成为了所有人无能为力的借口,无法改变的事实,无力更改的结局,以及无法无法承担的后果,让很多人都缺少迈出的勇气,所以注定,永远活在深渊与黑暗当中。”

    陈妤的不满,是平阳公主在得到救助过后,却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遇难不闻不问。

    但同时她似乎又能够理解,或许是因为同为女子,以及同样的上层出身,一个在皇家,一个在世家。

    在这个时代,野蛮与跋扈,以及足够的心狠,才能成为平阳公主冲破束缚的唯一方法。

    她或许原先也是如陈妤一样,缺少迈出的勇气,但仇恨给了她,没有牵挂,便可放手一搏,哪怕跌入万丈深渊,哪怕身死。

    对于陈妤今日说的一番话,平阳公主的眼里对她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感,就好像封锁了多年的心,忽然有了理解之人。

    可明明前不久,身侧这个女子还出言讽刺自己。

    “你也是女子,所以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平阳公主道,“但帮的依旧是李康,因为这是你父亲的选择。”

    “兄长她不是公主所想的那种人。”陈妤向平阳公主说道,但她不认为平阳公主会相信。

    “很多人都这样说过,包括你们要保的萧怀玉。”平阳公主道,“但我并不在乎他的仁义是真是假,以及他的为人如何,因为胜者,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张椅子也只有一把。”

    “那么,萧校尉又何其无辜呢。”陈妤说道,“公主与他接触过,应该知道他的为人,让这样的人,成为楚国立足九州的利剑,难道不好吗?”

    “你在城楼上与我说了半天,最终目的不过就是想保下她而已。”平阳公主说道,“可你有什么理由说服我,放过一个仇敌。”

    因为萧怀玉的选择,让平阳公主将她视为敌对,陈妤遂说道:“他与兄长之间有着生死相交,所以他无法背叛兄长,但情,是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就如那天他孤身前往武陵。”

    “所以呢?”平阳公主的语气很冷漠,似乎不以为意。

    这也在陈妤的意料之中,能够在救命恩人遇险后冷眼旁观的人,其心已经冷到了极点,又怎会为所谓的情而动容。

    但陈妤并不相信平阳公主的心是不可融化的,“人内心深处真正的选择,往往要在面临绝境之时才会做出。”

    “父亲的确是想让我嫁给萧校尉。”陈妤随后又说道,“但通过几天的相处,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抗拒,也察觉到,在他的心中,似乎深藏着一个人,而他的不愿承认,是因为有着如天堑一般的鸿沟。”

    “够了!”平阳公主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对于陈氏,她眼里的敌意明显已经没有那么深了。

    或许对于李康,从一开始,她的敌意也只是因为李康是最具危险的竞争对手。

    “比起齐人,胡人更加凶残,就算我不做什么,她也未必能从胡人手底逃脱。”平阳公主说道。

    “那么,妾与公主做个赌注吧。”陈妤看着平阳公主说道,“就赌萧校尉能否平胡归来。”

    “我从不来下不公平的赌注。”平阳公主说道,因为萧怀玉的生死,全都握在她的手中。

    “但公主却是一个讲究公平之人。”陈妤说道。

    平阳公主再一次侧过头,似乎感觉了陈氏有一丝危险,一向善于洞察人心的她,面对陈氏,竟什么也看不出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陈对萧木有感情哈,至少现在,坤道入宫开始,萧怀玉的不平凡就显现出来了。

    第104章 萧宝山

    “西北的荒原上出现了一位猛将,郑珩将军受伤兵败,西北战事告急,胡人南下,大肆劫掠边境百姓。”

    是日,天刚刚亮,一道西北的军报传至楚京,差点让刚刚醒来的楚皇晕了过去。

    “东境战事刚停,如今西北又犯,是上天在惩罚楚国吗?”楚皇愤怒道。

    “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平息西北战事。”宦官从旁说道。

    楚皇挥了挥手,“召集众臣议事。”

    大殿内,群臣们议论纷纷,有文臣指责郑珩轻敌而致战败,也有畏惧外戚权重而说情者。

    “西北战事惨烈,若不加快速度增援,恐战火弥漫至整个西北。”

    百官惊惧,纷纷上奏请求增援,楚皇自然也知道情况紧急,然而频繁的战争,早已经让国家不堪重负,而且大将军陈文泰已经回到了东境,萧世隆守北方,韩修守京畿,且已多年未上战场,朝中已无大将可用。

    “东境战事停歇未久,如今西北又不容乐观,纵然朝廷能够调拨兵马与粮草,又有何人统领。”楚皇焦急的问道众臣。

    “能领军的将领,朝中并不缺,但要善战并能一举击溃胡人的,恐怕找不出几个。”有官员叹息道,“以朝廷目前的情况,再无法支撑持久的战争,也承担不起战败的后果。”

    “楚国的西北乃是燕国的西边,燕国没有动静吗?”有大臣问道掌管邦交的鸿胪寺。

    鸿胪寺卿摇了摇头,“三国盟约只为停战而存,各国在背地里都在盘算他国,燕国因柔然而重创,不会出兵援救西边。”

    “胡人南下,汉室衰微,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他们不懂吗?”皇帝挑眉道。

    “陛下,燕国皇室,本就不是汉人,他们与塞外诸胡才是一家。”有大臣提醒道。

    就在君臣犯难之际,一名官员站了出来,“陛下,臣记得,还有一个边将如今在京。”

    “谁?”皇帝问道。

    “曾受陛下亲自褒奖,在东境立下奇功,柱国大将军的麾下武将,校尉萧怀玉。”那官员拿着笏板抬头奏道。

    然而很快就迎来了反对的声音,“一个刚进入军营不满二载的十几岁少年,岂能担当如此大任。”

    “胡人野蛮,可不比齐人,那少年小将一无声望二无资历,此战乃系国家存亡,岂能轻易委任于一少儿。”

    “听说还是田舍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这样的人,怎能做将军独当一面,带兵出征呢。”

    尽管萧怀玉在此前立下了功勋,也受到了皇帝的嘉奖,但由于年轻以及出身低微而受到百官的轻视与不信任。

    议论的官员中,受到授意的几人突然站出来替萧怀玉说话道:“陛下在端午宴之上亲自试了萧怀玉的本事,诸位大臣也有目共睹,就连朝中几个有威望的老将军都赞口不绝,更何况他是曾上过战场的边军,短短半年时间,由一个步卒拜为校尉,这难道不足以证明能力吗。”

    “胡人的确野蛮凶残,然而齐人在金州的卑鄙手段,又何逊色于胡人呢。”

    “汉代有霍去病十七岁一战封侯,十九岁受封大将军,二十一岁封狼居胥,难道我楚国就不能有这样的天纵之才?”

    “陛下雄才大略,如武帝一般英武,这个萧怀玉,极有可能成为当朝霍去病,为陛下扫平众乱。”

    这一番说辞让大臣们哑口无言,随后便有一些武官站出来支持。

    楚皇犹豫不决的看了一眼太尉,“曹卿。”

    陈文泰曾向曹太尉力荐过萧怀玉,况且这个新晋的小将,还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曹太尉遂向皇帝点了点头。

    “好。”皇帝拍着御座的扶手说道。

    ——章华宫——

    本要赶赴东境,却在临行前接到了出征西北的命令,这让萧怀玉十分吃惊,于是只身来到了章华宫。

    “帅军前往西北迎战诸胡,这是公主的意思吗?”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问道。

    “齐国正在内斗,短时间内东境不会再有战事发生,而你只有倚靠军功,才能获得升迁,只有到那个位置,你才有真正的利用价值。”平阳公主冷漠说道。

    萧怀玉皱着眉头,心中有一丝苦涩,“我知道了。”

    “萧宝山。”就在她转身离去时,平阳公主忽然喊道:“胡人擅马,与燕国一样崇尚武力,他们比齐军更为强劲。”

    “不要让我失望。”最后,平阳公主又补充了一句。

    萧怀玉伫立了许久,随后回头说道:“我说过,公主想要成为王,那么我便会成为王手中的剑。”

    “…”平阳公主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萧怀玉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几天后

    “报,西北援军遇袭!”

    群臣一阵惊恐,朝中人心惶惶。

    “看,就说这样的人领兵,一定行不通。”

    “领兵作战,还是需要老将。”

    遇袭的消息传回朝中,身处大殿内的百官纷纷口诛笔伐。

    然而很快事情就出现了反转,而这中间只间隔了不到半日,“报,援军兵分两路,以前锋为诱饵,与中军合击,成功击溃敌军。”

    这一则消息,让众臣都陷入了沉默,只有一些支持年轻的将领出声夸赞。

    “公主,萧将军带领的西北军遇袭了。”侍女将快马加鞭来的消息呈上。

    “她以自己带领的先锋营做诱饵么?”平阳公主看着详细的军报皱眉道,“我不过是提醒了她一句胡人擅马,她竟拿自己为诱饵。”

    “朝中都在夸赞萧将军的骁勇,用兵之奇。”侍女说道。

    “这不是奇兵,是不要命,”平阳公主对于萧怀玉的得胜,似乎并没有很开心,“她难道听不见我的另外一句话话吗,胡人,可是会吃人的。”

    ※ ※ ※ ※ ※ ——

    “…”

    章华宫的寝殿里,平阳公主从睡梦中惊醒,这一次她虽没有看清梦中的人脸,却清晰的听到了口中的名字。

    但由于是拼凑起来的记忆,所以并不完整,这也加重了她心中的疑惑。

    “公主。”琦玉慌忙入内,看着满头大汗的平阳公主,“公主近日频频噩梦,可要请御医瞧瞧?”

    “萧宝山…”平阳公主反复念着梦中的名字,随后她拉着琦玉问道:“萧怀玉的弟弟叫什么?”

    “萧怀玉的弟弟?”琦玉在脑海中迅速翻找了一下,回忆道:“好像是叫萧宝山。”

    平阳公主不由的一惊,那个梦中,她用这个称呼喊着一个身影与萧怀玉差不多的武将,只是依旧看不清面容。

    如果萧怀玉没有更改名字,那么用的就会是弟弟的萧宝山的名字。

    且如果她没有提前受到自己的注意,萧家也就不会受到竟陵县令的重视重新上户籍,那么作为唯一一个真正在籍的人,萧怀玉的弟弟萧宝山,也就不会是这个名字,因为这是顶替弟弟进入军营的萧怀玉的曾用名,而顶替弟弟更改了名字后,萧宝山这个名字便是弃用名,是绝不可能让真正的萧宝山继续顶用的。

    “上一次救我的人,也是她…”平阳公主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这一次,她也去了西北,萧宝山…”

    “那天,她又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条路上等我。”

    与梦境重叠的人与事,加上这怪异的名字,以及萧怀玉在武陵回来后的种种怪异举动,都让平阳公主对萧怀玉产生了更深的好奇。

    “公主。”琦玉俯下身,将一则消息转述给了平阳公主,“昨夜到的消息,西北军遇到了黄雾。”

    ※ ※ ※ ※ ※ ※ ※ ※

    ——西北大营——

    楚国由于几代帝王的扩张,从荆楚一代逐渐向北,而西北方更是抵达了接壤着西域的大漠。

    从一个山水环绕,风景秀丽的地方来到这种充满了风沙,缺少水源,且一眼望不到头的荒漠中,这让许多将士都有些失落。

    由于环境变化太大,导致许多士卒不适应,原本高涨的气势,一下陷入了低谷,甚至产生了退缩与逃跑之意。

    郑珩带领的这支增援的军队,是从京畿抽调的,有一部分人连战争都未曾见过。

    “都说西北是苦寒之地,比北边还要更加艰难,如今看来一点也没错。”将士们用衣袍制成面纱来抵御西北的风沙。

    郑珩虽是世家子弟,但出身于将门,对于塞外并不陌生,见三军将士如此颓废,甚至产生了退缩之意,“这才刚刚进入西北境地,还未到达边防,身为大楚将士,堂堂男儿,连这小小的风沙都扛不住吗?”

    “将军,这里风沙太大了,太阳又烈,将士们水土不服,这样走下去,就算铁做的身体也扛不住。”有手下将领向郑珩求情道。

    荒漠上的烈日烘烤着地上赶路的将士,郑珩再次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抬手道:“就地歇息。”

    命令层层传下,传到各营当中,萧怀玉看着天色,此地的风虽然不大,但带着风沙不断袭来,于是抓了一把黄沙判断风的方向与力度,“你们在这儿不要动。”

    “校尉,咱们不歇息吗?”手下问道。

    “天色有变,恐有狂风来袭。”萧怀玉说道,旋即便驾着马前往了郑珩所在的营地。

    奔袭了整整一天的将士们,早已是汗流浃背,又饿又累的瘫在了黄沙上。

    同样满身疲倦的郑珩,躺在亲卫替他铺张的毡毯上,由于荒漠中什么都没有,无法点火,士卒们只得啃起了干粮。

    身为主将的郑珩却一手拿着酒,一手抓着大块肉脯,而麾下将士们则只能吃僵硬的饼子。

    “大将军,校尉萧怀玉求见。”

    还没等郑珩说话,萧怀玉就已骑马来到了他身前,马蹄扬起的尘土撒到了他手中的肉脯上,咬下去全是难以下咽的沙土味儿。

    郑珩很不高兴,并将手里的干肉扔了,大声训斥道:“萧怀玉,你要做什么?”

    因为一时情急,所以没来得及停住马,上一世萧怀玉是在郑珩战败后才来到的西北,那时的西北边境已被胡人占据,所以她在途中遇到了伏击,然而这一次,一切都是从头开始。

    西北防线尚未被破,胡人也不可能绕过防线前来袭击,但荒漠之上,有着比胡人铁骑更为可怕与凶残的东西。

    “将军,此地多沙丘,天色有变,恐有雨黄沙来袭。”萧怀玉紧张的向郑珩说道。

    郑珩看了一眼周围,晴空万里,且只有一点点微风,于是不耐烦的说道:“什么雨黄沙,你一乡野村夫,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雨黄沙,黄雾都是指沙尘暴。

    第105章 雨黄沙

    在郑珩眼中,萧怀玉能在东境立下奇功,完全是因为幸运。

    作为勋贵之后,将门之子,如今又身为国舅,所以郑珩有着十足的优越感,尤其是对这些平民出身的武将,一直都是轻视的态度。

    若非平阳公主想要拉拢,郑珩几乎都不会拿正眼看萧怀玉,如今又哪里听得进去她的劝谏与提醒。

    更何况,现在的萧怀玉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自乡野,又哪里知道这荒漠中的黄雾。

    然而郑珩不知道的是,萧怀玉有着两世的记忆,前世作为名震天下的楚国大将,其威名更是让边塞诸胡都胆寒。

    没有人比萧怀玉更了解胡人,以及西域的气候了。

    “风自北面山丘而来,能越过如此高山,吹起平地上的沙尘,这背后一定是狂风。”萧怀玉抓起一把沙子向郑珩演示道。

    然而北边来的风突然静止,沙子从手中撒落,却没有被风吹起,这惹得郑珩大怒,“你在耍吾吗?”

    “将军。”萧怀玉侧头看着北边的沙丘,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已被一阵乌云笼罩,“此地不能久留…”

    “够了!”郑珩斥道,“不要以为你是陛下指派的,就能够在这里指手画脚,吾对你再三忍让,不要得寸进尺。”

    萧怀玉还想说什么,只见郑珩怒呵一声,“滚下去!”

    萧怀玉无奈,“那么请让我的部下先行赶路,我们不需要休息。”旋即便上马回到了阵营中。

    “雨黄沙即将袭来,我们不能留在此地,都打起精神来。”萧怀玉向麾下道。

    中间虽有质疑以及对连续赶路有所埋怨,但他们还是听从了萧怀玉的命令,一个个都从地上爬起,拖着沉重的身体越过了沙丘。

    萧怀玉看着身后的大军,只有萧字营在她的带领下一直不歇息的朝前赶路。

    这些都是楚国的将士,萧怀玉于心不忍,于是驾马回头,穿梭在在各营当中大喊,“雨黄沙即将袭来,此地不安全,请速速转移。”

    萧怀玉的话在军中引起了骚动,一时间,议论与恐慌充斥在整个营地。

    郑珩得知后,勃然大怒,当即安排手下前往营中安抚,并斥责萧怀玉道:“萧怀玉,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扰乱军心是何罪,吾要向陛下参你。”

    “我并不是在扰乱军心。”萧怀玉硬气的回道,并朝军中大声呼喊,“沙丘的北边已被黑云笼罩,沙漠中的黄雾就要来了,不想死的就快点离开这儿。”

    萧怀玉的话再次引起了慌乱,一些水土不服的士卒信以为真,于是连兵器都顾不上就逃离营地。

    这可将郑珩彻底惹恼,而且军中开始不服管束了。

    “拿下他!”郑珩见军中混乱,便以为萧怀玉是授了陈文泰的指使,故意来给他使绊子,如此,他便十分懊恼当初答应平阳公主向皇帝索要萧怀玉到麾下。

    郑珩的亲卫上前,而萧怀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留在此处被黄沙掩埋。

    青骢的腿力比一般的马要足,所以很轻松就甩开了郑珩的人。

    “不要惊慌,那只是危言耸听,一个种田为生的农户,又怎知道这荒漠的变化。”

    然而就在郑珩极力安抚军众时,北边暗淡的天色忽然向他们移来。

    紧接而来的,是地上卷起的滚滚烟尘,这下,郑珩也慌了神。

    而那些原先不信任的士卒,也都开始惊慌了起来,他们按照之前萧怀玉指的路线纷纷逃窜。

    “天爷啊,不会吧。”郑珩不敢置信的看着天色,因为就在前一刻,他们的头顶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就已被风沙覆盖。

    “将军,快避一避吧。”身侧的心腹牵来郑珩的坐骑提醒道。

    来不及多想,郑珩跨上骏马,带着一众亲卫向沙丘的反方向逃去,尽量避免被掩埋。

    然而漫天的黄沙,从百里之外袭来,仅在一瞬,那些因为徒步而累瘫的步兵,此时早已力竭,没有得到食物与水的补给,很多人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黄雾,黄雾来了。”

    “快跑啊。”

    在死亡跟前,就算满身疲倦,大多人也都拼上了最后一口气逃离黄雾。

    然而人力终究太过渺小,加上体力的消耗到达了极限,导致许多人来不及逃离就已被卷入黄沙之中。

    原本高高的沙丘,在顷刻间被这黄雾夷为平地,沙丘下的未来得及逃离的士卒因此被掩埋。

    而被卷入狂风之中的士卒,在一阵痛苦的哀嚎声中被瞬间撕碎。

    “啊!”

    几个士卒正在拼命逃跑的,他们一路惊恐的朝黄沙的反方向逃离,忽然其中一个眼尖的人发现了地上的肉脯。

    那是被郑珩因为沾染了些许尘土而丢弃的,饥饿让他大着胆子改变了方向。

    对于食物的渴望,尤其是弥足珍贵的肉,让他起了贪婪与侥幸之心,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欲念,让他因此搭上了性命。

    就在他拾起地上的干肉之时,狂沙将他瞬间包裹住,他自知难逃一死,遂将一整块肉都塞入了嘴中。

    沙尘过后,已逃出生天的将士们几乎力竭,就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瘫倒在沙土上,看着身后的惨状,而郑珩与一些骑兵也顺利逃出,但仍有一部分士卒被掩埋。

    “将军,您没事吧。”

    亲卫们将郑珩从黄沙中挖出,因为逃出了沙丘,所以黄沙覆盖的并不深,只是坐下的马匹被风卷走不知所踪。

    郑珩看着眼前原本的数座沙丘,如今已成了平地,心中懊悔不已。

    若是听了萧怀玉的话,哪怕提前一刻,都不会有人员伤亡。

    “清点人马,看看黄沙之下还有没有活口。”郑珩当即下令道,“还有粮草辎重,这是最重要的。”

    “喏。”

    毕竟是统兵的武将,散乱的队伍很快就重整,对于地下被掩埋的士卒也展开了施救。

    一部分辎重被挖出,但仍旧损失了不少,各营都有不少人员伤亡,而提前撤离的萧字营,却是没有丝毫损伤。

    看着身后狼狈的大军,以及各营校尉与将军,萧怀玉的麾下,连连夸赞道:“还是咱们校尉有先见之明,不然咱们也要和他们一样了。”

    萧怀玉并没有因此沾沾自喜,反而下令折回,“黄沙之下还有活口,那些也都是大楚的将士。”

    “喏。”得了命令的萧字营前往灾难之地,对掩埋的地下开始施救。

    郑珩有些心虚,但却依然傲慢,并十分无耻的将过错推到了萧怀玉身上。

    “来人,将他拿下。”随着郑珩一声令下,一众亲卫将萧怀玉围了起来。

    萧怀玉握着马槊,眼里没有丝毫畏惧,“末将不明白,大将军这是何意?”

    “萧怀玉,若不是你扰乱军心,致使人心惶惶,大军又怎会无法及时撤离。”郑珩指着萧怀玉污蔑道。

    面对郑珩如此不要脸的说辞,萧怀玉紧锁眉头,“你身为三军主将,竟如此颠倒黑白,怪不得连个城池都守不住。”

    郑珩听后顿时脸红了起来,因为萧怀玉是从东境而来,所以十分清楚郑珩在东境做的事。

    “给我拿下他!”郑珩怒吼道。

    萧字营原本在救援的士卒看见郑珩的动作,于是纷纷赶过来维护自己的长官。

    “你们要做什么?”郑珩的人马虽然势众,但因为刚刚经历过风沙,所以大多都人失去了作战能力累瘫在地上。

    一千对两万,萧怀玉有着十足的底气,王大武手握环首刀,向三军将士大声说道:“黄雾来临前,我们校尉曾向大将军进言提醒,奈何大将军不肯听信,之后校尉带着我们撤离,临走之前还来提醒过大军,难道你们没有听见吗?”

    一些受到萧怀玉影响,提前撤退的士卒,因为捡回一条性命,开始站到了萧怀玉一边,但大多人都因为碍于大将军的权威没有敢站出来。

    然而就凭借这些人,郑珩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将军,我军刚刚经历了黄雾,战力折损,眼下增援西北要紧,不宜冲突。”部下副将向郑珩提醒道。

    郑珩只好作罢,但萧怀玉让他当众出丑,这份恨意已留在了他的心中。

    郑珩不再为难萧怀玉之后,萧怀玉便又命令手下竭力搜救可能幸存的战友。

    经过一番搜救,仅萧字营就救出各营近一百人,萧字营也因此在大营中被三军将士所熟悉。

    最终经过清点与统计,各营总共丧生于黄雾中的士卒多达二百余人。

    而这些人本可以不用死,就因为统帅的固执与傲慢。

    然身为主将的郑珩听到这个数字后,只是长舒了一口气,眼里没有丝毫的悲伤。

    “将军,这些尸体怎么办?”副将问道。

    “烧了吧。”郑珩挥手道。

    “喏。”

    夜晚,萧怀玉看着焚烧尸体的火堆,对于楚国的内政以及朝廷失望到了顶点。

    这些贵族毫不在意底层士卒的生死,几百人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不过是在名册上轻轻画上一笔,可以随便忽视的存在。

    只有从最底层一步步走上来的萧怀玉才明白,每一个死去的生命背后,都是一个家庭。

    郑珩能够走到今天,完全倚靠的是出身与家族力量,以及还有郑皇后与平阳公主母女在背后扶持。

    这一次死的只是几百人,但在上一世,郑珩带领两万人马增援西北,加上原有的守军一共三万人,在一夜之间几乎全军覆没,致使西北之地沦陷。

    然而上一世,萧怀玉也因为平阳公主的缘故,在平定西北之后,为郑珩求了情,让这样一个抛弃全军自己逃命的主帅活了下来。

    “萧怀玉啊萧怀玉,上一世的死,乃是你的因果所致啊。”萧怀玉看着火光,若有所思的说道。

    第106章 陈妤的聪慧

    萧怀玉初到郑珩麾下便锋芒毕露,这让一向妒才,心胸远没有陈文泰宽广的郑珩起了忌惮之心,并开始利用身份对萧怀玉进行刁难,更是将此次丧生于黄沙中的二百性命,其过错都推到了萧怀玉的身上。

    若是朝廷拿人,萧怀玉的部下敢维护,那便有谋反之意,郑珩便可借此参上萧怀玉一本。

    知道郑珩阴险的萧怀玉,早已经想到了抵达边关后自己可能受到的刁难,然而此次黄沙的过错也推到了她的身上,这是她没有意料的。

    黄雾属于天灾,并且是在大漠中,西北环境恶劣,楚国上下人尽皆知,所以这样的伤亡人数报到朝廷,是不会有任何追究的。

    然而郑珩却将这个天灾写成了人祸,并颠倒黑白栽赃到了萧怀玉的头上。

    而作为一个低级武将,萧怀玉连上疏自辩的资格都没有,她能做的,就是接受审讯,等待宣判的结果。

    刚刚进入西北,便见到了受胡人袭扰的惨烈,附近的百姓也都已经迁移离去,只剩一些边军还在苦守。

    守将见到郑珩,激动的痛哭流涕,“末将拜见大将军。”

    郑珩看着西北守军,因为持续作战,身上的甲胄早已损坏,但因资源紧缺,迟迟无法更换,脸上也满是饱受风霜的痕迹。

    “从即日起,由吾接管西北,绝不会再让胡人踏入楚地半步。”郑珩站在城楼上向众将士保证道。

    因为东境的胜利,郑珩作为主将,让西北边军看到了希望,于是齐声欢呼,“大楚万年!”

    还不知朝廷已经下达了羁押自己的命令,萧怀玉抵达西北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防守地形,以及城防情况,他并没有跟随郑珩假模假样的宽慰西北守军,而是寻着前世的记忆,仔细查看了西北的情况。

    楚国的最西北一共有七座城池,其中有三座为阻挡胡人南下的关城,原先有三万人分守,三国发生战乱后,胡人不断扰边,西北守军死的死,逃的逃,如今总和只剩下不到一万人。

    但还没等萧怀玉询问清楚情况,廷尉分设在地方的人马便赶到了边关。

    而萧怀玉的麾下自然不会同意廷尉就这样将人带走。

    “奉陛下命,暂撤萧怀玉校尉之职,其麾下编入大将军帐下,收押廷尉,听候发落。”

    廷尉的官差见一众将士挡在萧怀玉身前,于是怒斥道:“此乃皇命,你们想造反吗?”

    “我们校尉犯了什么错,陛下要撤他的武职,收缴兵权。”王大武瞪着一众官差问道。

    “等宣判结果出来,就知道是什么罪了。”负责抓捕的官员并不知晓罪名,只知道朝廷下了令。

    就在众人想要反抗时,却被萧怀玉拦下,她朝麾下摇了摇头,随后便看到了带兵前来的郑珩。

    郑珩先是在萧怀玉的手下前假模假样的维护了几句,“萧怀玉现在是我的部下,他究竟犯了什么错,朝廷要不远千里来拿人?”

    “大将军,下官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并不知道是什么罪名。”官员拿出朝廷下达的公文,向郑珩示意道。

    郑珩又看了一眼萧怀玉身侧的士卒,“朝廷之令,还不快退下,难道你们造反吗?”

    士卒们想说什么,但被萧怀玉拦了下来,郑珩的出现与说辞,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萧怀玉毕竟是我的麾下,部下犯了错,身为主将的我也无可免责,所以廷尉一定要查清。”郑珩又向廷尉的官员说道。

    “廷尉办案,一向以法为先。”官员回道。

    郑珩旋即挥了挥手,廷尉便将萧怀玉带离了关城,暂时收押于西北内城的狱中。

    楚国廷尉分设十二道地方,分管地方的司法,重大案件与死刑皆要上报于朝廷,由廷尉下达审判结果,而地方不得私自执行。

    从关城出来,萧怀玉向廷尉分派到地方的执法官员塞了一块金饼,“我的事情一定有误会,请允许我陈书自辩。”

    地方穷苦,就连官员身上的袍服都打了许多补丁,又哪儿见过如此沉甸甸的金子,诱惑的价值足够大时,贪婪就会战胜恐惧。

    而且萧怀玉还是大将军陈文泰的人,官员一直在消息堵塞的西北,所以没有听说过萧怀玉,但是对于郑珩,这个当今皇后的同胞兄弟,却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他自然不敢得罪大将军的手下,于是接过金饼,“愿意为将军效劳,但不知要如何送达,下官人微言轻…”

    “替我送到京郊一家名为陈生的酒肆。”萧怀玉说道。

    “好。”官员一口应下。

    萧怀玉暗松了一口气,若在前世遇到这样的情况,不会写字,便难以自救,但在朝中的那位会替自己解决。

    而这一世,自己遇到的所有刁难,都因那位而起,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 ※ ※ ※ ※ ※ ※ ※ -

    几天后

    ——楚京·大将军陈文泰宅——

    陈文泰急匆匆的回到家中,他找到女儿,想要通过女儿通知彭城王。

    “二娘。”

    “阿爷。”陈妤踏入书斋。

    “刚听到廷尉的消息,郑珩上疏弹劾萧怀玉,不听军令,私自行动,并在黄雾来临之前,动摇军心,导致军中混乱,黄雾来时,军令下达,却无法及时撤离,导致数百人受伤被掩埋于黄沙之中。”陈文泰向女儿说道,“而萧怀玉的麾下,却在此次黄雾之中毫发无损。”

    陈妤听着父亲的叙述,皱眉道:“这是弹劾奏疏上所有的内容吗?”

    陈文泰摇了摇头,“宫中传出来的东西,大多都是不全的。”

    “那么很有可能,郑珩是在借萧怀玉弹劾父亲呢。”细心的陈妤提醒道。

    陈文泰忽然一惊,“弹劾我?”

    “萧校尉是父亲的麾下,如今被陛下派到郑珩军中,他不听军令,也就是不听皇命,那么陛下会怎么想呢,陛下只会想,身为大楚将士,他只听父亲的命令。”陈妤解释道。

    陈文泰彻底呆滞住,朝中的尔虞我诈他并非不清楚,郑珩的为人他也知道,“这个郑珩…”

    “如果萧校尉真的被处置了,父亲也难逃干系。”陈妤又道,“此时去找兄长,绝非良策。”

    “以萧怀玉的为人,他或有不服郑珩,但违抗军令,是绝不可能的,若能将边关的人马带回来,一问便能知道实情。”陈文泰说道。

    “现在西北是郑珩的地界,既然他敢上疏弹劾,又岂会轻易的让父亲抓到纰漏。”陈妤分析说道。

    “将弹劾奏疏送回来的士卒,应该是郑珩的亲卫吧,郑珩为人多疑,定然不会走传舍,那亲卫可离京了?”陈妤问道。

    陈文泰摇头,并猜测道:“已有两日之久,应该已经离开了。”

    “边军回京是难得的机会,郑珩作为勋贵,亲卫大多都是荆楚人士,极有可能借机探亲,就算没有探亲,西北至楚京如此遥远,士卒疲于奔波,一定会好好歇息一夜,不会当即离京,才过去两日,应该还没有走远的,父亲派人追回,送到陛下跟前交给中侍中省审问一番,不就可以知道了。”陈妤向父亲献策道。

    对于次女的聪慧,陈文泰向来是认可的,否则也不会将管家之权交到女儿手中。

    “好。”

    ※ ※ ※ ※ ※ ※ ※ ※ ——

    果然如陈妤所料,郑珩的亲卫在将上疏送到京城后,便在京中歇息了一整夜,又由于西北苦寒,所以还出门采买了许多干粮与佳酿酒,最后还去了妓馆,至今日才离京。

    陈文泰暗中派人快马追上,并再次将人带回了京城。

    ——楚宫——

    在太尉曹寅的力保下,皇帝终于对郑珩的弹劾起了疑心,并重新召见了郑珩派往京城送信的亲卫。

    亲卫原先的说辞与郑珩的弹劾无二,直到中侍中省的宦官们搬出酷刑,并拿族人作要挟,这才使得亲卫松了口。

    大殿内,亲卫被禁军拖到御前,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遍体鳞伤的大将军府护卫,“实情究竟是什么?”

    亲卫吃力磕头回道:“是萧怀玉提前洞察了雨黄沙,并告知了大将军,然而当时的大漠一片风和日丽,所有人都不相信会有雨黄沙,包括大将军,萧怀玉便带着麾下提前撤离了暂时的休息地点,而后他又折返,大声提醒着军中的将士,导致正在休息的士卒纷纷惊恐,之后雨黄沙便真的来了,大将军下令撤离,但还是有很多人被卷入进去。”

    “荒漠中的雨黄沙太可怕了,高如山一般的沙丘被瞬间夷为平地。”说罢,亲卫的表情一脸恐慌,似乎对那场黄雾还心有余悸。

    皇帝听后大为震惊,“你可知道欺君的下场?”他在问郑珩的亲卫,又似在说郑珩,眼里已经露出了深深的不满。

    “罪臣所说,句句属实,皆乃罪臣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罪臣今日不敢奢求饶恕罪行,更不敢欺君罔上。”亲卫叩首道。

    皇帝听后脸色十分不好,他挥了挥手,“带下去。”

    “陛下,既然萧怀玉是被冤枉的,是否立即释放?”曹寅问道皇帝,毕竟冤枉入狱是会寒人心的,时间越久,累积的怨气就会越深,这于治军极为不利。

    当着三公的面,皇帝自然不好偏袒,“朕当然知道,但是西北如今有战事,就这样放了萧怀玉,那么郑珩的罪呢?”

    “临阵换将,的确不妥。”丞相范离说道,

    “但将士无罪,又岂能一直受冤。”曹寅说道。

    没过多久,一封来自于西北的书信,几经辗转,最终来到了皇帝手中。

    第107章 破局

    数日前,乞巧节

    ——陈生茶肆——

    走累了的陈妤带着萧怀玉来到了一家坐落在荆水河畔的茶肆,这家茶肆并不大,随风飘扬的长幡上写着陈生二字,因是墨笔所书,所以字迹已经有所褪色了。

    陈妤好像十分熟悉这家茶肆,并亲切的唤道:“周伯。”

    正在忙碌的店家听见熟悉的声音,当即抬起头,在内沏茶的小厮也跑了出来。

    “二娘子。”二人喜出望外的看着陈妤,并纷纷走上前,满脸激动的将她迎入内。

    萧怀玉注意到了他们的身体,似乎都有缺陷,店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而小厮则只剩了一只眼睛,端茶水的手指也缺了几只。

    这似乎是一个特殊的茶肆,然而楚京地贵,即便是城郊,要想在这儿做买卖,定然也是不易的。

    萧怀玉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家茶肆,即便是上一世无数次路过荆水。

    士农工商,而陈妤作为高门贵女,又怎会认识这等人。

    “他们原先是我父亲的部下。”陈妤向萧怀玉解释道,“从我父亲还是一名偏将时就跟随了,因为战争落下了残疾,饥荒年代无处可去,父亲便把他们安置在各地,能有一个过活的营生。”

    “这些年多亏了大将军的帮扶,我们才能活到现在。”二人说话时眼里充满了感激。

    看到这儿,萧怀玉这才明白陈文泰为何在军中有如此高的声望,能带领安州士卒以力弱的情况下战胜齐国,也突然明白为何这家茶肆取名叫陈生,对于他们而言,失去了健全的身体,就如一颗弃子,朝廷不管不顾,而陈文泰本也没有义务照管。

    但就是这样一位爱兵如子的将领,最终却因为卷入皇权之争,受到皇帝猜忌,最终病故于家中,就连萧怀玉都没能看到这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大将最后一眼。

    “娘子快请入座。”店家一瘸一拐的亲自将一张桌子擦拭干净,小厮也转身入内沏了一壶茶。

    “楚国军中有大将军这样的人带领,是我们这些士卒之幸,也是楚国之幸。”萧怀玉坐下来说道。

    “父亲在军中,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将军,可是作为父亲与丈夫,却不是。”陈妤说道,“但他既然作为楚国的大将军,身系一国安危,肩负着数万将士,又岂能家国两全呢,人非圣贤,能做到其一,已是艰难。”

    陈妤的话中,作为女儿,心中虽然有抱怨,却也能过能够深明大义的体谅父亲。

    “家国可以两全。”萧怀玉说道,“为了虚名与浮利而不顾家,这本就是私心,至少我不会那样做,抛开身份,谁都一样,我可以舍身救国,但却不能牺牲妻子与儿女来成全自己的私欲。”

    “至少,如果是我,我不会让我的儿女成为交易的工具。”萧怀玉又说道,“我不管什么家族,人这一生太短了,连这一生都过不好,又怎期望将来呢。”

    听着萧怀玉独特的见解,在灯火的照耀下,陈妤的眼里闪烁着一丝光芒,“这种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随后陈妤便想起来了一向雷厉风行的平阳公主,突然发现萧怀玉的一些想法,似乎与平阳公主十分相似,因为这种冲破世俗的话语,她感到十分熟悉。

    或许平阳公主不识得她,但她却十分的清楚平阳公主,这样一位楚国的奇女子。

    陈妤的话,让萧怀玉瞪着眼睛心中一震,陈妤作为勋贵之女,自然与皇室也有着紧密的连接,而萧怀玉的一些言语与行为,都是与平阳公主相处时所产生的改变。

    这一世,萧怀玉与平阳公主的接触更加多了,且是平阳公主所主动,所以陈妤才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并且有些好奇,毕竟萧怀玉是男子,又怎会被女子所改变。

    “这些,不过都是我的私心罢了。”萧怀玉连忙解释道。

    “茶来了。”店家亲自提来了刚刚煮好的茶。身体虽残疾,但行动能力却丝毫不弱于常人。

    陈妤替萧怀玉斟了一杯茶,并说道:“如果萧校尉日后有什么事,无法直接传达,就到这儿来吧。”

    萧怀玉看了一眼正在招待其他客人的店家与小厮,瞬间明白陈妤的意思,于是点头道:“好。”

    ※ ※ ※ ※ ※ ——

    萧怀玉入狱后,便写了一封血书交给了廷尉设于西北的司法官手中。

    按照萧怀玉的指示,官员通过商人,将信送到了楚京郊外,一家名为陈生的茶肆中。

    ——大将军陈文泰宅——

    “我是陈生茶肆的店家,这是二娘子要的茶。”店家坐着毛驴来到了城中,并带来了一壶茶。

    将军府的门童识得店家,于是转身回去通禀。

    “茶?”侍女疑惑,因为她与娘子一直待在一块儿,未曾要过什么茶,“娘子并没有要过什么茶呀。”

    屋内的陈妤听到动静后,起身走出,“是陈生茶肆吗?”

    “是。”门童叉手回道。

    “茶是我要的,让他进来吧。”陈妤当即说道。

    侍女一脸茫然,“娘子要过茶吗,奴怎么不记得了…”

    “好了,去后厨看看我的药膳,别让它糊了。”陈妤没有回答,而是将侍女打发走了。

    店家来到宅内,陈妤接见了他,“周伯,那茶?”

    店家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将一个竹筒拿出,“竹叶茶,是从西北来的。”

    竹筒里有一封从单衣上撕下来的血书,字迹有些潦草,可以看出来,并非是丝娟难以书写,而是下笔之人的笔力不足。

    陈妤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周伯,这次要多亏你了。”

    “能帮上二娘子就好。”店家道。

    随后陈妤去见了父亲,并将血书交给了他。

    字迹虽然难堪,但内容却十分清晰,“这个萧怀玉,平时看着虽然木讷,竟也会写这些东西。”

    这一世,记起所有的萧怀玉,十分了解楚皇的性格,眼下自己初入官场犹如一张白纸,因为在军中太过于耀眼而被各方势力争夺,而皇帝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并默许着。

    所以萧怀玉在陈书为替自己辩解时,特意投其所好,即便心中厌恶楚皇,却也还是写下了一些违心表示忠心的话,学着平阳公主曾经教授的言语,将自己低微的出身,以及在东境的遭遇与立下功劳受到奖赏,被拜为校尉,她将这一切都归功于得遇明主。

    陈书里尽是对皇帝的夸赞,而这些都是平阳公主曾经所传授,作为女儿,平阳公主最为了解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极好颜面又自私与虚荣的人。

    陈文泰看着这些言语,眼里充满了震惊,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因为就连他也写不出这种奉承的话,更何况是在他眼里一直憨厚实诚的萧怀玉。

    “萧校尉绝非是愚笨之人。”陈妤说道,“他或许有着我们并不知道的大智。”

    “这些圆滑的话,他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陈文泰道,“不过,倒也是大智,阿谀奉承,陛下的确爱听这些话,可他怎么会知道呢,这信…可靠吗?”他对这封血书的真伪十分怀疑。

    “周伯是我告诉他的。”陈妤解释道,茶肆的事只有父女二人知道,“我想,这世间最了解于陛下的莫过于他的儿女与枕边之人了,兄长一向不受宠,只有平阳公主是自幼养在膝下的,萧校尉又与平阳公主走得近。”

    “他难道投靠了平阳?”陈文泰道。

    “他现在在郑珩麾下,若是投靠了平阳公主,郑珩又怎会诬陷他呢。”陈妤说道,“这应当是拉拢不成,所以才想出此法铲除,她到底还是心狠的。”

    “眼下这封血书要送到陛下手中。”陈妤说道,“有了之前的人证,陛下一定会相信这封血书的。”

    陈文泰想要将血书送入宫,却被女儿所阻拦,“此书不能通过父亲与兄长的手,否则相信就会变成质疑。”陈妤解释道。

    “那该交由何人?”陈文泰问道。

    “审理此案的廷尉。”陈妤回道,“最好是由廷尉设于西北边境的诸司层层上报,虽耗时久了一点,但却能无纰漏。”

    “好。”陈文泰点头道,“此事不要告诉你兄长,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好,这些事不能再掺和进来了。”

    “女儿知道。”陈妤回道。

    ※ ※ ※ ※ ※ ※ ※ ※

    ——西北——

    太康四年秋,自萧怀玉入狱后,其麾下不服郑珩的管束,便遭到了故意刁难与惩罚。

    然而没过多久,萧怀玉就得到了廷尉的无罪释放,但诬陷她入狱的郑珩却没有受到处置。

    由于是郑珩暗中上疏,皇帝也未公之于众,所以军中将士都不知道萧怀玉入狱的原因,但好在是有惊无险。

    郑珩得知后,不但没有反思,反而恼羞成怒。

    “陛下怎能将他放了呢?”郑珩在帐中十分生气道。

    “将军,您派去京城送奏疏的人,至今还未回来,恐怕此事…”心腹武将在他身侧小声提醒道。

    郑珩这才想起自己身边少了个人,“岂有此理。”

    “大将军,楚京派人来了。”帐外有传信官提醒道。

    气撒到一半,郑珩就急匆匆的出了帐,他双眼呆滞,“中贵人?”

    入营的,是皇帝身侧的宦官,也是中侍中贾舟的义子。

    宦官径直入了帐,又向郑珩使了眼色,郑珩屏退左右,二人单独会见。

    “西北苦寒,不知中贵人有何要传达的?”郑珩试探的问道。

    “奉陛下旨意,来传几句话。”宦官道。

    “中贵人请言。”郑珩低下头。

    “对待忠诚的部下与良将,希望郑卿能像朕对待汝一样。”宦官用着皇帝的语气转述道。

    郑珩听后,心中一惊,当即吓得跪地叩首道:“皇恩浩荡,臣郑珩,遵旨。”

    第108章 萧怀玉的隐忍

    郑珩诬陷萧怀玉不成,还被皇帝敲打了一番,于是心中更加记恨,然而有了皇帝的撑腰后,他也不敢再于明面上对萧怀玉动手。

    萧怀玉出狱后回到了西北军营,由于萧字营不受待见,所以被安排在了大营的最边上,所领到的军需,也是全营最差的,将士们每日都只能啃粗粮,见不到一点荤腥,任务也繁重,还时常要挨饿。

    “校尉。”萧怀玉出狱,将士们都十分激动。

    对于郑珩这样的分配与故意刁难自己,萧怀玉并没有抱怨什么,但是当她得知麾下弟兄,有人为救自己而受到了刑罚时,心中积累的怨气越发的深。

    “这是怎么了?”萧怀玉来到一处营帐,发现地上简陋的草席上躺着数十号人,身上到处都是伤。

    “校尉,您被廷尉带走后,我们与郑珩麾下起了冲突,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最后却只惩罚我们的人。”王大武不服气的说道。

    “是我连累了你们。”看着弟兄们的伤,萧怀玉自责的说道。

    “这都是那个姓郑的小人之心,与校尉何干。”王大武愤怒说道。

    “对。”然而将士们却并没有怪罪于她,整个萧字营都十分团结,也极为护短。

    但萧怀玉明白,郑珩此次没有得手,一定会怀恨在心,所以她需要保持警惕,来为自己与麾下将士负责,也不能再冲动了。

    “大武。”萧怀玉拉着王大武进到自己的营帐,“你是我最信任,也是最好的兄弟。”

    即便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但以萧怀玉的出身与地位,终是难以与这些世家抗衡,况且她现在没有了平阳公主的帮扶,或许她不应该直接拒绝平阳公主,但虚与委蛇她实在做不到,也不想与之靠得太近来折磨与痛苦自己。

    “大哥。”王大武视萧怀玉为大哥,而萧怀玉也将他当做可以推心置腹,出生入死的兄弟。

    “军中的弟兄们,都是从东境战场而来,也都是有过功勋之人,军中争斗,不止是战场。”萧怀玉拍了拍王大武的肩膀。

    王大武瞬间明白了萧怀玉的意思,“大哥。”

    “即便我出了什么事,你们也不能冲动。”萧怀玉提醒道,“不要吃这种无谓的苦,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就算是要倒下,也应该在战场上。”

    王大武惊讶的看着萧怀玉,她的身上似乎少了些许冲动,多了一丝隐忍,这让他颇为陌生,“我总感觉,大哥回来后,就变了许多。”

    “人都会变的。”萧怀玉说道,“第一次吃过的亏,再吃第二次,那就是愚蠢了。”

    “你是一曲军侯,麾下几百兄弟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上,你要为此负责,就如我,要为你们负责。”萧怀玉又道,“我们肩负着国家,肩负着百姓,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守好家国。”

    “我明白了。”王大武点点头。

    “大将军有令,请萧校尉前往中军大帐。”一名官兵来到萧字营。

    萧怀玉走出营帐,麾下将士纷纷围了上来,因为萧怀玉刚刚被释放,而他们也知道萧字营与中军大营已经不和,所以郑珩的传唤,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萧怀玉示意着王大武,王大武看了一眼,便呵斥手下,“我们是来西北增防戍边的,不是来闹内讧的,都回去训练。”

    “可是萧校尉…”众人担心萧怀玉。

    “我不会有事。”萧怀玉向众人保证道,“因为放我回来的,是陛下。”

    众人听后,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照顾好受伤的弟兄。”萧怀玉嘱咐完王大武,便骑上马赶往了中军大帐。

    ——大帐——

    郑珩在帐内摆了两桌酒肉,并好声好气的将萧怀玉拉进帐。

    仿佛弹劾之事不复存在,西北消息堵塞,萧怀玉虽在狱中,但自己做的事十分缜密,况且朝廷也未公之于众,萧怀玉连审讯都未曾受到就被放了出来,所以理应是不知道自己入狱的原因的。

    郑珩对于这种出身乡野的人,从来都是轻视,不会以为有什么大智慧,所以便想糊弄过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萧怀玉无比了解自己,而入狱的原因,也早已被猜到。

    除了黄雾那件事,军中出现了伤亡能让他入狱,便再没有其他。

    “你说这朝廷也真是,不动声色就跑到边境来拿人。”郑珩坐在主座上笑眯眯的说道,“现在正是战时,边境每一个将士都至关重要,这关乎着楚国西北的安危。”

    前不久因为郑珩的自大而死了几百号人,不见郑珩有半点愧疚与悲哀,而今日竟能说出这种话来,没有半分羞愧之意,这让萧怀玉心生厌恶,但她还是忍住了一口气,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憨厚模样,“末将能出来,多亏大将军那天与廷尉担保的话,他们在狱中也不敢刁难末将。”

    郑珩表面上虽然乐呵呵的,还亲自为下属斟了一杯酒,但心底却是暗骂了许多遍,“前不久的事,是我错怪了你,若能早些听你的话,也就不会有伤亡。”

    萧怀玉沉着气,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西北距离楚京遥远,眼前的郑珩显然不知道自己委托地方执法官送了一封血书前往楚京,“大将军。”她接过郑珩递来的酒,“末将不敢。”

    “哎,这可是宫中的佳酿。”郑珩却说道。

    萧怀玉为取得信任,一番思虑过后,只得将酒喝下。

    皇帝派人前往西北敲打了郑珩一番,他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在自己帐中对萧怀玉下手。

    萧怀玉坐下后,看到桌子上满满一大盘的羊肉,便想到了军中将士们每天都在艰苦度日,而作为主将却是胡吃海喝,上一世,由这样的人统领大军平胡,又岂能不败呢。

    萧怀玉实在没有心思陪郑珩在这儿喝酒吃肉,于是寻了借口,奉承了几句便提前离开了。

    刚出大帐,郑珩的脸色就瞬间阴沉了下来,而萧怀玉陪笑的脸也冷了下来。

    “将军,这个萧怀玉好像不知道弹劾的事。”拿着环首刀在屏风后面的心腹走出来说道。

    萧怀玉的血书,显然西北也不知情。

    “一个山野村夫能知道什么呢。”郑珩十分鄙夷的说道,“也就陛下喜欢这种毫无出身与背景的人。”

    “毕竟王朝的更替,还没有世家流传深远。”心腹说道,“陛下忌惮朝中的世家,所以不得不倚靠这些底层爬上来的庶民。”

    “这种人,头两次还硬气的很,入了一次狱,就学乖了。”郑珩一边咀嚼着羊肉,半眯眼睛道。

    “萧怀玉在朝中毫无背景,如今到了大将军麾下,他想要保住自己,就只能选择顺从。”心腹又道。

    帐外,萧怀玉骑上青骢,看着从荒漠吹来的风沙,她并没有回到营帐,而是走到城楼上观望了一番。

    而恰好这阵风沙是马蹄践踏所扬起的,就在萧怀玉在城楼上巡视时,瞭望台上的守军发现了胡人的踪影,并敲响了警钟。

    萧怀玉也快速召集了全营将士准备应敌,她向烟尘望去,马蹄疾驰,伴随着高声呼喊,这种久违又熟悉的感觉,她知道这是楚燕在西北最为强劲也是最为麻烦的敌人——敕勒族。

    尽管他们的旗帜颜色不一,但作战时,各部都十分齐心。

    胡人作战并没有规律,而他们的习俗也与汉人大不一样,此时正是日入,军中正在生火做饭。

    或许是胡人的侦查兵看见了楚军大营的炊烟,面对敕勒族的突然进攻,萧怀玉没有丝毫慌张,因为她清楚胡人铁骑强悍,但不擅攻城,所以西北军能仅靠一万人马坚守至今。

    然而郑珩得知胡人来攻,本就因为皇帝的敲打而憋着一股怨气,所以当即下令开城门,帅军出城作战。

    原先的西北守将赶在大军出城前阻拦,“大将军,胡人的铁骑十分强悍,但他们不善于攻城,况且现在风沙太大,不利于楚军作战。”

    “胡人不善于攻城,那么附近的村落怎么办?”郑珩假惺惺的关心起了西北的百姓,“就因为西北守军的畏缩,才让诸胡以为楚人好欺负,燕国能够主动出击,将他们赶出燕地,难道楚国就不能吗。”

    “可是大将军,此次来犯的胡人,是敕勒族。”守将再次提醒道。

    敕勒二字,让西北原守军纷纷恐慌,而郑珩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他满脑子都只有立功,一雪在东境安州的耻辱,重新获得君王的信任,将功折过,“我曾听父亲说过,敕勒人的部落分散,每一个部落都有君长,但却没有统一的指挥,少时我也曾随父来到西北,击退过胡军,这样的敌人,又何惧之有?”

    最终,城门还是被打开了,郑珩带着一万人马出城迎敌。

    萧字营也赶到了城防地,王大武看着出城作战的主力军,“大哥,你不是说过,来到西北最要注意的是敕勒族吗。”

    萧怀玉来到西北后就与麾下将士们分析了西北诸胡的情况。

    当城楼上的守军发现是敕勒族,郑珩依然选择正面抵抗时,萧怀玉并没有出去阻拦。

    除了她知道郑珩不会听从外,也从那阵烟尘中发现了敕勒族这次攻城的人数并不多,似乎是在试探。

    “敕勒人在试探我们的兵力。”萧怀玉说道。“出城作战,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只不过…”

    萧怀玉挑起眉头,“以郑珩的性格,难保他之后不会轻敌。”

    萧怀玉握着腰间的佩剑,忽然在城楼下看到了正在布防的守城将领。

    在他的记忆中,郑珩全军覆没逃走后,守将孤身一人带着残兵坚守了整整一天一夜,但因为没有援军,最终城陷身死。

    他没有像郑珩一样逃走,这是西北军最后的骨气,也是萧怀玉能够打赢反击战的重要原因。

    萧怀玉思索了一番后,决定找到守将达成合作。

    第109章 郑皇后与薛妃

    太康四年八月,秋

    由于萧怀玉陈书自辩的血书是由廷尉呈上,故而并非密事。

    在章华宫的平阳公主早就知晓郑珩借天灾弹劾萧怀玉一事,但却没有出手阻止,直到陈文泰派人抓回了郑珩的亲从,为萧怀玉洗脱了罪责。

    萧怀玉被释放,那么郑珩诬陷朝廷命官之罪就会坐实,但皇帝并没有公开审理,也没有处置郑珩,只是派了心腹宦官前往西北,以示天子的宽容。

    “当真是愚蠢至极。”平阳公主看着自己舅舅的做法,不但没有将人除去,还使得自己受到了皇帝的猜疑与敲打,“若不是他忌惮陈文泰与萧世隆,又怎会如此重用舅舅,替他掩盖罪行。”

    “萧怀玉在西北狱中写了一封陈情表,陛下看了之后,就将他无罪释放了。”琦玉从旁说道。

    “她连字都不识得,哪里会写什么陈情表。”平阳公主却很质疑道,“这恐怕又是陈氏父女所为。”

    “公主,伪造这种东西可是欺君之罪,极易抓到把柄,公主说陈氏聪慧,应当不会如此。”琦玉分析道。

    自从梦醒之后,平阳公主的心越来越乱,对于舅舅郑珩想要铲除萧怀玉的做法,她原先是想要制止的,但一想到萧怀玉不肯依附于她,平阳公主便压下了自己的好奇之心。

    南阳王李隆死后,李康便从军中脱离出来,并除去了军职,削减了手中权力。

    皇帝偏爱的儿子,便只剩下了竟陵王李宣,然而当皇帝提出让李宣出班外廷时,却遭到了李宣的拒绝。

    “那信当真是从西北来的?”平阳公主并不确定,所以又问了一遍,因为她所知道与了解的萧怀玉,是从进入军营开始才识字的。

    琦玉摇了摇头,“廷尉是如此说的。”

    “他没有惩处舅舅,此书也必然不会公开。”平阳公主说道。

    琦玉当即听懂了平阳公主的意思,“奴知道了。”

    平阳公主旋即起身,“许久没有入宫,去探望一下母亲吧。”

    “喏。”琦玉叉手道。

    ※ ※ ※ ※ ※ ※ ※ ※ -

    “西北急报!”一匹快马自西北各个传舍相接,疾驰于楚京的官道上。

    ——楚宫·勤政殿——

    皇帝处理朝后奏疏以及各地公文的大殿中,每日都有洒扫的宫人与内侍。

    “陛下。”中侍中贾舟满脸欢喜的踏入大殿。

    正在阅览地方奏报的皇帝抬起头,“何事如此惊慌?”

    “西北军报,郑珩将军初到西北便斩杀了敕勒族一支人马,足足数百人。”贾舟将军报呈上。

    盘踞西北的胡人困扰了楚国多年,如今大军出征首战告捷,无疑是给了内忧外患的楚国朝廷一颗定心丸。

    “好啊,好啊。”皇帝连说了两个好字,并为自己秘密处理郑珩一事而感到庆幸,仅一战,他便重新信任起了郑珩。

    皇帝旋即起身离开了勤政殿,“朕要好好嘉奖西北军。”

    皇帝离去后,便有宦官踏入殿内打扫,只见一名宦官收拾完案牍后,将目光瞥向了书柜。

    “我来擦吧。”宦官见宫人身材娇小,擦不到书柜的上端,于是主动揽下。

    这些值守于皇帝殿内的宦官宫人,都十分了解皇帝的习性,殿内其他的人打扫完后相继撤离,只有宦官故意磨蹭着借机翻找。

    然而没过多久,中侍中贾舟便折了回来,看见宦官还在殿中打扫,于是训斥道:“说过多少遍了,做事细心些。”

    宦官一脸慌张的跪在地上磕头,贾舟看着一尘不染的桌案,打扫还算用心,便也没有刁难,“下去吧。”

    “喏。”

    ※ ※ ※ ※ ※ ※ ※ ※

    ——长秋宫——

    西北军的胜利让皇帝大喜,还特意召集群臣嘉奖西北军以及主将郑珩,那污蔑之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前朝的喜讯,自然也传到了内廷,“西北苦寒,我还担心你舅舅浮躁,无法胜任呢。”

    “胡人虽强悍,但终归是蛮横落后之地。”平阳公主回道。

    “不过你父亲召集群臣嘉奖,似乎有些过于张扬了,也将他捧得太高。”郑皇后有些担忧的说道。

    “胡人骚扰边境,使得边境百姓苦不堪言,能够取胜,的确是一大喜事。”平阳公主说道,“西北很久都不曾有过捷报了。”

    “只要人平安就好,”郑皇后叹道,“你外祖父在时,最疼爱的就是你这个舅舅了,如今郑氏一族,全系在他的身上。”

    “母亲,舅舅身为武将,镇守一方,若只是为了活命自保,又怎对得起郑氏打下来的基业与楚国的百姓呢。”平阳公主反驳着母亲的话,“做人可以不必如圣人君子一般,但却不能推卸肩上所担负的责任,所谓在其位谋其政。”

    “就是因为母亲与外祖的偏袒,才让舅舅变成了现在这番模样。”平阳公主又说道,“弹劾诬陷功臣,这样卑劣的手段,只会让他离军心越来越远,最终他会遭到部下背叛的,这也是他永远敌不过陈文泰的地方。”

    平阳公主虽不喜欢李康与陈文泰那样虚伪的做法,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是立足军中与获得人心的最好方法。

    郑皇后听着女儿的话,脸上有些许不开心,于是轻声训斥道:“再怎么样,他都是你的舅舅,是一条船上的人。”

    平阳公主又何尝不知道,郑皇后将她视如己出,郑氏一族也在背后支持着她,也正因为此,她才会想要扶持郑珩。

    “公主。”琦玉快步走了进来,“皇后殿下。”

    平阳公主朝她点了点头,琦玉便将一封折叠起染血的白布拿出。

    “这是什么?”郑皇后问道。

    “是推倒舅舅诬陷的证据。”平阳公主回道。

    郑皇后看着血书,大惊失色,“你怎能派人去你父亲殿中…”

    “母亲。”平阳公主抬头将郑皇后的话打断,“这个人,我一定要弄清楚。”

    “这个人?”郑皇后不理解女儿的话,但她知道弟弟诬陷的人就是救自己女儿的人,“是那个与你有流言传出的武将吗。”

    平阳公主点点头,郑皇后便道:“瑾儿,你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平阳公主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母亲膝下,“阿娘,女儿不想困在一个地方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这世间如此广阔,为什么女人就要被困在四方城之中呢。”

    郑皇后慈祥的看着平阳公主,在这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薛妃的身影,于是伸出手摸了摸平阳公主的脸,“你和你的母亲,在很多地方都很像。”

    郑皇后的话,勾起了平阳公主幼时的记忆,郑皇后作为中宫皇后,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得宠,皇帝所有的宠爱,都被美艳动人的薛妃所夺,但是那时的内宫却并没有争斗,郑皇后与薛妃的关系也十分融洽,甚至超过了一般姐妹。

    所以在薛妃亡故之后,郑皇后将年幼的平阳公主抱到了膝下,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

    “如果母亲还在,她也一定不希望我像她一样。”平阳公主至今都还记得生母临死前在她耳畔的告诫,复仇与野心的种子,也是从那时就已种下。

    然而郑皇后却是一个不争不抢的人,对于皇帝的宠爱也好,还是郑氏一族的地位,她只求身侧之人平安顺遂,几乎不参与争斗与朝政,只会在平阳公主遇险时才出手。

    与母亲寒暄了几句后,平阳公主回到了长秋宫那间属于自己的寝殿,她将血书拿了出来,而郑皇后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琦玉随在她身侧,当血书被展开时,琦玉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字丑,“这字,怎得如此丑。”

    “短短一年时间,能认全所有字并写出来,已是不错了。”平阳公主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竟替萧怀玉说起了话。

    然而当主仆二人看到血书的内容时,瞬间明白了皇帝释放的旨意为何会如此快。

    “这真的是那个大木头写的吗,他什么时候学会卖惨博取同情了?”琦玉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因为在她的眼里,萧怀玉不仅木讷,而且还不会说话,更别说揣测人心了,“简直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就连平阳公主也感到震惊,因为萧怀玉身上的变化,她是最能感受到的。

    只不过一次落水,就让人完全变了一个人,包括做事风格与说话的语气。

    而这血书,也更加印证了萧怀玉的变化,但有一点,让平阳公主很疑惑,“这些话,都是在顺皇帝的心思,他一个边将,怎会如此了解与清楚呢。”

    “是啊,他刚入京的时候,还差点在御前出了差错。”琦玉也奇怪道,“陛下的心思最难猜了,恐怕整个楚国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白布上已经干掉的血字散发着一股腥臭味,让本就嫌弃的平阳公主差点呕吐。

    她将血书还给了琦玉,“送回原处去。”

    “喏。”琦玉叉手。

    “等等。”平阳公主抬手拦住,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只觉得十分的眼熟。

    “这字…我是不是见过…”她喃喃道。

    ※ ※ ※ ※ ※ ※ ※ ※

    “皇帝性格多疑,并且十分忌惮势力庞大的世家,你的出身,就是取得信任的最好利器,它比什么都管用,陛下最信任的三公从来都不会顺着陛下的心说话,所以他经常动怒,久而久之,也就喜欢听奉承之词了。”

    “公主如此了解陛下,将来有一天,可真下得去手?”听着平阳公主的教导,萧怀玉反问道,“其实在公主心里…”

    “吾的事,不用你多嘴。”平阳公主冷下脸打断道,“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

    “末将,知道了。”萧怀玉失落的拱手道。

    第110章 萧怀玉的应对

    ——西北·西洲城——

    不到半个时辰,出城作战的大军就返回了关城,并带着敕勒族人的数百颗头颅,缴获了上百匹马。

    头颅被挂在城墙上高高悬起,用来震慑想要入侵楚国的胡人,以及宽慰死在了西北战争中的楚国士卒。

    尽管剿灭的敕勒部族人数不多,但也给了西北守军增添了士气与信心。

    这或许就是萧怀玉所说的意想不到的效果,而取得胜利的郑珩,回城之后便下令宰杀牛羊,犒赏全军将士。

    而萧怀玉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骄傲自满的郑珩过于好大喜功。

    然所有的事都与萧怀玉猜想的一样,这一支敕勒人马,不过是只是引诱,从楚国手中逃回去的敕勒士卒,将关城的情况汇报给了敕勒六部。

    由六个氏族组成的敕勒,每一个氏族部落都有一个首领。

    “楚国出动了将近一万人马围剿我们,为首的,正是他们的大将。”斛律氏部的斥候逃回营中向各大首领汇报道。

    “不到一千人的队伍,楚国竟出动一万人。”六大部落首领围坐在帐篷内。

    帐篷外的秋风卷起无数黄沙,那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

    “按照楚人的作战习性,他们会留一半人马在城中,也就是说,楚国声势浩大的说带了十万人马增援,实际上不到三万。”袁纥氏首领分析道。

    “中原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九州上的三个汉人国家相互争斗,现在的楚国哪里还能调动十万人出来呢。”

    盘踞于西北的诸胡,趁着中原战乱而偷袭掠夺边境。

    “哼,就凭这点人马也想阻拦我们的铁骑吗?”几大首领同声说道。

    “附近的村落都已经被搬空了,这些楚人,毫无骨气,远不如燕人,我们全部出动,一举拿下,再长驱直入楚国腹地。”一向好战的护骨氏首领激动的说道。

    然而随着一声咳嗽,众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六部落的首座。

    帐篷的最北端,那个最受尊敬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长满了皱纹的女人。

    “母亲。”狄氏部落首领尊敬的唤道。

    “祖母。”她的身侧还陪伴着一个妙龄少女,穿戴着草原上最尊贵的首饰。

    她是狄氏部落首领的生母,同时也是狄氏部落的实际掌控人。

    “草原的冬天快到了,我们带着无数勇士穿过荒漠来到此处,不是让他们来送死,而是为了我们部族的将来,我们需要过冬的粮食,需要新鲜的草料来喂养我们的牛羊,只有中原肥沃的土地上才有我们所需,但那些汉人是不会让我们轻易越过去的。”女人坐在白狐皮的椅子上说道,“这里的气候,并不适合长久的战争,我们的北边还有强大的柔然,东边是燕国,他们刚刚交战,无暇顾及我们,但也绝不可因此恋战。”

    女人的话十分有威慑,也让六部的心瞬间凝聚在一起。

    “是。”六部首领同时站起,用着敕勒独有的礼仪。

    敕勒部族尊敬诞育生命,为部落延续后代的女性,而眼前这位狄氏之主,曾带领他们抵抗过柔然的压迫,使得敕勒诸部得已在西北立足。

    在敕勒大军驻扎的不远处,萧怀玉扮做骆驼商人偷偷靠近,利用上一世的记忆,她对西北的地形以及气候十分了解,所以很快就根据水源情况摸到了敕勒的大营所在。

    根据营地大小,旗帜数量,以及火堆上飘烟的数量从而判断出了敕勒的人数。

    回到营中后,萧怀玉没有第一时间向郑珩汇报,而是悄悄找到了关城的守将。

    “敕勒有近六万人,这个数字准确吗?”守将听到这个数字吓得瞠目结舌。

    “我亲自带人去查探的。”萧怀玉说道。

    “如此大规模的人数,燕国定然有所察觉,为何朝廷没有消息。”守将疑惑道。

    “燕国对峙柔然自顾不暇,所以西北的敕勒才有机可乘。”萧怀玉向守将说道。

    “此事萧校尉可告知了大将军?”守将问道。

    萧怀玉摇头,“大将军刚刚俘获了敕勒部众,难免生出轻敌之意,所以末将先行来告诉石将军,今年刚刚入秋,大漠的夜晚就冷如冰霜,草原的冬天一定会变得奇寒无比,所以敕勒这次南下,一定是有备而来,我们只能防守,并找机会与他们周旋,拖垮他们的士气,他们远道而来,坚持不了多久,但这场防守战,依然不好打。”

    守将常年镇守西北,比萧怀玉要更加了解这些胡人,自然也能听懂萧怀玉的话。

    只不过萧怀玉觉得难打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主将的人选。

    守将惊讶的打量着初来西北的萧怀玉,所展现出的智慧以及谋略,包括对草原部族的熟悉,都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所能够拥有的。

    “所以你是来找我商量城防的?”守将问道。

    “是。”萧怀玉毫不遮掩的点头,“西北关乎着整个楚国西部的安危,身后是万千百姓,楚国的士卒在这里流血流汗,他们不能白白牺牲,我的部下从千里之外追随我来到此处,不为建功立业,而为西北百姓,所以绝不能让胡人的铁骑踏过这里,您在西北多年,有着十足的经验,西北该如何防守,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

    在郑珩的身上,守将看到了纨绔子弟的一丝傲慢,以及狭隘的心胸,而这个少年,倒是有着兼爱子民与士兵的大将风范,并且十分的谦逊。

    “就算没有你的提醒,我也一样会死守西洲城。”守将说道,“我本是一罪臣,先帝派我守西北,人在,城在。”

    “所有战事,只要提前做好防备,便能加大胜算,我会向大将军禀报敕勒的情况。”萧怀玉说道。

    “可你来找我,就是笃定他不会信你,又或者骄傲自满的贵族大将军,根本不畏惧这些野蛮的敕勒人。”守将说道。

    “对于楚人而言,敕勒是尚未开化的部族,他们甚至没有规整的军队,所以一直被楚国上层的贵族轻视着。”萧怀玉说道,上一世若非胡人铁骑踏破西北,楚国的朝堂也不会如此重视。

    “塞外诸胡,大多都被燕国阻挡在了北方,只有亲眼见过,才知道他们的凶残。”守将说道。

    “楚人的自满,只是因为愚昧与无知罢了。”萧怀玉痛批着楚国腐朽的上层,“城防的事,请石将军不要告诉大将军。”

    朝廷虽增派了援军,但西北的守军仍有守将统领,他与郑珩分管西北的军务,只不过郑珩的军职要比他高。

    通过第一次盲目出城作战,守将对这位朝廷指派的平胡将军产生了不信任,于是他答应了萧怀玉的请求。

    然而由于萧怀玉的血书是由廷尉所呈,这件事最终还是让郑珩知晓了,这让原本缓和了态度的郑珩再次暴怒。

    所以当萧怀玉入帐汇报时,郑珩不由分说就派人将其扣住。

    “没有军令,私自前往敌营打探,是想叛国通敌,与敕勒报信吗?”听到敕勒有数万部众驻扎在西北边境,郑珩第一时间并不是召集部下商讨对策,而是将萧怀玉抓了起来。

    上一世,真正的西北军因守城而亡,而逃走的郑珩,为了洗脱罪责,谎称胡人有十几万兵马。

    而萧怀玉这一次打探,大致摸清楚了兵力,并不足十万,但也有楚军两倍之多。

    “将军可以将我抓起来,但我所说的人数,绝非造假。”萧怀玉向郑珩说道。

    对于萧怀玉所展现出来的过人之处,郑珩越看越不顺眼。

    “区区六万蛮子,何惧之有。”郑珩不以为然道,“而你不听军令,擅自行动,这是事实吧。”

    萧怀玉无话可说,“末将甘愿领罚。”

    郑珩刚想将她关进大牢,可随后脑海里就响起了宦官传达的那句皇帝告诫的话。

    他只得忍下这口气,向两个反手抓住萧怀玉的士卒挥了挥手,“算了,谅你也不敢与敌军通风报信,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下次与敕勒作战,你要跟着我,听我调度,将功折罪。”郑珩又道。

    “喏。”

    ※ ※ ※ ※ ※ ※ ※ ※

    ——楚京——

    就在皇帝在前朝与群臣分享喜悦,并对西北军降下嘉奖时,勤政殿却传来了失窃的消息。

    恰好平阳公主命琦玉暗中派人偷取了皇帝留在勤政殿的血书。

    消息传出的时候,琦玉刚将血书送出,而宦官还未来得及等下一次打扫时归还。

    勤政殿与朝堂很近,而远离内宫,所以消息先是传到了皇帝耳中,随后才进入长秋宫。

    当平阳公主听到赶出长秋宫时,皇帝已经派出中侍中省专司纠察宫内不法的宦官对此事进行调查了。

    平阳公主急匆匆的踏出长秋宫,却在宫墙过道间碰到了竟陵王。

    “阿姊如此急切,可是要去往哪里?”竟陵王先是向平阳公主行了礼。

    然而平阳公主的脸色却极为不好,从前她对竟陵王便十分淡漠,李隆死后,如今眼里更是多了几分敌意。

    “前廷的事,竟陵王没有听说么,竟陵王的出现,可真是巧呢。”平阳公主道。

    竟陵王倒也不慌不忙,“阿姊说的是勤政殿失窃吧,想来不过是一些命苦的宫人与宦官,偷了珠宝拿到宫外售卖来养活一家人罢了。”

    “珠宝?”平阳公主看着竟陵王头头是道的模样。

    “阿姊可能不知道,这些自幼被卖进宫中的可怜人,有谁不是偷偷攒钱,好早日脱离这牢笼的呢。”李宣说道。

    “竟陵王倒是什么都知道。”平阳公主挑眉道。

    而在勤政殿内,经过宦官们一阵搜寻,却发现并没有少什么。

    “陛下,这个匣子里东西…不见了。”贾舟将装有血书的匣子打开,呈到御前,因为他亲眼看着皇帝将西北来的陈情书装入了这个匣子中。

    “给我搜。”皇帝冷下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