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拾一顿,惊讶的看向他。
褚琛解释说他正好想出去走走。虽然不知道这个以前怎么也叫不出去的人今儿个怎么愿意出门了,但无论如何,他愿意去总是好事,于是,上山的队伍就又添了几个人。
“若说上山寻东西,还是春秋两季来最好,春天有新笋,秋天有栗子等等,这会儿上山,大抵只能找到两朵山菌。”玉拾十分熟悉这座大山,几乎知道每一条小径,她轻轻松松的在前面带着路,一边笑着说。
“不过嘛,我们这次出来最主要的就是散散心,透透气,有收获可喜,若是没有也没事。”说着话,她看了眼褚琛。
玉滟的性子玉拾了解,再乖巧不过,倒是褚琛,她有点担心他不耐烦了会走人。
但出乎预料的是,几人在山上打了个来回,而后又返程,褚琛也安安生生的,只是闲散的看着周围。
奇怪,转性了?
不大可能,大概是在京都拘了这些年,所以想多散散了。
迅速为褚琛找好理由,玉拾走在前面带路。
玉滟走路一向是不急不缓,这本没有什么,可玉拾脚步轻快跳脱,她一急就忍不住加快速度,然后就踉跄了一下。
“姑娘。”小楼轻呼一声,还好小船动作快,忙将人扶住。
褚琛缓缓收回抬起的手。
“呀,”前面玉拾回头轻呼一声,忙问,“玉明没事吧?”
她在这山路走习惯了,前两次带玉滟来还记得照顾着她,可这次想着已经来过几次,她就有些忘性了。
“没事的师姐。”玉滟只是绊了一下,不过她上山时特意换了鞋,倒也无碍。
玉拾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刚才是我疏忽了,我这就慢着些。”
下山总是比上山轻松的。
回去没耗费多少时间,褚琛开口邀请两人去他的小院里用膳,玉滟率先拒绝。
“我这会儿疲惫的很,只想回去休息。”玉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只能辜负道友的好意了。”
“回去还有一段路,不如先去泊渊的院中,先休息一会儿再走。”玉拾忙道,与她和褚琛不同,玉滟之前就是个养在闺阁中的娇小姐,这么一道走下来,累是必然的。
“泊渊,你说呢?”她转而看向小院的主人。
褚琛嘴角面上的笑意略深,道,“自该如此。”
但玉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眼下只想回去洗漱之后躺着,在别人家可不行。
见她坚持,玉拾就没有再劝。
褚琛眼中遗憾划过。
云卷云舒,金乌西坠。
艳丽的晚霞为苍翠的青山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褚琛坐在小楼上,莫名想玉滟肯定会喜欢这样的景致。
山下的琴声又响了。
褚琛面上的神情随之舒展开。
玉滟有好些天没有弹琴了,从中元节前开始,直到今天才又开始。
约莫,是因为沈家人。
云州知州沈家。
是因为想起了她那早逝的夫婿吗?
褚琛面上的笑淡下,莫名觉得有些不痛快。
这种情绪于他而言实在是有些陌生,他眉微微的皱了皱,有些不解。
玉滟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琴弦,边思考着家里刚送来的信。
除却一开始那几封,后来的家书就只是寻常的家书,问她是否安好,最近过得如何,还有一些家里人的近况。顺带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她的大嫂有孕了。
这是在是个喜讯,玉滟很是快活,连着指下的琴声都透着欢快之意。
沈家家风极好,只娶妻不纳妾,而且她祖母坚持不到十八岁最好不要有孕,而生产完,最起码要养上三年才好再次有孕。如此耳提面令,她的父兄们都很听话,也就导致了她二哥今年已经二十有五,膝下却只有一子。
如今能再次有孕,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而就在晚间,玉滟惊喜的又收到一个好消息。
山上那株昙花要开了。
小院门被敲响的时候是亥时,玉滟已经拆了发髻解了衣裳,刚要入睡,骤然听到外面的声音,她还惊了一下。
小船忙出去看,才知来的是那泊渊道友身边的护卫,道昙花要开了,请玉滟去看。
玉滟又惊又喜,忙让人给她梳妆。
算下来,从发现那株昙花到今天已经有十来日了,这一天一天下去,她已经没了一开始时那样惦记,于是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就分外的惊喜。
眼下已经是七月末,初秋时节,虽然白天依然很热,可早晚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小船在前打着灯笼,玉滟拾阶而上,很快就到了那昙花所在之处。
今夜月色极好,穿过树梢在地上洒下大片银白和斑驳的树影。
褚琛负手站在树下,却没有看那渐渐抬起的花苞,而是看着石阶上慢慢靠近的人。
她披着黑色的披风,风帽将将遮住眉,几乎融进夜色里,可月光下那一小片白到发光的侧颜与下颌又是那样夺目。她的唇角翘着,显然是十分的愉悦,给人一种甜蜜之感。
像吃了糖一样。
“泊渊道友。”玉滟抬眼,就瞧见了正负手立于树影下的男人,便就笑盈盈的打了个招呼。
褚琛一开口,声音不由的就带上了笑意,“玉明道友。”
玉滟低头继续看图,目光划过他时,不由想到,这位泊渊道友做出这种姿势来时,很是悦目。
她见过很多人负手而立,可要么是身形单薄,要么是气质一般,只是寻常,唯有眼前人,只是如此站着,便让人觉得长身玉立,公子世无双。
也不知道他家里是怎么回事,竟让他小小年纪就出了家。
惋惜之意在心中一闪而逝。
几步之后,玉滟就到了褚琛身前。
玉滟止步的同时,褚琛后退了一步,她一抬眼,就忍不住笑了。
“多谢道友相让。”她想对方的脾性实在是好。
那株昙花藏在树下,如同娇羞的少女,半露身形,站在石阶上只能看到些许。
玉滟轻轻提起裙角踩上林间的草地,一边抬手扶了扶风帽,转到树后,就看见了这株她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昙花。
深深的夜色被月光点亮,这里原本生着的树已经枯萎,大半截树干倒下,留下一片空地,那昙花便生在这棵枯树旁,攀附着它而生,枝叶花苞尽数搭在其上。没有树荫的遮挡,月光清晰的落在眼前的昙花上。
之前垂下的花苞已经抬了起来,只等绽放。
玉滟忍不住俯身,探出食指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花苞。
花苞随之颤了颤。
玉滟忍不住笑了起来。
褚琛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也跟着勾了勾唇。
“花开了,”玉滟忽然发出小小的轻呼。
就见在月光中,一枚花苞颤巍巍的,打开了自己的花瓣。
然后,层层叠叠的绽放开。
一树花苞,接二连三,争先抢后的开了。
玉滟睁大眼,连呼吸声都不敢太大,生怕惊到了这些月下精灵。
玉滟站在花前,褚琛看着花,也看着她。
“真美啊。”玉滟感叹。
这不是褚琛第一次听到她说这句话,之前看花的时候,她就说过,观雨的时候,她也说过。
她似乎格外容易满足,总能被这些野趣打动。
“是很美。”他附和,叹道,“不愧是月下美人。”
这一刻,连褚琛都不知道,他叹的是花,还是人。
玉滟贪看昙花,看了许久,到有些累了都舍不得离开。
夜色渐深,也愈发的冷了。还在她出门前披着披风,这会儿倒是正好,只是小楼几人——
“你们冷不冷?”玉滟想起,本想问小楼几人,但入目就是褚琛的身影,他穿的似乎也不多。
“姑娘,我们不冷。”小楼她们出门前都是做好了准备的。
“泊渊道友呢?”玉滟这才放心,而后又看向褚琛。
褚琛含笑摇头,道,“并不。”
玉滟却是不怎么信的,忍不住说,“还是披上些披风比较好。”
褚琛是不想费这些事的,再加上他常年习武,这点寒意并不能如何他,只是瞧着玉滟关切的眼,他不想辜负对方的好意,就笑着道好。
“去把我披风取来,再拿一个凳子。”他吩咐一句。
护卫有些惊讶,立即动身,他脚下飞快,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道友,坐。”褚琛示意一眼,护卫忙将拿来的圆凳放在玉滟身旁,他取过披风,自己系上。
玉滟微讶,她以为这凳子是泊渊要坐的,还有些后悔自己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可最后着凳子竟然给了她?
心下一阵感动,她面上忙推辞。
“道友坐吧。”
“我不累。”褚琛含笑,说,“这昙花眼瞧着还能再开上一个多时辰,道友若是不坐会儿,怕是坚持不到要早早离开了。这样,岂不是就太可惜了。”
自从上次回去,他就看了些有关花草的书,也知晓了昙花大约能开两个时辰左右。
这话说动了玉滟,她也的确是有些累了。
“道友真的不累?”她再次确定。
“我常年习武,真的不累。”褚琛半解释道。
玉滟这才放下心,笑道,“那就多谢道友了。”
她轻提裙角,慢慢坐下。
这位泊渊道友可真是体贴又细心,玉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