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醋海翻涌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柔软的唇相触, 没有深入、也没有探究,甚至不带任何□□。
而凌越亲完后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人生向来不懂避让, 从来不考虑什么避其锋芒,但现在……凌越抬手把灯按灭了,连宋悦词床头的那盏都没放过。
一片黑暗里,他还没这么不知所措过。念头蓬勃发芽迅速生长,顶得他心口喉咙都发痒。好像下错了步骤的棋,他悔不了也改不了。最主要的,他并不觉得后悔。
好像应该说点什么, 必须说点什么。
但先开了口的是宋悦词:“凌越, 你的眼泪,刚刚掉在我脸上了。”
她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想拉住他的衣摆, 因为光线不够直接拉到了手, 但她也没有犹豫,而是握紧了, 她的声音是带着笑的,她说:“凌越,谢谢你。”
凌越重新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他说:“睡吧, 宋悦词,我就待在这里,你放心睡。”
他好像不需要说抱歉了。
他只需要准备告白了。
*
第二天宋悦词本来要去学校请假,凌越却没让她动, 掏出手机给叶昙打了电话。
宋悦词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但很快就收到了叶昙的一条微信消息,让她好好养身体, 康复后再来学校补上医院的病历就好。
凌越的训练不能断,考虑过给她请阿姨但又觉得宋悦词跟陌生人相处起来估计也别扭,最终还是把宋涛和席止叫了过来。
两个人一听说宋悦词受了伤,来得快似一阵风。
凌越没说什么具体的事,只说她见义勇为。宋涛在那冲宋悦词抱拳说什么“女侠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他们几个开始一起照顾宋悦词。宋悦词的手不能沾水,洗澡这类事就交给了席止。第一次的时候尴尬,两个人在浴室里你看我我看你,又莫名其妙笑起来。
宋二少这辈子都没跟洗衣机打过交道,凌越从他手上拯救了一整盒洗衣凝珠。正把脏衣篓里的衣服拿出来扔进洗衣机的时候就看到一脸惊讶的宋悦词。
“你,你洗衣服吗?”
凌越无比坦然,“贴身衣物不在这里,席止说她会帮你洗……”他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的手触到了脏衣篓的底部,是白色的带蕾丝边的柔软布料。
而在浴室里的席止慌不择路跑出来,“完了我刚刚是不是随手一起扔进脏衣篓里了?”
宋悦词和凌越同时僵在了原地,对方的表情太好猜。
而宋涛还在喊:“我现在知道我家阿姨们有多不容易了!家务劳动太伟大了!”
宋悦词不习惯这种太上皇一般的废人日子,在家看舞剧话剧的时候,人是端正坐在那,往下一看腿还在桌下压脚背。
看得其他三人除了服气无话可说。
“身残志坚”宋悦词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左手刷牙,左手洗脸,甚至左手吃饭。
她真是一点也不喜欢麻烦别人,吃完了还要自己把碗筷放到洗碗机里。
直到某天凌越看不下去了,他把宋悦词连人带椅子拉到他面前,长腿叉在她的椅子两侧,完全呈包围状。他把宋悦词的碗托在手里,再自然不过地用勺子挖了半勺饭,又夹了菜放上后递到宋悦词嘴边。
凌越对她说:“啊——”
宋悦词被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举动惊了一下,宋涛和席止很有默契的把头埋在碗里根本不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宋悦词乖乖张了嘴,妥协一般把那口带着个漂亮虾仁的饭一口吃掉。
宋涛冲她竖大拇指,“这样就对了嘛仙女!多吃一点好得快!托你的福,我这辈子还能看到凌越……”
话没说完,几个人都开始笑。喂饭的吃饭的,都笑作一团。
*
凌越带宋悦词去拆线那天,依旧没让她下地走路,理由是她膝盖上的伤口虽然不严重,但是刚结痂。他用膝盖抵住车门,轻轻松松一只手就揽住了宋悦词的腰把她抱了出来。
说起来有点尴尬,他们往里走,秦琛带着人往外走,他脾气依旧没收住,嘴里说的是:“再有下次,我直接给你收尸。”
结果他身边那姑娘笑眯眯的,特灵的一双狐狸眼,“呀,你还愿意给我收尸呀,秦琛你真好呀~”
听得宋悦词都仰头去看凌越的反应,凌越却故意不看,经过时还要装不认识。
互相损惯了的,关键时刻却不点破。凌越抱着宋悦词目不斜视地与秦大少爷擦肩而过,直到秦琛与身边那姑娘出了门,他才笑出了声。
宋悦词被他单手侧抱着,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她看着秦琛和那姑娘的背影,问凌越笑什么。
“我刚回来的时候,他爷爷请我去吃饭,说这么多小辈里,他就只喜欢我和秦琛走得近。”
“说成大事者,哪能有那么些儿女情长,说一有软肋,人就得泄气了。”
“不知道他爷爷要是看见这么个场景,会作何感想。”
宋悦词的手恢复得特别好,拆线后只留很浅的一道。只是拆线后依旧不能进行太剧烈的活动,虽然回学校了,依旧每时每刻注意着。
凌越、席止加宋涛,每天都在提醒她,甚至把四人群名改成了:syc注意你的手!
又养了一个月后,美惠姨发在朋友圈里的风景照已经从戈壁到江南了。
宋悦词也终于被允许正常活动了。
结果凌越训练刚回来,就看见她家门开着,走进去一看,宋悦词正在整理行李。
凌越:“这么快就要去演出?”
宋悦词:“不是,我去林瑶家住几天。”她随手点开微信语音外放给凌越听。
“小词,你能不能来我家陪我住几天啊?我爸妈都出差了,我真的真的需要有人陪我一起睡,求求你!”
宋悦词:“林瑶胆子真的小,她看一部恐怖片会一个月睡不好觉。”
凌越:“那为什么不让她睡你这来?”
宋悦词:“她可能,有心理阴影。”
有一年暑假,林瑶来她外公家小住。她外公这摆放的东西很多,林瑶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笔托。
宋悦词和美惠姨都说没关系,美惠姨还念叨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可林瑶后来看到跟那个笔托一套的砚台,底部有着某个官窑的印。虽然宋悦词看着不讲究这些,但这些必然都不是赝品高仿。
林瑶试探着查了下价格,觉得宋悦词真是隐藏的富婆,从此以后也不太敢在她家随意活动。
哪怕宋悦词说了好几遍,那个放拐角的大花瓶真的是美惠姨过年在那种挂着喇叭喊“最后三天最后三天,一折处理大甩卖”的店里花了五十块买回来的。林瑶也不信,她照样避开它走。
现在再要她来这住一周,林瑶说什么也不愿意。
凌越帮她把行李箱放上林瑶的后备箱,不直接说早点回来却拐弯抹角每一句都是快点回来,“美惠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外婆不是总寄东西过来吗,我怕没人第一时间收。”
“还有,你外公这里值钱物件不少,没人住也不安全,我爷爷说了,房子要有人气才行。”
而宋悦词点头,非常真诚,“嗯,那就拜托你了。”
凌越看着她上了林瑶的车,“有事给我打电话吧。”
“好。”
宋悦词在林瑶家住了快一周,某天晚上从便利店出来刚回了凌越的微信消息,就听见一句“宋悦词”。
凌越靠车站着,还有之前在私人医院遇到的秦琛也在。
凌越是因为常年比赛,常年自由,所以生出的夺目气势。而秦琛用最近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他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然后秦琛靠近凌越不知道说了什么,凌越就抬眼直直锁定了她。
她拎着便利店塑料袋的手莫名一紧。
最后朝她走过来的也只有凌越,黑衬衫,松着一粒扣,不是硬挺的款,瞧着就挺柔软舒服的那类质地,路口风大,他走过来的时候衬衫被吹得紧贴在身,就这么几步,跟t台走秀似的。
她身边跟着林瑶的哥哥,她出门买东西在门口碰上了,说了好几遍的不需要陪同,对方依旧坚持。
林瑶她哥许久没回过父母家,一直住在父母单独买的房子里,前段时间更是一直在外地出差,今天才回来,想着来看看妹妹,结果就这么巧遇到了。
凌越停在她面前,看向她身边林瑶的哥哥,语气一如既往,他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宋悦词。”
“不介绍一下么?”
话是问得客气,态度却不怎么样。
宋悦词:“林瑶的哥哥。”
凌越:“哦,哥哥啊?”
凌越是真的不喜欢戴口罩,但又不能不戴。尤其是在宋悦词身边还有外人的情况下。
虽然他不想流出去的消息根本流不出去。宋涛有时心血来潮在各个软件搜索“凌越”或是“lennart”的相关内容,跳出来的关键信息无一不是正经内容,比赛、代言、走秀……
他对外的那些信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随便人去评说,说他好说他坏都没个所谓,但他私下的个人信息,一点也查不到。虽然也有一些他过去的消息被人分享,但最多也不过是凌越十几岁的时候回过国,在某个有钱也进不去的顶级私立高中读过一年,那一年追他的人多到夸张,但他一个也没交往,感情履历干净得就是一张白纸。
但他戴口罩,就让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眉眼。他抽空看了眼宋悦词旁边的男人,虽然对他来说半点威胁都够不上,但说着是去陪朋友的,结果跟朋友的哥哥一块出来购物了。
朋友的哥哥不也是男的吗?朋友的哥哥就不拒绝了吗?
醋海翻涌,克制得不太好。凌越把她曾经对他说的那句话反问出来,“你今晚回云安墅吗?”
林瑶的哥哥就在旁边站着,但凌越问得毫不避讳,男人跟男人之间有时候也是同一套的“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宋悦词看他好像真的不开心,想着林瑶哥哥回来了应该也可以陪她,于是很轻地点了下头,“回的。”
凌越让她上车,说带她去拿行李。
林瑶开门出来看到凌越,激动得原地蹦了两下。她偷偷摸摸兴奋道:“你带我偶像回来?!天啊,你们要一起过夜吗?!上次你给我带他签名我还没感谢他,我绝对不打扰你们!”
宋悦词:“你在说什么啊?”她转头看了一眼凌越。
凌越站在一边,很有礼貌,但气势压人。
明显一副毛还没顺好的样子。
宋悦词刚想说什么,又一辆车停稳的声音,林瑶的哥哥下车,看见先一步到的不速之客。大概是因为到了自己的地盘,又觉得对方一看就比自己年轻太多。
于是拿出了两句长辈的态度,“悦词,很晚了,还是让你的朋友明天再来找你玩吧,需不需要我陪你去跟他说再见?”
林瑶直接“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的眼神看向她哥,“哥,你不要……”
凌越的耐心大概也耗尽了。
他跟个人形立牌似的靠着车,抬眼时棕色眸中装的是满满不屑,就差把“不自量力”四个字直接贴上林瑶他哥的脑门。
他向来不跟人比,也懒得跟人争。他只做他自己,但宋悦词相关的一切例外。
“我不是来找她玩的,我是来带她回家的。”
第42章 可怜粘人
这种场面, 一眼定输赢。凌越从小要跟他攀关系的人太多,他太清楚怎么应对人,蛇打七寸, 人捏痛处。他不再多看林瑶他哥,而是问宋悦词:“回家吗?”
上车后宋悦词伸手要扣安全带,凌越“啧”了一声提醒她,“手。”于是她乖乖放开了已经抓到手里的安全带,凌越侧身过来,吧嗒一声给她扣好了。
随后他一脚油门迅速驶离,明显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
“其实手真的已经好了。”宋悦词说道。
车随着红灯停下, 凌越抬手虚虚的要弹她脑瓜崩的手势, “说陪朋友,结果朋友的哥哥出现了?宋悦词, 你跟那种出门都不知道帮你提购物袋的男的有什么好待的。”
宋悦词侧头看向凌越, “这个我真的没有预料到。”她好像真的怕他会弹下来,好看的眉轻拧着, 但又确实没有躲开,“你是在生气吗?”
凌越撤回了手,“没有, 不是生气, 就算生气也不是因为你。”
“就是,吃醋啊。”他说得坦荡,“想想我都没有跟你去过便利店,也没看你挑过东西, 再想想你那个购物袋里估计没有一样东西是给我的, 而且,你身边还跟着个我不认识的男的, 就是这样。”
如果秦琛在,他就会告诉宋悦词,认识的男的,也一个待遇下场。
那会在某个酒肉朋友回国的接风宴上,因为凌越也认识,虽然不能划进他们的圈子,但关系也不错,至少是有利益往来的,所以两人一块赏脸去了一趟。
酒过三巡,对方拿出张剧目演出单,突然一脸的苦大仇深,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秦琛本来觉得身边最近的人是不是都魔怔,一个两个都开始去看古典舞演出,是国外回来就对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尤其神往是吧。
结果对方问他知不知道“宋悦词”。秦琛真想举个喇叭去喊:“怎么又他妈是宋悦词?!”
神往就算了,全中国舞蹈学院就那么一个是吧?!那么多个美女,怎么就死盯住了一个宋悦词?!
但他没动,第一反应是去看凌越。凌越送了玉牌那事,他和宋涛都知道。但送人东西,也不代表什么。至少秦琛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凌越那个家庭氛围,收礼送礼的日子一年怎么也都得占八百十天的。
而且就算凌越真实打实有想法,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
那货还在天真地说:“你们应该不知道,她跳舞超级好的,你们有没有谁有认识她的渠道,她真的完全不理人。”
秦琛:“我肯定没有。”
对方大概想到凌越的公众人物身份和比起自己并没有早回国多久,于是也就直接跳过了询问他的这个步骤。
凌越什么人啊,面不改色接了话问道:“宋悦词?”
对方正燃起希望,下一秒就听见凌越说道:“宋悦词不行。”他抬眸,带了点礼貌的笑,整个人还是轻松自在的,但一点也不影响他表明的态度。
他在明确划出自己的领地,宋悦词已经被他圈进自己的领地了,别人不能觊觎,就这么简单。
凌越也只说了这么一句,桌上也只有他一人认真吃了点东西。等散了局,秦琛调侃他,“拜托凌少,别人刚回国哎,你这么不给面子的?”
“还有,你不是最重视什么爱的自由性了?宋悦词知道你在这单方面断她的追求者吗?”
凌越看起来完全无所谓,“可惜他不是优秀的情敌,他在加拿大留学圈玩得有多花,都不需要特地去了解就知道,我‘如雷贯耳’。”
车窗外一盏一盏的路灯光从宋悦词的脸上跃动而过,她听着凌越那句“就是吃醋啊”没来由地捏了一下手,她眨了眨纤长的睫,“那我要怎么哄你比较好?”
凌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得心都化了。
“宋悦词。”他喊她,语气好可怜又好粘人,“怎么办啊宋悦词,你都没开始哄呢,我已经认输了。”
*
美惠姨到家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一边叫宋悦词让宋涛席止都过来拿,一边闲不住的开始进行大扫除。
美惠姨知道宋悦词是个注重整洁和干净的小孩,所以在发现沙发拼在一块,阳台衣架一排,拖把位置不对等一系列问题后,非常认真地问道:“小词,我们家还来过别人吗?”
来过吗?当然啊!
但是几个人为了让美惠姨好好玩,不要出门在外还为宋悦词挂着心,所以直接选择了隐瞒宋悦词手受伤的事。
本来是席止陪宋悦词一起住,但宋二少硬是觉得她们两个女孩子不安全,就算他和凌越就住在楼上也不够安全。于是就跟凌越一人一间客房住在了宋悦词这。
期间席止某天晚上出来倒了次水,宋涛完全将对云安墅安保的信任抛到九霄云外,坚定认为家里进了小偷。举着拖把差点直接打到席止,好在凌越及时按亮了灯。
那个晚上真的鸡飞狗跳。宋涛被席止追着打,席止难得没形象成那个样子,“姓宋的!你连我都认不出来是吧!”
那次过后,宋涛就觉得,所有人都待在二楼也不安全,至少需要有人在一楼放哨。
他自告奋勇,却被凌越无情打断。
“我去睡客厅沙发,求你安生一点。”
于是客厅的沙发就成了凌越的地盘。因为不够放他的腿,所以把两张拼到了一起。他睡觉时也有些野生动物的感觉,比如真的很容易醒,却不会马上就动,而是静静地睁开眼。
宋悦词被他惊到过两次。她以为自己动作放得足够轻,凌越靠着抱枕看起来完全没有动。但她经过他时,他就会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有什么事吗?”懒洋洋的调,带着一点刚睡醒时没缓过劲的颓和躁。
她手受伤的那段日子里,凌越就一直睡在这里。她去拆线那天也问过他,“你为什么真的就睡在沙发上了啊?”
凌越说他觉得宋涛说得有道理。
宋悦词无奈笑,“哪里有道理了?云安墅的安保不需要担心吧?”
凌越手扶在方向盘上,他很随意的语气,“不是说这个。因为你那段时间,起得太早了。”
他已经算是很有作息规律的人,每天六点二十左右开始晨跑。但是宋悦词总是五点多就会下楼,比他的生物钟还要提早一大段时间。
“就单纯觉得,你下楼能看到人比较好。你如果需要帮忙,我立刻就能知道。”
宋悦词不记得她当时听完这句话的感受了,其实她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凌越带给她的感受。
就像她从来没想过要拥有什么,但某一天有人放到她手里,他也不说什么是真的特别特别好,你不收下就是傻子,你亏到不行,你一定会后悔的,他只是说:“希望你会喜欢。”
所以她才没有把沙发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而现在美惠姨正一边把沙发复原一边拿着扫帚,即使家里两台扫地机器人,美惠姨在打扫方面依旧选择亲力亲为。
“小词啊,小词,你来看看沙发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美惠姨腰不好,扫了两下觉得扫帚碰到了什么东西,但就是扫不出来。
宋悦词赶紧过来弯腰往沙发底下看了一眼,凌越不见了踪影的深蓝色发带正静静躺在那里。宋悦词立刻从美惠姨手里拿过扫帚,“我来吧。”
等美惠姨一转身,她在自家当小偷,把深蓝发带迅速拿出来后,抓在了手里。又怕被美惠姨看到问起,于是拿着迅速上了楼,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她正要给凌越发消息,那头先发过来,“落地了。”
凌越出国特训,为美网公开赛做准备。这次训练得强度太大,经常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一周强化训练结束后才难得有空,第一时间给宋悦词打了电话。
凌越问她家里一切都还好吗,宋悦词一愣,“什么?”他什么时候都开始操心她家好不好了。
她犹豫一下。就听凌越说道:“我是说我家,我养的多肉还好吗,我爷爷给我的那两条金龙鱼还好吗?对了……”他笑,“我露台上放着的网球们都还好吗?”
宋悦词嗯了一声,“都挺好。”
凌越:“真的,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宋悦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推来推去的没营养的重复话题也不会刻意叫停或是敷衍。她认认真真的提议,“我等会挨个拍照片给你看看?”
“行啊。”凌越在电话那头应,又问道:“那你好不好?”
“挺好的。”
宋悦词最后真的给他一一拍了照片过来。多肉,金龙鱼,最后是她和露台上网球们的合照,她露了半张脸,而网球们被挪了位置。
夏季多雨,说下就下,它们被集体挪到了淋不到雨的位置,还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塑料膜。
凌越看到最后一张照片时第一时间保存设成了手机屏保。
“等我生日你会回来吗?”宋悦词问道。
凌越长长地“嗯——”了一声,“宋悦词,你觉得我可能不回来吗?”
7月25号,一年中最热的那段时间。看似冷若冰霜的宋悦词,出生在这样耀眼又灼热的盛夏。
漫天的蝉鸣,刺眼的阳光,风吹过,就掀起热浪。对于凌越来说也是每一年户外训练和比赛最难捱的时候,比起技巧实力,意志力和体力也要占据更多的位置。
但这段时间里的所有回忆,好像也因此轻而易举变得深刻。从不需要刻意去记住些什么,它就能在人生里刻下名为永远的那一段。
人生的夏天好像多得数不清,又好像,只有那一个。
第43章 指尖痒意
宋悦词暑假有演出, 还要为春晚的节目选拔做准备。外婆本来要过来,但是盛夏时节难免让人担心老年人来回奔波受不了。
宋悦词在生日当天一早就收到了快递,很大的一箱。外婆给她画了一把漂亮折扇, 上面画的是一株傲雪红梅。剩余的空间,全是宋清许画给她的画。
每一副都是她,甚至有一副画的是在舞台上的她,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她是一整片黑暗里唯一明亮的存在。
宋清许的状态好了太多,虽然失去的灵气依旧没有回来。但这几年从画笔都握不稳,简单的线条都无法画出, 到现在让宋悦词收获了这几年缺失的每一副她, 已经是足够让人开心的事。
席止往宋悦词面前推了一个小盒子,“生日快乐!”宋悦词打开后发现的一只满钻手镯, 而宋涛送了条HW的人间富贵花。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同款神情, 那意思是:我们送礼真的俗。
宋涛:“不过也是真的都配你啊仙女。”
宋悦词平时不怎么多戴首饰。手上戴的一条祖母绿链子是外公外婆一起设计的,请了朋友亲自做的。
宋涛还翻出一个礼盒递过来, “我们秦大少爷送的,我都没想过他还能有这么会做人的一天。”
嘴上这么说,心里都门清。无非是认可, 知道凌越太用心, 宋悦词一定会成为他们圈子里的一部分。这点礼,还是要给足面子的。
宋悦词看着那块积家的表没说话。她跟秦琛的关系不像跟宋涛,他们之间完全没交集,这份礼物即使对秦大少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也贵重过头了。
结果盒子里还躺着张字条, 上面写着:“大美女生日快乐,求你让秦琛做点好事积点德, 否则他的好朋友都不跟他玩,他这人本来就够不讨人喜欢的了!”
宋悦词没忍住笑了。
宋二少是个特会整仪式感的人,等沾光吃完美惠姨特地下的生日面,他就打算行动起来,“仙女,我给你搞了个生日party,就我们几个,我保证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凌越估计晚上才能到,他要是错过你生日,你放心,我定然不讲兄弟情谊,为你揍他一顿。”
宋悦词本来想拒绝,美惠姨一听却直说好。“年轻人过生日就是要闹闹得嘛,去玩吧小词!”
席止也在一边跟着念:“去玩吧去玩吧!”
宋悦词最后好可爱地点着头跟着她们说:“嗯嗯嗯,去玩吧去玩吧。”
*
凌越落地后第一时间去自家酒店拿蛋糕,虽然可以直接叫人送过去,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推着蛋糕出现更好。
本来经理带着他去验收蛋糕是否满意,没想到在酒店大堂遇到了打过照面的人。对方看来也认出了他,一路从走廊跟了上来。
他身后的经理察觉到以后第一时间制止住了对方,“抱歉,请您不要打扰……”
凌越淡淡地转过了身,“没事,你先去忙。”
经理恭敬退下前凌越从他那借了包烟,掏出自己那个装饰品似的打火机点了根烟。
“是要跟我聊聊?”
对方依旧是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斯文得让人挑不出错。
凌越微微颔首,“那聊吧。”他随意往旁边一坐,“要说什么?”他抬了下眼,“时鸣。”
时鸣没想过他会对自己直呼其名。毕竟在他目前所了解到的信息里,这位凌越,跟他女儿宋悦词的关系相当不一般。之前本来以为自己走投无路了,结果明里暗里的不少人给他开了门路,跟以往他上赶着的关系不一样,居然变成了向他示好。
他本来还没明白个中原因,但还是有憋不住事的人跟他敞开了说:“老时啊,你那个女儿不得了,难怪都不愿意跟我们这些人见面,原来是凌家那位的人,你说说你也是,就算是离了婚那也是亲生女儿啊,亲生女儿的感□□不多多了解一下啊?这害我们差点就不知情得罪人啊,谁想跟黄家一样被扒层皮啊。”
那人先将他一军,又拍肩与他称兄道弟,“以后多仰仗你了啊老时,能跟凌家搭上关系,你那些抱负,还有什么实现不了的。”
时鸣掩着心里的激动,他当然知道凌越。那本来不是他可以接触到的人,但现在有人告诉他,这位凌越替他女儿出了头。
凌越一直本着尊重宋悦词隐私的态度。但她受伤那天,因为掌心伤口深,加上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应激得厉害,所以用了全麻。
全麻后人会不由自主说一些话。就像宋涛,宋二少做完全麻的胃肠镜检查后,迷迷糊糊稀里糊涂地给所有人拜年,大吉大利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可宋悦词迷迷糊糊说的是:“远一点,你离她远一点……”她没力气,但还是喊得很用力,整个人坠入梦魇般逃脱不能。
凌越那时分析了一下,他觉得宋悦词说的“你”应该是指她的父亲,而那个“她”应该是指她的母亲。
所以在宋悦词醒来前,他给秦琛打了个电话。说的也不多,也没想直接收拾人。只想知道宋悦词她那个爹,到底干了些什么不是人的事。
秦琛的消息来得很快,附带一句语音:凌越,你还真别说,你要是狮子王,她就是你的止咬器。
宋悦词的父亲大名时鸣,出身普通,但很争气,从小城市考到北京的大学,在校人缘极好。组建过自己的小团队,在股票市场里赚到过自己的第一桶金。按照这个发展,如果有气运有贵人,他还说不定能在这里站稳脚跟。
但没过两年,他放弃了可以出国深造的机会,选择了结婚。与此同时,他不再专注于自己擅长的金融领域,他成为了宋唯仁的女婿。
秦琛最后总结了一下,“本以为自己能有个一辈子的靠山实现阶级飞跃,没想到老丈人压根不吃他这套。宋老在的时候,还有人给他点面子,宋老一去世,就他肚子里那么点东西,谁看得上啊。还想往上爬,想跟自己老丈人一样被贵人们捧着求着,他怎么敢想的啊?”
凌越什么也不用去问了,他可以想象得出本以为自己能实现阶级飞跃的男人到最后一场空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做决定的是他,在爱上附加目的的也是他。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会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他妻子的身上。
他应该常常会说:“我都是为了你,我为了你放弃了出国,我本来可以拥有什么样的人生,但是因为你,因为和你在一起,全都没有了。”
“因为娶了你,现在远远不如我的人都可以踩我一脚。”
“你不能回报我一点吗?不能吗?”
“我为你牺牲了我的人生啊!”
时鸣一点也没有迷途知返,这些年他从没放弃往上爬的想法。在发现妻子并没有多少人脉资源后,把念头打到了女儿的身上。
他努力接触到的那些人,身边总有女伴作陪,某日是一位娱乐圈的新生小花,人人都夸赞的美丽。时鸣陪着笑了笑,有意无意点开一段宋悦词跳舞的视频,“真要说漂亮,我女儿不输的。”
凌越在时鸣递名片给他时一眼不看,“不必,我只是有几句话要提醒你。”他只缓缓吐了口烟,上位者的姿态尽显。
时鸣看着他。他最厌恶的就是凌越这种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同样是人,他费劲心思付出一切得到的东西,对凌越来说,连一张基本牌都算不上。他最厌恶有人对他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同他说话,但凌越,显然是故意的。
凌越看清他的不悦,偏要刺激他。
时鸣同样看出他完全没有要给自己机会的意思,索性也不再装,“你很喜欢我女儿吧,她是我和她妈妈最满意的,最美好的存在。你应该也可以看到,她有多美丽,多优秀,甚至有许多人愿意为了她而给我向上的机会。”
“我跟个傻子一样,攀那么多高枝,眼光哪里有我女儿好,钓到这么厉害一贵婿。”
“不过你不要以为我那个女儿是什么等着被人拯救的小白兔,她如果真的是,这么久了,我从她身上讨到一点好了?”
“没有你,我也没能在她身上占到便宜。”
“她也许是害怕我,但她从来没向我低过头。”
“你见过用刀指着亲生父亲的孩子吗?”
凌越突然真实感受到了时鸣这个人的可怕。他太明白人心,他同样清楚怎么抓住人的软肋刺激对方。
只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意宋悦词。为了让他不适为了让他痛苦,为了在他面前占据上风,为此,他可以在自己面前大肆宣扬宋悦词的痛苦过往。
凌越把烟摁灭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非常喜欢宋悦词的锋利和冷漠,她能够保护好自己,对我来说是很值得庆幸的事情。”
“之前尊重她的隐私和家庭,所以我没有限制你太多。但从我们见的这一面开始,即使你不愿意,我想你也不能再靠近宋悦词了。”
凌越极锋利的一眼,“你这么会攀高枝的人,应该也知道,你攀的那些在我眼里什么都算不上。文人风骨,你没有,你确实也不适合承宋老先生的路。”
“啊对了,我忘了……”他好像才想起来,“之前向你透露我帮了宋悦词的那个人,你可以尝试联系一下,看看你们难兄难弟,是不是很适合一起东山再起。”凌越站起身,“她跟我说过你给她讲过童话故事,我是看在这件事的面子上,才不对你怎么样。”
“所以,好好夹着尾巴做人,看见宋悦词绕道走,别再去碍她的眼。”
凌越离开时只觉得一身的晦气。大方要拿亲生女儿跟他做交易的人,像是冰冷的吐着信子的长蛇。贪心太多,恨不能吞下所有。
他去贵宾独立的休息室洗了把脸,手机在一旁响起来,“你在哪啊凌越?!仙女酒量不行啊,喝多了有点奇怪啊!!!”
宋涛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你不会还没到吧?!”
“来了。”
他一到,宋涛和席止都特别有眼力劲地退了出去,说是要去给宋悦词摆香槟塔。
宋悦词穿白色抹胸裙,单侧编发,发尾缀着一个小巧的白色蝴蝶结,一双眼干净明亮。她只是安静坐在那里,就能吸引住人的目光。
她就静静散着自己的光。
在看到他推着的蛋糕后,宋悦词很开心地凑了过来,“草莓蛋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草莓?”
凌越愣了一下,“猜的。”
确实是猜的。因为宋悦词在选择口味这方面总是什么都可以,她一点也不挑。
凌越只是想到了她给自己在便利店买的那个蛋糕,所以在价格昂贵做工精致的许多蛋糕里,定制了这一个。
他以为宋悦词随手买的那一个蛋糕,真的是随手买的。但原来她还是认真挑了的,因为自己喜欢草莓蛋糕,所以也要给他买草莓蛋糕。
“凌越。”宋悦词喊他,她看完蛋糕一转头就看到了神情不太对的凌越。
“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谁欺负你了吗?”她晃晃悠悠走回到他面前,直接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凌越伸手抱住她,难过得想掉眼泪。“宋悦词。”他好想说点什么,却也只是抱紧了她,“生日快乐,宋悦词,生日快乐。”
世界歌颂苦难,却从不提苦难带来的影响,将战胜苦难牺牲掉的一切轻描淡写,苦难是为了让你更好地成长,这是你成为人上人的凭证。可被苦难压垮的许多人,就被称为“懦弱的、没本事的人”。
他不想宋悦词这么厉害。他不想她承受那么多,他不想听见那一句让他无能为力的“都过去了”。
她的那些过去像无人问津的、无人踏足的贫瘠土地,因为烧过一次又一次的大火,无法生长出任何植物。
又好像是长年阴湿的环境,除了滑腻的青苔,只剩下发霉的一切。
而她藏起来的那些眼泪也许已经汇成了湖泊。
她轻描淡写说过的话,其实有千万斤重。
他在国外训练时某次和她打电话。宋悦词站在露台说远处的云黑压压一片,看起来像末日电影里的开头。
她那天喝了美惠姨酿的青梅酒,难得说了很多话。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依旧说得无比坚定。
“我其实期待过世界末日的。因为那样大家会一起完蛋,我就可以真的放松了,我可以真的认命,真的不用挣扎了。那样,应该就不会这么累了。”
“可是世界末日不会来,只要活着,我就不想因为发生了变故就一蹶不振,我就不想被踩平了地活。”
“不好的东西很多,可是凌越,我很爱我自己的,我特别知道我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她的确陷在沼泽里。但她被拖下去的这许多时间,她从来没有放弃求生,她从来没有让自己被淹没。
怎么会这么厉害啊,宋悦词。
凌越还是落了泪,宋悦词像之前那样捧住了他的脸,他的眼泪被她用指尖轻碰,她看起来好不理解,“我之前在网上搜索你,所有人都说,lennart是不会落泪的,lennart有一颗比雄狮还强大的心。”
“为什么,又哭了?”
“是因为我吗?”
“可我今天没有受伤啊。”
凌越只是专注看着她,他偏头蹭了一下她的手指。
“凌越是喜欢我的吧?”宋悦词感受着指尖上的痒意时突然问道。
凌越没有犹豫地点头,“是的,凌越喜欢你。”他一遍又一遍重复,“喜欢的,凌越非常非常喜欢你。”
宋悦词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她微笑了一下,像下了某种决心。
“我相信你了,凌越。”
这一刻的宋悦词有着无比清醒的眼神,完全不是宋涛说的什么醉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夜风扬起她的头发和裙摆,她有着放下一切的轻松雀跃的语气,“我们在一起。”
第44章 草莓蛋糕
宋悦词没能第一时间吃到她的生日蛋糕, 醉酒延迟性结束,她抱着凌越的脖子睡得很是踏实。完全没管因为她那句“我们在一起”而整个人都愣怔的凌越。
在那个带着安慰和心疼的吻之后,凌越设想过太多种告白方式, 真诚必须放在第一位,但不能让宋悦词感到压力。他从没想过,会是宋悦词说出口。
等宋涛和席止摆完香槟塔过来叫他们,撞上凌越正小心翼翼抱着宋悦词把她放在沙发上,动作轻得像在放置一件绝世瓷器。
宋涛放轻脚步过来,“你跟仙女真的,上次我特地给你整个蛋糕, 好家伙你一口没吃人跑没了, 仙女这……”
凌越给宋悦词盖了薄薄的毯子,眼睫垂下太温柔的眼神, “让她睡吧。”
四个人索性就打算今晚住这了, 反正顶楼套房里的房间足够多。
凌越给美惠姨打了电话,宋悦词的酒量比起他们几个实在差很多, 毕竟她不玩不混也不需要应对圈子里的各种人。
美惠姨在那头说:“没事没事,跟你们在一块我肯定放心的,就是小词酒品不好, 凌越你知道的, 麻烦你们了啊。”
席止在一旁听见了,有些不相信地看向睡姿极其好的宋悦词,“她这还不算酒品好啊?那宋涛是什么?”
凌越朝她露出一个“过会你就知道了”的眼神。
宋寿星不负众望,中途醒来开始展示何为黏人。她先黏着席止, 把脑袋磕在她的肩膀, 叽里咕噜地说话。宋涛在一边认真倾听努力翻译,最后选择了放弃。
等凌越洗完澡出来了, 她就开始黏凌越,跟凌越的尾巴一样。
凌越问她吃不吃生日蛋糕,她就缓慢地点了点头。于是又凑在一块给她点蜡烛唱生日快乐歌,凌越拉着她的手切了生日蛋糕。
宋悦词举着小叉子,看着迷迷瞪瞪却快而狠地戳到正中间的一颗草莓,她塞进嘴里很慢很慢地开始咀嚼。
凌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宋悦词,为什么喜欢草莓也不说?”他其实没想过宋悦词这个状态下会回答,但宋悦词举着叉子想再去戳一个草莓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醉酒不上脸,除了眼神,看不出跟平时的区别。宋悦词低着头,认真戳她面前盘子里的蛋糕,“因为从小就喜欢草莓,每次过生日都要草莓蛋糕,其实我生日的时候草莓不当季的,但我还是喜欢草莓蛋糕。”
“但是我的生日蛋糕一直都是爸爸买的。”
“我就不想要了。”
凌越没想到他的随口一问会牵扯出让她难过的事。他一边把蛋糕上的草莓都往她面前的小盘里放,一边小声说道:“对不起,但是以后可以说你喜欢草莓蛋糕了,我给你买好吗?”
宋悦词又一下开心起来,她看着盘子里堆着的草莓,“谢谢你呀,凌越。”
“嗯,不客气。”
*
第二天宋涛出房间看到了宋悦词,他刚想打个招呼,就看见宋悦词手里抓着凌越的球拍。
宋二少一大早差点咬了舌头,他有些语无伦次,“仙女,你,你,酒还没醒吗?你,你要不换个东西拿?”
“那个,那个真的不能碰啊!”宋涛急得不得了。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结束洗漱出来的凌越,“没事,让她拿着看吧,非说做梦梦到我拿球拍打她。”凌越说出来都觉得好笑,“宋悦词,你酒后我记得不忘事啊,怎么还学会添油加醋了?”
宋悦词因为那个稀奇古怪的球拍梦,宿醉后的脑子一度没反应过来,听到凌越的话后,她立刻把球拍放下了,“我去洗漱了。”
徒留下呆愣的宋涛,他提醒人别碰凌越球拍简直都成为本能了。
凌越刚回国那会,组过几次局。
宋涛那时候的女朋友是个甜妹,宋涛还挺喜欢她,于是很好心地提醒道,“凌越,人不错吧?”
女孩笑意盈盈的,“嗯,之前外网上面就看到他的风评超级好的,高中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虽然很傲,但是刚刚跟他打招呼他也回应了哎。”
宋涛听完这么一长串,“宝贝儿,凌越很多时候是个好人,但是,你也别抱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比如?”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私人物品。”
“可是你今天开的车也是他的吧?”
“车对他来说算什么啊。”
宋涛平时总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突然严肃起来,揽着女孩漂亮脖颈的手认真指向挂在那里的网球包。
“我刚刚发现了,你一直在盯着他的包看。”
女孩被抓包似的往他肩膀上靠了一下,“我好奇嘛。”
宋涛:“别好奇,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宋二少说完又恢复了平常的作态,半真半假地唬人,“我到时候可救不了你。”
不是没有过前车之鉴。谁都知道凌越教养刻在骨子里,所以有些时候,会让人误会他其实特别好说话,会让人忘记他的逆鳞真的碰不得。
宋涛到现在都记得那个随意拿了凌越球拍搞自拍的女孩,还是相当有背景的一个大小姐,凌越一点面子也没有给。
当时他刚成年,难得回来一趟,在国内圈子里算是生面孔,但架不住凌家的背景和他那张脸。他不喜欢玩,但也不会扫人兴致。直到他看到自己的球拍出现在了一个陌生人的手里。
“凌越,借我拍两张自拍而已嘛,这也不可以?”对方问道。
“不可以。”他把球拍从人手里拿过来,整个人低气压,还带着那股子谁也不放眼里的嚣张劲。
“我挺记仇,占有欲很强,我的所有私有物被人碰一下都不行。”
他这话不假,从小没有来自家庭和同辈的争抢,所有资源全数倾斜于他。
从没经历过什么委屈自己的分享和明里暗里的争斗。
所以在他身上很自然的存有矛盾性。
一方面他对什么东西都不太在乎,在国外的时候,国内的车钥匙基本都丢给了宋涛。
但同样,他在意的,不能碰就是不能碰。否则别管关系多近,该翻脸还是会翻脸。
他是把丑话说前头的那一类,说了还要触他的底线,那肯定不太会有什么好下场。
后果就是,秦琛那天的局还没开始就散了个干净。所以秦琛一度戏称:“球拍是凌越他老婆,谁也碰不得。”
但现在有人能碰了,还哄着人碰,宋涛能说什么,他只能说真老婆就是不一样。
今天店里有客人预定了菜,一早就来了电话问席止具体安排,于是宋涛先送席止过去,出门前还特地做了个“电灯泡们先走一步”的手势。
等宋悦词洗漱出来,酒店的早餐也已经摆满一桌了。凌越浅棕色的眸弯着,有那么点期待的味道,“宋悦词,这次清醒了吗?昨天说的话还记得吗?”
“不过在你回答以前,我还没有送你生日礼物。”
除了蛋糕,他给宋悦词带来了一幅画。是他之前在美国某个拍卖会上拍下的,来自于一位中国画家的作品——寻山。
在上个世纪就过于出名的一幅画作,明明画的是山,却又被云挡住了山,好像根本走不出山,却又好像从来就在山外。
这幅画,之前虽然被展出,但是一直是借用给各个美术馆的。直到几年前才被卖出,卖出后,又被以更高的价格再次出售。
不知道原主人为何会同意出售,毕竟这是过于珍贵的一幅真迹。
宋悦词才撕开封着的油布一角,就已经呼吸快了一拍。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下午,父亲抱着这幅画出门时,母亲流着泪,宋悦词想要去把这幅画追回来,却被宋清许拉住了,她说:“算了,小词。”
那幅画的价值不可估量,但更重要的是,那幅画是外公留给妈妈的。
宋悦词那个时候就知道,她的妈妈生病了。她因为那些不断的否定、责怪和愤怒,还有自我伤害的威胁,开始妥协了。
“时鸣。”宋悦词说道:“我爸的名字,时来运转的时,一鸣惊人的鸣。”
“他从来都不动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很珍视我妈妈和我的美丽。他说对女人动手,那是最下等的暴力人才会做的事情。”
“但他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是他人生的绊脚石,是多余的毁了他人生的人。”
“他会下跪,会说我爱你,会扇自己耳光,会求饶,甚至会拿刀对着自己。会通过自我伤害,来让人愧疚,让人恐惧,让人不得不顺从他。”
“我的爸爸,他是这样的人。”
一切都有原因。为什么她当初看到那个拿着刀指向自己歇斯底里地喊着我爱你的男人时,会颤抖到无法站立。那是她第一次拉住凌越的衣摆,用力到无法抚平褶皱。
生理上的伤痛会因为时间而痊愈,心理上的却不会。
宋悦词捧着画框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凌越,你怎么知道这幅画的?”她知道凌越听得懂,为什么你会知道这幅画被我父亲拿走卖出了。
她不知道凌越跟她父亲见过了面,她不知道凌越真的因为她的痛苦而感到痛苦。
凌越坐在沙发上,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回答。他眼里有抱歉,他说:“对不起宋悦词,我见过你的父亲了,但是不是我刻意要见他的。”
“真的,对不起。”凌越有些紧张,他想过很多借口,什么随手拍的,无意发现的,觉得好看,但这些都不行。他跟宋悦词之间,一定会摊牌。
“我不是故意触碰你的过去,可我真的,想为你做点什么。如果让你觉得……”
宋悦词把画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走向坐在沙发上的凌越。
“凌越,虽然我一直不相信,有人可以接受全部的我。”
宋悦词:“但是我现在想亲亲你。”
这句话猛然让人觉得她是不是酒还没醒透,但凌越很清楚,她早就已经醒了,她清楚记得昨天发生的所有事。
因为早起顺便去听了下酒店的晨会,凌越就换了件休闲类的衬衫。他现在主动解了扣子,朝宋悦词招手,“你来。”
于是宋悦词像一只小动物,她脚上还踩着酒店的拖鞋,坐到凌越腿上的时候,她自己用了点力甩掉了。凌越看她,偏头笑了一声,“怎么这么可爱啊宋悦词。”
凌越配合她的动作,“我没有经验,所以,任你处置好了。”他靠坐在沙发上,毫无防备的姿势。
宋悦词是真的生疏,凌越随便她坐在身上作乱,没有技巧,全凭心意,带来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啃咬。可她从来美丽到勾人的程度,凌越睁眼后眸色暗了暗。
下一秒他抬了宋悦词的下巴,搂紧了她的腰,顶开牙关时顺便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他喘着气告诉她:“女朋友,我新手上路,请多担待。”
第45章 噩梦清醒
凌越借给宋悦词穿的T恤变得皱巴巴, 吻到最后是凌越把她抱起来,往上坐了一点。心照不宣的位置调整,凌越把脸往她肩窝埋, 说话依旧带着欲气,“看破不说破啊宋悦词。”
他的手机在一边震动起来,凌越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按了接听。秦琛大概是从宋涛那听说他回国,“下午来不来打台球?”
凌越果断,“不来。”
秦琛:“你带着你心肝宝贝一块来呗?”
凌越:“你是真没认真喜欢过谁吧?”凌越单手抱着宋悦词,力度一点没减,“可以单独待在一块, 为什么要去跟你们一堆人玩?挂了。”
宋悦词:“你是不是还要回去训练?”
凌越点头, “请了两天假,明天中午的飞机, 所以认真算算, 如果我们晚上十点回云安墅的话,还可以一起待……”
宋悦词抱着他的脖子, 很轻地说了一句:“今天可以不回去。”
凌越僵了一秒,“不回去?”他看起来为难,“两天不回家不好吧。”只是下一秒他就笑着凑到宋悦词眼前, “不过正合我意, 谢谢女朋友。”
他把被他拉下的领口重新复原,在被他留下的痕迹的锁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后弯腰捡起被宋悦词甩到地上的拖鞋重新帮她穿到了脚上。
他抱着宋悦词起身,“先吃东西, 过会你的衣服应该就送过来了, 尺寸我不太确定,但应该都还算合适。”
宋悦词嗯了一声, 她开始吃早餐的时候发现餐桌上甚至有一罐跟美惠姨做得一模一样的果酱,那个透明玻璃罐,跟这一桌精致早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凌越,这个好像……”
凌越:“之前美惠姨做果酱,不是也给了我两罐吗。”
宋悦词:“你还随身带着果酱吗?”
“怎么可能啊。”凌越笑,“美惠姨之前跟我说,你最近早上都没什么胃口,还好很喜欢她熬的那个口味的果酱用来抹面包,她让我也抓紧尝一尝。”
宋悦词:“你回云安墅拿的对吗?”她因为那个奇奇怪怪的球拍梦醒来的时候,她遇到的凌越不是才刚刚起床,而是已经从云安墅回来了。
凌越看着她的神情,放下手里的餐具,特别认真地告诉她,“宋悦词,这没什么好感动的。我觉得为喜欢的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也不希望你因此有压力,因为对我来说这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甚至都不需要我自己开车,我只是想到了所以去做了。”
“我只是怕你没有胃口,但我很希望你能稍微吃点东西。”
深红色的果酱抹在柔软的吐司切片上,因为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看起来有着珍贵红玛瑙般的光泽。
*
一天就在酒店度过,窝在一起打双人游戏,看电影,在落地窗边看过夕阳,接过吻。夜景璀璨时,凌越洗漱出来后没在客厅看到宋悦词。他推开自己房间,看到了正在调整枕头位置的宋悦词。
他斜靠着房门,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宋悦词,你非常相信我的定力啊?”
宋悦词回头,“不可以相信吗?”
凌越故意走过去唬她,“不知道啊,我某些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人的。”只是落下的吻又好温柔,“快睡吧,辛苦你明天送我去机场。”
宋悦词被他抱在怀里,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不再有空荡荡的不安感,她的睡意来得格外快。
她好像总是看得比谁都开一点。明白感情绝不是不断评估和计算,如果这样,可能永远没办法迈出那一步。
比谁都谨慎,又比谁都豁得出去。即使她见过很不堪的爱,甚至那根本不是爱,明白所有说出口的展现出的弱点,都有可能在未来成为被伤害被攻击的利器。
如果真的遇到很不好的人,很不好的爱,人是会枯萎的。就像她是看着宋清许一点一点变枯萎的。
她妈妈漂亮灵动的眼变得空洞,情绪开始失控,开始不断怀疑自己,总是温柔明媚的人开始暴躁易怒,会突然开始痛哭开始用自己的头不停地撞着书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咚咚咚”。
让宋悦词想起很久之前时鸣给她讲的童话故事,虽然那个故事一度让她害怕到睡不着觉。钟楼上的魔女,每天零点的时候,会把已经化成白骨的头颅从楼上抛下来,头颅从楼梯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掉下来时,就会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她幼时不明白这个故事的意义,只觉得“咚咚咚”响起就代表死亡。
她一度害怕如果这样下去,宋清许会选择死亡。
那段时间,外公去世才半年,外婆始终沉浸在痛苦里。所以,宋清许一个字也没说,也同样不许宋悦词去说。
宋悦词最初不能理解一贯和蔼的父亲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确不动手,甚至很少争吵,但频繁地挑起话头,又歇斯底里地表达自己的痛苦,他总是在说:“你们从来没有接受过我!你们毁了我的人生!”
他还是会说“我爱你”,到后面会跟一句“我爱你,但我得到了什么?!”
那时的时鸣对她依旧端着亲切的笑容,他拍拍宋悦词的头,告诉她,“这跟悦词没有关系,是因为外公和妈妈从来没有把爸爸当成过家人,即使爸爸让你特地随了他们的姓。”
宋悦词当时即使茫然却也戳破了他,“可是,是妈妈来到了你的城市……她都很少能见到外公外婆……”
时鸣打断了她, “那不是为了我,那是你外公特地为了防着我,他不让我去你知道吗?家人应该互相帮助,而不是像外公和妈妈一样。悦词,你以后不要成为像他们这样的人。”
外公这么多年最看不得的就是有人借着自己的名头往上爬,不涉他人利益,也不贪他人之财。可她的父亲,从没有足够干净的心,他的欲望,她外公从来看得清楚。
外公去世的那段时间,来吊唁的人太多,可每一个都不怎么同她的父亲打招呼,他们甚至刻意无视了他。
也许是这种无视,让时鸣认清了自己这十几年都是白费力气。他老丈人的所有声望、人脉、他什么也得不到。这些人,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那一年离宋悦词生日还有一周的时候宋清许住进了医院。外公好友的儿子正巧是主治医师,那位叔叔告诉她,“你妈妈可能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了,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就来找叔叔好吗?”
宋悦词那时候很忙,她要上课,要跳舞,还要去医院。
宋清许在住院的那段时间,依旧不放心宋悦词。尽管她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了,无法顺利握画笔,经常发呆,莫名痛哭,又或是歇斯底里扔和砸东西,最后只能注入安定使她平静。
在某次时鸣去过医院后,宋清许选择了自杀。她甚至不在意她拿画笔的手,用藏起来的一块玻璃将手腕划得鲜血淋漓。
但之后在看到出现在病房门口的宋悦词时,第一反应还是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来,宋清许努力冲她笑,即使笑得无比难看。宋悦词假装不知道,假装看不到,她平静地来平静地走,对医生和护士表示感谢。
宋悦词那天没有去上舞蹈小课,她直接回了家。等时鸣回来按亮灯时,看到了坐在楼梯口没有动的宋悦词。他还在女儿面前维护自己的慈父形象,“悦词?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饿不饿呀?”
在他靠近时,宋悦词弹开了手里那把水果刀。时鸣在感觉到刀刃划过自己皮肤时吓得后退,他不可置信看向宋悦词,“你在做什么?!”
宋悦词无比冷漠地盯着他,“我在让你感受妈妈的痛苦和恐惧。”
“你的爱从一开始就不真诚,想要用爱换到什么的时候,就是什么都得不到。你为什么不说,你毁了妈妈的人生?”
“你从来不舍得伤害你自己的。”
时鸣也从来没想过他从来引以为傲的美丽女儿,轻盈灵动得像是生在最高枝头上花瓣的女儿,会有这么疯和不顾一切的时候。
“我真的,会杀了你的。”宋悦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要前途了,你也别想要了。”
最后妥协的是时鸣,他以为自己也已经很好地控制了宋悦词。他以为自己那些手段,足够让宋悦词下意识站到他这边。这样,宋清许就是完全被孤立的一个人了。
但宋悦词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她甚至完全看透了自己的想法。宋悦词体内流着他的血,他清楚这不是小孩子不成熟的把戏,宋悦词是真的做得出来。
“悦词,那你想怎么样?”
宋悦词把刀收回,不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跟我妈妈离婚,不要再去打扰她,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没有靠任何人,也没有借助任何外界的帮助或安慰。单纯靠自己,甚至没花多少时间就接受了现实,然后开始逼迫着自己想办法解决。
房子是她去找的,避开了繁华地段,用外公留给她的钱。搬家公司的车是她叫的,所有行李都是她收拾的。她砸烂了宋清许和时鸣的婚纱照,把宋清许所有的画都收得好好的。
宋清许出院那天,停在她面前的是一辆货车,宋悦词在她身后替她拖着从医院带出来的行李,她特别大声地喊道:“妈妈!上车!我带你去新家!”
车里开了空调,但宋悦词在征得司机的同意后短暂地把车窗开到了最大,盛夏灼热的自由的风吹到脸上。
她在她妈妈脸上看到了笑意。
神一般的宋悦词,不是假的。她带着她的妈妈逃离了那一切。
只是她怎么可能没有受影响。宋清许听的每一句话她同样听到了,时鸣妄图伤害自己时的每一次威胁,她也都见过了。
她同样失眠,同样焦虑,她逼着自己吃饭,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
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只是某些时刻回忆总是突然像玻璃一样刮过。为了不让妈妈外婆还有美惠姨担心,她从来不说,在时鸣出现时永远表现得强硬和冷漠。
而那时对于她来说是个陌生人的凌越,好像是第一个见证她恐惧的人。他出现的那个瞬间,就看到了她无法隐藏的恐惧。
宋悦词从睡梦里挣扎着醒过来,她动了动,感受到身后的热源时转过身把脸贴在了凌越的胸口。
她努力放轻动作,深呼吸了一下。只是下一秒,凌越就拍了拍她的背。宋悦词不知道他醒了还是没醒,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凌越。”
凌越在她挣扎着醒过来时就已经醒了,他低头,唇在宋悦词额头上贴了一下,“嗯,我在。”
“你做噩梦了吗?”
宋悦词没有点头,那不算噩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她只是,在梦里见到了过去。
一般情况,问完是不是做噩梦了好像都会跟一句“不要怕,都是假的,梦都是反的。”可是凌越没有说这一句,他问的是,“宋悦词,你现在是不是不开心?”
他问的很肯定,他肯定宋悦词不是因为做了噩梦才不开心。凌越起身就要去开灯,而宋悦词压住了他,她已经看不出任何受伤痕迹的掌心贴在他的锁骨上。
黑暗中,明明什么也看不清的。宋悦词的头发滑到他胸口,她问:“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开心?”
凌越抬手确定了一下她眉眼的位置,他轻轻抚了抚宋悦词不自知轻皱的眉,他说得好自然,“为什么不知道?这不是爱一个人的基本吗?”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而神一般的凌越,也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
他说了和她相似的话。
别去碍她的眼,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第46章 滴水不漏
宋悦词从不是能够轻易开口说出自己情绪的人。她的五官单拎出来看, 眼睛不是带有攻击性的那一类,笑起来是弧度漂亮,卧蚕明显, 足够楚楚动人。
但她偏偏就是无法让人从她身上感觉到可怜,她只会让人觉得是她在可怜别人。
专业运动员都有自己的心理医生,赛前压力过大的人经常需要及时疏导。凌越虽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状况,但是他见过心理崩溃后再站上赛场的选手。
最重要的求胜欲居然会消失不见。好像一切都变得无所谓,无比平和的接受自己的失败和放弃。
而宋悦词很矛盾,她总是平和,甚至冷淡的态度, 却有始终坚持着什么, 她接受失败,却不会放弃。
所以凌越没想过让她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不开心, 宋悦词还压在他身上, 他就摸摸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 问她困不困,要不要喝水。
直到宋悦词突然说她想去露台上站一会。
凌晨四点,宋悦词说想去露台站一会。凌越立刻起身按亮了床头灯, 他没让宋悦词动, 自己下床后走到她那一侧,给她穿上拖鞋后直接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他身上带着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还有专属于凌越的气味。
天还是暗的,只有远处不知疲倦的建筑物们依旧亮着。
宋悦词:“凌越, 我有点害怕。”
凌越低头看向她的眼睛, 像是昙花上的露水。遇到过那么多会让人害怕的情况,宋悦词都很镇定自若。现在平淡的一个凌晨, 她却说她害怕。
恐惧藏得太久了,她害怕的不是某件事,而是曾经感觉到恐惧的每一个时刻。但她突然有了一个出口,能让她坦然地说出这句话。
只是说出口后,又涌起没来由的更多恐惧,感觉自己踩在一块摇摇欲坠的脆弱木板上,一不注意就会往下坠。
“是因为跟我在一起吗?”
很多话宋悦词不说,凌越也可以明白。有那样的一个父亲,实在很难完全去相信爱,宋悦词已经足够勇敢了。
“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凌越说道:“但是宋悦词,我不可能会让你输的。”
很久很久以后,她想起凌越这句话。在他们确认关系的第二天,在凌晨四点的酒店露台上,全世界好像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
凌越拿手机拍了他们两个的第一张合照,同样简单的白t,素面朝天两张脸,没整理的发,没精心选的背景和角度,足够潦草的一拍。
但这张照片,当了她很久很久的屏保。
凌越确实从来没有让她输过,无论是多细微的小事,他都没有。
*
凌越出国训练备赛,宋悦词忙演出排练。
宋涛和席止有时候叫宋悦词出去玩,宋悦词也会去,最常做的事是去替宋二少把输出去的钱翻倍赢回来。
只要她在的场子,即使平时不是正经人也都会变正经,大家身边没有女伴,连烟都很少抽一口,洗牌期间谈起的也都是正经话题,仿佛只有坐在她身后看牌的宋二少一个草包。
今天她从洗手间回来时,因为有端着茶水的女郎不小心被绊到,她伸手扶了一把,对方冲她道谢。她推门的手慢了一拍,就听到里面的声音。
麻将洗牌的声音停了那么几秒,宋涛一边打牌一边开着免提,“放心啦,我带仙女玩你还不放心啊。”
凌越的声音传来,跟平时不太一样,他一贯带着他自己的语气,那种因为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所以恣意的调。但他现在的是认真拜托的语气,“嗯,麻烦你们了。”
几个人跟凌越的交情太深,秦琛受不了他这个态度,“知道了好吧,放心吧成吗,知道你特担心你老婆,你不在也没人敢欺负她,安心备赛吧你。”
宋涛:“我作证!秦琛今天输到脸上无光!”
秦琛:“你快去死!”
宋悦词看向她的手机屏幕,她和凌越的聊天记录就停在五分钟前,凌越问她在做什么,她回在跟人打牌。
凌越问她会不会觉得无聊,她回:不会,今天是我想打牌,宋涛特地带我来的,要首演了,我多少有一点紧张
凌越在输入时她又发了一条:但我今天运气真的好好!
所以凌越回了她一个“好厉害”的表情包,他发语音来时声音带着笑,“宋悦词,开心吗?”
她回他:开心!
但其实她今天到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牌桌上换了人,不是总是让宋涛输得叫苦不迭的那几个,但都是她见过的。
宋涛平时叫不来的人,偏偏今天都有空,明明牌势不算好,加之坐她上门的秦琛,一看就是个老手中的老手,她却总是赢。
宋悦词从不觉得自己运气好。她打牌一向靠技术,靠算牌,在别人眼里她随手一摸的杠上开花,其实百分之八十是她根据牌桌上已经被打出来的牌在心里算得差不多的。
她外公很久以前就说过她看着像利剑,其实是钝刀。
但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偏心可以做到让她觉得自己运气好,会让她觉得财神爷轻松地站在了她这一边。
宋悦词直到凌越挂了电话才推门进去,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知情,坐在她位置上的宋涛第一时间让位,“仙女,还是你来,你今天这运气,随便杀杀杀!”
所有人的滴水不漏,是因为凌越说了拜托。
只是这天结束得仓促,宋悦词不知道的事露出一个角后再没有收住。散局后过来找秦琛的女孩,跟宋涛身边的不一样,非常会察言观色,特别会讨人喜欢。
宋悦词认真看了一下,发现并不是在私人医院碰到的那个女孩。
对方一见她就夸,把她从头夸到脚,说真是漂亮得她都动心,说到最后可能没收住,冒出一句:“我就说凌先生出车祸都要去……”
对方猛地捂住了嘴。
宋悦词茫茫然一眨眼,“什么?”她脸上鲜少出现这种表情。
秦琛看起来是真的烦躁,“你嘴这么快是要去竞选总统?”他把这个开了口的局面丢给了宋涛,宋涛对上宋悦词的眼,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开始坚持装不知情,反复跳过这个话题。但是宋悦词坚持到了他没办法糊弄过去的地步。
宋二少当场抓了抓头发,“草,秦琛傻逼,之前那个小花哪里不好吗?非换这么一个爱多嘴的?!”
“仙女,我跟你说,但是……但是你不能告诉凌越,可以吗?”
见宋悦词点了头,宋涛才开始慢慢说:“就是你行侠仗义结果受伤那天,就是凌越他带你去私人医院那天……”
就是她救了方诺的那一天。她的手机变成无人接听之后,凌越就慌了神,在不断靠近她描述的位置前的最后一个路口被撞了车。
司机酒后驾车,直接从侧面撞上了他的车,凌越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周围就有巡逻警察,第一时间出了警。凌越是公众人物,在场甚至有人认出了他。他自己打开车门出来,不忘从车后座拿了自己的球拍。
在警察让他待在原地等待120的时候,始终坚持自己没事。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事给家里打过电话。也只有那天,凌老爷子第一时间叫了人去现场。
宋悦词那天情绪太差了,凌越出现以后她整个人的情绪得到短暂放松,她几乎是瘫在凌越身上的,她根本没有精力去注意别的什么,
所以即使她坐进车里,她也没发现为什么凌越换了一款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车,为什么警车来得那么快,为什么凌越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坐在后座陪着她。
为什么他始终单手抱她。
因为他也受伤了。她因为麻药昏睡的那段时间里,他也在接受治疗。
而她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就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而她养伤的那段时间里,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什么都没让她知道。
宋涛不知道很多细节,因为凌越一开始连他都瞒,到后来是凌越让他帮忙开车去一趟私人医院的时候才知道。
宋涛当时问他,“去给仙女拿药?”
凌越坐在副驾驶波澜不惊地回答,“我去换药。”他说完后又第一时间强调,“不要告诉宋悦词。”
车玻璃被撞碎,因为撞击他的左边大臂位置直接碰了上去,虽然没有玻璃扎入,但他的伤口,并没有比宋悦词好多少。
宋涛七七八八说完用力叹了口气,“我们这群人吧,对感情都是怎么好玩怎么来的。你撩我一下,我撩你一下,说好听点叫暧昧,再说好听点叫你来我往棋逢对手。但其实就是,有点意思有点喜欢,但绝不到真心实意的程度。”
“凌越不一样的,真的,他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宋涛特别认真地说道:“仙女,你别害怕。这个世界善变的人太多了,但是绝对不包括凌越。”
宋悦词迟迟没有缓过劲,直到宋涛拉开车门让她上车说送她回家。
她见过太多次了。
因为时鸣总是这样,他会细数自己所有的牺牲与付出。无论是小是大,他会一次又一次的强调,直到让人开始真的深信是自己亏欠了他。
甚至宋悦词也觉得,所有的爱都是带着标价的,别人为你付出了什么,必然是要获取回报的。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存在单纯的爱和付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调成静音的爱,所有展现出来的爱都巴不得喊到冲破耳膜的程度,让人记住,让人愧疚,以此作为交换条件。
宋悦词坐在后座安静地掉眼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到家后她给凌越打电话,凌越接得很快,“结束了?怎么样啊女朋友有没有赢?”
宋悦词没有说话,她抬手擦掉了快要掉出眼眶的那滴泪。
凌越听她不说话,“输了吗?”他语气一秒严肃起来,“不气不气,我一会去收拾他们。”
宋悦词忍住喉咙里的哽咽,“没有。”她语气努力轻松,“我独赢。”
凌越:“那怎么刚刚不说话?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宋悦词下意识摇头,她说:“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想你了。”
“凌越,我真的好想你啊。”
第47章 酒不醉人
凌越回来得猝不及防, 本来说赛前都不回来了,等美网公开赛结束再回来。
但第二天,宋悦词还没睡醒, 就迷迷糊糊听见楼下美惠姨的声音,“凌越啊,小词还没起来,我正打算去叫她,她早饭午饭都没吃,你们年轻人胃就是这样坏掉的啊,你吃了吗?要不要坐下来吃点?”
凌越摇头, 他走得匆忙, 在飞机上一口没吃。于是美惠姨让他赶紧坐下,自己进了厨房去端已经炖了好久的汤。
宋悦词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了凌越。白t牛仔裤, 正坐在餐桌边跟厨房里的美惠姨说话, 听到动静看向她的时候立刻就笑了,他无声地说道:“你好啊, 女朋友。”
宋悦词都不记得自己几点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跟凌越的电话是几点挂的,感觉好像不久前还在纽约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她懵懵地去洗漱, 白色睡裙都还没换, 整个人都透着完全不防备的柔软。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下午两点半,才吃第一顿饭。刚要说什么,菜和汤就都被摆了上来, 美惠姨想到了什么似的, “凌越你不是说要准备比赛,整个八月到九月初都不回来了吗?”
宋悦词喝汤的动作一顿, 凌越却无比淡定,“秦琛他爷爷八十大寿,家里关系好,肯定要回来一趟的。”
美惠姨点头,“那是的,老人过寿嘛,越热闹越好,人越多越开心的。”
凌越他回来的重点肯定不是因为这场寿宴,他第一次从宋悦词那里收到足够直白的想念,虽然高兴,但他总感觉是有原因的。她的情绪听起来不对,他还是想要亲自确认一下才放心。
但既然已经回来了,秦琛爷爷那肯定是需要去一趟的。
下午五点,秦琛开车来了云安墅接人。
凌越提着个礼盒上车,秦琛问是什么,凌越就打开给他看了一眼。
是个市面上已经绝版了的航母摆件,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淘来的。这类东西,价格不在首位,因为能收集到这类东西的人,本身可能也不差钱。要人割爱的难度从不是钱能搞定的,人都要看你的诚意和真心。
秦琛:“得,这东西一送,我这亲孙子都要被你比下去。”
凌越:“待不了整场,我这争分夺秒的,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秦琛:“来就已经够给他面子了,我要是你,我都不会让他知道我回来了。”
凌越:“我到时候走,你打个掩护。”
秦琛:“打不了,要走一块走,我见怕了他那么多战友家的孙女外孙女,今天这场面,我能不先走为上么?”
凌越点头,不忘最后补一句,“记得带宋涛,他才是在夹缝中生存的那个。”
两人认真待了上半场,祝寿词一个比一个说得好,礼又送得好,哄得秦老爷子心花怒放。等到下半场满厅的人开始活跃,这个问好,那个叙旧,秦琛他爷爷再一转头,座位齐刷刷空着。
秦老爷子脸上的笑都僵一分,背地骂一句,“好小子,真是俩好小子。”
秦琛一脚油门开去了宋涛酒吧,谁都能感受到秦大少爷心情不佳,每次被家里按头见这个见那个的时候,就是他最烦躁脾气最差的时候。
凌越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是坐了下来打算陪两杯再走。
他是真的酒不醉人人自醉,酒没喝多少,就靠座位上撑着头笑,连平时一丝不苟不近男色的女经理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领带凌乱,领口不端,满心满眼盯着手机屏幕看,浅棕色看着的眸比酒杯里晃动融化的冰更流光溢彩。
宋涛要叫人送他的时候,被秦琛拦下了。秦琛眉一挑,“宋涛你是真的不会来事,这种时候肯定要打电话给他老婆啊,说宋悦词,凌越喝多了,你能不能来接他一下?好歹是我们几个里最先定下来的,你就不能给他添把火加把柴啊?”
宋涛听完抬手鼓掌,“高啊!实在是高!”
宋悦词不常开车,所以她开车出去的时候美惠姨还奇怪,宋悦词说是去接朋友,让她早点睡。
宋涛他们看到了宋悦词,白色一字肩上衣搭再简单不过的浅色牛仔裤。时间还不算晚,这个点正适合纸醉金迷。她落进金钱欲望浮华喧嚣里,像不入世的一首诗,清丽脱俗,跌宕有致。
就像凌越说的:“比起脆性大的宝石,她可能更像是一块石头,扛得住风吹雨打,只是她太夺目了,总让人不相信她其实是块石头。”
宋涛帮她把凌越送上了副驾,“仙女,抱歉了,一开心……”他回头看秦琛那张恨不得灭了全世界的脸,“当然也有人不开心的,所以喝多了。”
宋悦词从后座拿了包,从里面掏出一板解酒片递过去,“那我先带他走了。”
宋涛拿着那板解酒片看着远去的车,“这不经意间的点点滴滴,真的让人拒绝不能啊。”
秦琛冷笑,“你当凌越真就随便谁都能爱上啊,我本来还以为他这辈子就抱着球拍睡了呢。”
*
到家门口时宋悦词无比紧张,她没有把车停到自家车库,而是停在了公共的停车位。好在凌越看起来也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他只是总是盯着她看,眼里的爱成为了实质一般可以被触摸的存在。
宋悦词本来扶着他走,结果凌越动作相当敏捷且轻手轻脚。宋悦词跟在他身后,实在很想问一句“你真的醉了吗?”
等终于进了凌越家,宋悦词终于松了一口气。凌越很自觉地去简单洗漱后就直接倒在了床上,依旧不忘侧过头看宋悦词。
他的眼太亮。宋悦词倒了水过去让他喝,凌越乖乖起来喝水,眼神依旧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一秒。
宋悦词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凌越摇头,他自己扯开了领带,“我在等你说,我忘性大,你说什么都可以,不用有压力。”他又倒了回去,“是什么让我临时选择飞12个小时回来呢,是因为我感觉到了宋悦词的不开心。”
宋悦词以为他只是猜到了宋涛告诉自己他出车祸的事,可他好像总是比她猜的更深一层。凌越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有些刺眼的灯,“让我猜一下,是不是有人觉得她不值得,觉得没必要为她做那些。”
“宋悦词,在你目前为止的人生里,一定不是只有那些烂人和手段,肯定有很多人真心的欣赏你,但是爱就是很奇怪,越看重越难轻易说出口,所以,不要被那些不好的人影响到,你最值得被爱。”
凌越抬手蹭了蹭宋悦词的脸,“你特别好,你知道吗?”
“你比你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和厉害。爱不应该困住任何人,爱也不会困住任何人。我希望你永远留有后路,那样你就永远可以救自己于水火。”
宋悦词听完后,不动声色深呼吸了一下,“关于我……爸爸的事,你还愿意再听一听吗?”
凌越闻言皱眉,“为什么要用‘我愿意吗’这样的话?”
宋悦词:“因为……这是我的不开心,是我要背负的东西,我不想我的情绪影响你。”
凌越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用了力,眼睛里唯一的焦点就是她,“宋悦词,每个人都有情绪,或许不好的情绪真的会影响人。但对我来说,你的不开心告诉我的话,我只会想她愿意告诉我真是太好了,她愿意让我分担她的情绪真是太好了,你不愿意说的我都不会逼你说,但是如果你愿意说,就不用考虑这些。我不是只能接受独立正面、情绪稳定的你。”
可能用上帝视角,并不能真的感受到时鸣带来的精神折磨。但最简单的代入是人都会后悔,每个人应该都会有过会想如果我当初不怎么怎么样就好了这样的想法。
而时鸣把自己的后悔,强加到了宋清许和宋悦词的身上。
以至于宋清许有段时间会对宋悦词说:“可能爸爸不跟妈妈在一起,真的会比现在意气风发得多,他可能真的可以拥有特别好的人生。”
宋悦词当时盛饭的手停了一下,“可是妈妈,那是他的选择。不是你追求的他,不是你先说的爱,是基于他的真心,你才顺应的下文。”
不管时鸣多后悔多难受,那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每个人都要背负自己的结果,无论是好是坏。
那时候的宋悦词就像是在密不透风的铁罐包装里唯一还在努力呼吸的存在。越是被爱的虚伪和残忍不断包裹和挤压,她越是清醒得可怕。
即使好像,她曾经认为无比恩爱的父母,就像一个笑话。
“他说我是个冷血动物,说我忘记了从小是谁陪我去跳舞,是谁一直在台下鼓励我。他说我可怕极了,居然想要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其实不需要时鸣提醒她曾经那些好。
她记得比谁都牢。
时鸣曾经对她的好也都是真的。他从不让男性长辈靠近自己,不许任何人开自己的玩笑。给她笨拙地扎小辫,她没自信的时候说爸爸永远是悦词的粉丝。她上台的第一束花,她摔倒后的第一个怀抱。尽管现在已经陌生,可那些都真实存在过。
凌越一下一下顺她的背,他并不需要宋悦词问出什么,就已经开口回答:“先背叛的人,被怎样对待都是应该的,从来没有用曾经的好就能抵消恶的道理。”
“宋悦词,你做得特别好。”
所以一直困住她的是什么。是想要保护好宋清许和自己,想要让时鸣彻底消失,又在某个瞬间想到时鸣曾经的好。是她一直让宋清许不要纠结,所有的错都是时鸣的,但她偶尔也会同样陷入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的迷茫。因此惧怕,因此犹豫,时鸣真的远离宋清许后,即使靠近她自己,那把刀也没再拿出第二次。
她一直都背负着太重的压力和罪恶感。
宋悦词趴在他的胸口,凌越说话的时候她可以感受到每一次细微的颤动。她没有哭,反而笑。像因为彻底拥有了盟军,像确定了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凌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不停地震动。
他毫不在意地让宋悦词帮他看一眼。
是一个名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群,一点开里面全是熟人。
宋涛:凌越,你到家没啊?
秦琛:你问他不如问宋悦词
秦琛:他真的没有救,什么野心家,什么狮子王,宋悦词面前就是傻白甜
宋涛:凌家宠妻狂魔后继有人,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认了
秦琛:我现在也应该连续发一百条消息吵死他,他跟宋悦词在一起了那天晚上是不是就没消停过,老子还以为什么大事,结果手机拿起来一看全是告知全世界他不再是单身了
宋悦词看得直笑,她突然觉得凌越的朋友们真的都很有意思。凌越看她带笑的眉眼,跟着凑了过去,他把下巴轻轻磕在宋悦词的肩膀上,“在笑什么啊?”
宋悦词:“秦琛说你是傻白甜。”
下一秒,宋悦词手里的手机就被抽走,被凌越随手一抛不知道去了床上的哪个角落。而宋悦词也被轻而易举地被他一拉就仰躺到了床上。
凌越撑着一只手看她,“宋悦词,你也笑我啊?那不行。”
他的衬衫扣子根本没有在认真执行应尽的责任,宋悦词的手腕被压住,凌越的眼睫在她锁骨处擦过。
“宋悦词,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试试我,到底有没有醉?”
她被咬住舌的时候缩了一下。吻到她失神,吻到她颤抖,吻到眼睫都湿润,吻到她的世界重新被摆正。
第48章 绝对占有
一个似乎做什么都可以的夜晚, 但先停下的是凌越。他有一双太会表达情感的眼睛,此刻装满了迷恋和沉沦。
已经达到了阈值上限,再差一点就无法再克制。宋悦词所有的脆弱柔软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那股想为所欲为的燥压了又压。
宋悦词的眼神里却没有装任何制止或是拒绝,两个人的呼吸都起伏得混乱不堪。凌越叼着她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咬,知道不能弄痛她,却又想磨着她。到最后他只能逼着自己下了床,宋悦词从他的蚕丝被里探出头,“凌越?”
“我去洗澡。”
“你酒醒了吗?”宋悦词跟着起身, “你不会滑倒或者……”
凌越转过身时如临大敌, 他按了按太阳穴,并不遮掩自己某个地方, 反而大方道实情, “宋悦词,你真的别过来。”
他欲气不减, “你过来我们一起完蛋。”他说完又笑,“宋悦词,我太宝贝你了。”所以因为他醉酒开始的缱绻缠绵, 好像不太能配得上他的宝贝。
专业运动员, 拥有极好的自控力和意志力,绝对不会……他洗完冷水澡,低头看一眼,不觉得有平复多少。
等他再回到卧室, 宋悦词倒是已经睡安稳了。凌越轻手轻脚进被窝, 把人捞到怀里。他还带着未干的水汽,却终于是不再浑身发烫。
宋悦词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要去拿手机,先起来没多久的凌越凑过来亲了她一下,把手机递到她手里,看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提醒道:“是美惠姨。”
宋悦词清醒了一下,按下接听键。美惠姨在那头问:“小词,你昨天没回来呀?”
宋悦词:“嗯,太晚了。”她抬头去看正在从自己衣柜里给她找衣服的凌越,“就睡在朋友家了。”
美惠姨:“你以后晚的话还是给我发条消息,不用怕吵醒我的,不然我总是要担心的,那你还回来吃午饭吗?”
不等宋悦词回答,美惠姨又说道:“说起来也怪哦,我今天想着给你买点喜欢的早点回来,顺便拿一点给凌越的,结果我今天都没有碰到凌越哦,他不是那个点雷打不动起来晨跑的嘛。”
拿着衣服回来的凌越听得一清二楚,他的神情莫名让人觉得很可爱,一贯压人的气势锐减,只剩下了一种名为“不是吧就这一次还被发现了?”的不解情绪。
等宋悦词挂了电话,凌越指了指那件全新带吊牌的t恤,“全新的,没穿过,你觉得美惠姨会发现吗?”
宋悦词坐在他的床中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这反应不对呀,你不是应该说‘宋悦词,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那么拿不出手吗?为什么要隐瞒我们的关系?’”
而凌越把她轻拉到床边,把仔细去掉吊牌后的衣服往她脑袋上套,“伸手。”
宋悦词伸了左手伸右手,凌越把她的头发从领口里拿出来,“不着急,我总会有名分的吧?”
他太清楚时鸣对宋悦词一家的影响,就连美惠姨,虽然不愿意在他面前提到宋悦词家的私事,也狠狠用“那个男的”做过指代且不止一次,美惠姨最常说的是:“老天开眼,让那个男的快点升天吧!”
趁美惠姨下午出门,宋悦词抓紧下楼回家。凌越在她临走前问她晚上去不去一个酒会,他既然回来一趟,索性把国内需要出面的事一并办完再走。
“你不用参与,你和席止一块去单纯吃自助餐就行。”
宋悦词问道:“有我不认识的人吗?”
凌越点头, “也有,但是我可以保证你不遇到。”
宋悦词:“那我去。”
去酒会前,凌越特地回了趟他爷爷那,倒不是因为晚上的酒会人情往来多重要,而是老爷子已经给他打了五六个电话了。
跟以往那些小事微信说或者直接不说,大事打个电话告知一声的作风完全不同。
他到时连来开门傅姨脸上都有藏不住的笑意,而他一进书房正赶上老爷子开着视频跟他外公讲他和宋悦词的事。
他从来没见过他爷爷这么兴奋过,德语从没说得那么流利过。高难度词语也发音清楚,实在说不明白就带着比划。
总而言之一句话:“lennart正式开始谈恋爱了!我们要有孙媳妇了!孙媳妇超级漂亮优秀!”
凌越轻轻敲了敲门,“还以为您有什么大事,电话打了这么多个,合着是为了我的恋爱操心?”
凌震霆:“这怎么不是大事!”
凌越一下猜到, “是秦琛跟您说什么了?”
“不是,你别紧张,你的感情问题爷爷从来不插手的嘛,就是太满意了你知道吧,满意到你奶奶托梦来我都在那可劲地夸啊……谁能想到你们真能在一起啊,给我高兴得一宿没睡着。”
“人家那是宋唯仁的孙女,人家从小肚子里多少墨水呀,人家那是大智慧,咱们家比起可差远了。”
凌越听得直笑,“您还记得,上回梁家那老爷子来,您什么个态度么,您说大清亡了那么久了,他还端着个那臭架子,肚子里有点墨水了不起,祖上出过状元了不起?!”
凌震霆:“啊对啊,他有什么了不起?!”
凌越:“得,您怎么说都对。我这真不是故意瞒您,是想再稳定一些的时候再告诉您的。”
听他亲口承认后凌震霆更满意了,“好好好!我孙子让我倍有面!给我找那么好一孙媳妇!”说完又冲没挂的视频电话继续说。
“嗯,那我先走了,您孙媳妇还等着我带她吃自助餐去。”
凌震霆:“去去去,赶紧去。”
*
宋悦词和席止单纯去吃吃喝喝的,跟楼上觥筹交错的酒会完全处在两个世界。凌越特地给她们清了一层出来,那个时间段的自助餐就只为她们两个特供。
只是难免还是会碰到没眼力劲儿的。
“刚刚洗手间门口遇到的,一个是宋涛身边的席止是吧?还有一个……”
“宋悦词啊!你没认出来?”
“哦,听家里说了,跟了凌家的那个。”
“真人是真的更好看,不是吹出来的,真的蛮像不爱世人的神女。”
“不然怎么那么多人追,要不是跟了凌越,我都……”
两人交谈戛然而止,因为发现谈论到的主角之一就站在不远处,手里一只高脚杯,晃得漫不经心,抬眼过来时已经让人想原地消失。
但凌越显然也不会跟这些不了解宋悦词的外人多说什么,他只是不屑地警告了一句:“这种话,下次别传到我耳朵里了。”
秦琛抬眼,“还不滚呐。”等人一滚,他跟凌越碰了下杯,“一个宋悦词,真是把你拿捏住了。”
他比那些人多那么多可随心用的筹码,金钱地位名声远高于他们。他却拥有最真诚的一颗心,他只爱一个人。
59层楼的顶楼夜风太大,凌越就那样沉默了一会。“我以前看到过一段话,说人如果背负太多,总是沉浸在痛苦的情绪和压力里,会变得没有生机,会觉得世界很没意思,也就不会拥有什么目标和理想。”
“但宋悦词没有。虽然痛苦,但她没有丧失生机。”
宋悦词最痛苦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过想做的事。一次又一次逼着自己向前走,没有求救,没有认命,自己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她想走的路,她就一直走。她甚至带着点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味道。
凌越眼角眉梢都是骄傲,“我女朋友,厉害吧?”
秦琛呵了一声跟着笑骂,“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这张脸,是是是,厉害,厉害死了。”
人情往来走完个过场,凌越在自助餐厅门口遇到去找宋涛的席止。
席止压低了声,“刚刚我们偷听到了一点。”她冲凌越竖大拇指,“凌先生,帅呆了。”
凌越笑了一下给她指路,“宋涛在左手边过去那个包间。”随后他往独自坐着的宋悦词那走,她坐在最角落的靠窗位置,窗外夜景璀璨,她这里的灯却是最暗一盏。
“偷听到什么了?”凌越问道。
“听到你夸我了。”
“凌越。”宋悦词喊他。
于是他侧身过去,“怎么了?”
宋悦词:“今天不回去了,可以吗?”
凌越脑袋里崩了一根弦。而宋悦词嘴里还专注咬着一根帝王蟹腿,仿佛再自然不过的一个提议。
凌越认真看她,“是我认为的那个意思,还是单纯你想体验酒店服务的意思?”
宋悦词只是把蟹腿肉递到他嘴边,“你猜。”
“我猜?我家酒店跟我家不一样,所有东西一应俱全。”他故意说得隐晦又直白。
宋悦词:“那很好啊。”
凌越认真陪她吃了一会,只是眸色汹涌得盖不住。
*
酒店房间门一关上,凌越就承接住了宋悦词毫无章法的吻。她抬手揽他脖颈,凌越就配合着低下头。
凌越把她压在门板上,弯腰前倾跟宋悦词四目相对,他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最后问一次,宋悦词,是允许我的意思吗?”
宋悦词点了头。凌越没有松开她,他单手解开了衬衫扣子,蹭上她的鼻尖,“那现在后悔也没用咯。” 偏偏抱起她往床上放的动作又温柔,“开玩笑的,你喊停,我就停。”
床铺太软,陷进去后不愿动弹。宋悦词感受着他的靠近,凌越叼住她胸口那个打成蝴蝶结的两根带子一拉,随后手分两路。
凌越是真的各个方面的天赋异禀,即使没有经验,也是个掌控自己和别人身体的天才。
宋悦词颤栗时,他居高临下盯着看。他是真的太凶了,绝对占有,绝不松口。
而宋悦词用最后一点力气去咬他的肩膀,凌越还闷笑,“用点力,留个记号千万别忘了。”
中央空调兢兢业业,房间里却依旧下了一场黏腻闷热的雨。
到最后宋悦词偏头躲开凌越的吻,却被他抬着下巴转回了脸,才清醒一分的神智又恍惚,甚至迷迷糊糊地想原来做某些事的时候,真的会看不到天花板,现在在她的目光里晃动的,只有凌越。
等终于收场时落在地上的手机显示已经凌晨三点。凌越从浴室里把宋悦词抱出来,妥帖放进被子里,吻她额头时宋悦词累得抬不起手,于是只能很轻地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她说:“比赛加油。”
*
宋悦词第二天到家后,美惠姨正在大扫除,见她回来就转身去厨房给她盛绿豆汤。
“美惠姨。”宋悦词喊住了她,她笑了一下,是很轻松的神情,“我和凌越在一起了。”
美惠姨看起来并没有太意外,凌越是个多好的孩子她也清楚。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凌越?”
“因为他,跟我一样。”宋悦词说道。
“他的爱不需要我猜,我可以感觉得到。就算有不确定的地方在,也坦荡大方,没有秘密,互相理解。我不需要隐瞒,也不需要假装,我所有真诚的付出都有回应。所有都是自然而然的发生,所有背负都有自己的出口,说完后,也不会得到怜悯,而是说,宋悦词,做得好。”
“我的试探,我的情绪,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东西,它们没有被贴上任何特殊的标签,没有被强调‘是因为你’‘我为了你’。”
凌越的美网公开赛一路顺利,甚至是超常发挥。球场上齐刷刷高喊的“lennart”让解说都跟着笑,“凌越啊,真的值得拥有这么多球迷的欢呼。”
虽然无缘美网总决赛,但也已经刷新了中国男子网球单打在美网的最好成绩,且已经超越了他自己的个人最好名次。他还很年轻,未来有大把的机会,没有人怀疑他可以站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照例接受采访的时候,央视总台的体育记者问他赛后感言,凌越驾轻就熟地感谢了一堆,最后说了一句:“特别感谢我的女朋友。”
现场轻轻爆了一下,演播厅主持人都露出“吃瓜”的表情。
连秀恩爱都坦诚大方,等到其他国家的电视台来采访时也一样回答,英文发言漫不经心却很能蛊人。
明明他的私人生活消息一点也不会被泄露出去,所有消息都会在他想控制的范围内,但一通感谢后却不忘强调一下,“我女朋友是有些敏感的类型,像落在手上的轻盈蝴蝶,所以希望各位不过多关注,也不要打扰。”
电视屏幕上放着凌越的脸,美惠姨转头去看去看宋悦词,房间内开着空调,而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宋悦词单手托着脸,微微歪着头,似白牡丹初绽,笑得倾国倾城。
她好像,已经过了最难的那一关了。曾经总想着要怎么才能让她去相信关于“幸福”这件事的存在,但一回头发现,她好像已经站在幸福里了。
第49章 一起回家
凌越的公开过于直接, 或者说,很不像是聪明人的做法。
谁都知道他有资本。如果他愿意走豪门联姻的路子,就像宋涛说的, 直接走向国际好了。无论是顶级秀场还是世界赛场,他的表现都足够吸引人。
即使许久没出现在秀场上,但各大品牌的代言人依旧有他。他没有转化国籍时国内很多人都不认识他,却也都会在经过巨幅宣传海报时感慨一句这模特真是帅得惨绝人寰。
某个国际大导的女儿,在好几年前就是他的狂热粉。凌越此次比赛结束后,该导演还第一时间发了推特表示祝贺。
结果他在这,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有了女朋友。他在现场的外公还举着写有他名字的横幅来回挥, “good job!lennart!”
总是被冠以“野生动物”这样形容词的凌越, 除了赛场上的强势凌厉,好像的确在某些方面没有完成进化。他不追求人类之间的共谋共生, 也不在乎所谓人性利益。
他保留着最纯粹的本能, 他的爱不会遮掩,不会作为换取条件。即使见过足够多的奢靡和欲望, 他也有足够干净的眼。
他从小接触到的一切,优越的家世配以良好的教育,得天独厚、天之骄子, 他得到了很多很多真挚的爱, 予他勇气,望他自由,从未束缚加以期待的枷锁,所以他, 才成为了凌越, 所以他,很会爱人。
他对爱尤其苛刻, 因为那些不染任何利益的真心在他所接触的圈子里尤其珍贵。他看过太多,爱是筹码、爱是交易的戏码,但他不必,他的爱纯粹热烈,没有标价,不带条件。
他这一颗重雷下去,最积极的除了拼命挖掘内幕消息却一无所获的媒体,还有就是圈子里认识他的同辈们。
大家都还年轻,像凌越这种拥有那么多偏爱的人,会得到更多自由的选择权,他偏要公开到全世界都知道,表明他身边有人,其他人没有任何机会。
头一次见自己拥有一片热带雨林,却要把自己绑死在一棵树上的人。
在家里长辈面前提起时一般有两种下场。
一种被训斥自己感情债无数不正经,没能力就算了还要惹麻烦。另一种是被骂蠢,说还真相信重点是凌越有女朋友啊,凌家这是让有些心思不正的搞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人家有正经交往的对象,别脑袋削尖了想攀上去。
但无论哪种都会被交代一句,“别没事找事去打探凌家的事,让你去跟凌越攀关系攀不上,盯人女朋友倒是在行。”
凌越回国后哪里也不去,他进入休整期,每天最重要的是就是等排练回来的女朋友。
约他出门难如登天。更何况今天宋涛打电话来时还特地强调了一句,“委屈你哈,别带仙女,咱们纯纯兄弟局。”
凌越:“那不来了。”
宋涛:“哎,不是吧,你从比赛结束回国到现在我们有见到过你吗啊?!老莫都来,你不来?!”
莫无逾被自己亲妈丢出国去子公司收账解决烂摊子快一年,好不容易才回了国。
凌越终于松了口,“时间,地点。”
四个人真是凑了快两年才凑齐,不是你不在,就是我不在。
宋涛看牌时随口提起,“你们高中聚会去不去啊?”
其他三人皆是一愣,“高中同学?你还有联系啊?”
莫无逾:“我闲得无聊可以去玩玩,不过那群人最想见的还是凌越和秦少吧?”
他们从小就跟无数人拉开了阶级差距,无数人努力一辈子的终点是他们看都不看一眼的无聊基本。起跑线、能力培养、人脉传承、财富累积等等一切,从来不是靠拼命努力就可以拥有的。
凌越大概是最不喜欢用阶级去压迫别人的一个,秦琛高中的时候偶尔也会觉得他没意思。
凌越这人就喜欢用真感情,跟人相处要么只是礼貌应一下,但真要当朋友他就用够真心。只要你不先背叛,他就有耐心一直跟你当朋友。
所以秦琛常说,他们这群魔鬼蛇神能玩到一块,要感谢凌越这根扎实的纽带。这家伙是真的从不跟人玩虚的那一套,他实在懒得玩,试探或是收拾他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秦琛:“凌越有主了好吧?”
凌越这次公开,亲近的基本都明白他的意思。秦琛推牌出去的时候还不忘调侃一句:“我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喝到你的喜酒啊?”
谁都知道他,他认定的,就是不会换。
宋涛:“高中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了啊,凌越人气多高啊,女孩子们肯定感觉得到啊,跟秦琛这种恶人成鲜明对比啊。”
莫无逾:“得了吧,凌越哪里不坏啊,他不就说话客气点,收拾人的手段哪里比秦琛温柔啊。”
秦琛:“那还是他温柔一点的,他多少还会了解事情本质,我嘛,不爽就是直接收拾了,眼不见心不烦,还想跟我讲对错啊?”他推出筹码,“□□。”
“啊,我想起来了,他之前是不是还在学校帮过个女生?”
宋涛:“有吗?”
凌越跟着问道:“对啊,有吗?我怎么没印象。”
秦琛:“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太多了,我们宋涛不也是你助来的么。”
莫无逾:“合着就我跟秦琛两个人记得?凌越你不是因为什么青少年赛临时去美国待了一周,再回学校的时候遇到个被人浇奶茶的女生?”
他这么一说,凌越倒是真的想起来了。他那时因为时差问题,睡得很不舒服,进校门后经过学校花园,就看见了那么一幕。
凌越当时侧头看了一眼,他皱着眉只说了一句:“这个学校,也会允许发生这种事的?”
换成秦琛可能就会说一句“太正常了”。就算大家都是有钱人,那也是分非常有钱和一般有钱的,有些人肩负着家庭希望,有些人主要是来结交人脉,大家目的不同,想法和做法当然也不同。哪里都会有小团体,除非跟他们一样,身处最高的那一层。
到哪里都会有“被孤立”“被欺负”的事情发生,人类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在他们这里更是统一的认知。
但因为他这一句,校长一下午什么事也没做,就忙着处理学生之间的问题。凌家老爷子也为此特地打了电话过来,说他看中学校的教育资质和能力培养,但最重要的是教会学生怎么做人。
宋涛:“那女生好像姓陈?”
其他三人沉默。凌越是真不知道,秦琛:“宋涛我发现你某些方面真挺牛逼,一开始事都不记得,现在还能记起人名的?”
宋涛其实也记不太清,只是那段时间放学后他们教室门口总会徘徊一个女生,他们都别校牌,不写班级,一行中文名,一行英文名,他那时也只能看得清一个“Chen”。
先打断牌局的是秦琛,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之后先说了一句:“有事就说,别磨蹭,我欠你的行吧。”
第二句时他站起来离了桌,“你他妈真觉得我孙悟空是吧,你要什么都能给你变出来?!”
凌越看了眼手机,除了推送消息,安静得不得了。他划了一下屏幕,宋悦词和自己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个小时前。
凌越拿着手机站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电话倒是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宋悦词还没开口,凌越直接说道:“宋悦词,你怎么都不查我岗,我好没面子啊。”
宋悦词在那头不明所以“啊?”了一声。
凌越:“他们几个跟人都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也有人打电话来问你在干嘛啊,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回我消息之类的。”
“你不用担心一下我的吗?”
宋悦词笑:“我相信你啊,你出去前不是已经跟我报备过了吗?我们之间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吧?”
凌越:“给我打个电话吧,就一分钟?”
宋悦词:“你这什么奇怪的胜负欲啊?”
“我刚还在看你的杀球合集哎,你现在这样好吗?”他有一张太出众的脸,眉眼压下时狠劲感太足。从不是你来我往的类型,永远保持胜过一筹的状态。信念极稳,根本溃散不了半秒。
结果现在恨不能蹭在人身上拜托。
凌越:“我回去了,你打电话来,我开扩音。”
凌越重新坐回桌上,手机随手放到了桌上,没过两秒就震动起来。宋涛离得近,一眼看到联系人,备注是:No.1。
他咋舌,凌越这人谈起恋爱是真的太上心。他这种把“第一”当作人生目标的人,却在宋悦词面前承认她才是他的第一。
宋涛立刻做了个手势,“仙女来电,速速安静。”
结果凌越大方开了免提,宋悦词的声音真是非常有质感,多混多闹的局都能破开一道路来,清泉似的让人立刻生出耐心听她说话。
凌越也没有想让她说什么,无非是炫耀一下,出门在外,谁还没有老婆惦记了!但宋悦词真就很给他面子,她说:“凌越,我有点想你了。”
整张桌上都安静两秒,随后是凌越起身,头也不回对电话那头说道:“结束了,在回来了。”
莫无逾真的无语,“这兄弟情谊真是丢得一个比一个干净,什么时候再聚啊?”
宋涛看破一切,“老莫啊,随缘吧真的。”
*
凌越之前的私人球场被划入了征收范围,所以很快就换了新的私人球场。他试了几个地方之后,最合心意的那个哪里都好,就是比起之前的球场,离云安墅远了不止一点。
教练明白他的个人特性,选定了基本就不会再换,“lennart,就这里吗?”
凌越点头。跟着他一块来的、他爷爷身边的远伯冲他恭敬笑道:“老先生真是了解您,当时这么几个球场,他就说了我们阿越肯定挑这里。”
远伯指了指远处的住宅区,“老先生给您在那选好了住处,基本都已经收拾好了,离得近,训练也方便,要不要现在顺便过去看看?”
凌越低头看了眼时间,果断道:“暂时不用了。”
球场更换,凌越起床的时间跟着提前,晨跑时间都被提前了一个小时,所以他晨跑回来就会遇到刚起来的美惠姨。
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数多了美惠姨就冲宋悦词提起,“凌越这孩子,肯定能拿冠军,我看他起来晨跑的时间越来越早了。跑完就回家拿球拍,出门训练,比之前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呢。”
所以凌越难得休息那天,宋悦词问了这个问题。凌越一开始只是说训练计划变了,但宋悦词捧住他的脸,逼着他跟自己四目相对,“凌越骗我了吗?”
凌越五秒内溃败,“对不起。”
宋悦词认真听完他换了球场一系列的原因后问道:“为什么跑来跑去的,训练不是已经很累吗?”
“怕你想找我,但是我不在。”凌越看她,“而且我住在那边的话,就不能一直见面了。”
“所以就离球场那么近的房子不去住,宁愿再早起一小时?”
凌越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路上就躺车后座睡觉啊,辛苦的是齐叔不是我。”
“回来呢?”
他这个人还真就独立惯了,有时候太晚,就也懒得特地叫人来接。
“我那里有车,开回来也就一个多小时。”
宋悦词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家里为了让他少用手,特地许多事都考虑不让他做。他倒好,说得轻描淡写。
“真的不会累吗?”
凌越枕在她的腿上,正仰着头看她,闻言眸光一定,“你是不是因为最近都没怎么感受过运动员的体力啊?”
宋悦词揉揉他的头发,“那我可以去看看吗?”
凌越一秒钟坐了起来,他看起来真的好开心,“你愿意去看看吗?不用一直陪我住在那里的,而且美惠姨也在这里,所以平时还是我回云安墅比较好,我保证除了出国比赛和你需要封闭排练的时候,我们每天都可以见到面。”
“就是有时候……训练强度太大的时候,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陪我吗?”
宋悦词:“你刚刚不是说,你不会累的吗?”
凌越完全忽视这一句,“你明天有空的话,我先带你过去录入指纹。”
录完指纹锁的第二天,宋悦词提前去凌越的新家,门口带一个很大的花园,甚至有一棵繁茂的树。
她在进门前接到了外婆的电话。
宋悦词以为凌越在接受采访时提了女朋友之后,外婆就会打电话来问一问。但每天的通话内容并没有不同,外婆一次也没有问起,还是跟以往一样要她照顾好自己。
但今天要说再见时,外婆却多提了一句,她说:“小词,感情还是要多斟酌,不要真的毫无保留。”
于是宋悦词顺着问道:“外婆,你看凌越的比赛了吗?”
外婆:“看啦,帮了你好多忙的,外婆是要关注一下的。”
宋悦词:“那您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句,“没什么想问的,外婆相信你。”
宋悦词是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意志力和清醒度,跟她生活过的人最清楚,她有着无比强大的信念,陷入沼泽绝不认命,一定保护好身边的人和自己。
她有绝对的判断力,她不会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而那个,敢于向全世界承认她的存在的男孩子,也真的给予了很高的信任度。
是真的信任她明白她,所以不多过问,很开心她可以相信感情并不是只会让人痛苦麻木的存在。但一周多过去了,突然在今天多提了一句。
宋悦词轻轻地深呼吸了一下,她先说了一句,“谢谢外婆。”随后声音沉了下来,“外婆,发生什么事了,您跟我说吧。”
凌越回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了在树下待着的宋悦词。
“怎么不进去?锁坏了吗?没有识别出你的指纹吗?”
“你没发现下雨了吗宋悦词?”
有繁茂的树叶遮挡着,其实并没有淋到。宋悦词想事入神,甚至没有听到淅沥的雨声。
她没有告诉凌越外婆遇到了时鸣,她只想着等这次联排结束,她一定得回去一趟。
凌越看着她,迅速脱了背心外面套着的休闲衬衫盖到她头上,“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宋悦词摇头,“就觉得你这棵树很漂亮,以前外公也种过同个品种,不过外公去世没多久,树也跟着枯死了。”
宋悦词是一个极擅长不让人担心的人,所以她的借口一贯是用真的。用一个小一点的难过的事,挡住那件真正让她挂心的事。
凌越朝她伸手,“但是小猫小狗都知道了下雨了要回家,你怎么不知道?”
她突然想起初遇那天,她那时候没有任何求救,凌越却看破了情绪混乱的她。
她当时被拉着退回到露台安全的位置后突然觉得,好好活着是很重要的事。
宋悦词被拉住了手,凌越在前面带着她,“走了,一起回家。”
第50章 蓄谋已久
宋悦词今天排练结束后因为加练没注意到手机电量告急, 等她从地铁站出来,手机很不给面子的自动关机了。但距离凌越的新住所就步行五分钟的路程,所以她也就没特地去借充电宝。
也因此, 她错过了凌越那几条连着发来的微信消息。
[秦琛他们突然过来了,非要给我暖房]
[莫无逾说给你带了见面礼,一个西班牙小众品牌的台灯,说你一定会喜欢]
[你要是不想见他们可以晚一会回来,找个地方坐一坐,我把人赶走就来接你]
所以宋悦词推开门的时候,相当意外地愣在了原地。
而在房子里的人集体看向她, 因为正在互相不给面子的无尽打闹, 拿抱枕的拿抱枕,砸玩偶的砸玩偶, 最过分的还是秦琛, 他正用手臂夹着宋涛的头妄图塞进那个猫猫头形状的藤椅下方。
有那么两分钟,时间都是静止的。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宋悦词, 她穿一条白色无袖刺绣长裙,黑发束了一半,端庄典雅, 自带仙气。
宋悦词冲他们道了一句:“你们好。”
搞得秦琛都有些无地自容地松开了宋涛, 凌越浅笑着抱着臂靠在一边,看几个人迅速整理形象,一个比一个老实地跟宋悦词问好,甚至还接二连三地说抱歉。
等宋悦词进了自己房间, 第一次见她的莫无逾感慨, “这年头真有下凡的?还就让我们凌越留住了?”
秦琛坐在沙发上撑着头,看起来无比头痛,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宋悦词这么能拿捏人的?”
凌越只是笑。
第二天凌越迷迷糊糊睡醒,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后去冰箱里拿了水喝后又趴到了沙发上继续睡,他休整期总是随意得多。因为宋悦词最近的排练量,他努力克制自己不折腾她,到最后发现最好的方式还是分房睡。
宋悦词没一会也起来了,在他面前晃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凌越坐了起来,“你在干嘛?”他窝在沙发上像一只乖巧收了爪子的大型猫科动物。
宋悦词头也没回,“在找梯子,家里有梯子吗?”
凌越:“你要梯子干什么?”
“厨房那个灯坏了,我找到同款灯泡了,但是我够不着,我踩着椅子也够不到。”
凌越抓了一把睡得凌乱的头发,“等我一下。”他进浴室简单洗漱后,“我来了。”
宋悦词:“你来也够不到,那个吊灯……”
下一秒,她就被带离了地面。凌越一手托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现在够得到了吧?”凌越说道。
宋悦词一手拿着灯泡,一手摸了摸凌越有些乱蓬蓬的脑袋。
她很少露出这么甜的笑,“你好厉害呀,凌越。”
“也就我女朋友了,这么大一个男朋友在这,也要靠自己换灯泡。”
等她换完,凌越也没把她放下来,直接扛着往沙发走。
宋悦词:“干什么?”
凌越:“睡觉。”他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作为名词,不是动词。”
当然凌越的休整期不是一直都能这么空闲,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完成。他的拍摄内容积攒了太多,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从广告代言到杂志封面,多得数不清。
宋悦词甚至第一次见到了他在国内类似于经纪人一般的角色。不过凌越显然不是艺人可以相比拟的,对方也只是恭敬而有条理地告知他接下来的一切安排,如果凌越有任何不想参与的,他都会去协调好。
所以凌越临时说自己有拍摄内容需要出国大后天才回来时,宋悦词一点也没有怀疑。她不知道凌越的目的地从来不是什么法国巴黎,而是她外婆家。
宋悦词的也外婆没有想过,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会是那个出现在电视里的男孩子。穿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他本来头上扣着鸭舌帽,在见到人后第一时间摘了下来,特别有礼貌地向她弯腰打招呼。
“您好,我是凌越。”他有一双在暗处也明亮真诚的眼。
真人比屏幕和海报看起来更好看,他看起来就是完全知道内幕的模样,也不进家门,他只是说:“您不要担心,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处理好。”
宋悦词外婆对他的背景多少也了解,知道他这句话不是随口说说。
“是小词告诉你的吗?”外婆问出口后又摇摇头,“一定不是小词告诉你的。”
凌越捏了一下手里的帽子,“嗯,她不知道我来。”
“对不起,我很唐突很莽撞,希望不会让您觉得有压力,但是我认为如果由我来处理,更能把整件事情彻底解决。”他身上带着凌家人一贯的风格,不管他平时有多温柔的爱,在触及到底线时,始终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凌越,小词妈妈睡觉呢,你要是不介意,就进来坐一会吧。”
比起云安墅,这里似乎有更多的关于宋悦词的痕迹。玻璃橱窗里放着各种奖杯和奖状,根据时间一一整齐排列,藏书很多,画作很多,地方不算大,但处处都有着努力生活着的痕迹。无论是院子里的花,还是沙发上的钩花套,连灯都是足够漂亮的形状,让人能够第一时间感觉到这是一个家。
“都是小词布置的。”宋悦词外婆提起她总是骄傲得不行,“她什么都做得很好的。”
外婆指了指院子里楼上的房间,“小词经常在那里练习跳舞的,她那个房间光线好,我每次在楼下看的时候,就不知道是光照在她身上呢,还是她本来就是光。”
凌越收回视线,回答得极其认真,“宋悦词,本来就是光。”
宋悦词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与优势。无论是外貌条件还是天赋能力,最重要的是性格特征。
她有宋清许的浪漫主义,也有时鸣的果断决绝。在她身上,从来平衡得很好。
“小词的爸爸……”
时鸣父母早死,在舅舅家寄人篱下到17岁,大学学费是父亲工地的补偿款。第一次来宋清许家吃饭时,只是最单纯的同校关系。
他没有对自己的出身有任何隐瞒,他一并摊开,所以宋悦词外婆那时对他的心疼也不是假的。
那时候的时鸣有着对命运不服的蓬勃生命力,老天把他狠狠撩倒在地,踩着他的头要他认命,他也没服。他有着最纯粹的一双眼,连宋唯仁见他第一面,也说一句“是个有出息的。”
他不看宋清许家的名家珍品,也不看那些诗书典籍,他吃完饭认真鞠躬感谢,骑着他的二手电动车继续去盯股市大盘。
时鸣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想借宋清许往上爬的凤凰男,他们也不可能会同意这门婚姻,宋清许也不可能会看上这种人。
宋悦词外婆再提起这些过往的时候,好像已经没有情绪了,因为恨了怨了恐惧了太多次,眼泪和痛苦都已经流尽了,所以已经可以用无关痛痒的仿佛只是个旁观者的语气说出来了。
恨了怨了多少次呢,怪自己怪了多少次呢,如果没有相信时鸣就好了,如果没有把女儿嫁给他就好了。
可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又可能他身上从来都带着那些东西,只是那时候他自己没发现,旁人没看透。
凌越在见过宋悦词的外婆后,才真的明白即使是一直往前走的宋悦词,也无法完全对过去免疫。
过去是丢不掉的。它见缝插针,它成为本能。变成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在偶尔难一些的时候,变得格外重,随时寻找着把人彻底压垮的机会。
凌越跟宋悦词外婆道别后没有走,他就站在有着蓝底白字的门牌号下面。他让宋悦词外婆把门关好,温和说着所有问题他都会彻底解决掉的。
时鸣是故意来这里露面,他猜到宋悦词会知道他来过,他是特地来等宋悦词的。他女儿的男朋友是凌越,即使被警告过,也值得他冒险,只要说动宋悦词,凌越就是他一朝翻身的最好机会。
他没想过会直接遇到凌越。
“很意外?”凌越盯着他,“我说过的吧,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
时鸣没想过他会特地为宋悦词做到这个地步,“凌先生打算把我怎么样呢?关到监狱里?还是直接用点手段把我扔到国外去?你就这么对你女朋友的亲生父亲?”
凌越无法将现在的人与宋悦词外婆口中那个20岁的年轻人联系起来,就像他们所有人,也都没有预料到时鸣会变成这样的人。
时鸣见他不说话,“你这种出身,你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世界上所有的不公都要绕着你走,你没淋过的雨全淋到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的头上,你不愧疚吗?!你在这给我摆什么高高在上的态度?!”
凌越在这个瞬间看到了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他已经错了太多次错了太多年,他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他根本不可能因为几句劝解就幡然醒悟。
所以他也没再有什么耐心。凌越上前单手扯住了时鸣的衣领,把他脸上戴着的金丝边眼镜一把扯掉,“是啊,我生来就是被命运眷顾的人,所以我想怎么对待你都可以。”
时鸣被刺激到,开始奋力挣扎,只是他的力气在凌越面前无疑是蚍蜉撼树,凌越将他狠狠甩到一边,“我不希望有宋悦词再拿出那把刀的情况发生,但你清楚,我即使不用刀,我想让你死,你就得死。”
凌越很难想象,宋悦词的外婆说:最开始的那个时鸣根本不是什么温和斯文的个性,他从不掩藏自己是从最底层的泥潭里挣扎爬出来的人。
二十多年前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在多年后,亲手把自己本来盛放于云端的妻子与女儿,拖进了窒息的泥潭里。
*
宋悦词拖着行李箱刚打算出门,就接到了外婆的电话。外婆说:“小词,你不用回来啦。”
“为什么?”听到这话她反而慌张,“时鸣做什么了?!他威胁你们了吗?!”
“没有,没有。”外婆的语调像幼时哄她午睡那般,“我们小词,遇到了特别好的人,外婆好像真的可以放心了。”
宋悦词拖行李箱的动作猛地一顿,跟她说拍摄要到大后天才回来的凌越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她有慌乱的被抓包感,凌越却完全不意外。
宋悦词这才听明白外婆说的那句话,所以她看着向她走来的凌越,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凌越到她面前后没做停留,只拉起她的行李箱就往家里走,见她还愣在原地,就说道:“进来再说。”
宋悦词走进家门,地毯是她走之前新换的,跟凌越垫在云安墅他家冰箱前的是一样的。
凌越径直走向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出来。冰箱冷光打在他脸上,眉眼锋利,心情看起来就不是太好。
“你怎么发现的?”
凌越侧头看过来,“你看透我的同时,我也在看透你。你了解我的喜好选择,同样我也了解你,我们越亲密,你越想隐瞒的事情,就越有迹可循。”
凌越没有端过这样的态度跟她说话,他朝她摊开手,“刀呢?”
宋悦词沉默。
凌越从来没有戳破过她,但现在他直接蹲下身打开了宋悦词的行李箱。因为高铁和飞机要检查,所以她甚至选择了先打车再坐长途客车的出行方式。
凌越在她的行李内袋里摸到那把小刀,他直接拿了出来,他把那把刀举到宋悦词面前,“想做什么?”他努力控制情绪,“你想独自去做什么?!”
宋悦词以为,他们一定要吵架的。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她不想跟他争,她只是觉得她自己的事不应该把凌越扯进去,所以该说的还是要说。
凌越把刀随手丢到了桌上,“叮”一声脆响。
宋悦词调整了一下情绪,“凌越,我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的事是你的事,我们可以共甘但不能同苦。你不接受我为你做任何,也不接受我为你分担什么。是吧,宋悦词?”
但他偏偏下一秒又软了神色,没有责怪,只有心疼。
“你讨厌别人为你牺牲,但对我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牺牲。”凌越游刃有余地说这句话,“命太好了我也没办法。”
“不过我在你面前太好说话了是不是啊宋悦词?”
“真的当我没法收拾你了?”他靠近她,在宋悦词以为还是要闹矛盾所以露出有些无措的眼神时,抬手在她屁股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宋悦词当下就愣住了。
凌越却不给她时间反应,“转过去。”他沉声道。
宋悦词看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提醒了一句:“凌越,这是厨房,这是餐桌。”
凌越单手撩起衣服下摆,“问题不大,宝贝儿,有些必备的东西我哪里都放。”
宋悦词:“你根本就是蓄谋已久吧?”
那个宋悦词亲手换的灯泡在她视野里来回晃动,她时而失重,时而又落地。
凌越咬着她的后颈,在她颤抖时更用力,“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什么了,好不好?”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