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阿栀姑娘。”
阿栀到的时候, 布铺掌柜亲自从柜台后面迎出门,笑着到门口接她,“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正说今日整理好布单下午去齐府呢。”
“路过余庆楼,见离得不远便过来了。”阿栀微微笑着, 同掌柜的颔首进了铺子里。
铺子里供给齐府的布料已经整理的差不多,阿栀由掌柜的引着看了一圈又亲自摸了摸布料, 见没什么问题才在单子上摁了手印。
布铺的事情根本不用费心,但却需要走这个过场,免得旁人因为府里就朝慕一个年纪小好说话的小郡主便生出懈怠的心思。
除了齐府的事情, 皇上昨日除夕宫宴上还再次当众说了一遍要在京中赏赐给朝慕一座郡主府。
虽说府邸的具体位置还没定下来, 可等郡主府赏赐下来后府里也需要处处费心修整。
除了费心还费银钱。
阿栀从富余楼里排队买了糕点, 临近中午抬脚往回走。
路过聚宝阁的时候,目光稍微停留了一会儿, 做为全京城最大的首饰珠宝铺子, 聚宝阁的生意一如既往红火热闹,哪怕临近中午人都不少。
阿栀想想自己的腰包,再想想首饰跟糕点, 颓然发现她家底终究不足。
原本阿栀想的是攒点钱拿回身契就找个偏远的小山城买块地盖个房, 养养花弄弄草岁月安好就此孤老。
现在情况有变,她因为小甜糕留在了京城, 那钱可就不能只是攒一点点了。
朝慕这个小金糕本身就金灿灿的, 阿栀总不能将她捧在手心里以后全指望她抖落金粉过活, 那跟靠夫人吃软饭的无能男人有什么区别!
她有手有脚有头有脑,怎么能光想着靠吃软饭混过一日是一日呢。
阿栀此前从未想过她跟朝慕有太多可能, 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她能岁岁年年陪在小甜糕身边已经足够满足。
可如今揽着她, 亲她额头,阿栀就想要的更多。
别的不提,但第一步要先把腰包装满了。
阿栀犹豫了一下,没直接回府,而是脚步一拐就去了钱庄。
因为上次齐石磊企图换钱逃跑,所以钱庄伙计跟管事都认识她,知道她是齐府上的大丫鬟、福佳郡主身边的贴身女使。
如今见阿栀过来,掌事的让小二奉茶,笑着问,“不知道阿栀姑娘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啊?”
阿栀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手边的小几上,“我有个忙想请掌柜的帮我。”
掌柜的把银子往阿栀那边推,笑呵呵说,“阿栀姑娘有事尽管吩咐,不必如此见外。”
给她卖个好等于给齐府的福佳郡主卖个好了。
下面的人可能不知道,但钱庄消息向来灵通,一早便得知福佳郡主跟六皇子解除婚约的事情。虽说她日后不是个皇妃,但皇上却在京城里赏给福佳郡主一座郡主府。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福佳郡主在皇上面前恩宠不减,只要她是贵人,钱庄自然愿意给个方便。
“我记得钱庄有一项生意,是用物件抵押便能换取一定银钱?”阿栀开门见山直接说事情。
掌柜的点点头,“没错是这样,但取走银钱的多少取决于抵押物件的价值,这点跟当铺差不多。只不过当铺衣服裤子都能抵押,我钱庄收的只有地契跟祖传宝物。”
掌柜的笑笑,虽自负却是实话,“若是别的东西,比起来钱庄抵押,我还是建议他们去当铺。”
“我出十两请掌柜的帮我留意一下。”阿栀将银钱推过去。
掌柜的来了兴趣“哦”了一声,没再把银子退回去,而是问,“阿栀姑娘要留意什么,好的房契地段还是祖传宝物?”
如果对方换了钱抵押了物件,却在一定期限内赎不回去,那这东西则又钱庄做主对外拍卖,银钱所得无论多少都归钱庄所有。
像阿栀这样让帮忙留意的不在少数,掌柜的并不觉得意外。
阿栀摇头,轻笑了一下,“这是我的私事并非齐府跟福佳郡主的公事,所以我自然是没有那么多银钱来买地契跟宝物。”
掌柜的皱眉好奇,“那姑娘这是?”
他点了下银子。
阿栀道:“我只是想让掌柜的帮我留意一下,如果有人是为了做生意,拿着东西来钱庄换钱但东西又不值钱的时候,您在给他放贷之前,可以提一提我。”
掌柜的当时就笑了,双腿交叠眼皮垂下,手背掸着衣摆,“姑娘野心够大啊,您这是想私下里放印子钱?”
还特意来钱庄里说,让他帮忙引路当个中间人,这不是跟钱庄抢生意吗。
就是齐府也不能这么嚣张啊!
“不是放印子钱,是想挑个合适的买卖入股而已,毕竟我说了,我余钱不多自然不会影响您生意,您依旧可以放您的贷。”
“如果日后买卖做成,您可以从这里面抽个一成的利,”阿栀温声问,“您看如何?”
这事她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她姑母当贵妃的时候处处要用银钱打点,逼到急处,便想过去外头放印子钱。阿栀那时候拦了一下,阴差阳错选择了投生意。
虽说成效慢但却极为安全,几年之后,贵妃能打点齐全内外最终当上太后,也多亏背后有雄厚财力的支撑。
掌柜的还是头回听说这样的事情,他态度不像刚才那么排斥,而是垂眸沉思。
茶端上来,阿栀浅浅抿了一口,茶水只湿了唇边。
“那我先帮姑娘留意着?”掌柜的抬手将十两银子收起来塞进袖筒里。
他道:“但是咱们先说好,不管成跟不成,姑娘可不能有怨言啊。毕竟您也说了,这事是您的私事跟齐府和福佳郡主没有关系,如果你日后亏了钱,可不能怪到我头上来。”
掌柜的还是头一遭碰到这样的事情,心里想着亏本更多。而且钱庄私底下放贷有风险,万一对方穷的叮当响,掌柜的与其将人赶出去,不如提提阿栀卖她个人情。
至于阿栀那边成不成是她的事情,跟他和钱庄无关。
再说了,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又费不了多少功夫,左右他跟钱庄都不亏。
阿栀应下,“那是自然。”
她将茶盏放下,跟掌柜的微微福礼告别。
只是从钱庄出去的时候,她垂眸朝下走,对方大步朝上走,阿栀正好迎面撞上一个穿着冬青色棉袍带着方巾,书生模样的清秀男子。
对方没看路,眼睛朝上盯着钱庄的名字,脚一下踩空,险些朝前摔了个大马趴!
是阿栀眼疾手快,抬手扶了把他的小臂,将人稳稳托住他这才没跌倒。
手握在对方手臂上,阿栀一愣,侧眸看过去。
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小臂清瘦没有力量,跟男子截然不同。哪怕她穿着男装伪装出男人的样子,体型骨架依旧是女人的。
对方也吓了一跳,手紧紧抓着阿栀的手臂,站稳后意识到不妥,立马松开阿栀,朝她拘谨地行了个同辈男子拱手礼,粗着声音说,“多谢姑娘。”
阿栀摇头,“仔细看路。”
“姑娘说的是。”她急着进去,便又看了两眼钱庄,最后朝阿栀略带歉意的笑笑,连忙快步上了台阶。
阿栀双手拎着食盒,微微侧身朝后看。
她身上衣服布料普通却洗的干干净净,想来是清贫人家,如今急着进去许是要取钱或是借钱,但唯一让阿栀驻足留意的是她身上衣服的味道。
衣料带着淡淡的香,不是皂角味,也不是薰了香的气味。
像小甜糕的衣服,洗完晾干总会熏香,一是夏季防蚊虫,二是女儿家身上带着浅香总是好闻。
可刚才那人,她衣服的香跟熏出来的香味不同,而且以她的衣着来看,也不是能熏香的富贵人家。
阿栀眼里来了兴趣,单手拎着食盒下了台阶回齐府。
如果运气好,她就要来生意了。
“阿栀回来了。”
见她回来,翠翠凑过来小声说,“到饭点了郡主都没吃饭,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吃。”
阿栀,“……”
这个粘人的小甜糕,她这般腻歪下去,她俩这点关系迟早被人发现。这又不是宫里,旁人对磨镜的接受度也不高,阿栀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然不怕非议,但她担心朝慕怕。
阿栀提着食盒进来,有些无奈,“郡主就等这口甜的呢?”
朝慕坐在饭桌前,眉眼弯弯昂脸看她,“还等你吃这桌咸的呢。”
她端庄坐直,给自己寻了个理由,“阿栀劳苦功高,自然要等阿栀~”
“还有,刚过完年我就一人吃饭太冷清了,这样吧,”朝慕手指点阿栀,又缓缓挪向翠翠,“阿栀~跟翠翠你们陪我吃,就像在庄子里那样一起吃饭。”
上次出去查账不在齐府,那顿午饭是坐在一起吃的,没分主仆跟大小。
阿栀犹豫了一瞬,正要推说这样不合规矩,余光就瞥见翠翠拉她衣袖。
翠翠上次特别拘谨,还是阿栀事后告诉她这是郡主拿她们当自己人才让坐在一起吃饭,有了上次的经验在,翠翠这回便都懂了。
她小眼睛明亮,低声跟阿栀说,“阿栀咱们别见外嘛,如今刚过完年府里冷冷清清,就陪郡主吃一顿饭吧。”
阿栀没见外,她甚至连内都见过。
迎上朝慕水润的杏眼,阿栀妥协,“好,陪你吃。”
062
“如何, 钱庄那边怎么说,能不能抵押些银子?”
临近晌午,明珠见季乐文回来, 赶紧迎上去,眼里全是期待跟希望。
季乐文从男士长袍袖筒里将地契取出来交给明珠, 微微摇头,“钱庄掌柜说咱家这块地位置太偏, 抵押不了什么好价钱,不如去当铺试试。”
毕竟只是个贫苦人家住的甜水巷又不是地段位置好的积英巷,当年买的时候其实也是图它便宜, 如今换不了什么银钱并不意外。
可明珠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下来, 双手捏着地契皱眉, “当铺哪有钱庄可信。”
但这已经是两人全部的希望了,打算换些银钱做香皂生意, 等生意起来了再把房屋地契赎回来, 谁承想今日就卡在了第一步,钱庄看不上这块地段根本不愿意抵押。
季乐文坐在矮凳上,撩起衣摆, 翘腿将脚上垫了好几双鞋垫用来增高的鞋子脱下来。
因为鞋子不合脚, 她今天在钱庄上台阶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摔个大马趴,亏得一个姑娘伸手托扶了她一把。
季乐文生了张文文气气的脸, 因过于清瘦脸庞棱角分明, 猛地一看倒是像个秀气的文弱书生。
“不过钱庄掌柜给我指了条路。”季乐文拎着鞋子说。
明珠撅嘴斜了她一眼, 将地契折好收起来,“不借高利贷, 打死你都不借。”
季乐文,“……”不借就不借嘛, 干嘛要加上打死她。
季乐文朝明珠招手,意识到自己双手刚脱完鞋子甚至还拎在手上,她又低头把鞋子重新穿上,“钱庄掌柜的说如果我信不过当铺又不想借贷可以去将军府齐府试试,找一个叫阿栀的大丫鬟。”
“找她做什么,她放印子钱?”明珠好奇。
“不清楚,”季乐文拍拍衣摆,“去试试呗,咱们两袖空空,左右不吃亏。”
她见明珠犹犹豫豫,便昂脸笑着伸手扯她衣袖一角轻轻摇晃,拉长音调用戏腔喊,“娘~子~”
她道:“做生意就是要‘大~胆’,就算有半分希望都要去试试。”
明珠闻言瞪她,轻轻拍掉季乐文脱完鞋就拉她衣服的手,“那先吃饭,吃罢饭你去看看。”
“好嘞。”季乐文乐颠颠地站起来,主动去端饭拿筷子。
明珠眼里笑了一下,两人原本是孤儿,在戏院里相依为命做杂事。怕明珠被人轻浮调戏,季乐文就女扮男装装成男的保护她,对外说两人是定过亲的小夫妻。
后来存了些银钱,两人就离开戏院。这地契是两人前些年合伙买的,图有个能落脚的地方。
现在想做生意了才发现手里没有多少现银,这才打起抵押地契的主意。
她是个消极又多虑的性子,事事总是悲观,亏得季乐文阳光又开朗,万事总想尝试,这才碰巧弄出个代替皂角的香皂。
这香皂用来洗衣服洗澡都行,自带香味完全不需要熏香,很适合寻常人家使用。
她跟季乐文性子互补,两人在搭伙过日子生活这才没那么难熬。明珠甚至不敢想象要是没了季乐文她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
吃罢饭两人商量了一下,依旧由女扮男装的季乐文出面去谈这些。
午后齐府,朝慕松散了长发睡了一觉。
可能是知道父亲要回京了,朝慕最近总是梦到前世齐府悲惨结局,睡得并不安稳,只浅浅眯一会儿就醒了。
“阿栀。”朝慕拥着被子轻轻喊。
阿栀撩起帘子进来,柔声问,“醒了。”
朝慕缓慢点头,昂脸伸出胳膊,双手猫咪开爪一般张开,“抱抱~”
阿栀扭头朝后看了眼,手撩着帘子跟门口的翠翠说,“你先把她带进院子里,我马上就去。”
翠翠点头,“好。”
刚才门口来了个文弱秀气的书生,穿着冬青色棉袍带着方巾,文文气气笑起来一口小白牙,很是干净好看。
书生说要找阿栀。
府里闻言一下子热闹起来,以为这是阿栀的青梅竹马,如今年后来京城赶考便过来寻她了。
翠翠去引人进府,阿栀放下帘子朝床边走过去,俯身弯腰被小甜糕黏住。
朝慕侧身伸手环住阿栀的腰,脸埋在她小腹处闭上眼睛。
“没睡好?”阿栀手指轻轻梳理朝慕的秀发,指腹帮她按摩头皮,声音不自觉温柔。
朝慕闷闷地应,“嗯。”
她摸着阿栀的后腰,摸着摸着手指就顺势下滑搭在腰后往下挺翘的地方,轻轻抓了一把,抓完昂脸看阿栀,眼里透着俏皮,抿唇笑,像只小狐狸。
阿栀沉默,“……”
什么没睡好,分明是想找个由头占她便宜。
“是有人来了吗?”朝慕好奇,显然是听见刚才她跟翠翠的对话了。
阿栀由着她摸,手指轻柔按摩朝慕的太阳穴,“嗯。”
她将上午去了钱庄的事情说给朝慕听,包括她扶了一个女扮男装的书生,“我猜来找我的人就是她。”
朝慕乖巧地听着,点头轻轻嗯,然后默默扯着阿栀扶人的胳膊低头仔细嗅,音调缓慢,幽幽开口,“是有一点点香味。”
阿栀微微笑,八风不动,“我饭后刚换的衣服,你能闻出什么香味?”^^
朝慕,“……”
朝慕抱着阿栀的手臂撒娇,“阿栀的体香~”
阿栀伸手戳她额头,心里却软软甜甜的发紧。
没看出来小甜糕还是个小醋包~
怪可爱的。
朝慕顺着阿栀戳她额头的力道往后一躺,然后朝阿栀招手,杏眼清清亮亮的,毫不掩饰地写着喜欢。
阿栀伸手将她捞起来,捧着脸亲额头。
朝慕环着她的脖子昂头吻阿栀的唇,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细腻的吻,分开时胸膛起伏明显,彼此呼吸都带着颤。
阿栀脸红心乱,轻抿着唇将自己的手从朝慕的里衣里面抽出来,眼神闪烁。
这手好像有自己的意识,每次押着小甜糕亲吻手都会往她里衣里伸。
“喜欢啊?”朝慕还扯开衣襟低头往自己怀里低头看了一眼,“好像是挺不错的。”
防止她多说,阿栀连忙给她拿外衫套上让她起床。
朝慕的话被打断也就没继续往下聊,只是问,“阿栀怎么想起来做这门‘生意’了?”
阿栀不缺钱,而且她吃穿用度都有齐府负责,能用到自己钱的地方很少。
“因为不想让你只吃一文钱三颗的橘子糖,”阿栀轻描淡写,“咱偶尔也要换换口味。”
朝慕仰头看她,梨涡深深。她伸手扯过阿栀的手臂,在阿栀弯腰的时候,亲在阿栀脸颊上,“阿栀,我也喜欢你。”
阿栀刚才那话听起来跟表明心意有什么区别?
阿栀脸一红。
她给朝慕挽好长发,“那我过去了?”
朝慕正要点头就见翠翠进来,小声跟阿栀说,“那书生长得好秀气,她们都在传那是你的竹马。”
什么竹马?
朝慕朝阿栀看过去,阿栀睨她。别人跟着起哄就算了,内情阿栀都跟她解释的清清楚楚,她可不能跟着吃这个飞醋!
朝慕缓慢眨巴眼睛,故意悠悠说,“外面冷,翠翠去把人叫进正厅吧,我正好在旁听听。”
于是阿栀过去的时候,屁股后面跟着一个背着双手缓步过来的小甜糕。
季乐文有些局促,进了正厅后也没随意坐下,而是站在正中央,瞧见阿栀过来连忙拱手行礼,抬头时瞧见阿栀的模样,顿时一愣眼里露出惊喜,“原来是姑娘啊。”
谁能想到阿栀姑娘就是早上扶她的那个人。
阿栀微微颔首回了一礼。
季乐文正要跟阿栀说话,余光就瞥见阿栀身后慢慢悠悠跟过来一个小姑娘。
这姑娘瞧着十四五岁,水润清亮的杏眼,嘴角梨涡轻抿,是个讨喜漂亮的矜贵模样,气质乖巧柔和看着格外无害。
季乐文瞬间了然,“草民见过福佳郡主。”
这应该就是齐府里的小主子了。
朝慕虚扶了一把,“你们聊你们聊,我就是想跟着阿栀~”
季乐文茫然地“啊?”了一声,目光在朝慕跟阿栀间来回,猜测这对主仆到底是什么关系。
翠翠则见怪不怪,郡主拿阿栀当心肝这事儿府里人都知道,别说就是跟着阿栀了,两人要是夜里同枕而眠翠翠都不觉得意外。
阿栀示意季乐文坐,开门见山直接谈事情,“钱庄掌柜介绍你来的?”
“对,”季乐文收起多余心思,从袖筒里掏出两样东西,一样是她们自己研制的香皂,一样是甜水巷的地契,“这地契在钱庄抵押不到银钱,我家娘子又不相信当铺跟高利贷,所以我才来姑娘这里试试。”
朝慕眨巴眼睛,目光落在季乐文身上,“成亲啦?”
她看着年龄也不算大。
季乐文正要介绍香皂,话题拐的太快差点闪到她,“啊?啊,娃娃亲,但我少她一个仪式,这才想多赚点银钱。”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笑眸中有光,眉梢眼角都是爱意,真诚又纯粹,作不了半分假。
阿栀给朝慕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朝慕双手接过捧着喝。阿栀道:“你继续说。”
季乐文才重新捡起话题,“这是我们研究的胰子,跟寻常皂角不同,去污能力更强,最重要的是不管洗完衣服还是洗完澡都会留有香味,所以我跟我娘子叫她香皂。”
富贵人家可能看不上,毕竟她们有人专门给她们在衣服上熏香,但对于小门小户跟寻常人家来说,香皂就稀罕的多。
这生意虽新颖,但前景不错。
阿栀让翠翠端了盆水过来,自己用香皂洗完手试了试,手指间果然留有余香,她动作自然地将手递到朝慕鼻翼前让她闻闻。
朝慕鼻尖抵在她掌心里,“香~”
阿栀笑,“如何?”
朝慕点头,“可以。”
季乐文全程站在旁边看着,心里了然,原来两人也是那种关系啊。
再看翠翠,翠翠一脸好奇,眼里全是香皂,头恨不得伸阿栀手心里,“我也闻闻我也闻闻。”
阿栀索性把香皂递给翠翠让她好好闻闻。
阿栀跟季乐文签下契书,她借季乐文一千两银子做为本钱,赚了银钱两人四六分,阿栀六季乐文四。如果不幸亏本,季乐文要归还阿栀五百两银子,地契放在阿栀这里当作抵押。
这比驴打滚利滚利的高利贷要好用,而且就算亏钱也只要还一半就行。
季乐文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签下契约书,“从找铺子到开张以及联系生意,这期间每有进展我都会写成书信来跟您汇报。”
“找铺子做香皂你们来,联系生意的话~”朝慕想了想,看向阿栀,“我可以推荐辰玥跟姨母买,还有别家贵女们,只要香味特别,她们定会感兴趣。”
福佳郡主的脸面她们总要给,这样生意不就来了吗。
虽说大朝不建议官员从商,朝慕有郡主的官衔也不能做生意,但阿栀可以啊,阿栀是自由身份的良民,她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
朝慕只是觉得东西好用给旁人推荐一下而已,又不是逼她们买。
只要季乐文她们东西做得好还愁卖不出去?
阿栀眼睛一亮,季乐文也瞬间反应过来,立马表示,“有了本钱,我跟我家娘子一定会多尝试一些其他味道的香皂。”
朝慕点头,“可。”
阿栀送季乐文出门。
季乐文也是好奇阿栀怎么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阿栀看她,浅笑道:“跟你一样,总要试试。”
她这么一说,季乐文瞬间就懂了。人总有想要守护的人,她为了明珠想搏一搏,阿栀可能是为了那位神仙般的小郡主。
“既然要试试的话,我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跟阿栀姑娘说。”季乐文迟疑了一瞬。
阿栀望向她,季乐文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为香皂的事情跑腿,可能在街上出现的次数多了,便有人以为我是下面来应考的书生。”
别说旁人以为了,连齐府的丫鬟下人们都以为季乐文是个书生。
毕竟这方巾一戴,谁能分得清她是书生还是路人?加上她长相秀气举止有礼,被人误会丝毫不奇怪。
季乐文笑了下,“误会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们问我想不想榜上有名,如果想的话,二月二还请前往余庆楼三楼一聚。”
二月二?龙抬头?
挑这天去余庆楼聚什么?交流考题还是想舞弊?
“压举人可比压别的赚钱,”到门口了,季乐文拱手道别,“我也是心里感激阿栀姑娘跟福佳郡主,所以听到了便随口说给您听,时候不早我家娘子还在家里等消息,我先回去了。”
她点头告别,阿栀颔首相送。
送走季乐文,阿栀皱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历来科考都容易出现徇私舞弊提前拉拢举子的情况,如果不是女扮男装气质像书生的季乐文,她跟朝慕处在府里都听不到这些事情,以至于阿栀险些忘了一件事。
六皇子朝弘济现在就在礼部任职,自然也负责今年的春闱。
书里六皇子被齐府跟朝阳报复,曾被贬过一次险些成为庶人,后来是国公府跟俪贵妃出力把他又捞了回来,从此大杀四方坐上那个位置。
现在很多事情跟书里对不上,比如小甜糕顺利跟朝弘济退婚并且好好活着,比如辰相暂时没有表露出参与夺嫡风暴的意思。
那朝弘济还会被贬吗?这次春闱能不能当成一个机会。
不管幕后操办的人是谁,都可以借此拉朝弘济下水!
阿栀回去的时候,朝慕咬着糕点问她,“依依不舍呀送到现在才回来~”
阿栀睨她。
“逗你呢,”朝慕捏了糕点喂给阿栀,见她皱眉,神色也跟着正经起来,“怎么了阿栀?”
“有人二月二龙抬头那日,在余庆楼邀众举人一聚,”阿栀接过糕点,拇指指腹蹭掉朝慕嘴边碎屑,同她温声说,“郡主觉得这事应不应该告诉长公主?”
“自然是要说的。”朝慕若有所思一脸认真。
这事告诉朝阳,朝阳能把小事放大,顺势抓住朝弘济的尾巴将他扯下来。朝弘济要是出事了,俪贵妃肯定自乱阵脚。
朝慕轻抿粉唇,秀气的眉微微皱着。
阿栀感慨黑芝麻馅儿的小甜糕专注思考事情的时候,气质跟甜美的表皮完全不同,说不出的勾人。
阿栀蹭掉朝慕嘴角的糕点碎屑,刚要问她想出结果了吗,就见朝慕转头张口含住她的手指,舌尖在她指腹上轻轻扫过。
阿栀呼吸一热,低头看她,“?”
小甜糕缓慢眨巴眼睛,说出思考了半天的事情,“阿栀,你晚上陪我睡好不好?”
阿栀,“……”
感情她一脸认真想了半天是在想这个?!
063
阿栀盯着朝慕看, 朝慕脸有些热,缓慢眨巴眼睛,慢慢悠悠说, “我最近梦多睡不好,想有人陪我睡。”
“原来是这样啊。”阿栀挑眉。
她道:“我有个好法子解决你这个问题。”
朝慕眼睛一亮, 小脸放光,“一起睡?”
阿栀微笑摇头, 然后赶在天黑之前让陈成把许大夫请来了。
朝慕,“……”
朝慕抿着唇,目光幽幽地看阿栀。阿栀笑, “睡不好找我没用, 要找大夫才行。”
朝慕金鱼似的鼓起脸颊没理她。
大年初一, 大夫上门。
许大夫一个当大夫的心里倒是没那么多忌讳,但是怕寓意不好, 今日来的时候特意没穿那身看诊的长袍, 而是换了身家居常服,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药箱,只当上门拜年走动了。
“我内人炸的一些年货, 不过是些丸子什么的, 知道我过来特意叮嘱我带一些,说给郡主尝尝鲜。”他把食盒递过去, 阿栀上前接过, 同时安排翠翠准备一份糕点做为回礼。
“好香, ”朝慕捏了颗素丸子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好吃。”
丸子是用萝卜擦丝裹了面炸的,油味不重, 光是闻着就很有食欲。
许大夫笑,“喜欢就好,我今日来刚好也顺便看看阿栀姑娘额头上的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了。”
阿栀额头年前磕过一次,如今早已好了,甚至不盯着仔细瞧都看不出来疤痕印子。
“剩下的这点痕迹等晒晒太阳就好了,不碍事,不耽误说亲。”许大夫宽慰阿栀,他知道姑娘家爱美对皮囊格外在意,这才多说两句。
加上如今过年,阿栀也都十六岁到了可以说亲嫁人的年龄,尤其是府里还传着她跟季乐文的“青梅竹马”情,许大夫一路过来明显是听了两耳朵但又没听齐全。
朝慕闻言,侧眸瞧向阿栀,拉长音调,“是呀,就算是破皮了也不耽误有人喜欢我家阿栀呢。”
许大夫跟齐府齐将军很熟,算朝慕半个长辈,闻言来了兴趣,边往外掏腕枕边看向阿栀,“哦?有人喜欢阿栀姑娘,是她们说的那个秀气书生吗?”
“自然不是。”阿栀看了朝慕一眼,朝慕擦过手,正坐在圆桌边双手托腮眉眼弯弯看她。
阿栀无奈,解释道:“人家是有娘子的,自然不会喜欢我。”
许大夫纳闷,目光在朝慕跟阿栀间来回,“那刚才郡主说……”
“郡主说笑呢,”阿栀倒了茶水,将茶盏轻轻放在朝慕面前,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无奈又纵容,再抬头时眸光收敛,还是那张正经的脸,跟许大夫说道:“就算有人喜欢我,那也是我家郡主。”
朝慕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这才消气,点头跟许大夫说,“嗯,我就很喜欢我家阿栀~”
许大夫笑着摇头,没将两个小姑娘的玩笑话放在心里,只想着这主仆感情是真的好。
他给朝慕把脉,阿栀站在一旁看。
许大夫看看朝慕的舌头跟眼睛,又摸了脉,最后点头,“思虑过重,肝火旺盛,觉浅多梦,这才觉得身体沉乏一整日都没有精神。”
阿栀看朝慕,微微皱眉。
光看朝慕的长相,当真跟“思虑过重”四个字没有关系,她这模样合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娇惯长大毫无心机才对。
刚才听她说多梦易醒想要人陪着睡,阿栀还往别处想了下,以为这块黑芝麻馅儿的小甜糕有别的企图,这才寻个理由忽悠她。
如今看来,朝慕心里属实装了不少事情,但脸上丝毫不显。
许大夫给朝慕开了几副安神助眠的药,让她饭后喝,意味深长,“你年纪轻轻,可莫要事事放在心里,最后闹得个郁结于心啊。”
大长公主朝蕴当年身体越来越差,主要原因还是郁结于心没了生存的念头,最后才药石无医。
送走许大夫后,阿栀回来的时候朝慕正在看药方,轻轻软软半真半假的撅嘴跟她抱怨,“光是看着就很苦,能不能不喝?”
“郡主还懂药理啊?”阿栀站在朝慕面前,顿了顿,朝她张开双臂,垂眸轻声道:“来,抱抱。”
朝慕一愣,略显有些惊喜地抬头看阿栀,眸光清亮如星,边伸手环住她的腰贴上来,边小声问,“不怕翠翠看见啦?”
她虽这么问,却抱得紧紧的,怕阿栀跑掉,明显很喜欢这个突然的抱抱。
“怕,”阿栀伸手轻轻抚朝慕单薄清瘦的后背,有些心疼,弯腰俯身用力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所以只浅浅抱一下。”
偏头讲话的时候,阿栀唇瓣在小郡主粉红如花的耳廓上贴了贴,印下一个清浅的吻。
朝慕怕痒缩着肩膀,像是含了糖一样,阿栀松开她的时候,她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甜味,乖乖软软的,让吃饭就吃饭,让喝药就喝药。
翠翠还诧异,跟阿栀说,“我怕郡主嫌药不好喝还特意准备了糖跟梅子,但刚才郡主喝药的时候只是皱了皱眉头。”
连耍赖都没耍。
阿栀从盘子里捏了颗梅子堵住翠翠的嘴,温声道:“新的一年,郡主也是所有成长的。”
总不能告诉翠翠,小郡主这样是她哄的吧。
药喝完有没有用朝慕也没说,但夜里没让阿栀陪睡,精神也一直挺好,尤其是正月十五之前,直到正月十六——
因为正月十六朝廷跟衙门开印,太学院也开学了。
这半个月里,季乐文跟她家娘子又研制出几款其他味道的香皂,并且季乐文一直在外头寻找合适的铺子打算租个店面,见她们生意有门,钱庄掌柜也跟着帮忙留意,显然打算出份人情。
“好奇怪,”去太学院的马车上,朝慕脑袋靠着阿栀的肩膀,纳闷感慨,“辰玥这半个月都没来找我,今日不知道还会不会躲着我。”
她低头,手指把玩阿栀的手指,顺势将自己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摘掉戴在阿栀手上,一只手五根手指挨个戴一遍,她来来回回玩,丝毫不觉得无聊。
“跟姨母生气了?”朝慕皱眉沉思,“也不像啊。”
她坐直了侧身跟阿栀说,“咱们去长公主府上的时候,姨母的态度也不像跟辰玥生气了。”
朝慕年初二还去了趟长公主府,既是去拜年,也是去说二月二余庆楼学子齐聚的事情。
去的时候空空如也的马车,回来时满满当当,装了好些吃食跟礼物。
朝阳还跟她说,“郡主府我亲自帮你挑选,选个金贵合适的位置,你安心在府里玩耍就行,不需要操心别的,京中还有我在呢。”
瞧着神色也没什么异样。
朝慕道:“按着我的本子来写,姨母跟辰玥应该是有进展的啊。”
阿栀看她,语重心长的劝,“你不能因为咱俩互相喜欢,就觉得辰玥喜欢长公主,她指不定不喜欢女子呢。”
小甜糕就是拉郎配也不能这么拉。
互、相、喜、欢~
朝慕眼睛一弯,嘴边梨涡浅浅,“阿栀,其实我也不喜欢女子,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而阿栀的性别恰巧是个女子。
她声音清甜,比阿栀早上吃的糕点还甜,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阿栀偏头撩起车帘看外面,朝慕勾着头看她,不管多少次她都觉得稀奇好玩,“呀,阿栀你害羞啦,耳朵都红了。”
朝慕伸手戳阿栀脸,笑起来,“连脸都红了。”
阿栀脸皮怎么这么薄呀。
朝慕手搭在阿栀腿上,“不羞不羞~”
喜欢的事情,由心而发,诉之于口,多正常。
阿栀侧眸睨朝慕,一手搭在自己腿面上,顺势按住朝慕不安分的小手,紧紧握了一下。
马车停下,翠翠语气惊喜,偏头朝后说,“郡主,辰家小姐在前面等您呢。”
辰玥同往常一样早来了一会儿,并站在外头等朝慕。
瞧见齐府马车过来,辰玥腰背挺直,看到阿栀扶着朝慕下来,辰玥伸胳膊朝她们挥手打招呼。
看着并无异样,除了年后半个月没来找她之外。
朝慕幽幽盯着辰玥看,上来就哼哼,“有别的手帕交了,不同我要好了。”
她半真半假拉着阿栀的手腕,“那我去跟梁佑芸当朋友。”
辰玥连忙拦住她,疯狂摇头,“我没有我没有,我这半个月都在跟府里老师学如何管家看账,所以才没出门,哪里有别的手帕交。”
这都是借口,朝慕半点不信。
辰玥搓着腰上垂下来的流苏看朝慕,面上犹犹豫豫欲言又止,觉得怎么过了一年,慕慕越发不好糊弄了呢。
旁边珠珠仰天感慨,福佳郡主一直不好糊弄,好糊弄的向来只有她家小姐一人罢了。
辰玥眸光闪烁哼哧半天,才结结巴巴说,“而且,而且我还送了好些礼物给你,要是不跟你要好了,哪里会送东西。”
更不会早早的就在这儿等她了啊,她只是,只是有些心虚不知道怎么面对朝慕。
毕竟长公主殿下是慕慕的亲姨母,而她跟慕慕素来以姐妹相称,如今她却后知后觉喜欢上慕慕的姨母,这不是摆明了要占慕慕便宜吗。
辰玥因为这件事情在家里窝了半个月没出门,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还专门请了老师上门教看账跟管家,算是有个正当不出门访友的理由。
甚至连朝慕递了帖子要上门,都被她以学习为由挡了回去。
结果这个特别能站住脚的借口才抛出来就被朝慕轻飘飘驳了回来,辰玥瞬间瘪了气,只得搬出送礼来作为跟朝慕依旧要好的证据。
朝慕闻言缓慢点头。
这倒是真的,大年初一下午辰玥派人送了对羊脂玉镯算新年贺礼,谁知大年初二她又让人拉来两盆半人高的红珊瑚以及一对玉瓶,往后好几天,总有礼物断断续续送往齐府。
辰玥人虽没到但送来的物件全都是价值斐然,以至于翠翠张口就是,“辰家小姐这是要跟咱家郡主下聘吗?送来这么多好东西!辰府怕是要被搬空了吧!”
然后被阿栀睨了一眼。
朝慕也是碍于这个原因才跟阿栀解释辰玥和她姨母的事情。
自然,这些昂贵的礼物,朝慕又都折还成同等价位的物件还了回去,也算是礼尚往来交换彼此家里的库房家底了……
“不是跟我闹别扭,”朝慕眨巴眼睛,试探着打听,“那是跟我姨母生气啦,连带着都不去找我玩。”
提到朝阳,辰玥做贼心虚似的,瞬间挺直腰头摇头摆手,“没有。”
她伸手拉朝慕手臂,讨好地晃晃,“这次怪我,没有下次了,还有阿芸最近在操办梁府喜事肯定没时间,你别找她,还是找我吧。”
朝慕这才放过她。
她笑盈盈朝后招手,翠翠从马车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走过来。
辰玥茫然,“雪人?”
“不是,是香皂。”朝慕接过盒子,打开给辰玥看,里面躺着一块仕女模样的润白香皂,精致漂亮的像块玉,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
辰玥还是头回见这种东西,眼里来了兴趣,低头一闻,“好香,我喜欢。”
“就知道你会喜欢,”朝慕把盒子盖上递给辰玥,“送你的开学礼。”
朝慕准备等季乐文找到店面正式开张后,便买来给太学院里的学子们人手送一块,权当帮忙吆喝生意了。
到时候送给多人的可能就没有辰玥手里的这块精致了。
辰玥抱着盒子,感动到皱起小脸,眼眶微红,险些哭出来,“慕慕,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你听了不要惊讶也不要生气。”
慕慕对她这么好,她实在没办法继续隐瞒。
朝慕茫然,看了眼阿栀,两人都是一脸疑问。
朝慕往前半步,准备附耳过去,“你说。”
“我、我……”辰玥还没开口脸就先红了,抱着盒子低头看鞋尖抠地,憋了半天才轻轻说出来,“我喜欢长公主殿下。”
她脸红成这样,说的明显不是师徒情。
“哦~”朝慕了然,小脸放光,扭头一脸得瑟地看阿栀,眼里明晃晃写着:
瞧瞧,我说对了吧。
阿栀,“……”
“哦~?”辰玥被朝慕的反应弄得一懵,这是什么反应。
朝慕演了一下,嘴巴张开眼睛睁圆,“哦?!你居然喜欢我姨母!”
辰玥看朝慕,“……我又不是小孩子那么好糊弄。”
朝慕笑起来,就算没有前世那些,但凡仔细留意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辰玥喜欢朝阳。每次只要有长公主出席的场合,辰玥的眼睛里就装不下别人了,满心满眼都是朝阳一人。
不过很多时候旁人会以为两人是师徒感情好,轻易不会往别处想。
朝慕提起衣摆同辰玥往院里走,“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不好意思见我?”
辰玥点头,余光观察朝慕的脸色,怕她生气。
“有人喜欢我姨母我应该开心才是,做什么要生气,”朝慕抬手拍拍辰玥手臂,“何况还是这么好看的大美人。”
辰玥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都不敢见你,怕你恼我不理我。”
所以只敢一盒又一盒的礼物送过来。
辰玥心思干净,这么点的小事都能困扰她半个月,朝慕实在不敢想象前世她是怎么活下去的。
朝慕怜惜地抬手摸摸辰玥脑袋,看着扁着嘴眼眶红红的人,笑着说,“安心啦,我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呢。”
不过让朝慕真正稀奇的是别的,辰玥意识到自己喜欢朝阳后,居然只怕她生气,而不是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跟她生不生气比起来,明显后者更惊世骇俗吧!
可辰玥似乎没将这事当个事情。
朝慕忽然想起一件事,格外强调,“辈分这个问题,咱们还是各论各的哈~”
毕竟她对着辰玥实在喊不出“小姨母”三个字。
辰玥笑起来,原本阴沉的天好像都晴了,“好。”
好的,大外甥女!
064
过罢了一个年, 太学院里也有了些许变化。
六皇子朝弘济在礼部历练,如今春闱在即,他抽不出身也不会再来太学院念书。
除了他之外, 还有一件让朝慕开心辰玥失落的事情,那便是邹博士说长公主朝阳同院长告了长假, 怕是短时间内不会来太学院授课了。
为了弥补“射”科博士的空缺,太学院聘请了新的女博士来给她们这些喜欢骑射的女学生授课。
喜欢骑射的女学生里自然是不包括朝慕了。
朝慕原本参加长公主的课, 一是因为辰玥死拉硬拽,二是因为那是她姨母,这才硬着头皮学了一阵子。奈何每次课业结束, 她回去都要揉捏半天的小腿缓解疲劳。
如今朝阳因为公务分身乏术抽不开身不来太学院授课了, 朝慕自然不用日日过去报道。
“你还去吗?”朝慕看辰玥。
辰玥像颗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蔫蔫的,妍丽的小脸都跟着失去色彩。她想了想, 缓慢点头, 却道:“去。”
朝慕瞧她,有些新奇,“为何?”
姨母不是不在吗?
辰玥素来积极乐观, 很快又打起精神, 低头从腰间荷包里取出戒指戴上,举起手打量, 脆声同朝慕说, “虽然不是殿下授课, 但我依旧很喜欢‘射’科,所以就算换了新博士我也会去上课。”
她的喜欢向来纯粹且热烈, 一时间同她拇指上的红玉扳指一般晃了朝慕的眼。
朝慕心里幽幽感慨,算是彻底明白辰玥为何值得姨母放弃权力也要换她一命。
因为辰玥值得。
朝慕抬手拍辰玥肩膀, 表示无声支持。
辰玥也抬手拍朝慕肩膀,然后环着她的脖子,“你也去吧,阿栀刚才不是还说你这半个月里练过拉弓吗?”
那是因为朝慕并不知道开学换博士的事情,要不然她就改成同阿栀翻花绳了,才不学习骑射。
辰玥语气坚定,“就算长公主不在太学里,我也有义务督促你好好练习骑射,不能半途而废。”
做长辈嘛,自然不能纵容小辈。
朝慕,“……”
朝慕本来不想去的,可若是她留在学堂里看书,就总有世家子在她面前转悠,试图给她留下些许印象。
“我现在虽然跟朝弘济解了婚约不再是未来的六皇妃,但我依旧是最受宠的福佳郡主,”朝慕跟阿栀和辰玥说,“加上我姨母偏向我,我爹爹快要回京,所以那些世家子弟便打起了我的主意。”
说到这儿,朝慕扭头看了眼身侧的阿栀,眉眼含笑,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阿栀眸中带笑,微微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她又没吃醋。
对于朝弘济来说,朝慕身后的助力虽然没有辰玥身后的辰相作用大,可对于旁的人家来说,能娶到福佳郡主已经是攀了高枝多了许多方便。
朝慕疲于应付,又不想阿栀不高兴,索性跟辰玥躲去女子骑射场。
“你爹爹要回京了?”辰玥拉着辰玥,“那你家里要热闹了。”
朝慕是齐家年龄最小的,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以及一个义姐,前三个是齐夫人生的,后面的义姐是齐夫人捡到的孤女,索性放在女儿身边同她一起长大,认作了义女。
朝慕也笑,然后摇头,“哥哥们戍守边疆有差事在身,自然回不来。两个姐姐也不在同行的名单了,所以这次回京的只有我父母二人。”
边疆公务离不开人,齐家两个哥哥只能留下,而齐夫人在边疆教女子纺织畜牧也需要有人看着,现在她跟丈夫回京,只能留两个女儿替她照看。
就是这次回京,也是找了祭祖探亲的由头,才得了圣旨回来,所以齐将军夫妇先要去江南见老太太,然后再回京城。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是殿下告诉你的?”辰玥眼睛微微亮,不愿意错过朝阳的半分消息。
朝慕学阿栀微微笑,伸手戳辰玥的腰,“殿下殿下,你脑子里都是殿下,这些自然是我爹爹寄来的家书里说的。”
齐将军夫妻虽然人还没到,但书信前两日已经寄到京城。
“绕道去江南的话,”朝慕算了算,微微叹息,“怕是要到三月中才能抵达京城。”
跟前世时间依旧没有太多变化。
前世梁家娶完新妇,三月中办了一个谢友的春花宴,宴上她被逼自刎,齐家夫妇刚到京城地界听到的就是她的噩耗。
风尘仆仆寻了无数理由,辛苦一路赶回来以为能庇护她,谁承想却是没见到最后一面。
齐将军恨梁家,更恨朝弘济,当年直接害了他爹爹齐二跟大长公主朝蕴的人就是俪贵妃,如今害了朝慕的人则是俪贵妃的儿子。
出于复仇讨公道心理,齐家才卷入夺嫡的是非风波中,最后没落得善果。
许是白天一直在想前世的事情,晚上朝慕早早便乏了,擦完身泡了脚连面霜都没涂直接睡了过去。
阿栀将床帐给她拉上,剪掉灯芯去屏风后面睡觉。
朝慕睡得不安稳,梦里走马灯一般回顾着前世种种,有她被逼入绝境的,有辰玥家破人亡搏命射杀朝弘济的,有朝阳低下高傲头颅放权保辰玥的,有楚清秋大火烧了梁府,有齐家满门抄斩府邸没落。
她那两个多年未见的哥哥,两个相依偎的姐姐,以及要为她讨回公道的非亲生父母,还有抚养她长大的祖母……
那么些人那么多张脸,或哭或笑,最后慢慢淡去。
朝慕呼吸急促,脸上糊满了泪,喃喃低语喊着他们。
她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跟现实,满身是汗,蜷缩地抱着被子,手指紧紧抓着被褥,痛苦的低哭。
“郡主,郡主?”
轻轻的声音叫她,清清冷冷板板正正的调儿,朝慕含糊应了一声但依旧睁不开眼。
她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那么多张脸里没有这张陌生的面孔。
“郡主,”那声音抚着她的背,“醒醒,你做噩梦了。”
是……阿栀。
朝慕神智逐渐清明,觉得那张陌生的脸越来越熟悉。
她像是走在迷雾里随时会因为前世种种迷失方向,可阿栀一身浅青色衣衫站在那里,像是引路的竹,破开迷雾的希望。
阿栀。
“阿栀。”朝慕轻喃出声。
微凉的吻瞬间轻轻柔柔落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奴婢在。”
她嘴上自称奴婢,却大胆地亲她鼻尖跟唇瓣嘴角,柔软的唇带着安抚的力量,将朝慕从梦魇里拉了回来。
朝慕睁开眼睛,眼睫上挂着泪水,视野模糊看不清楚,却伸手坚定地环着面前的人,带着浓浓鼻音,嗡嗡地低声说,“阿栀,我梦到了没有你的世界。”
那个世界她人死家破,一无所有,只能做为一抹可怜的孤魂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阿栀见朝慕醒了顿时松了口气。
她俯身弯腰任由朝慕搂着,掌根轻轻抹去朝慕眼尾湿意,“不怕不怕,梦醒就好了。”
“我都快分不清现在是不是一场梦。”朝慕有些抖,缩在阿栀怀里。
阿栀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就算宫宴那天,朝慕虽心神不安像是在跟谁赌,但眉眼坚定,不似今晚,心神不定抖成筛糠。
阿栀当下脱了鞋子掀开被褥躺在床上,一手将朝慕搂在怀里,一手拉着被子将两人盖上。
她手臂穿过朝慕脖颈环抱着她,手心轻抚她后背,声音轻柔带着低哄,“那我是梦里的人物吗?”
“不是。”
梦里没有阿栀,这个结论让朝慕心里安定很多。
阿栀亲她脸颊,又问,“我亲了你哪里?”
朝慕缩在身前的手抹掉眼睫上的泪,借着帐外朦胧昏黄的光抬眸飞快地看了阿栀一眼,软软糯糯的声音,“脸。”
“现在呢?”阿栀亲朝慕的唇瓣,轻轻咬她下唇,见她无意识张开唇便越过齿缝探了进去。
朝慕刚醒,还没分清梦境跟现实头脑一片昏沉。
脑袋里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是塞了很多东西,空白到她不是自己在想什么,但又多到她什么都在想。
直到那柔软弹滑溜进来,像养在外面水缸里的鱼一样,轻快地摆着尾巴尖尖勾着枯荷边边,缠着它,推挤卷扫。
荷叶枯萎只剩水底杆径,却因鱼尾扫动慢慢有了回应,水面渐渐波起涟漪,呼吸也跟着打着颤。
朝慕被搅合的脑袋空空,只想捉住嘴里作乱的鱼,便伸手攥紧阿栀的衣襟,仰头迎合上去。
呼吸渐热。
年后无聊,朝慕让阿栀在外面水缸里养了鱼,金贵的小金鱼不要,因为她骄纵地说府里只能她最金贵。
阿栀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要求,想了想,从厨房要了两条鲤鱼养在大缸里,还挪了棵枯莲做装饰。
能看又能吃,还不如小郡主金贵,完美附和她的要求。
如今这般,就像是水缸里鲤鱼摆尾,激起缸底浑浊乱了一坛清水,致使怀里的柔软变成了石子,暗处的干燥变成了泥泞。
“现在分得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了吗?”阿栀上身微微后撤,手指点在朝慕鼻尖止住她蹭过来,呼吸不稳。
朝慕杏眼含水脸颊绯红,唇瓣更是嫣红如娇花,整个人比刚才梦魇的时候看起来还不清醒。
她手搭在阿栀腰上,手指在阿栀后背摸索,轻轻一扯,系在腰后的带子就被扯开了。
朝慕鼻尖上蹭,低头咬阿栀指尖,“这不是梦境,也不是现实。”
阿栀挑眉,朝慕手滑到阿栀怀里,嘴边梨涡盛了酒似的,她灿然一笑便看醉了阿栀,“这是仙境。”
阿栀笑起来,难得没把朝慕的手从身前抽出去,而是回抱着她,内心在轻轻挣扎以此抵抗她给的诱惑。
朝慕不安分地扭动,眼睫还湿着,眼里好不容易染上了光,低低软软撒娇,“阿栀。”
“阿栀~”
“我十五了。”
“阿栀~~~”
她都快要及笄了,本来就到了说亲嫁人的年龄,而且这次回京就是因为跟朝弘济的婚期将近这才回来,如果不是取消婚约,她及笄后就要嫁人了。
尤其是她跟阿栀两个女子又不会怀孕,阿栀顾忌个什么呢。
莫不是不会?
哦~~~
朝慕余光已经开始悠悠打量阿栀。
阿栀看着她,对上朝慕的目光,不由低头咬她鼻尖!
朝慕笑着往她怀里躲。
阿栀心里比鲤鱼摆尾还挣扎,最后没忍心拒绝,只叹息一声,问朝慕,“郡主平时沐浴完涂乳霜的时候,会从哪里先开始?”
朝慕昂脸看阿栀,脸都热了。
阿栀额头抵着她额头,声音轻轻低低,“奴婢帮您涂。”
她记得小甜糕擦完身直接就睡了并没涂乳霜,现在她帮她按这个流程虚涂一遍。
不是用手。
而是用口。
065
朝慕是噩梦初醒, 出了一身细汗,听阿栀说完,整个人脸都红扑扑的, 满心期待又有些羞臊。
她扭动了一下,小声说, “那我先去洗个澡,刚才做梦都出汗了。”
现在约莫子时, 洗澡太过于折腾了。
阿栀低头亲她额头,“等我。”
她掀开被子穿了鞋,从屏风处拿了搭在那里的外衫, 系整齐了才开门同守夜丫鬟说话。
阿栀端手交代, “郡主做噩梦出了身汗, 浑身黏腻不舒服,你们去打盆热水来。”
小郡主之前便有多梦易醒的毛病, 还因为这个大年初一请许大夫上门诊治过, 守夜丫鬟没有半分疑问,直接福礼应,“是。”
热水端来很快, 阿栀将盆放在红木盆架上。
朝慕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她, 刚才心底起的那点涟漪在等待中都快归于平静了。
可是看阿栀板板正正端盆过来,垂眸抿唇层层卷起袖筒, 微弱昏黄的烛光下, 露出的半截小臂, 冷白骨感,修长的手指慢慢浸入盆中热水中, 捞起毛巾拧了拧。
朝慕脸像是被盆里热水蒸过,慢慢又热起来, 尤其是阿栀走过来,一本正经垂眸问,“郡主想怎么擦?”
阿栀视线落在朝慕肩上,肩带刚才就被她解开,小衣从里面抽出随手放在枕头边,如今床帐掀开,余光一扫就能扫见粉色小衣搭在那里。
朝慕空穿着里衣,衣领松散,若是她昂头看过来,阿栀一垂眸就能瞥见无限春光。
“……想吹了灯擦。”朝慕注意到阿栀的视线,裹紧被子,只露出脑袋。
阿栀眼里带笑,故意问她,“你不是说自己很好看吗,又不给我看了?”
而且她又不是没看过。
朝慕抿唇犹豫挣扎起来,目光在油灯跟阿栀间来回,脸越来越热,最后慢慢松开抓紧的被褥,作势自己低头解里衣带子。
她低着头,露出白里透粉的后颈,满头黑发如瀑布般搭在肩上,身形纤细曲线玲珑。里衣带子解开,雪山透粉的两抨圆若隐若现。
到这时,阿栀才觉得小甜糕的确没说错。
她已经十五了,是个及笄后便能嫁人的窈窕少女。
阿栀微微别开视线,转身将灯台上光亮本就微弱的油灯熄灭。
她折返回来,将毛巾重新浸湿,搭在朝慕脸上,顺着脖子擦拭。
朝慕跪坐着,双手环抱着阿栀的肩膀,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小腹因呼吸急促而收紧,喘气时,上身贴在阿栀手臂上,轻轻蹭到她的外衫。
外衫布料粗糙不比里衣柔软,这般粗劣的料子蹭着朝慕怀里的柔软,带来的异样摩挲也让她头皮发紧。
“是该换家布料铺子了。”朝慕低声嘟囔。
阿栀这衣服是原本府里发的,用的是他家娘子布铺里的布料,衣料廉价价格昂贵。
平时用手摸着料子还行,但朝慕身娇肉贵皮肤娇嫩,摩挲这布料,自然觉得粗糙。
阿栀垂眸看她,心道她还有心思分神管布料?
她弯着腰,拿着毛巾的手搭在朝慕背后,另只手本来应该是撑着床板,但这会儿手心朝上。
像是四五月份花苞将开未开时那般,让人忍不住伸手包裹住花朵。
“毛巾搭在身上凉吗?”阿栀轻声问。
屋里一直有炭盆,加上这会儿出了薄汗,根本不觉得冷,只觉得头脑恍惚。
朝慕额头抵在阿栀锁骨处,轻轻软软的声音,慢慢悠悠的调儿,小小声说,“阿栀可以,进去。”
阿栀涂药一般怕她疼,指腹蘸了水只在外面打旋,像极了刷牙只刷表面,隔着靴子挠脚踝,根本不解痒。
阿栀手腕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叹息,“……那你倒是放松点。”
这样她动不了。
等洗完两遍,盆里的水都快凉了,朝慕心满意足换上干净舒服的新里衣躺在床上。
阿栀又要了盆水,自己端去屏风后面擦一遍,没让朝慕帮忙,免得这一夜光擦身不睡觉了。
翌日天晴,朝慕精神大好。
她起来自己穿了衣服出去,却发现阿栀站在外面喂鱼。
鱼食有些掉进根茎缝隙中,缸里鲤鱼便绕着枯荷游动,鱼嘴轻啄荷茎,枯荷轻轻颤动。像极了昨晚两人的场景。
缸是黑的,昨夜也是黑的,油灯吹灭没了光线,人在眼睛看不清的时候感观只会更敏锐。
尤其是黑夜像层披在身上裹住两人的遮羞布,将一切脸红羞臊遮盖,只剩其他感观。
鱼尾哪怕轻轻一动,都能在缸里波起阵阵涟漪,泛起层层水波。
何况阿栀修长漂亮的手指不是扁平的鱼尾,搅弄水缸的本事也比缸里的呆头鲤鱼厉害。
朝慕从背后伸手,捏了鱼食撒进缸里,顺势将下巴搭在阿栀肩上,鱼嘴似的轻啄阿栀耳垂。
阿栀一个激灵,腰背瞬间挺直,眼睛左右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才侧眸睨了朝慕一眼。
“起了?”阿栀说,“我去帮你挽发髻。”
朝慕长发云雾般披散背后,只随意扯了条发带束着,要是去太学院这样可不行。
“挽个不容易散的,”朝慕眉眼弯弯,“今日约了辰玥跑马。”
阿栀略感惊喜,有些诧异,“郡主还会骑马?”
厉害了她的糕!
辰玥会不足为奇,但小甜糕要是会骑马那就深藏不露了。
朝慕乖顺摇头,老实交代,“我不会。”
阿栀,“……”浪费了她惊喜的表情。
朝慕笑起来,伸手拉着阿栀的右手手腕,指腹在阿栀腕子上轻轻摩挲,意味深长,“但我会骑这个。”
昨晚刚学的。
她不会骑马,不懂怎么夹腿勒绳让马加速或停下,但她跪坐骑手的能力还是挺不错的。
除了刚开始的进去,她后来还主动要求深点,甚至骑马那般上下起伏磨蹭。
朝慕自我认为她有点这方面的天赋。
阿栀抬手捏朝慕鼻尖,低声笑,“羞。”
“只跟阿栀羞。”朝慕梨涡深深,鼻尖蹭她手指。
“太学院里有小马驹,我就是坐上去找找骑马的感觉,可不敢疯跑,”朝慕拉着阿栀的手回屋梳头,“等我学会了,三月花开,我带阿栀去骑马踏花~”
阿栀放下鱼食洗了手过来给朝慕挽头发,安静的听朝慕说这些,眼里全是笑。
她也没打断小甜糕,没告诉她,自己其实会骑马,随时可以带她骑马踏花。
阿栀捧起朝慕长发,余光在她脖颈偏后的位置看到一抹红痕,眼里闪过心虚,但心里格外满足。
昨天到最后,小郡主在她怀里嘤咛,花丛在她掌心里下了雨,阿栀没忍住,低头吻她脖子,在这个不显眼的地方留下痕迹。
嗯,今天给她重新挑个高领的衣服穿。
正月飞快过去,随即而来的便是二月春闱。
朝阳跟辰相那边是什么动作阿栀不清楚,她自己却从原本的睡在屏风后面变成了隔三差五“侍寝”睡在了小郡主身边。
她这个爬床成功的大丫鬟……
名副其实的做到了贴身伺候。
除了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但别的也差不多了。
小郡主贪吃,也从最开始的一两根变成了两三根。
阿栀犹犹豫豫,甚至在季乐文香皂铺子开张出门道贺的时候,都在考虑要不要顺便买点书跟那个回去。
她自认比朝慕年长,这些事情她虽不主动但并不代表她不清楚。
“阿栀姑娘?”季乐文新店开张有些应顾不暇,但还是忙中分神看了眼阿栀。
见她端坐在一边走神,不由端着茶水过来递给她。
“那边忙完了?”阿栀回神,双手接过茶盏,抬眸朝前面看。
亏得钱庄掌柜帮忙物色了一家好店面,季乐文跟明珠赶紧租了下来,又雇了两个伙计帮忙,如今四个人总算把铺子开起来。
加上之前朝慕和辰玥帮忙宣传过,铺子刚开业生意就极好,季乐文这个掌柜的满面红光眉梢眼角皆是喜色。
见阿栀问,季乐文朝阿栀作揖道谢,“没忙完,根本忙不完,亏得您跟福佳郡主还有辰家小姐,我这铺子才有今日这生意。”
阿栀笑,“铺子能开起来,主要还是因为你跟明珠的手艺好,做出了的香皂独一无二。”
往上有供给官宦人家的精致香皂,往下有买给寻常人家的普通香皂,受众广泛。
季乐文的意思是先这种混合卖,等日后生意做起来,她就分出一家店专门做昂贵精致的香皂,像京中余庆楼和珍宝阁一样,只招待贵人。
不过如今店铺刚开张,还是先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
“我是看您走神这才过来问一句。”季乐文道。
阿栀其实是想小甜糕了,她总以为朝慕离不开自己,分开半刻钟就要哼哼唧唧不高兴,如今出来不过一个时辰,反倒是她牵肠挂肚的想朝慕了。
阿栀不好把这事拿出来说,只道:“你去忙你的,待会儿郡主从这儿经过,我再同她一起回去。”
见阿栀没事,季乐文才扭头去招护客人。
朝慕跟辰玥去选礼物了,如今已经二月底,过几日三月一便是梁、楚两家办喜事的日子。
辰玥之前跟梁佑芸交好,加上几人都是一个太学院的同窗,整日在京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交情,别人送了帖子过来,她们自然要上门道喜,这才结伴去买礼物。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齐府的马车总算停在了香皂铺子旁边,翠翠下来喊阿栀回去。
阿栀跟季乐文明珠打过招呼起身离开,她面上不显,双手沉稳地端在小腹前,唯有步子迈的比平时大。
小甜糕早早撩起车帘探头看她,瞧见阿栀过来,杏眼水润明亮,轻咬下唇,“阿栀,我给你买了礼物~”
阿栀脚步一顿,见她笑的狡黠,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
什么礼物……
066
阿栀怀着忐忑, 提起衣裙小心翼翼上了马车。
车厢里不仅有朝慕还坐着辰玥。
阿栀松了口气,想着小郡主总不至于当着辰玥的面送她一些奇怪的东西。
“季乐文跟明珠的生意瞧着不错嘛。”朝慕放下车帘收回朝外看的目光。
开张礼物她托阿栀送了过去,人就不去了。
朝慕见阿栀坐稳, 冲她拍了拍怀里的锦盒。方方扁扁的一个小木盒,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阿栀警惕又戒备, 目光从辰玥身上滑过,试探着问, “郡主去给楚家小姐挑礼物,可挑到满意的?”
“自然,”朝慕点头, “我送她一对玉镯, 辰玥送她一副头面。”
“这里面是玉镯?”阿栀视线落在朝慕怀里。
朝慕眼里带光, 狡黠一笑,“这个不是, 这个是我送你的礼物。”
提到礼物, 辰玥的脸像是被烫到似的微微泛红,余光都不好意思往朝慕跟阿栀这边瞥,只侧身假装研究马车内壁的木头纹路, 神色显得格外专注。
她跟慕慕去挑礼物, 说是庆贺女方出阁。掌柜的也会来事,拿出许多锦盒礼物。可那些辰玥都看不上, 便问他有没有新奇的不常见的, 适合送给新婚之人用的。
毕竟以楚清秋的容貌跟脾气, 寻常礼物送过去显得过于敷衍。
辰玥向来以诚待人,既然已经决定去了, 送礼的话自然要用心,哪怕不能别出心裁, 也不要落于俗套。
掌柜的沉吟许久,最后把自家夫人叫出来了。
辰玥跟朝慕正茫然的时候,掌柜夫人先是笑着说让她们莫要害羞,又问她们跟新娘子关系如何,最后端出闺房礼物。
可能顾忌她们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掌柜夫人先从最基本的缅铃开始介绍。
这玩意看着小小一个不起眼,但好一点的实则价值百两。
辰玥还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提起铃铛在自己跟朝慕耳边分别晃了两下,“这个有意思,就是比寻常铃铛沉闷一些。”
掌柜夫人笑道:“这个自然要沉一些,毕竟有别的用途。”
等掌柜夫人说完缅铃的真正用处以及是放入哪里之后,辰玥脸红如熟虾,赶紧将缅铃放回去。
她们哪里接触过这些,一时间视线都不敢往桌面上看。
辰玥伸手拉朝慕,见她没反应,扭头看过去,就见朝慕杏眼水润明亮,正盯着桌上的东西好奇。
辰玥,“……”
是她小看了慕慕。
掌柜夫人笑着说,“高墙深院里的女人最是不容易,与其等着别人给自己快乐,不如自己满足自己,也只有体己好友能送这个了。”
辰玥觉得她们跟楚清秋关系还没好到这个份上。
她开始看之前的那些镯子什么的,跟朝慕说,“这些镯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嗯嗯,就送她镯子,”朝慕敷衍点头,然后拎起缅铃掂量两下,粉着张精致的脸蛋,大胆的问,“女子跟女子能用这个吗?”
掌柜夫人愣怔了一瞬,随后笑着点头,“自然,这是一个铃的,我那儿还有两个铃铛的。”
掌柜夫人又拿出不少东西,连女人跟女人的“闺中图”都有。
朝慕边红着脸边准备掏银子,辰玥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你,你要买这些?”
可她们的身份地位买这些多不合适!
朝慕缓慢眨巴眼睛,“你选哪个,我送你。”
辰玥被她催促着,目光又飘回去,“那,那……那我每样都来一个吧……”
她开始伸头仔细看。
朝慕,“……”
朝慕侧眸悠悠看她,辰玥低头扯着袖筒把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红耳朵。
两人最后给自己选了一堆东西,给楚清秋选的礼物最终还是普通样式的镯子,只是材质难得所以昂贵。
这会儿坐在马车里,辰玥都没会回过神,东西还没拿回府呢,她已经想着藏在哪里才不会被珠珠跟娘亲发现了。
要是发现了这些,她们岂不是就发现她喜欢长公主了?
辰玥抠着车壁,耳朵听着旁边的动静。
慕慕对阿栀真好,把东西送给阿栀了。
送、给、阿、栀。
辰玥抽了口气,余光不停地朝旁边瞥,目光在朝慕跟阿栀间来回,尤其是落在阿栀接过盒子的手上。
阿栀缓慢伸手接过盒子放在腿上,屏住呼吸打开。
木盒里面方方正正躺着一本书——
《女‘戒’》
阿栀把书拿出来,边抬眼看朝慕边翻了一页,仅看了一眼就立马将书合上。
女戒,戒色的戒。
阿栀手掌盖在书封上,目光幽幽扫向朝慕。
朝慕小声说,“多看看就会了。”
她此话一出,辰玥也跟着看过来。
阿栀把小甜糕一口咬出馅儿的心都有!
马车里陷入诡异的沉默,朝慕试图替阿栀挽尊,“她也不熟。”
所以没经验很正常。
辰玥点头,宽慰阿栀,“掌柜夫人说这些都不难,看看就会了。”
同时心里默默记下,将来不能像阿栀一样“不熟”。
阿栀微微笑着看了朝慕一眼,随后都在低头认真翻书。
她看的这么认真,朝慕有点不安,又有点兴奋,屁股在垫子上动来动去,最后还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伸手替阿栀把书合上,“歇歇眼睛再看。”
正好马车停下。
马车停在府门口,辰玥要下车回府,朝慕阿栀下车送她。
两人约定好明日一同去楚府的时间,先是去看新娘子出阁,随后再是去梁府吃席。
朝慕算了算时间,感觉姨母这么长时间都没动作,指不定在等明日呢,抡圆了胳膊,趁梁府喜事,在梁国公脸上抽个响的。
“你跟阿栀。”辰玥拉着朝慕的手小声问,注意到阿栀往这边看过来,辰玥一个激灵松开朝慕的手。
朝慕眉眼弯弯,“就同你见到的这般。”
“哦!是年初一那天?!”辰玥恍惚一瞬,后知后觉发现慕慕的确从来没掩饰过她对阿栀的喜欢,甚至年初一那天就用两个牵手的雪人告诉了自己,只是自己没往别处想。
朝慕重重点头。
辰玥笑起来,抱着自己的一堆东西,朝她眨巴眼睛,“我帮你保密。”
珠珠迎上来,辰玥跟珠珠坐上辰府的马车回去,留下朝慕跟阿栀站在门口。
朝慕想了想,侧头看阿栀,心想倒也不需要保密,若是京中非议多,她们便去江南生活。大朝疆土辽阔,总有她跟阿栀能手牵手生活的地方。
本来想得好好的话,却在看见阿栀后变成了,“咦~书呢?”
朝慕扯着阿栀的袖筒左右看,该不会一眼没见看就给她扔了吧。
阿栀没忍住伸手捏她脸,在捏疼前缓慢松开手劲。
“奴婢记得郡主说今日要泡澡?”往向阳院里走的时候,阿栀问朝慕。
朝慕点头,“试试新的香皂,说是奶香味道。”
朝慕没从阿栀的话里听出什么问题,侧头看她,双手勾在身后,试探问,“怎么了,阿栀要跟我共浴?”
阿栀微微笑,轻声应,“总要跟郡主展示一下我的学习成果。”
朝慕,“!”
今日沐浴换了个稍大一些的浴桶,热水兑好,遮挡的屏风展开。
朝慕坐在浴桶里,手指波动水面荡起涟漪,粉白的花瓣随着起伏,轻轻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
花是翠翠采的,香味清淡,颜色粉白,在浴桶里撒了一层。
阿栀抬脚进来,听见动静,朝慕扭头朝后看。
阿栀背对着她解开头上发髻,长发瀑布般从顶到下散开披在肩后,先是外衫解开,随后是连同里衣一起随手搭在屏风上。
净室里点着油灯,光亮自然比不上白昼明亮,显得有些昏黄暧昧。
阿栀反手用根木簪将长发尽数挽在头顶,头都没回,垂眸问朝慕,“好看吗?”
朝慕像是养在桶里的人鱼一般,趴在桶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栀看,看她一层层褪下外衫,看她素手揽过背后长发露出脊背。
阿栀身形高挑四肢纤细,身材匀称无比,后背跟腰腹处没有一丝多余赘肉,光影落在她身上,像是毛笔在白纸上轻轻描绘,线条说不出的流畅好看。
“好看。”朝慕脸被桶中热气熏蒸,红扑扑的。身上雪白肌肤透着粉,像是春季轻熟的果子,味道甜酸让人食欲大开。
阿栀走过来,朝慕蜷起双腿给她让位置,阿栀抬脚进来,慢慢蹲进桶里。
热水蔓延到胸口,身上冷意被渐渐驱散。
朝慕抱着腿坐在水中矮凳上,等阿栀蹲下,便凑过去亲吻她嘴角,“阿栀~真好看。”
她视线落在阿栀脖颈以下,湿漉漉的手点了下阿栀的鼻尖唇瓣,等将阿栀微凉发干的唇浸湿,朝慕才将指腹抵在阿栀唇边。
阿栀手微凉,捂热了才搭在朝慕腰侧。
朝慕脸一热,阿栀张嘴咬她指尖。她张口吞阿栀指节。她手在上阿栀手在下,彼此互不相让。
阿栀其实不是不懂,也不是不行,她就是觉得小郡主还小,两人顺其自然循序渐进就好。
可谁成想她已经这般体贴了,小甜糕却以为她不会,还特意给她买了书。
阿栀就是没吃过猪肉,在宫里那么些年也见过猪跑,再怎么样也不会两眼摸黑。
“这么急?”阿栀偏头松开朝慕手指,低头用鼻尖蹭朝慕肩膀。
温热的水修长的指,里里外外轻来回反复剐摩。这样的折磨换成谁都会急。
朝慕早已将桶里碍事的矮凳拿出去,从坐着改成半跪过去,双手环着阿栀的肩膀。
阿栀张嘴放过她的手指,桶里水面下朝慕反而把阿栀的指尖绞的更紧。
朝慕哼哼唧唧的声音洒在阿栀耳边,“嗯,阿栀,阿栀不急?”
“急。”阿栀坦诚,拉着朝慕的手搭在自己心口,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跟别的,眼里带笑。
跟朝慕比起来,阿栀不是不急,而是更隐忍一些,甚至在感情上,也都是朝慕主动更多,她偏向防守跟回应。
如果不是宫宴那晚,朝慕一直在她怀里发抖,阿栀可能不会轻易开口说“喜欢”,也不会在马车上回应朝慕的吻。
但感情都开始了,阿栀便不太想往后缩。
“哗啦——”
水溢出来。
本来下人想着朝慕是坐着洗澡,水便多加了一些,朝慕坐在浴桶里,水面上浮,花瓣随着水波跟桶壁轻触。
可桶里多了一个人后,水面瞬间涨上来,起初是跟桶沿堪堪持平,可半刻钟后,桶里像是养了两条打架的鱼,水面波动花瓣起伏,水从桶沿激打着往外溢出。
花瓣围着桶边洒了一圈,水溢出的节奏时急时缓,跟着水激桶壁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小郡主压抑的哼咛声。
低低媚媚的,跟往常音调不同。
“水洒出去了。”朝慕分神一瞬,下一刻便扬起头,险些带了哭腔,“阿栀。”
她双臂搭在桶沿上,因双手握着桶壁借力挺腰,这会儿手臂已经酸了。如果不是她先前学过拉弓有点体力在,现在人已经滑进桶里。
她低声求饶,“我错了。”
“你书看的很好,”朝慕杏眼蒙了水汽,看起来雾蒙蒙的,眼睫上不知是泪还是水,湿成一缕一缕,咬着嫣红的下唇,尽量让音调听起来平缓没走样,“我,很满,意。”
如果阿栀去太学院读书,一定是一个很讨博士们喜欢的学生,因为她不仅勤奋好学,还能举一反三。
“有多满意?”
“答案都在,水里了……”
她听起来还挺委屈。
这么会儿功夫,她都给了两次了,阿栀又不是不知道。
等洗完澡,朝慕几乎是被阿栀抱出去的,擦干净放床上,裹上被子。
朝慕躺着平息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听着阿栀在净室里收拾。
她以为阿栀收拾完就会给她拿中衣换上,谁知道对方坐过来把床帐一落,将那本《女‘戒’》摊开放在她枕头边缘,打算随机挑一页再来一次。
这么厚一本书,够两个月都不重样了。
朝慕,“……”
她故意的,阿栀她故意的!
朝慕双腿酸软,试图往被子里躲,“明日还要去吃席呢阿栀。”
她这点体力哪能比得上阿栀?刚才在桶里她都快滑进去了,是阿栀往前把她挺上来又挺撞上来。
她的肩背蹭在浴桶桶壁上,感觉都磨出茧子了。
“没事,如果郡主累了,奴婢会扶住郡主的。”阿栀伸手往被子里捉她。
一整夜过去,朝慕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翌日清晨醒来,朝慕先低头看。白雪处处绽放红梅,幸好如今天冷,要是换成穿夏装,迟早被心细的人发现锁骨处的痕迹。
她又挽起裤筒,就看见大腿腿面发青。
全是昨夜在桶里时,阿栀握住她大腿的时候抓的。
她跟个剪刀一样,恨不得将她从中间剪成两截。
不过虽然看着可怕,其实一点不疼,主要是她皮肤嫩,稍微用点力气就会留下痕迹。
阿栀掀开帘子进来,见朝慕坐在床上堆着被子低头看腿,脸上闪过心虚。
她给朝慕挑衣服,抱着走过来低头看她,“生气啦?”
朝慕脸颊气鼓鼓的,放下裤筒,打算给阿栀约法三章,比如她弄出来两次就行了,太多次容易虚。
阿栀弯腰,下巴搭在她发顶,低声问,“不喜欢啊?”
她道:“要是不喜欢这样,以后我还是给你用手?”
朝慕脸一热,手在阿栀腰上摸了摸,软声道,“喜欢。”
阿栀腰肢纤瘦但有力,她喜欢。
朝慕昂起脸,亲了下阿栀的唇边,眼睛亮晶晶的,“其实很喜欢,就是……有点酸。”
腿好像被人掰开碾压过,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中心麻麻的,昨夜结束后去小解的时候几乎都没有知觉。
阿栀点头,“那晚上换一页试试,挑个不那么费腿的。”
朝慕,“……”
听听,听听这是大丫鬟该说的话吗!
两人磨蹭一会儿,收拾整齐带上礼物,掐着时间点前往今日嫁女的楚府跟辰玥汇合。
067
辰玥今日是随同辰夫人一起来的, 她们母女来了楚家这边,辰相跟辰家大哥则去梁国公府,两碗水端平, 哪边都不得罪。
辰家嫂嫂因为有身孕在身行动不便就没过来,而辰家姐姐在府中备嫁不出门, 顺便陪同嫂嫂一起照看府邸。
唯有辰玥年纪小,今日既不像辰家大哥那样来应酬的, 也不像辰夫人这样维系后院夫人关系,她今天纯粹是来吃席看热闹的。
母女两人下了马车,辰玥远远瞧见齐府灯笼, 拉着辰夫人站在原地等。
“慕慕。”辰玥小跑过去。
辰夫人笑着劝, “慢着些。”
她瞧见朝慕一个小姑娘家自己前来贺喜, 满心怜爱,等朝慕到了跟前就跟她说, “你待会儿跟玥儿一起跟着我, 别的应酬不用管,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随意去玩就行。”
朝慕笑盈盈行礼,“谢过伯母。”
她们上门是小吴氏亲自出门迎接, 先是见过朝慕, 后是同辰夫人寒暄,最后让身边丫鬟带两个小姑娘去楚清秋院里玩耍。
等离开辰夫人的视线, 辰玥立马看向朝慕, 想问又不太好意思。
朝慕了然, 转身伸手拉阿栀手腕,缓慢眨巴眼睛, 带着娇嗔,“大氅忘在马车里了, 阿栀去帮我拿一下~”
知道她想支开自己,阿栀点头,示意翠翠,“楚府人多,跟好郡主。”
翠翠应,“记下了。”
等阿栀离开,朝慕单手遮嘴小声跟辰玥说,“多看书还是有些用的,你昨晚看了吗?”
辰玥摇头,“我娘昨夜拉着我做女红,边做边说楚清秋嫁人的事情,说她嫁进国公府是个挺好的选择。”
什么国公夫人怯弱不是个凶狠的婆婆,国公爷虽严肃却是前厅的男人不管后院,小公爷梁佑安虽不是良配却比顾家的顾潘好上很多。
仔细数一数,梁国公府后院里面管事的却是小姑子梁佑芸,就算她现在管着府邸,可等日后楚清秋嫁过去之后,后院管家大权还是要落在楚清秋手里。
女人嘛,嫁进后院有几个图的是真心,图的不都是手里有管家的权力,让自己跟孩子们在后院能好过一些。
不管后院的公公,怯懦扶不起来的婆婆,风流爱玩但又畏缩胆小的丈夫,以及将来总会出阁的小姑子。
所以权衡再三,楚清秋嫁的虽不是良人,但却对她最有利的,至少没有后院里的那些龌龊事,她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
辰玥也懂母亲为何突然跟她说这些,无非是觉得她跟楚清秋差不多年龄,要不是除夕宫宴那天爹爹说她三年之内不嫁人,现在也该轮到她谈婚论嫁了。
母亲同她讲楚清秋的例子,不过是想让她多想想往后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可辰玥满脑子都是朝阳侧卧在床上的背影,半点没听进去。
等把母亲敷衍走,她也困到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看书。
这会儿辰玥见到朝慕,见她脸蛋粉白如花瓣,杏眼水润清亮,只觉得她今日精神不错。
朝慕不知道该怎么跟辰玥形容。
做那事就像是后院磨豆腐的磨盘,她跟阿栀盘口相贴研磨,最后磨出“汁”。
朝慕咬着下唇沉思,最后跟辰玥讲,“不好描述,其中滋味只有自己体验过才知道。”
虽然不好形容,但滋味却是顶尖尖的快乐。
那种攀登到顶峰的欢愉能让人有片刻的失神晕眩,如今回想起来,朝慕都觉得呼吸是热的。
她像朵被浇灌后颤颤悠悠绽放的花朵,褪去青涩,沾染娇羞。
辰玥看着朝慕,想象不出来,只得垂下脑袋手指缠着流苏,“我何时才有这样体验的时候。”
她连跟长公主牵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开始想象床榻缠绵了,真是胆大。
辰玥抬手跟朝慕比划,“我还站在山脚,就想着立在山峰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长公主喜不喜欢女子,能不能接受她的这份喜欢。万一只是师徒情,那辰玥要哭死。
朝慕只是笑。
辰玥跟姨母之间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纱,需要一件事情去捅开,但这是她俩的事情,朝慕负责看热闹就行~
她坏心眼的不安慰辰玥,幸好在辰玥性子乐观,消极了一瞬又打起精神。
两人掀过这个话题,穿过花园往楚清秋院子里走。
楚清秋的人缘属实一般,如果说京中谁人缘最不好,辰玥排第一,那楚清秋必然排第二。
自从她父亲续弦后,楚清秋身边的闺中好友只有梁佑芸一人,多一个来往的手帕交都没有。
今日她出阁,前来庆贺的闺中小姐宁愿坐在前厅听长辈们聊天,都不情愿进后院陪楚清秋说话。
说话?楚清秋是搭理别人爱说话的人?光是想想大家相对无言的坐着就觉得尴尬。
所以楚清秋院门口冷冷清清,除了挂满象征着婚庆的灯笼跟贴满喜字,丝毫看不出半分院主人即将出阁的热闹。
“咱们去的话,她会不会不欢迎?”辰玥忐忑起来。
朝慕其实心底也不想去,“那日她要把扳指借我,于情来说,我该来送她。”
而且楚清秋只是性子冷不搭理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又不是难伺候。如果她跟辰玥笑脸过去,总归能讨得一杯喜茶。
朝慕心里想着,今日送她,也算将前世对她的误会掀开,往后大家各不相干。
毕竟楚清秋也是一枚棋子,算计加上逼死自己的人终究不是她,甚至楚清秋前世为何寻死可能都有别的隐情。
两人说话间正要抬脚进院门,谁知迎面遇上俪贵妃身边的季姑姑。
“福佳郡主,辰玥小姐。”
季姑姑身后带着两个宫女像是来楚府祝贺送礼的,出来的时候正好跟朝慕辰玥迎面碰见,不由停下屈膝行礼。
俪贵妃估计是跟皇上皇后商量过,俪贵妃给楚家送礼,皇后给梁国公府送礼,以后宫女人的贺礼来彰显皇上对两位大臣的重视。
其实比起楚家,俪贵妃明显跟梁国公府更为亲近,可皇上这般安排似乎在敲打什么,刻意让俪贵妃跟梁国公府避开,而是让皇后给梁佑安送了份贺礼。
季姑姑来送礼的时候,嘴上说着贵妃娘娘很喜欢楚清秋,然而实际上俪贵妃对楚清秋几乎没有任何好感。她极其不喜欢楚清秋这般孤傲的女子,像极了死去的朝蕴。
她们清冷高洁的样子跟旁人格格不入,好像她们才是雪山顶尖最干净的那捧雪,不染尘俗目下无尘,而其余女子都是山下污泥不入她们的眼。
这样的人,就应该被踩在脚下肆意践踏,让她们也满身泥泞变得肮脏合群。
俪贵妃虽不喜欢楚清秋,可皇上旨意都下了,她便让季姑姑送了根金簪过来。因楚清秋大婚,金簪做成金凤模样,留作楚清秋今日新娘头冠上的主簪。
金凤展翅似振翅高飞,可凤脚却嵌在簪杆上如同束缚,这金簪既可以寓意飞翔又能看成囚禁,全看如何理解。
“季姑姑。”朝慕跟辰玥微微颔首见礼。
碰上了免不得寒暄一下。
朝慕跟辰玥和俪贵妃都不对付何况是跟她身边的季姑姑,两人打算点个头就这么离开,可季姑姑往旁边微微跨了一步,拦住两个小姑娘的路。
朝慕抬眸看她。
季姑姑笑了下,佯装关心,“福佳郡主的郡主府选的如何了?”
“这是你该过问的事情?”朝慕问。
“这自然不是奴婢该过问的事情,但贵妃娘娘一直惦记着这事呢。”季姑姑就是纯粹恶心朝慕的。
上次宫宴,因为朝慕的事情皇上迁怒贵妃,导致年后都很少往她宫里去,这次更是让皇后给梁府送礼让她给楚府送礼,俪贵妃何时被这么冷落敲打过。
她在宫里发了一通脾气,最后把事情都怪在死去的朝蕴跟新进京的朝慕身上,觉得这娘俩活着的时候都晦气,只有死了给她当梯子才瞧着顺眼些。
主子什么样,下面的人自然有学有样。
今日既然碰上了,季姑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朝慕。别的她做不了,嘴上恶心她两句替娘娘解解气也是好的。
季姑姑笑着说,“毕竟您生母早亡,死前也没能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长公主府,如今您算是替她完成了遗愿,以郡主的身份在京中拥有府邸,想来大长公主泉下有知应该也会高兴吧。”
“虽说她是平妻,死后坟墓也不在皇陵里,甚至连齐家主母都不算,……但谁让咱皇上念旧情呢,只要你身上留着皇室的血,便是皇家的郡主。”
“她作风如何,跟您总是没关系的。”
辰玥沉下脸,“你——”
连辰玥都能听出季姑姑话里的阴阳怪气跟抹黑讥讽,何况朝慕呢。
翠翠气到胸口起伏。
她家小郡主的软肋素来只有亡母,这个讨人厌的季姑姑却非要往郡主心口上插刀子。
当年的事情如何,没人比季姑姑她们更清楚了。如今这个施害者却因为受害者长埋黄土之下不能为自己辩解,而反反复复拿这些被她们窜改过的事实来伤害朝慕这个遗留女。
前世便是这般,今世似乎又来了一次。
季姑姑视线落在朝慕脸上,笑着反问,语气茫然无辜,“奴婢哪句说错了,这难道不是事实?”
朝慕木着脸,袖筒里发颤的手指紧攥,气跟怒纠缠,正要抬脚往前,就感觉肩上忽然落下大氅的重量,不沉,却让她浮在空中的心往下一安。
她愣怔着顿住,扭头朝后看,声音轻软下来,“阿栀。”
阿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抬手抖开嫩黄大氅披在她肩上。
翠翠立马告状,声音发颤,“阿栀,她污蔑诋毁大长公主。”
季姑姑目光扫了翠翠一眼,凌厉的视线像是冰刃寸寸剐在翠翠脸上。她久浸深宫,气势自然不是翠翠一个小丫头能比的。
翠翠虽哆嗦却没后退,攥紧手指鼓起脸颊瞪圆小眼睛,作势要保护朝慕。
季姑姑讥讽一笑,目光略过翠翠看向阿栀,微微露出长者笑意,“奴婢说的不过是事实。”
阿栀没看她,而是对着朝慕微微福身,“郡主。”
朝慕舒了一口气,松开发颤的手,“阿栀。”
阿栀应,“在。”
朝慕抬眸看季姑姑,声音微沉,“打。”
阿栀,“是。”
季姑姑还没从两人的对话中回过神,阿栀已经朝前半步,抬手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下,清脆的响声在季姑姑耳边回荡。
她嘴角原本的微笑甚至还定格在脸上,一时间不敢相信朝慕会让阿栀动手。
她可是俪贵妃身边的一等女使,是宫里的姑姑!
别说她是姑姑了,就是娘娘的脸,阿栀也打过!
阿栀打的有理有据,“身为奴婢,谁准你非议主子的事情?季姑姑久居深宫莫不是被俪贵妃惯坏了,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是说俪贵妃的宫里素来没规矩?”
季姑姑气到手指哆嗦,阴狠的目光看向阿栀,气极反笑,“我可是俪贵妃的人,就算被教训也轮不到你一个小丫鬟!”
她抬手要抽阿栀的脸。
辰玥怕阿栀吃亏,想着要不暗搓搓上去帮忙拉住季姑姑,结果就见阿栀轻而易举截住季姑姑抬起的手臂,手指紧握将她扬起的手腕攥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季姑姑神色凶狠,用力挣扎,厉声道:“我代表的可是贵妃娘娘的脸面!”
阿栀“哦”了一声,反手对着季姑姑的脸又是一巴掌。
打的就是俪贵妃娘娘的脸。
这样的事情以朝慕的身份不能做,但阿栀可以,因为她跟季姑姑都是女使,说破了天不过是女使之间的矛盾,上升不到主子层面,这也是她刚才轻轻按住朝慕的原因。
今天阿栀就是把季姑姑的脸抽烂了,俪贵妃也只能干生气,而不敢去皇上面前闹。
只要朝慕不亲自动手,她就一直是受委屈的那一方。
季姑姑的脸颊一左一右两个巴掌印,相当对称。
“姑姑年纪大了忘了规矩,我这两个巴掌算是帮您回忆回忆何为该说何为不该说,”阿栀松开季姑姑,“至于郡主府的事情,还请您劝贵妃娘娘少操心,有这些时间不如去想想怎么帮六皇子在皇上面前辩解一二。”
季姑姑一愣,听阿栀提到朝弘济,不由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姑姑不知道?”阿栀双手端在小腹前微微笑,“刚才御林军过来拿人,听说既带走了国公府的梁小公爷,也带走了前来祝贺的六皇子。似乎跟科场舞弊有关,涉事的举子都被带回贡院了。”
“你既然不信,”阿栀缓慢眨巴眼睛,伸手做出请的姿势,“不如留下吃顿席再回去?”
她要是敢留下吃席,明天大家吃的就是她的白席了。
听说朝弘济出事,季姑姑哪里还能站得住,她狠狠地剜了阿栀一眼,敷衍地对朝慕屈一膝,带着人飞快地走了。
“阿栀。”朝慕伸手去拉阿栀的手。
阿栀反握住朝慕微凉的指尖,就这么合在掌心里捂着,轻声跟翠翠说,“下次这种场面郡主不适合站出来,你便再多往前走半步。”
她朝翠翠笑,也是鼓励居多,“今日就做得很好。”
虽然怕,但没往朝慕身后躲。
翠翠虽胆小却不怕事,她只是缺少磨练跟经验。
翠翠眼眶红红的,看看朝慕又看看阿栀,用力点头,“我下次就记住了。”
朝慕抽出一只手,笑着摸摸她脑袋,“没事,有阿栀呢。”
她刚才也是头脑有些空白,险些自己就动手了,要是她打了季姑姑,那便真是福佳郡主打了俪贵妃,意义可就不同了。
事情还没到最后,现在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
朝慕安抚完翠翠又把手指塞回阿栀掌心里,“冷,捂捂。”
阿栀低头捧着朝慕的手指抵在唇边哈气,“现在如何?”
感觉到她唇瓣轻吻自己指尖,朝慕眼里总算露出温暖笑意,声音清甜音调缓慢,带着她独有的撒娇语气,“好很多。”
翠翠站在旁边,满心想的都是刚才的局面如果重新来一次她会怎么做,会不会上去抽死季姑姑!
以至于等回神的时候她才发现阿栀捧着郡主的手。
好像,亲了一下?
她是不是看错了?
翠翠小眼茫然,看错了吧。
“阿栀刚才好气势!”辰玥凑过来鼓掌。
她又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梁佑安跟朝弘济被带走了?”
阿栀搓着朝慕的指尖,温声说,“是真的,我刚才到门口看见的。”
除了两人还有别的举子都被“请”回了贡院,说是考卷内容雷同有舞弊的嫌疑,而朝弘济在礼部任职做为涉事人员之一,自然脱不了关系。
她猜到朝阳要动手,但没想到果真选了今日,要给俪贵妃和梁国公府一个难堪。
辰玥嘴巴都张圆了,看看前方楚清秋的院子又看看阿栀,“没了新郎,那这婚还结吗?”
她记得梁佑安就一个亲妹妹,也没有什么年龄相仿的兄弟,自然没人帮他迎亲拜堂。可两人的大喜日子已经定在了今天,若是不迎亲不拜堂,那这婚事还作数吗?
楚家算上上次小雀的事情,加上今天新郎出事,来回两次因为婚事被人遛了一圈,如果不结亲那真是面子里子全丢了,简直亏大了,到时候岂能罢休?
毕竟好日子算了,婚事筹备许久,今日又请了无数亲朋,连宫里的贺礼都到了,这门婚事就算是硬着头皮两家都得办下去。
朝慕缓慢眨巴眼睛,试探着说,“梁国公不会让梁佑芸替兄接亲吧……”
应该,不会……吧。
如果是真的,那可热闹了。
068
“还有一个时辰便到了迎亲的吉时, 这个时候你跟我说新郎被御林军带走了?”楚府管家站在正厅门口,听梁家派来的人说完这话,人都要傻了。
楚府管家四顾茫然两眼迷茫, “这、这算什么事啊。”
他怎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算是看着楚清秋长大的, 小姐婚事本就一波三折,要不是碍于楚家嫡女的身份跟为了楚家利益, 她怎会委屈自己嫁给梁佑安那个不着调的混球。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要出阁的时候,结果新郎官因为涉嫌科考舞弊被御林军上门“请”走了,说要关贡院里再考一次以证清白。
考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有结果, 难道要这吉时往后推, 他什么时候考完什么时候成亲?
虽说科考舞弊是大事, 可这新婚出阁也不是小事情啊。
还有,舞弊的事儿早不查出晚不查出, 偏偏挑了今日查出来, 正巧赶上梁楚两家的喜事,简直晦气!
现在新娘子已经梳妆完毕就等吉时发嫁了,没有新郎你让她一个人怎么成亲?怎么拜堂?
梁家来的人也是眉头紧皱, 低声道:“我家国公爷已经在想法子了。”
“他想法子是应该的, ”楚大人甩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前后两件事都是他家出的过错, 他不想办法难道要我来替他想办法?”
之前刚要定亲, 梁佑安就弄出个通房丫鬟, 正妻还没进府呢他就给自己准备好了姨娘。
看在事后梁家面子里子都给了的份上,楚家碍于利益这才摆摆手权当梁佑安年少贪欢不懂事。
可今日呢, 今日两家大婚,梁佑安又弄了个涉嫌科考舞弊出来。
但凡不是今日, 楚大人都要亲自上门退了这门亲。
如今宾客来了,酒席摆了,皇宫送来的贺礼都簪楚清秋头上,楚家彻底跟梁家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跑不掉。
两家的利益在决定联姻的那一刻就绑在一起,加上到了这一步,说要悔婚不过是口头气话,实际操作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在外人眼里,梁楚已经不分家,今日这婚事对于两家来说,左右只是一个仪式。
楚大人心里算的清楚,但依旧气恼梁佑安不成事,气梁家把面子上的事情闹得难看让楚家丢脸。
要他说,梁佑安这混球留在京中就跟那绑在身后死活不动弹的猪一样!往前走的时候非但帮不上忙还净拖后腿当累赘。
楚大人原本碍于愧疚才答应楚清秋一个条件,如今仔细想想,还是他女儿更有先见之明。
“你家国公爷的意思是?”楚大人双手背在身后。
梁府下人都不敢看他的脸色,头压得很低,小声说,“按原来时辰发嫁。”
楚大人的脸当场沉下来,“什么意思,他这是要我女儿自己成亲?让我楚家舔着张热脸上赶着嫁进他梁府?”
楚大人冷笑道:“梁国公莫不是还以为梁家还是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国公府吧。”
他儿子是皇子还是皇叔,让女方自己出嫁,真是生生抬高了他自家的地位啊。
小吴氏听说了这事慌忙从后院赶过来,见到楚大人的脸色跟梁府下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当下一白,抖着声音道:“梁家欺人太甚!”
虽说楚清秋不是她亲生,可算着关系,她既是楚清秋的继母更是楚清秋的姨母,哪里看得了自家姑娘受这个委屈。
楚清秋在楚府是嫡女,楚大人在朝中是太子太傅,楚家女儿还没沦落到上赶着求嫁的地步。
尤其是今日若低头妥协,往后旁人怎么看他们楚家的女儿?
“这事莫说我不答应,我家清秋也不会答应,”楚大人把态度摆在这里,让梁府下人回去回话,“跟你家国公爷说,若是不能想出个好法子,这亲不结也罢!”
他甩袖离开,朝楚清秋院里走,小吴氏快步跟在身后。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小吴氏忽然想起来,伸手拉了一把楚大人的衣袖。
楚大人停下来,“今天还能有什么事?”
小吴氏抿了下唇,轻声道:“知道清秋出阁,姐姐今日也来了。”
也就是当年执意要寻思出家的大吴氏,也是楚清秋的生母。吴楚两家的事情,楚大人跟大吴小吴两姐妹都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谁也怨不得谁。
加上得知真相后,大吴氏也选择自己出家成全楚大人跟小吴氏,她做为母亲不合格,但她做为前妻跟长姐却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加上这么些年过去,吴家二老也先后去世,大吴氏偶尔也会出庙回来看看他们,更何况亲生女儿嫁人呢。
小吴氏眉眼露出愧疚,“本来这门亲事就委屈了清秋,现在还闹出这样的事。”
她自觉对不起长姐的托付,也有些没脸见对方。
“不能怪你,”楚大人抬手捏了捏眉头,太阳穴突突跳动,哑声道:“怪我光看中国公府没看清梁佑安。”
大吴氏这次过来无外乎是想送女儿出嫁,如此也算彻底了却了她在俗世里的尘缘,可谁知道梁楚两家把什么都算进去了,唯独没把这种情况参考进去。
“先去看看清秋吧。”楚大人放缓步子跟小吴氏一同过去。
大吴氏已经到了,身穿灰色僧袍头戴僧帽,安静地捏着佛珠坐在堂屋窗边的椅子上。她一身素衣僧袍,跟精致文雅的楚府格格不入,灰衣灰帽也跟大红喜阁不搭。
瞧见他们二人进来,大吴氏也只是起身微微颔首,行了个佛家的礼。
小吴氏走过去,轻声喊,“姐姐。”
刚开口就红了眼眶。
大吴氏朝她点点头,抬眸看向楚大人,显然她也听说了梁佑安的事情。
楚大人道:“我去看看清秋。”
她们姐妹二人留在外面说话,楚大人走到内室门口,抬手屈指敲了敲隔挡的屏风。
大红喜服坐在梳妆台前的楚清秋听见声音侧眸看过来,眸色平静,掀不起半分波澜。
楚大人见屏风那边人影晃动,在心底斟酌了许久的婉转语言,最后还是选择直白开口:
“你自幼聪明,也知楚家跟梁府目前的实际情况,真正悔婚的话也是两败俱伤,楚家虽面子好看,但折进去的人脉跟情分怕是回不来了。”
楚清秋缓慢收回落在屏风处的目光,轻轻垂眼眼,慢条斯理理自己的衣袖。
她身后忍冬拿着梳子一下又一下梳理她垂在背后的柔顺长发,心里替她委屈,眼眶早早就红了。
基本从大吴氏来了之后,忍冬梳一下头就要抬手抹一下脸上的泪。
凭什么,她家小姐凭什么,就因为生在楚家,便要替楚家去填利益跟权势的火坑吗。
吴楚两家当年的事情又不是她家小姐的过错,为何最后所有人都和和美美,唯有她家小姐像个多余的人活在楚府里,母不要父不爱。
甚至她的存在都象征着当年的错嫁跟算计。
她家小姐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就连今日的大婚都不能顺顺利利。
忍冬替楚清秋不平替楚清秋委屈,尤其是就连梁家小姐都要因为家族跟利益背弃她家小姐。
屏风里寂静无声,屏风外也沉默许久。
楚大人轻声道:“我知此事委屈你,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我定会办妥。”
跟上次一样,他说着,“今日是梁家的问题,你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无人迎亲……”
楚清秋双手搭在腿面上,抬眸看向铜镜,镜子里的她清冷孤傲的像是开在雪山顶峰的莲花,就连眼尾颧骨处的红粉胭脂都没办法在她脸上留下魅惑的色彩。
虽一身红嫁衣,可气质依旧是冷的。
外人眼里,楚清秋冷漠疏离似莲,可袖筒之下,她紧攥的双手因激动微微发颤,需要用力攥紧才能堪堪压在腿面上不露出半分异样。
莲高洁,莲根却在污泥里扎根腐烂。
无人知她心境,无人懂她所想。
楚清秋声音轻轻,音速缓慢,同楚大人说,“若是梁家嫡系无人迎亲,我楚清秋宁死不嫁。”
一句话,似她往日作风,带着楚家嫡女的高傲矜贵,清清冷冷的调儿既说出她自己的傲气,又维护了楚家所有未嫁女孩的尊严跟骄傲。
她若上赶着嫁过去,所有楚家女孩都会被外人看轻。
楚大人心头又欣慰又愧疚。欣慰的是不愧是他最骄傲的嫡女,愧疚的是楚清秋到底是为了楚府的利益,给梁府留了选择。
如果梁家聪明些,今日这事虽不好看,但总不至于闹得更难堪。
“我知道了,你安心等着便是。”楚大人抬脚出去。
小吴氏已经开始抹眼泪,觉得到底是委屈了楚清秋,让她咬牙低头,同意让别人帮梁佑安迎亲。这对于女儿家来说是何等难看。
所有人里,唯有忍冬抽了抽鼻子,依稀捕捉到一个重点。
“嫡系?”忍冬抹干净脸上泪珠,抬头看铜镜里那张谪仙般的面孔,小声说,“可梁府嫡系里,没有男子啊。”
真正算得上嫡系的,只有梁佑芸一个女子,其他的不是庶出就是旁系。
小姐这是……
楚清秋手搭在桌面上,指腹轻轻抚摸上面绣的鸳鸯戏水图。
两只鸳鸯一样大小,颜色相近模样相同,除了亲手绣它的人,谁还能辨清这两只鸳鸯究竟是雌雄呢,还是雌雌。
楚府的话带到了梁府,国公夫人当场就要同意这事。
梁佑安被带走后,她六神无主立马就哭花了妆,“我儿那般乖巧,怎么可能跟舞弊牵扯上关系呢,定是旁人污蔑。芸儿,你是知道你哥哥的,他做不出这种事情。”
“娘,我知道我自然都知道,您别担心,父亲已经亲自去打听了。”梁佑芸拉着国公夫人的手,拿着巾帕给她擦眼泪。
她心里也慌,如果真跟科举舞弊牵扯上干系,国公府就算不掉块肉也会脱层皮!
梁佑芸总觉得这事是冲六皇子朝弘济来的,他哥哥不过是个陪绑,被捎带上了。
但现在消息没出来前,她也没办法看清这里面的猫腻。
不过梁佑芸就算心底再慌乱都没表现在脸上,她母亲已经这样,她要是跟着焦急,母女两人之间就彻底没有主心骨了。
梁佑芸故作镇定,柔声哄母亲,“娘,别哭了,今日府上大喜,你做为国公府人要是哭肿了眼睛多不好看。”
国公夫人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好看不好看,她焦急地握紧梁佑芸的手,“你哥被抓进去,今日这婚事可怎么办?”
到底是她哪炷香没烧好,大喜的日子遇上这样的晦气事。
“梁楚两家利益早已绑在一起,我们出了事他家心里也急,只不过碍于脸面不能先低头罢了。”梁佑芸对于这事心里倒是很稳。
她甚至想借机彻底压楚家一头以便日后好拿捏。
“若是这时候上赶着去赔罪道歉到底是高看了楚家低看了我们自己,”梁佑芸垂着眼,遮住眼底算计,声音依旧温温柔柔轻声细语,“还不如拖到最后,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看是我们急还是楚家急。”
等吉时快到的时候,梁府再派人去请罪迎亲,楚家也会点头答应。
这门亲事已经走到了今日,大婚不过是个流程,梁楚两家谁都不会轻易放弃早已投入进去的时间跟人脉关系。
像是两人拔河较量彼此拉扯,赌的就是看谁更有定力。
要是梁家赢了,往后楚府只能气一时,在脸面上终究是输给了梁家。梁国公府还能踩着楚家的脸面更上一层。
国公夫人惴惴不安,“可,可要是楚家硬气……”
梁佑芸清浅一笑,“娘,没人能硬气过利益,楚家也不意外。”
母女两人已经商量好了,暂时按兵不动,奈何楚家传话的人刚到,国公夫人就改了主意。
“迎亲这事可不能让那几个庶子代替,他们要是借机跟楚家攀上关系,你哥怎么办。”国公夫人咬紧了牙,竟伸手拉住梁佑芸的手腕,“芸儿,你去吧,你替你哥去迎亲吧。”
“?!”梁佑芸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睁圆有那么一个瞬息没回过神。
她怎么能替兄迎亲,尤其是娶的还是楚清秋!
“芸儿,你哥就靠你了,你不能不管他啊。”
“如果你哥真跟科考舞弊有关系,咱们还得靠楚家救他呢,这时候万万不能得罪他们。”国公夫人从心底觉得求人办事得按着对方的要求来,哪里懂什么心里博弈跟利益拉扯。
她双手握着梁佑芸的小臂,眼眶都红了,“芸儿,你去吧,就是走个过场而已。那是清秋啊,你俩自幼关系好,现在她马上是你亲嫂嫂了,你娶她你怕什么。”
“说不定清秋就是念在你俩的面子上,才说非嫡系不可,她这是在帮你啊,是帮咱们断了那些庶子们的心思,你看她多体贴。”
梁佑芸,“……”
梁佑芸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没提上来。
她看着母亲这样,当下便明白楚清秋是故意的。
她就算计着让自己去替哥哥迎亲,只是不知道这个算计里面,今日之事是巧合,还是她背后也插了一手。
梁佑芸抿紧唇坐在椅子上,任由母亲怎么劝都不愿意去。
她好几次话都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总不能跟母亲说楚清秋是个磨镜,她一直喜欢的人是自己吧!
现在她要是出去接亲简直如了楚清秋的意。
楚清秋可真大胆啊,竟敢提出让小姑子代替兄长迎娶嫂嫂的主意!她虽没说的那般明白,可已经暗示到这个地步了。
梁佑芸当真不敢相信这般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话是楚清秋那般清冷正经的人提出来的。
她是疯了吗?
梁佑芸端坐着,试图把事情拖到父亲回来再解决。她娘能缠着她,可不敢缠着父亲。
谁知半盏茶后,梁国公让人传话过来。
他说让梁佑芸穿上梁佑安的婚服,替兄长迎娶嫂嫂过门拜堂。
梁佑芸,“……”
069
梁佑安出事后, 梁国公便忙着四处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儿子他心里清楚,胡闹厮混可能,但要是说像科考舞弊这么大的事情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尤其是这事不仅牵扯到梁佑安还关系到六皇子。
可这天大的事儿梁国公却完全不知情。
梁国公是六皇子这一派的,如果朝弘济跟俪贵妃想趁着科考笼络新人, 那法子可太多了,没必要铤而走险到泄题帮人作弊, 这可是要命的勾当。
所以今日哪怕梁府喜事,梁国公也要出去把这内情打听清楚。
若是舞弊的事情坐实,不光梁佑安跟国公府废了, 朝弘济这个六皇子也算完了。只要朝弘济倒下, 俪贵妃就会失去依仗, 被废弃是迟早的事。
她在宫中树敌过多再加上多年前的往事,皇上如果真抓住她的错处, 稍稍被人推波助澜, 她可怎么活。
梁国公这时候需要楚大人帮忙,自然对楚家的条件有求必应。
他的考量跟顾忌梁佑芸心里都清楚,只是……
“父亲这般, 有几分是为了哥哥跟国公府, 又有几分是为了六皇子跟俪贵妃。”
梁佑芸让阿秀查的事情早已有消息了,她父亲梁国公年轻时的确喜欢过一个女子, 只是那时候家里阻拦觉得双方门不当户不对便没同意, 后来这女子进了宫, 如今已经成了宠冠后宫的贵妃。
当年俪贵妃进宫后,她父亲心死, 这才由着家里安排娶了她母亲。
梁佑芸原本以为父亲不喜欢母亲是不喜欢她的性格,现在想来是心里一直装着别人。
男人不喜欢自己妻子, 自然对妻子所生的儿女感情不深。哥哥还好,至少是男丁是梁国公府的小公爷,是国公府未来的希望,父亲就算心底不喜爱哥哥也会为他铺路为他筹划。
那她呢?一枚随用随拿的棋子,还是协助哥哥的工具?
她想嫁给六皇子的心思爹爹一直都知道,可惜从未放在心里过。
毕竟父亲要是真在意她,哪里会点头让她替兄迎亲。俪贵妃本来就因为上次宫宴的事情对她心生不满,今日她抛头露面替梁府去丢这个脸让所有人看热闹,日后想嫁给六皇子简直难上加难。
哥哥犯下的错踩出的坑,就一定要用她的脸面跟将来去平吗?
梁佑芸垂眸低喃,“我也姓梁……”
国公夫人在帮梁佑芸整理腰带,闻言抬头看她,“芸儿你在说什么?”
梁佑芸扯唇轻柔地笑一下,微微摇头,“没什么,我是说这衣摆太长不够合身。”
她身高再细挑也终究是个女儿身,个头自然比不过梁佑安,这婚服是按梁佑安的身形尺寸做的,梁佑芸穿起来肯定宽大。
可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也没有多余时间给她把衣服修改合身,仓促之下只能将衣摆往上提几分用腰带束住。
饶是如此,都遮不住她一截细柳腰肢跟曼妙的曲线。
唇红齿白温婉漂亮,束上男子发冠穿上男子婚服,秀气清娟的比新郎官还像新郎官。
“可真好看啊。”屋里人都在感慨,甚至有几个丫鬟都看红了脸。不怪梁佑安招丫鬟喜欢,除了身份外,他本就长了张好看的脸。
梁佑芸气质温柔,女扮男装比梁佑安还要好看几分。如今看她胸带红花,翻身上马,众人忽然觉得梁佑芸今日替兄迎亲似乎也没那么违和突兀了。
“可怜了楚家小姐,竟是由小姑子迎娶进门,话说这梁小公爷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路上行人都在议论,甚至还有放声大笑的,“女子迎娶女子,简直是千古头一遭啊,咱也算是长了见识。”
“这算什么,本朝又不是没有女子掌权的。”
“嘘,你能跟那位比。”
各种声音落入耳朵里,梁佑芸攥着缰绳的手指发紧,指关节绷的发白,可脸上依旧挂着清浅笑意。
她一个大家闺秀,国公府嫡女,京中素来端庄大方的才女,今日却像个猴子一样骑着马穿着不合身的婚服被人围观。
这里面有楚清秋的原因,更有梁家自己的原因。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最后赶在吉时前停在楚府。
事情已经这般了,楚家见梁府答应了楚清秋的要求,也没拿乔去为难一个替兄娶妻的小姑娘,该走的流程走完,便让忍冬扶着楚清秋出来。
楚家双亲的位置放了三把椅子,楚大人跟小吴氏并肩坐,大吴氏坐在小吴氏身边。
到了女儿拜别生身父母的环节。
梁佑芸目不斜视进府,走到正厅门口停了一下,眸子看向一旁。
走廊那头,楚清秋头顶盖头被忍冬扶着走过来。
“我来吧。”梁佑芸伸手接过楚清秋的手,垂眸扶她往前走。
“清秋,今日你如愿了吗?”梁佑芸语气轻柔嘴角含笑,声音仅她跟楚清秋能听见,“我哥哥的事情你有没有掺和进去?就为了逼我今日一身喜服跟你相见?”
楚清秋搭在梁佑芸掌心里的手指微微握紧,“阿芸,你怎能这般想我?”
梁佑芸抿唇,心底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楚清秋,毕竟她这般性子怎么会管别的事情。可要说楚清秋没插手,那今天这个日子也未免太巧合了。
楚清秋笑了一下,反问梁佑芸,“做错事情需要你善后的难道不是你哥哥吗?你敢怪我为何不去怪他,把你推到这一步的人是你梁家,不是我。”
“你这般质问我,莫非是因为知道我不会同你生气?”楚清秋顶着盖头站在门槛前面,侧头隔着红布看梁佑芸,“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纵着你,所以你便把火气撒在我身上?”
她一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两人看过来。
梁佑芸感觉这些视线犹如针尖麦芒刺在后背,让她连头都不敢回。
梁佑芸微微笑,用力握了一下楚清秋的手,唇形几乎不动,唯有目光乞求,“我今日已经够难堪,清秋,你还要我更难堪吗?”
楚清秋撩开盖头,清冷的眸落在梁佑芸泛红的眼尾上,顿了顿,垂下眼,主动拉着梁佑芸的手进了正厅,轻声在她耳边道了句,“别怕,我在呢。”
她一示弱,楚清秋就心软,多年来一直如此。
梁佑芸知道,楚清秋也知道,前者可能会存心利用这点,后者心知肚明,但依旧选择纵容。
梁佑芸心下莫名一稳,深呼吸,脸上重新挂起笑。
只是……明明她才是“新郎”的身份,可被撩开盖头的楚清秋牵进去的时候却像个嫁进来的新娘似的,乖顺温和的跟在气质清冷淡漠的楚清秋身后。
梁佑芸同楚清秋一起端茶敬长辈,余光瞥见身着灰衣僧袍的大吴氏时,眉头清浅皱起。
大吴氏当年投湖自尽,被捞上来后执意要削发出家,她一走了之脱离了吴府跟楚府,唯独留下年幼的楚清秋一人面对支离破碎的家庭。
这么年过去,吴楚两家和解,连楚清秋这个被抛弃的当事人都已经能心平气和地端起茶盏敬给大吴氏,唯独梁佑芸这个外人过不去。
从大吴氏出家后,她一句伯母都没叫过。
人前素来温婉端庄礼数上让人挑不出半分错的国公府嫡女梁佑芸,此生明面上的刻薄跟无礼全都给了大吴氏。
小时候她见大吴氏回来,甚至会抱紧楚清秋不让大吴氏碰她。
“你女儿死了,你女儿在你出家不要她的时候就死了!这是我的清秋,我的,不是你女儿。”
面前站着的人是她雨天从外面捡回来的楚清秋,是她的。
后来年纪大一些,她虽然不会再说这样的话,却也不肯理大吴氏。
至今梁佑芸都记得那个雨天,那般大的雨那么冷的天,楚清秋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一样缩在别人的屋檐下浑身发抖眼神空洞。
她声音发颤,哑声问梁佑芸她是不是多余的,是不是没人要她了。
梁佑芸抱着浑身湿透的她大哭着说,“不是。我要,你不是没人要,我要你。”
显然此时楚清秋也想起这事,侧眸朝梁佑芸看过来,眸色温和很多,端起手中茶盏微微示意她敬茶。
大吴氏拨弄佛珠的手指略显慌乱,显然心不静。
梁佑芸温婉一笑,“世俗的茶只敬世俗人。”
她把茶放在大吴氏手边的小几上,而非递给大吴氏,“我这杯茶,敬清秋五岁前的母亲,你……”
她弯腰放茶,声音轻柔,“不配喝。”
梁佑芸起身,脸上挂着浅笑,又是那副温婉模样。
大吴氏拨动佛y珠的手指一顿,垂下眼睫,自嘲一笑,余光落在那茶盏上,“施主,说得对。”
说来也有意思,她分明是楚清秋的生母,如今连楚清秋都不在意了,唯有梁佑芸还记恨着。
像是记恨大吴氏抛弃了楚清秋,也记恨大吴氏毁了她童年唯一的快乐幸福,将她跟楚清秋变成两个需要相互抱着取暖慰藉的可怜人,关系也变成如今这样畸形,断不了分不开。
不管谁原谅大吴氏,不管她有没有资格恨,梁佑芸此生都不会释怀原谅大吴氏。
为她自己,也因楚清秋。
怕场面僵住难堪,楚府管家赶紧掠过敬茶这一环,赶紧朝下走流程。
楚府管家过来小声劝梁佑芸,“今日大喜的日子,……何况我家小姐都不恨了。”
“你怎知她不恨?”梁佑芸反问,问完她见楚清秋看过来,抿唇移开目光,心底懊恼了一瞬,不再说话。
楚府管家也怔在原地,好久没回过神。
楚清秋垂眸抬手将盖头重新落下,鸳鸯红布流苏垂落晃动的时候,堪堪遮住她嘴角清浅温柔的笑意,如冰雪消融应了此季的春暖花开。
她从小就不能在意的事情,梁佑芸却多年如一日地一直替她记恨着。
没有任何功利算计,纯粹是出于本心,亦或是身体本能。
这才是楚清秋今日真正想要得到的答案。
楚家弟弟走在前头送亲,楚清秋双手端起走在后头,缓步踏出楚府。
梁府梁国公已经回来了,不管外头事情如何,这会儿他坐在正厅里挤都要挤出笑容。
越是出事的时候,他越不能慌。
他笑呵呵的跟国公夫人一起见证梁佑芸跟楚清秋两个女子拜堂,任由这出荒唐替娶的大戏缓慢落下最后的帷幕。
酒宴开席,辰玥得知朝阳今日也来了后,拉着朝慕跟朝阳坐在一起。
朝阳是来看热闹的,遥遥瞧见梁国公看过来,扬眉抬眸举起手里的酒盏朝他远远抬手一敬,笑着收回手抿了一口,“好酒。”
梁国公脸色难看,却还是低头行礼回敬一杯。
今日这事是谁的手笔,已经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怎么不去看看新娘子?”朝阳放下酒盏问辰玥跟朝慕,伸手挨个捏了捏两人的小脸,“听闻楚家小姐最是清冷好看,你们不去看看?”
辰玥脸一热,咕嘟道:“再好看也没殿下好看。”
朝阳笑了,改成两只手搓着辰玥的脸,“小玥玥今日嘴巴这般甜,是不是吃了什么糕点,让我看看。”
辰玥瞬间满足的像只被主人摸过的大型犬,提起脸任由她搓揉,眼睛享受地眯起来,就差疯狂摇尾巴了。
朝慕双手遮住眼,表示瞧不上。
没眼看没眼看。
结果在去看新娘子的时候,她却朝阿栀昂起脸,疯狂示意,“摸摸摸摸~”
她手指点了下唇瓣,“我嘴巴也好甜,阿栀要不要尝尝?”
阿栀,“……”
阿栀手掌盖在朝慕脸上,轻声道:“这是别人府邸,郡主收敛些吧。”
朝慕把阿栀的手扒拉下来,双手握着摇晃,轻轻哼,“那晚上阿栀疼疼我?”
阿栀微微笑,伸手捏朝慕小脸,微微用了点力气,给她掐出清浅的红印子,“像这样用力疼你怎么样?”
“嘶~”朝慕想起泛酸的腰跟蹭到麻木火辣的腿根,还真好好思索起来。
最后在抵达楚清秋婚房的时候,矜持地竖起一根手指,“歇一天~”
她杏眼清亮,嘴角梨涡浅浅,眼底光亮明显,俏皮可爱的不像话。
阿栀心一软,想低头亲她,脚都往前走了半步,碍于场合跟身份又生生停下,捻着指尖柔声应,“好。”
朝慕还是决定来看楚清秋。
她有个事情想跟楚清秋说,说完如何抉择全看她自己了。
婚房里果然冷清,除了忍冬跟其他丫鬟们,只有楚清秋一人坐在婚床上,低头在折搭在腿上的红盖头。
“小姐您怎么自己给掀开了。”忍冬惊诧。
楚清秋侧眸朝房门口看过去,朝慕带着阿栀站在那里,她回忍冬,“那还等谁帮我掀?”
忍冬一时无言,顺着楚清秋视线看过去,目露惊讶,然后屈膝行礼,“见过福佳郡主。”
忍冬没想到今日来看楚清秋的人会是福佳郡主朝慕,目光在她跟自家小姐之间来回,最后说道:“我去给您倒杯茶。”
朝慕笑,“倒也不用麻烦,我来看看就回去吃饭。”
楚清秋将折好的盖头搭在腿上,抬眸看朝慕,没出声问她看什么,甚至都不在意她为何来。好似这间婚房来往进出的人,除了梁佑芸,旁人都不值得让她抬眸。
“我想同你说一个梦,”朝慕坐在床边绣墩上,看了眼忍冬,问楚清秋,“可以吗?”
楚清秋朝忍冬颔首,忍冬退到门外将门带上。
阿栀看朝慕,朝慕抿了下唇,侧身抬手拉住阿栀端在小腹处的手,昂脸说,“你别出去,也留下听听。”
阿栀垂眸往前走一小步,以庇护的姿态站在朝慕身后,两人一站一坐几乎相贴。
“郡主要说什么梦?”楚清秋收回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总算开口。
朝慕笑了下,“一个前世今生的梦,你当话本听听,要是觉得有意思,便算作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了。”
前世如梦,直到亲口说出的那一刻,朝慕才真正感觉已是隔世。
朝慕从自己生母大长公主朝蕴被人设计开始,说到她回京后的春日宴,再说到辰府出事以及梁府最后的结局。
说到前世春日宴的时候,楚清秋皱起眉,但她等朝慕说完,才摇头。
“我不会,”楚清秋双手交叠搭在腿面盖头上,清冷的眸子认真看向朝慕,“我不会用清誉一事去抹黑一个女子,也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那不是我。”
朝慕也是此生了解楚清秋后,才发现她做不来前世那种事情。
“阿芸,当真死在了大婚当日?”楚清秋舒展的手指不知何时攥了起来。
朝慕点头,目光停留在楚清秋头顶凤冠的主簪上。
那支凤簪,俪贵妃送的凤簪,在梁佑芸大婚进宫的时候,楚清秋亲手把她簪在梁佑芸头顶亲眼送她出嫁,祝她如这金凤,展翅高飞。
谁知前脚梁佑芸嫁走,后脚楚清秋就遣散下人火烧梁府。同夜,梁佑芸用头顶的凤簪在皇宫自尽。
这便是两人的结局。
朝慕是看见季姑姑后才想起凤簪的事情,才后知后觉注意到楚清秋跟梁佑芸之间的那点不对劲。
这也是她跟楚清秋说这事的原因。
与其走到死棋的那一步,不如提前破局。
楚清秋可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却很在意梁佑芸的结局。
“你可以当成话本随意听听。”朝慕说完了,察觉到阿栀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垂眸时眼睫轻颤一瞬。
阿栀聪明,楚清秋也不笨,没人会真把这般离奇的事情当作话本跟梦去听,尤其是阿栀。
“多谢,”楚清秋将方方正正的红盖头放在床上,起身给朝慕行了个大礼,“这礼物我收下了。”
朝慕受她一礼,半真半假轻声道:“算你欠我的。”
“好。”楚清秋打开陪嫁的木匣,从里面将一个木盒取出来,里面放着一枚射箭时佩戴的冷玉扳指,扳指内测印着“秋”字。
她把锦盒递给朝慕,“此物为证,算我欠你。”
这扳指朝慕上次就见过,只是太过于私人,她上次没收。
朝慕正要抬手接的时候,阿栀往前半步,先朝慕一步把锦盒接下来,合上盖子,声音板正,“奴婢替郡主收着。”
朝慕忽然展眉一笑,歪头看阿栀,眼里是星星点点的光亮,“谢谢阿栀~”
阿栀垂眸没看她。
两人从婚房出去,楚清秋亲自将她俩送到门外。
忍冬见楚清秋脸色不好,关心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福佳郡主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楚清秋微微摇头,她扭头朝后看,看床上的那块红盖头,“你去跟国公夫人说,就说我夜里怕生睡不着,让阿芸来陪我睡。”
“今日?”忍冬惊住了,下意识看了眼布置的鲜红喜庆的婚房。
楚清秋垂下眼,起伏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今日。”
忍冬,“……是。”
出了楚清秋的婚房,阿栀一直没说话,只安静地端着锦盒走在朝慕身后。
“阿栀,”朝慕停下脚步扭头看她,缓慢眨巴眼睛,故意甜甜地喊,“阿栀栀~”
阿栀抬眸看过来,朝慕笑,“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阿栀想了想,点头,“有。”
朝慕猜到了。这事玄乎极了,估计阿栀也好奇她怎么知晓这些,以及那些前世今生的事情,或是最后朝弘济如何。
一个瞬息的功夫,朝慕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阿栀会问,“疼吗?”
朝慕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嘴角梨涡还在,“啊?”
阿栀单手拿着锦盒,另只手轻轻贴在朝慕脖颈上,温热的掌心捂着她微凉的衣领,眼里全是心疼悲伤,连贴过来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像是怕碰疼了她。
她只当那是书里还没发生、或是改变了走向的事情,谁知对小甜糕来说,那些竟已经全是过去了。
阿栀指尖都有些颤。
刀刃贴在脖颈上,那得是多大的决心,得多疼啊。
她小小年纪,竟被逼到那一步。
朝慕嘴角笑意淡去,歪头将脸贴在阿栀掌心里,垂下眼睫轻轻蹭了蹭,撅起嘴巴,“疼。”
阿栀心都要碎了。
朝慕吸了吸鼻子,抬眸冲阿栀眨巴一下眼睛,悲伤眨巴干净,“还好伤口上昨夜开了花。”
“花?”阿栀问。
朝慕将衣领扯开,偏头给阿栀看她脖颈,献宝似的,一脸开心。
她脖子雪白修长,纤细又脆弱。
除却好看,更让人忽略的是她脖子往下靠近锁骨处的吻痕,红中带了点青紫,像是一朵趋于成熟的青涩小花,开在雪颈上,有股说不出的涩情意味。
尤其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脖子上却留有暧昧过的痕迹。
阿栀脸热,默默把衣领给朝慕立好,木着脸,“……风大,冷。”
风把伤感吹走。
朝慕笑起来,“谢谢阿栀~”
因为阿栀,她才有了现在。
阿栀不知道她谢什么,以为谢的是吻痕,一本正经点头,“都是奴婢该做的。”
朝慕,“……”
朝慕伸手挠阿栀的腰,“以下犯上,胆大包天,这是僭越!”
阿栀笑着躲,在清冷的小院里陪朝慕跑了一会儿,“奴婢错了。”
“错哪儿了?”朝慕双手捏阿栀的侧腰。
她正好撞过来,阿栀双手展开,一把将人抱在怀里,“错在僭越的太轻了。”
以至于小郡主今日还能活蹦乱跳的。
朝慕脸红,仰头亲了下阿栀微凉的鼻尖,“心疼我啊?”
阿栀垂眸,诚实地轻声应,“嗯。”
听她风轻云淡以旁观者姿态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阿栀的心脏都在阵阵收紧发疼。
朝慕拍了下阿栀的屁股,轻佻的很,“那晚上给你个机会,好好地疼疼我。”
她拍完就跑,阿栀无奈叹息,拉长音调,“是,奴婢尊郡主令。”
好好“疼”您。
070
国公府大喜, 等应酬完,送走所有宾客时,天色已黑。
梁佑芸换回自己的衣服去书房, “爹爹。”
梁国公一脸疲惫,也刚到, 书案上的文书都没来得及看。
他走进圈椅里,双手搭在圈椅扶手上, 音调无力,“舞弊一事跟六皇子完全没关系,他刚进礼部, 行事还算谨慎, 人没蠢笨到用这个法子去拉拢举子。”
就算朝弘济有这个想法, 但碍于没站稳脚跟,也就没来得及实施。
梁佑芸捻了下手指, 其实她踏进书房的那一刻, 心里优先挂念的是她那不争气的哥哥梁佑安。
梁国公可能是抬头看见她才顺势想起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牵扯其中,掩饰性地摆摆手顺势坐起来,“哦, 你哥也没事, 他是被牵连进去的,过两日应该就能回来了。”
“爹爹的意思是, 这次科考舞弊的事情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目的是污蔑刚到礼部的六皇子?”梁佑芸清浅皱起眉头。
她想了一圈, 发现能真正威胁到六皇子的人其实不多,无论是从身后助力还是从受宠程度, 也就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能让皇上多看一眼了。
其余皇子要么身体先天不足,要么后天纨绔挥霍, 成器的并不多。再往下数,那年龄就太小了,三四岁的娃娃如何跟快要及冠出宫建府的六皇子比。
“如今看来怕是如此,”梁国公最担心的是舞弊内情没那么简单,“我瞧着这手笔,像是长公主朝阳下场了。”
“朝阳?”梁佑芸愣住,轻声问,“她不是只管财政不理这些吗?”
就连财政大权朝臣都反反复复上折子要朝阳交出来,梁佑芸本想着朝阳快要顶不住这压力了,最迟今年就会交出财权。
莫非是朝阳为了保住手里的权势,动了别的心思?!
梁佑芸抽了口气,抬眸透过摇曳烛火看了眼梁国公,又缓慢垂下眼。
她猜到了朝阳长公主想要做什么,但她不敢让自己往那里想,或者是在本朝在国公府,从皇后到她甚至是农家妇人,女人都是注定要替男人管理后方当个贤内助的,从没有自己走到男人前面亦或是跟男人并肩而战的先例。
因为这不合规矩。
“公爷。”
国公夫人从外面过来,视线不敢跟梁国公对视,只走到梁佑芸身边,声音轻柔很多,“芸儿。”
“娘,您怎么过来了?”梁佑芸看她。
国公夫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
梁国公看都没看母女两人,只低头翻开文书,对梁佑芸说,“今日辛苦你了,我这儿也没什么事情,你们回去早点休息吧。”
梁佑芸福礼,“是。”
国公夫人却迟疑了一瞬,小声道:“清秋那边让人过来,说她认床怕生不敢自己睡,问芸儿你今日能不能过去陪她。”
她看向梁国公,怕自己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一时间神情更显怯懦,“我想着你们感情素来极好,便应下了。”
国公夫人说完这话,下意识去看梁国公的脸色,而不是看梁佑芸。
梁佑芸连呼吸都忘了,几乎失声询问,“娘,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怎么去陪她睡。”
书房寂静之中,梁国公开口。
“去也无妨,”他道:“今日楚家也算给足了我们脸面,没在迎亲之事上难为你,想来也有清秋的原因在。今年春闱你哥哥也是不指望榜上能有名,到时候免不得借楚家的关系给他谋个差事。”
梁国公抬眸,“你哥哥不在,你做为小姑子,去陪陪她也正常。”
梁佑芸摇摇欲坠,话堵在喉咙里却说不出口,最后许是本能意识到自己的拒绝没有用,白着脸色垂眸应下,“是。”
出去的时候,国公夫人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整个人麻木一般往前走。
阳春三月,梁佑芸站在婚房门口,却觉得手脚冰凉。
她自嘲一笑,伸手直接推开房门,抬眸便对上楚清秋的视线。
楚清秋已经自己掀开盖头卸了凤冠,长发垂在背后,身着大红婚服坐在桌边,手里拿着的是楚家的彩礼单子。
一身红色满室烛光,才堪堪遮掩住她一身清冷疏离,多了几分冷艳魅惑。
瞧见梁佑芸站在门外,楚清秋合拢手里的单纸,两人对视。
“梁府你也来过多次,会怕生?”梁佑芸抬脚进来,声音轻轻柔柔。
“你什么目的我也清楚,不就是图这个吗,”梁佑芸路过楚清秋坐在婚床上,脱了鞋和衣躺下,闭上眼睛,“你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为的不就是这个吗,来啊,睡我。”
不就是跟那些男人想女人一样,想睡她吗。
见楚清秋坐在桌边没有动静,梁佑芸声音都因愤怒而发颤,脸上嘴角挂着笑,唯有音调讥讽上扬,“是不会,还是要我像上次亲吻时一样嘴对嘴教你?”
“楚清秋,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人。”
楚清秋放下手里的单子,垂眸笑了一下,“你看,你一直都清楚我想要什么,也清楚我对你的心思。”
梁佑芸侧眸瞪过去,眼尾微红,“那又如何。”
“不如何,你若是开心,我可以同以前那般随你利用,只要你跟我说,我便帮你。”楚清秋看她。
梁佑芸抿唇没出声。
楚清秋缓慢起身,抬脚朝床边走。梁佑芸人虽躺在床上没动,但搭在小腹处的双手却因为楚清秋靠近而死死攥紧,视线随着楚清秋移动。
她说着让楚清秋睡,身体却排斥的做出反应。
“梁国公让你过来的?”楚清秋坐在床边,不看梁佑芸。
她声音清清冷冷,如冷玉相碰,话也让人心寒。
“让我猜猜为了什么,为了你哥哥的前程,为了楚家的助力。你梁府原本今日就愧对于我,现在我一提要求,他便毫不犹豫地让你过来安抚我。”
“阿芸,你躺在这里,是为了自己日后能飞上枝头,还是甘做阶梯替你哥哥替国公府铺路?”
楚清秋侧头垂眸看梁佑芸,单手握着床沿撑着身体,微微俯低上身,鼻尖几乎抵着梁佑芸的鼻尖。
在她忽然靠近的时候,梁佑芸便煽动眼睫朝床里面别开头,躲开她的唇。
“就算我同你真有点什么,你信不信你爹跟你娘也会装作不知道。梁国公眼里只有俪贵妃跟六皇子,你娘眼里只有你哥哥。阿芸,你再想想,你躺在这里为了谁。”
“你做这些,当真值得吗,他们值得吗,他们想过你愿不愿意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如愿不就行了,”梁佑芸胸脯起伏,闻言扭头看过来跟楚清秋对视,“楚清秋,看我如同物件一样低贱,你满意了?看我被迫过来,你是不是很高兴?”
楚清秋看着梁佑芸泛红的眼尾,声音轻了很多,“我没有。”
“没有,好一个没有,既然没有你为何这般羞辱我,上次试婚服是一次,今日你新婚之夜让我来陪你又是一次,”梁佑芸眼尾湿润,哑声问,“你同我爹我娘又有什么区别。”
“你只说他们,你又可曾想过我愿不愿意陪你睡?”梁佑芸视线模糊,再到清晰。
楚清秋微微怔住,抬手要抚她眼尾的泪珠,却被梁佑芸别开脸躲过。
梁佑芸缓了缓才轻声道:“就算他们不为我那又如何,我自己可以为自己谋划,正因为没人在意,我才要站在最高的地方,让所有人面对我时都低下头。”
别说今天过来陪楚清秋,如果楚清秋有用,她让楚清秋睡了又如何。
“你指着你哥哥有所出息,借着国公府的枝头飞进皇室,”沉默了一挥儿,楚清秋手指搭在梁佑芸腰带上,指腹沿着她的腰线描绘,“可若是你哥哥不能指望,六皇子这条路也断了呢?你又如何?”
她问梁佑芸,看她在自己指尖下触碰下轻微颤栗绷紧,声音都有些哑,“你敢说梁国公不会把人另嫁他人,只为了给六皇子铺路?”
梁佑芸一把抓住楚清秋的手指,漂亮的眼睛红着眼眶看她,呼吸沉沉。
“赌一赌?”楚清秋道:“我赢了,你归我。你赢了,我归你。”
梁佑芸,“……”
楚清秋意图明显,如果她赢了,她要梁佑芸的身体。如果梁佑芸赢了,楚清秋归她驱使。
“好。”梁佑芸应下。
楚清秋抽回手,低头解开身上婚服搭在旁边的衣架上,落下床帐,伸手从梁佑芸身侧拉过喜被盖在两人身上。
龙凤蜡烛今晚不能吹灭,床帐再遮光,都有红光透进来。
楚清秋闭上眼睛,“我没想强迫你。”
梁佑芸警惕又戒备。
楚清秋像是无奈,轻轻叹息一声,“你知道我的,我只有你。”
梁佑芸侧身垂下眼,微微翻身背对着楚清秋,屈膝蜷腿。
她睡不着,脑子里装着许多事情,完全没有困意,尤其是背后躺着楚清秋,她更不敢睡。
就这么过了半刻钟,楚清秋忽然翻身,手臂毫无征兆地搭在她腰上将她圈进怀里。梁佑芸身体瞬间绷紧,险些弹坐起来。
“你刚才说过的。”梁佑芸扭头往后看。楚清秋刚说过,说不强迫她。
楚清秋轻嗯了一声,“只是抱抱,不是做。”
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梁佑芸一时间不敢相信。她耳朵发热,僵着身子,任由楚清秋的手臂搭在她腰肢上,甚至由着她慢慢把身体贴在她后背上。
柔软抵在薄背上,梁佑芸连呼吸都停止了,只觉得一阵酥麻顺着脊椎攀爬,快速窜到头顶,陌生异样的让她想逃。
“你以往这般抱着我睡的时候,我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扰了你,也怕你听到我异样的心跳,”楚清秋声音轻轻响起,“如今想来也是多余。”
她道:“阿芸,你心跳变快了,是后悔还是愧疚?”
梁佑芸猛地扯开她的手臂,双手抱腰蜷缩起来,咬着唇说,“赌注还没分胜负。”
“我知道,”楚清秋慢慢躺平,“外衫脱了睡,这样舒服些。”
梁佑芸没动,楚清秋侧头看过来,“我帮你?”
“……”梁佑芸瞬间坐起来把外衫脱了,然后贴着内侧靠墙的地方睡。
两人之间,还算太平。
而朝阳跟辰玥今夜的情况,就相对复杂很多。
从梁国公府回去的时候,朝阳已经喝多了。朝慕担忧地问,“要不我们送姨母回去呢?”
辰玥扶着朝阳的腰,任由对方靠在她身上,“我、我送就行了,你跟阿栀早些回去休息。”
毕竟长公主府有辰玥独自的房间,她就算临时住下都很方便,要是换成朝慕,可能还需要重新准备东西,太折腾了。
朝慕跟阿栀对视一眼,只得点头,“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
辰玥手搭在朝阳的腰肢上,几乎将人抱在怀里,任由她混着酒气的滚烫呼吸喷洒在她脖颈上。
辰玥的脸像是被火烧了一样,一片通红。
她努力搀扶朝阳,连印青都没让帮忙,就这么连抱带扶将人放进马车里。
车帘落下,车厢里昏暗起来。
辰玥记得暗格里有夜明珠,但好像在朝阳那边,她手撑着垫子,欺身伸手越过朝阳去摸马车车壁。
“小玥玥,”朝阳昏昏欲睡半醉半醒,头脑都有些不清晰,勉强睁开眼睛靠着气息认出辰玥,见她半个上身横过来,笑着低头看她,问,“找什么呢?”
“夜明珠。”辰玥找到了,握在手心里抬起来给朝阳看。
朝阳扫了她一眼,笑着抬手摸她脸,“珠光下看你,你比珠光耀眼。不看不看,不敢多看。”
朝阳掌心温热,辰玥脸庞更热,甚至慢慢低下头。朝阳顺势放下手,借着辰玥的肩膀靠着,闭上眼睛,“我睡会儿,到了喊我。”
辰玥双手握着珠子老实坐好不动弹,轻轻应,“好。”
朝阳似乎睡着了,呼吸清浅,因为她靠的太近,酒气也跟着慢慢飘过来,辰玥今夜明明没喝酒却像是醉了,人已经晕晕乎乎。
她小心翼翼侧头垂眸看朝阳,看她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
等辰玥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唇瓣已经贴在朝阳的额头上,甚至有往下的冲动。
“???!!!”辰玥本能地抽了一口气,眼睛睁圆。
就在这时,低头靠在她肩上的朝阳微微昂起脸抬眸看她。
矜贵漂亮的眸子里藏着辰玥看不懂的情绪,就这么安安静静望着她,眼底几乎没有半分醉意困倦。
辰玥这一瞬间整个人都凉了,脸色灰白,手哆嗦起来,掌心里的夜明珠没握住,就这么滑落掉在车厢里。
她急到眼尾微红,手忙脚乱要去弯腰伸手捡珠子。
就在这时,朝阳温热的手指握住辰玥发颤的腕子,贴在辰玥肩上的脸微微扬起,偏头闭眼,将唇印在辰玥咬紧的下唇上,低声哄,“张嘴。”
她似乎笑着说了一句,“张嘴,我教你怎么接吻。”
带着酒气的舌在嘴里作乱,说是教,可好像也没那么熟练。
好在辰玥本身更没有经验,懵懵懂懂地回应迎合。
她头脑一片空白,甚至分不清两人在做什么,险些以为是梦境,直到朝阳咬住她的舌尖,幽幽询问,“分神?”
朝阳松开辰玥的唇跟手,往后靠在车壁上,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辰玥顺势低下头,回味似的舔了舔唇,小狗一样拿眼睛偷偷看朝阳。
她刚才,刚才跟长公主……
辰玥脸滚烫,眼睛一时间都不好意思往朝阳身上看,可尝过味道,她心里痒到难忍,只得大着胆子轻轻凑过去。
“殿下,”她轻声问,“你刚才是,醉了吗?”
朝阳沉默一瞬,鼻音轻嗯。
“哦,……哦。”辰玥跳到半空中踩上云端的心,因这个单音陡然下沉。她眼眶有些热,鼻头乏酸心脏收紧,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好半天都没喘匀一个呼吸。
朝阳哪怕不用看都能猜到辰玥是什么表情。她活得干净纯粹,此生所有运气都给了那张妖艳绝美的脸,半个心眼都没有,任何情绪都写在眼底。
委屈是,生气是,喜欢更是。
她看过来的时候,好似天下所有光亮都凝在她眼底,清清楚楚表达出两个字——
欢喜。
她喜欢的眼神不会藏,更藏不住。
朝阳起初没往那方面想,直到上次余庆楼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对她存有异样的心思。
“辰玥,辰玥?”朝阳轻声喊她。
辰玥从车座软垫上滑落下去,背靠着车座双手抱膝,将脸埋在双臂间,听见声音闷闷回应,“嗯。”
朝阳无奈,“你蹲下干什么?”
辰玥抹掉脸上的泪,伸手往前探,“捡夜明珠。”
她慢吞吞坐回来,低着头,双手搓着夜明珠。
朝阳侧眸看她,“哭了?”
辰玥不语,朝阳又问,“心里委屈?我亲你你不高兴了。”
辰玥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没有。”
朝阳哄小孩一样,“没有便坐过来,让我再亲一下。”
辰玥一愣,坐着没动,努力克制自己,“你醉了。”
“我没有。”
“酒鬼都这么说……”
“……”
朝阳皱眉,紧接着舒眉一笑,“那我回府后找别人了。”
辰玥瞬间看过来,抿出瞪她。
朝阳故意闭上眼睛,“让我想想找谁呢?”
她拉长音调。
“好像有个叫明月的?”朝阳作势回忆,“找她——”
话还没说完,辰玥的唇便堵了过来。她好气,咬着朝阳的下唇,“不许找,不要找。”
她咬过轻舔,声音轻轻低低,“不要找别人。”
找她不行吗,她比谁都好看。
朝阳眼里含笑,得逞地环着她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她向来如此,喜欢,那便要。权势是,辰玥也是。
她在朝堂上做过的“荒唐”事情太多了,哪里在乎再多一件。何况这人是她“养”大的,本就得她喜欢。
马车停下的时候,朝阳的衣襟都乱了。辰玥本以为今晚最多也就到这儿了,直到沐浴后,她同朝阳躺在一起,床帐落下油灯吹灭,黑暗中被窝里,朝阳拉着她的手往下。
辰玥手指被朝阳引导着,放在了一片温热潮湿的地方,指腹上全是水。
朝阳声音跟往常都有些不同,“我教你。”
辰玥脸滚烫,“其实我买了书。”
朝阳扬眉,有些意外。
辰玥脸更热了,“但还没看。”
朝阳,“……”
好在两个人里有一个是看过的,辰玥配合着,由着朝阳在她手心里主动,自己本能地低头亲吻她肩膀。
像是一场抵死缠绵的梦,美到辰玥不想醒。
甚至第二日,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跟朝阳做过了什么。
她醒来后坐在床上发懵,后知后觉抬起手,将食指跟中指的指尖抵在鼻尖前轻嗅。
淡淡的香,明明擦洗过,却好像还沾染着朝阳身体里的味道,让人脸红心乱,呼吸发热。
珠珠站在门外听动静,听见辰玥醒了才进去。
辰玥羞羞答答的,脸红耳朵红,视线都不敢跟珠珠对视,怕被看出猫腻。
珠珠假装没看见辰玥肩膀上的红痕跟牙印,“长公主说让您吃完早饭快点回辰府。”
辰玥愣住,满脸燥热就这么冷却下来,还没等她难过,珠珠又道:
“长公主跟相爷要了您,要您近身伺候,相爷没反对。”
辰玥眼睛睁圆,第一反应是:
殿下不是快活完就赶她走!
第二反应是:
她要常住长公主府了?她爹还没反对!
珠珠笑,“所以长公主殿下要您吃罢饭尽快回府收拾东西搬过来,晚上她回来再陪您吃晚饭。”
朝堂事多,朝阳中午不回府。
辰玥整个人又直挺挺躺回床上,声音发飘,“让我缓缓,好像做梦一样,让我好好想想这事怎么跟慕慕说。”
昨天她还在感慨自己连摸长公主手的机会都没有,晚上她不仅摸了长公主全身,还吻了一遍。
是得好好想想,怎么跟大外甥女讲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