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老爷, 夫人要见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外面婆子低声,小心翼翼的禀报。
主母周氏从去岁起,每逢出云观办道场都要前去, 为早逝的大公子祈福,只是前两天不慎得了风寒, 一直怏怏的, 没个精神。
自从大公子沈蕴和去世之后,沈道成就很少再理会周氏的事情,只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 忽然道周氏的身体不适, 不必再去道场, 周氏那边可不就闹腾起来了。觉得老爷不在意大公子,连祈福都不许。
实际上府上人也是这么想的, 谁也不觉得沈道成忽如其来的叮嘱是关心, 这几日, 连着府上几位庶出公子都活跃了不少。
“怎么了?”沈道成不耐烦的睁开眼,沉声问道。
从定计之后,他就开始专心的想着该如何安排才能万无一失,连屋内侍候的美婢都挥退了下去, 却忽然得了这个打扰,一时间越发不喜。
“夫人说, 要去出云观。”
婆子说完,不免提起了心, 担心沈道成会生气, 可谁知屋里静悄悄的, 竟什么动静都没有。
沈道成忍了忍,还是打开了门出去, 往正院而去。
他可以不在乎周氏,但是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嫡长子,沈蕴和自小便聪颖灵慧,剩下的儿子皆不如他,更何况他还去了县主。
之前他对周氏有些冷漠,眼看着沈蕴和要归家了,现下还是要多多安抚一二为好。
外面的婆子藏起眼中惊异,不做声跟了上去。
周氏脸色惨白,虽然上了粉遮掩气色,但眼中仍旧残存着难以遮掩的倦色。
她对着沈道成并无多少好神色,僵着脸冷声说坚持要去出云观。
沈道成微微皱眉。
若从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现在已经知道自家儿子还活的好好的,再去道场难免有些不吉利。
他从没有想过要讲这件事告诉周氏,担心她会出了岔子。
几番对话,眼见着周氏怎么也说不通,甚至越发怨恨,沈道成一甩衣袖,不管了。
反正儿子还活着,祈福一二也不算坏事。
周氏的眼中一亮。
沈道成离开正院后就恢复了冷静,开始思量起来。
中元节法会,出云观的人一定很多,这倒是个机会-
又是每三天一次的请教。
这个习惯从玉滟来到出云观后就一直维持到了现在,淅沥的雨停了两日,眼看着要到中元节了,天渐渐又开始阴了。
佑宁县主自从来了出云观,就一直到处在转,明显是找什么人。
玉滟想着,拒绝了褚琛跟她一起去山前的想法。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她知道褚琛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身份。
“发现了就让她来跟你请安。”褚琛并不在意。
玉滟这下子拒绝的更坚定了,在沈家的事情解决之前,玉滟不想横生枝节。
况且,让沈蕴和和佑宁县主跟她和褚琛打个照面,那得是什么情形啊,想想就让她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想拒绝。
一个她的前夫,一个褚琛的养女。
这都叫什么事啊。
褚琛含笑,不做声的看着她神情变换。
“好。”
“那等成婚后,再让她们来给你请安。”
玉滟无奈又有些嗔怒的看着他,干什么总提请安的事情。
让护卫暗中保护好玉滟,褚琛把玩着一串流珠,垂眸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顺手。
他最习惯的还是那个葫芦,他很喜欢,还刻上了心爱人的名字。但葫芦已经出现了裂纹,他总觉得有些不吉利,可若是毁了,又觉得不妥,思来想去,便妥善收了起来。唤做了这流珠。
或许可以试试如意。
褚琛想。
玉滟下山往前面去,一路上她不怎么想和佑宁县主碰面,就让人注意着些。
谁知一路行去,等到折返的时候,的确没看到佑宁县主,却瞧见了沈蕴和,心中顿觉晦气。
“玉明道长。”这里十分偏僻,沈蕴和本来只是准备往这边来散散心,没想到就看到了玉滟,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他温声唤道。
眼前人依旧戴着面具。
想来是知道自己见不得人吧。
玉滟在心中堪称刻薄的说了一句,瞧见那双含着笑的眼,忽然又觉得有些无趣。
和这样一个人计较,实在是不值当。
她只想看到他的下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玉滟淡淡没有说话,淡淡颔首,便就带着人离去了。
她的态度疏离冷淡,沈蕴和未免有些不悦,但再一想,却又笑了起来。
这都是因为他。
能让这样一个容色姝丽的女子对自己念念不忘,甚至为之出家入道,自然是意见值得自傲满足的事情。
淡淡看了眼女子的背影,沈蕴和转身离开。
那边,行在山阶上,玉滟却有些出神。
她想起了当初刚刚成婚的时候。
当初她与沈蕴和,也有过举案齐眉的时候,新婚之时,两人相处十分甜蜜,她那时满心的欢喜,只觉眼前人便是她的良人。
但良人难得,终究只是一场幻梦罢了。
现在仔细想来,其实从一开始,沈蕴和对她就是有些轻视的。
他是知州之子,是少年秀才,出身清贵,聪颖灵慧。
而她这只是个富商之女。
只是为着她这张脸,所以沈蕴和稀罕了些时间,却也只是一段时间罢了,所以在成婚半年后,他就有些倦了,刚过了年,就离家游学,出门去了。
然后就是这场变故。
其实在这之前,哪怕是上辈子,玉滟也没觉得沈蕴和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毕竟世上有情人难得,似她家那种情况毕竟罕见,更多的是相敬如宾的夫妻,直到她遇见褚琛。
褚琛。
玉滟站在门口,看着屋内含笑的人,仿佛他早就在等着自己了,所以她刚刚出现,对方就看了过来。
“清清。”褚琛起身走了几步,微微抬手。
玉滟笑着走了过去,抬手刚要搭上去,褚琛就握了上来,轻柔的将她揽进怀中。
见了这人,她才知道,被欢喜,被宠爱,被呵护是什么样的感觉。
“累了?”褚琛温声说。
这一路行来,到底不轻松,他已经让人备好了茶水点心,说话间给玉滟倒了杯茶。
玉滟摇头,她只是有些出神而已,不过见着了褚琛,她已经从回忆中走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刚才见了沈蕴和,心中难免有些复杂。”她并不隐瞒,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隐瞒。
“沈蕴和。”褚琛平静的说了一遍这个之前被他嫉妒过无数次的名字,他看着玉滟的神情,见着她平静无波,心中一松。
从知道沈蕴和未死的消息后,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虽然发现恋人跟的关系或许不想他想象的那样,但还是难免在意,更不想该如何提及。
没错,不想。
这种堪称逃避的心态出现在褚琛身上,若是让了解他的人知道了,怕是要惊得瞪大了眼。
可这就是事实。
其实玉滟也不想提,但她或许不算聪明,却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会造成误会的事情,都要提前说清楚,不然会引来很严重的后果。
这一点是她的祖母教给她的。
祖母说她算不上聪慧,也没有急智,那便要做到坦荡二字。
“沈蕴和,一直有些看轻我的出身。”玉滟说的很平静,只是眉轻轻拧着,有些不高兴。
她很爱自己的家人,也不觉得自己的家人有什么轻贱的。
说起来,沈家未发家前,只是个连赶考的钱都没有的穷秀才罢了,现在发家了,倒是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了。
玉滟想来,不觉有些好笑。
褚琛眉微皱,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这是他的浅薄。”
玉滟不由一笑,没错,就是个浅薄的人,大概是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吧。
她依偎在褚琛怀中,轻描淡写的说起了从前。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那段过往,寥寥的三言两语似乎就说清楚了。
“所以在知道他被佑宁县主救起,并且已经成婚后,我就已经决定当他死了。”
“我本来准备归家,但沈道成不肯放人,无奈之下才选择避居出云观。等知道沈蕴和未死还娶了县主后,我就知道,沈家早晚会对我下手的。”玉滟一席话说的平静极了。
这不是猜测,这本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褚琛不由露出了浅浅的心疼。
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就被留在了人生地不熟的云州,那时候,她该有多怕。
他细细抚了抚玉滟的背。
这不动声色的安抚让玉滟不由的就生出了更多的委屈来,险些想要流泪。
“但池沈两家并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我留在云州,等着家里人做好准备。”她的声音有些哑。
“但我没想到,会遇见你。”
玉滟说着还是有些生气,忽的坐直不高兴的看着褚琛,拧着眉说,“连你也欺负我。”
“是我不好。”褚琛认错的利索极了,满是歉意。
玉滟哼了一声。
她还是生气,想着一冲动就趴在褚琛肩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可咬着咬着,却不由的流下了泪。
她委屈,真的很委屈。
褚琛一声闷哼,却没有动,抬手按住玉滟的后颈,仿佛鼓励一般,静静的等着她。
“轻轻,别哭。”肩上的疼痛没有让他有什么感触,可落下的温热水渍却让他心头酸涩。
若是能早点遇见他的清清就好了,他绝不会让她受这么多的苦楚。
若是能早就遇到,他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若是能换一个开始,他定然不会逼迫她。
若……
可世事如此,从来都容不得后悔。
玉滟这一口咬的极狠,直到她隔着衣服仿佛都能感觉到自己留下的牙印才松开。
那股气散了些,她又有点担忧,就拉开了衣服去看,果然是一个深深的牙印,眼看着已经发红,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青紫了。
“你怎么不躲。”玉滟脸上还带着泪,声音都有些哽咽,却还是有些气恼的问。
他不躲,害的她一点报复的成就感都没有。
褚琛却不在意,轻轻去捧住玉滟的脸,轻轻擦拭掉上面的泪珠,含笑道,“还生气吗?”
“生气。”玉滟轻哼,刚刚擦干的泪水又掉落下来。
流个不停。
“那再咬一口?”
“不要,你皮肉硬邦邦的,我牙都咬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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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好好想想,怎么给清清赔罪。”褚琛轻笑着说,过去轻轻啄吻玉滟的唇。
玉滟想要躲开,却被他扣进怀里,只能由着他一点一点的吻去面上的水意。
渐渐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你啊。”褚琛无奈,怎么就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
他宁愿清清骄纵,张扬,有委屈就发出来,而不是这样憋着,一味的为难自己。
“以后再有不高兴就告诉我。”褚琛将她抱着,温声说,“不行咬我也行。”
玉滟靠在他怀里,后知后觉的有了些不好意思。
“你不疼啊。”她嘟囔。
“不疼。”褚琛顿了顿,又道,“总好过心疼。”
这句话说的平平淡淡,但玉滟稍稍一想,心中便倏地乱七八糟跳动起来,脸颊后知后觉的开始发热。
她不由的抓紧了褚琛的衣襟,默默的想着这句话。
心疼。
感动归感动,但想起旧事还是不免的让玉滟有些不高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等到傍晚,她脑中倏地灵光一闪。
有了!
于是,等到晚上的时候,褚琛就发现自己被玉滟关在了门外面。
“我还是生气,想了想,你去睡书房罢。”
她爹娘吵架的时候就是这样,撵了她爹去睡书房,幼时玉滟总看她娘如此惩罚她爹,然后自家亲爹就开始讨饶,那时她不懂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不就是一个人睡吗。
现在她知道了。
“清清,”褚琛惊讶过后,无奈轻笑,说,“能不能换个惩罚?”
玉滟面上一热,她是存了惩罚的心思,但被说穿,还是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好像她们的关系有多么亲昵似的……
“不要,好了你不要说了,我走了。”玉滟飞快的说完,离开了门口。
“清清?”
褚琛又叫一声,确定玉滟是真的走了。
玉滟躲进寝室,弯了眉眼人忍不住轻笑。
小楼几人互看一眼,也都笑了。
眼见着玉滟跟王爷的关系越来越好,高兴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们也不由的为她高兴。
外面褚琛又叫了几声,最后才无奈笑道,“清清,那就明天见。”
玉滟克制的嗯了一声。
几人忙着为她梳洗,然后玉滟就睡觉去了。
在床上滚了滚,她觉得十分宽敞,心中很是松了口气——
从那次开始,两人夜夜都睡一起,然后,咳……
玉滟面上微热,忍不住揉了揉腰,她实在是有些吃不消,能一个人睡多休息休息,挺好的。
这样想着,玉滟愉快的把被自己关在门外的褚琛抛在了脑后,不多时就睡着了。
褚琛却是有些夜不安枕。
等到第二天一早,见着玉滟神清气爽,他不由扬了扬眉。
他的清清睡得倒好。
这一日又是玉滟去向清虚请安的日子,清虚处,等请教完正要离开,忽然被叫住。
“玉明,你入道观也又一年多了,如今觉得如何?待得可还自在?”清虚含笑问。
玉滟心中忽然一紧。
大抵是做贼心虚的原因,他总觉得清虚这句话非空穴来风,定是有原因的。
“很好,我很喜欢这里。”她笑着道。
清虚笑吟吟看着她,以他的年纪,怕是比玉滟的祖父还大,看她便跟看自家晚辈差不多,眼含慈爱,满是包容。
“但也会觉得有些无趣,对不对?”
玉滟说的喜欢清虚相信,但喜欢也是需要对比出来的,若在红尘俗世久了,自然会喜欢这山野之间的清净。
但若无红尘俗世,总待在山野之间,谁也会烦闷的。
“师傅何出此言。”玉滟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去看清虚,觉得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最近的确是在想出家的事情,之前褚琛说过要让她还俗,他上门求亲,只是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清虚说。两人这一年多来的相处,清虚待她便跟家中的祖父差不多,她要还俗,即怕他不同意,又担心他会问她为什么。
清虚只是笑,“为师年轻时,总爱出去到处游玩,一年到头在道观待不了几天。”
玉滟眼中有些惊讶。
“只是后来年纪大了,这才渐渐安生下来,只是纵使如此,有时静极思动,还会忍不住下山转一转,更何况你这样一个小姑娘。”清虚缓缓道,“出家入道,也不是说就要一直呆在山上,下去走走,到处转转也是可以的嘛。”
他眼中带着些许心疼的看着玉滟,一字一句说的从容,显然并不是随口一说。
“玉明啊,你今年才十八岁吧。”
玉滟点了点头。
“才十八,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呢,总不能就这样耽搁在了山上,你准备什么时候还俗啊?”
“还俗,师傅,我——”玉滟有些慌乱开口。
“不忙,不忙,”清虚摆了摆手,笑吟吟道,“不忙着跟我说,你回去,好好想想。”
玉滟这才心事重重的离开。
依旧是那棵老松,那块大石,仿佛亘古不变。
清虚看着玉滟的背影微微笑着,带着鼓励,对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子,他很是心疼,很希望她余生幸福美满。
世上出家的人很多,有的是在世俗待不下去,有的是对世俗没有了牵挂,所以寄身于道观,度过余生。
可玉滟不输于那些人,她在红尘中还有牵挂,既然如此,又何必在道观之中蹉跎。
只是清虚没想到……
“王爷。”他含笑唤道。
“劳烦清虚道长了。”褚琛自后面的屋舍里出来,含笑道。
第 32 章
“没想到王爷竟与玉明有这样的缘分, 着实让老道惊讶。”清虚自大石上起身,一番话带着感叹。
人老成精,他之前就发现了自家徒儿跟这位王爷之间隐约有些不对, 但没想到,有朝一日褚琛竟然会找上他, 请他劝说玉滟还俗。
“本王也没想到。”褚琛道。
“道长, 我先走了。”
玉滟回去,他也该回去了。
清虚送了他离开,回头坐下, 不多时摇头失笑, 忍不住想起刚才褚琛找上他时的种种。
“清虚道长, 我想请你帮我劝说玉明还俗。”
“我想娶她。”
清虚当时着实是惊讶,倒是保持住了平静, 笑问, “娶她为妻?”
“自然。”
再三确定对方是认真的, 清虚笑着捋了捋胡子,应下了。
这位天潢贵胄,看似随和从容,内在却是矜傲冷漠, 可今日来时却是再诚恳不过。倒是让他这老道都有些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不多时, 小院传来清虚的朗笑声。
玉滟回到小院时不见褚琛,还有些惊讶。
两人相处的久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院子太小的原因, 一思量, 便觉似乎整日都在一起般,几乎没有分开的时候。
所以眼下骤然不见对方, 她竟然有些不习惯。
心思一辗转,玉滟轻笑,命人摆了书案来,她要练字。
练字需静心,可有褚琛在侧,她心难静,算起来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好好练过了。
小楼等人已经十分熟悉这个小院了,玉滟要做什么,几乎立时就安排好了。
眼看着要到中元节,刚晴了两日的天又阴了起来,似乎要下雨了。
书桌摆在小楼三层,玉滟细致的挽了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提了笔垂首,一笔一划写的格外缓慢。窗外黯淡的光柔软的笼在她的身上,恍惚中仿佛梦中人。
“你回来啦。”
感知到门口的人影,玉滟一抬眼笑道,将笔抬起,免得墨迹污了字。
梦境瞬间破碎,梦中人来到眼前。
褚琛不由笑了起来,嗯了一声。
“你不要打搅我,我要练会儿字。”玉滟还记得未完成的事,又笑,带着些娇滴滴的嗔意。
随着两人越来越熟人,玉滟不自觉的就露出了本性来,她温柔,从容是真的,但对着亲近的人爱撒娇,爱闹小性也是真的。只是从前没人给她这个机会。
褚琛最爱看她这幅样子,他爱极了玉滟这幅神情时眼中流转的依赖和亲昵。
“好。”褚琛含笑应下,取了书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只是不自觉的总会去看上玉滟两眼。
褚琛能看出玉滟舍不得出云观,但这一步早晚要走出去。
既然清清迈不出,那他就推一把。
待玉滟耐心的练了好一会儿字,终于写出了一张格外满意的,她放下毛笔,端详片刻后小心拿了起来,很是认真的看了一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看,我写的怎么样?”她看向身边人。
褚琛站起身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会儿,笑道,“甚好。”
玉滟就满意了。
褚琛不免有些无奈,在他眼里,玉滟自然是处处都好,甚至是最好的,但他这样说了,反倒要让她不高兴。
玉滟的家中将她教的很好,自信,却不自满,便像这一笔字,她觉得写得不错,却不会觉得自己写得好的无与伦比。几次下来,他便如实说,只是话要说的好听些。
这讨好女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只是褚琛甘之如饴。
见着她高高兴兴的将纸放下,自顾自的揉起了手腕,褚琛不觉关切的过去握住她的手腕。
“下次少练会儿。你练了多久?”
玉滟大致估量了一下,褚琛便就看了眼外面候着的小楼,小楼忙报出了准确的时辰。
“这么久了?”她有些惊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呀。”褚琛无奈,轻轻帮她揉了起来。回头就吩咐了下去,让人注意着些。
白日里两人自然是万般的浓情蜜意,只是到了晚上,玉滟还是毫不迟疑的将人关在了门外。
就这样她很是香甜的睡了两天,等到第三天却在睡梦中被轻柔的吻唤醒。
“泊渊?”熟悉的碰触,她迷迷糊糊的唤道。
褚琛嗯了一声,慢慢退开。
玉滟很快就清醒了,不由的推了一下将自己环在怀中的人,嗔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清清好狠的心。”褚琛低声道,“两晚还不够?”
玉滟面上发热,她自己睡,挺好的,咳。
“不够。”她说。
“那就用别的办法添补一下。”褚琛低笑,“我却是受不了孤枕之苦了。”
“哪里苦了。”玉滟轻哼。
“哪里都苦。”
两人低声说着话,衣裳从床沿滑落到地上,最后只余下低低的气音。
好像一转眼,中元节就到了。
玉滟做好了去应付周氏的准备,自从今年上元节时,沈家老太太就没有来了,只有周氏前来,想必这次也是如此。
但等这一天来了之后,玉滟却惊讶的发现,沈道成也来了。
大概是为了来看看儿子?
玉滟心中猜测,但莫名觉得不会如此简单,遂让人注意着些。
“去做什么?”褚琛平静的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玉滟却侧眸看了他一眼,听出了这句话里隐藏的在意,倏地一笑,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我之前应付沈家人的时候很不耐烦,每次见了,心情都很不好。”她道。
褚琛神情微动。
“不过这次我很期待。”玉滟随手为他整理衣襟,虽然很整齐,根本用不着她整理。
她就是想随手做点什么。
“沈蕴和没死,周氏还来,肯定是沈道成瞒着她了,正好沈蕴和也在这儿,我要去看看热闹。”她轻快的说,声音雀跃,并不掩饰自己藏着的小小坏心。
褚琛不由一笑。
“那就去。”若是能让清清开心,去就是了。
玉滟眉眼弯弯的笑。
她再一次去接了周氏,不过从上巳节那次开始,周氏对她的态度就越发恶略,她并不在意,平静从容,并且从人群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面具人。
余光扫到对方眼中的激动,她垂眸藏起眼中的轻讽。
沈蕴和置身人群中,姚慕兰也在身侧。
他看着道场旁的周氏,而姚慕兰则在打量周围的人,但很可惜,她依然没有找到想找到的人。待一回眸,就见沈蕴和侧脸有些落寞的看着周氏。
姚慕兰无趣的扫了一眼,目光不自觉的就落在了台上的玉滟身上。
略有些黯淡的天色中,她穿着浅灰色的道袍,可因为那张美貌的脸,依旧是最这里明亮的一抹色彩。
这样的容貌,每每见到,姚慕兰都会觉得心里一刺。
也不知道沈家那药还要多久才能见效。
忙忙碌碌半日,不觉间天就黑了。
沈蕴和迟疑一下午,还是决定要去看看周氏,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想起了一些家事,里面就包括自己的母亲。
那是一个待他极好的人。
傍晚时分,法会渐渐开始收尾,玉滟寻机抽身准备安生一会儿。
一到下雨的时候,云州的天就是漂亮的黯淡的青色,她寻了处安静的地方透口气,法会上太热闹了,忽然就听得不远处一阵低低的嘈杂。
“姑娘,有人要用迷药。”小船过来,她的脸常年没什么表情,但这会儿却微微拧着眉,就露出一股子冷意。
玉滟一抬眼。
“沈家来的?”她几乎立即想到。
“还没问。”
玉滟转过头,入目是出云观连绵的观阁,彩绘的檐角,黛瓦红墙下林木掩映。
云州的园林景致与晋省截然不同,山林和亭台楼阁相结合,步步皆是景致。她刚来这里的时候很喜欢这里的种种,但看了几年,忽然就觉得有些厌倦了,甚至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了。
不似云州多山,晋省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那里的建筑大多比较粗犷,虽少了精致,但自有其大气厚重之美。
沈家的宅邸则又结合了江南园林的风格,曲径回廊,小巧流水,别有韵味。
思绪在记忆中打了个圈,玉滟轻声说,“去问来人准备怎么做。”
“在问了。”这些事她们都是做熟了的,小船立即轻声说。
来人也算硬骨头,但小船自有法子,实际上都没用她出手,褚琛派来的人一包药粉下去,来人就已经茫茫然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来的是个女道打扮模样的人,看起来二十来岁,准备给玉滟下药,然后带到某个房间里去。
药是迷药,倒没看到别的。
但几个丫鬟的脸色还是不太好,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一听说要下药,之后会发生什么,都能猜出个大概来。
玉滟正想着要怎么做,忽然听护卫说,“道长,我家公子来了。”
她立即看去。
褚琛身边的护卫自有沟通之法,听到那边的动静后这边就给出了回应,不多时,伴随着一阵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褚琛大步穿过林径而来。
“清清。”他扫了眼那边的人,抬手朝玉滟招手。
“你怎么来了?”玉滟笑道,走了过去。
“有人偷偷溜进小院,我不放心你。”褚琛说。
玉滟惊讶的睁大眼,忍不住就笑了。
“竟然也对你动手了,”她摇了摇头,暗道幕后的人自找死路。
褚琛眼中带着冷意。
“清清准备怎么做?”他问。
玉滟抬眼,短暂的时间内,她想了很多,但又抓不住自己都想了什么。
半晌,她微微笑了笑,直直的看着褚琛,道,“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你所愿。”褚琛轻笑,抬手轻抚她的脸,而后将人揽向怀中。
玉滟一惊,下意识撑住他的胸口。
“你,我要出现在那个屋里的是沈蕴和和佑宁县主。”她担心褚琛没弄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
“听你的。”褚琛淡定道。
玉滟睁大眼睛看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担心褚琛会偏袒回护自己的养女。等到现在,褚琛明目张胆的偏心她的时候,她竟然有些难以置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清清早该这么做了。”褚琛失笑,觉得她这个惊讶的样子很是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垂。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褚琛是什么人,最初他是皇帝的嫡出幼子,而后是皇帝最信任的同胞亲弟,最后是掌管朝政的摄政王。
他掌握着无数人向往并且渴求的权力,只要他一句话,一个示意,就能做到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无数次告诉玉滟,他会帮他,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她。可这个傻姑娘,只要了他一个保证,别的什么都没要。
她早就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去惩罚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但她好像从没有那么想过。
她说让那些人获得应有的下场,现在又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清清如此柔善,待人毫无攻击性,像一汪水。
“才没有。”玉滟有些不好意思。
她都做出这么恶毒的决定了,哪里善良。
褚琛只是笑,这下终于将人揽进了怀里。
“都听你的。”
抓住机会,褚琛再一次说,“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清清,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那些烦恼的,糟糕的事情,自有他来。
褚琛知道玉滟还不够信任他,但没关系,那一天迟早会来。
玉滟心中微动,第一次认真的听进了这句话-
天渐渐暗了,出云观的法会会持续到半夜,眼下傍晚时分,观中的灯火已经点燃,照的半边天都亮了,客人渐渐离开,便也没那么吵闹了。
先是几声滴答,而后一阵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
正在这个时候,出云观一侧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惊了不少人一跳,匆匆赶了过去。
沈道成和周氏尚在法会,余光往旁边扫去一眼,见着对方示意成了,嘴角微微勾了勾。
也算是聊了一桩事,他漫不经心的想。
收回目光时,他又往人群中看了眼,不见戴着面具的人影,心念一闪。
蕴和呢?
沈蕴和是在一阵急促的尖叫声中骤然清醒的。
入目是半开的房门,几个妇人站在门外瞪大眼睛看着他,用帕子捂着嘴,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沈公子?”
他听到有人惊疑的说。
紧跟着又是一声尖叫,他身下的姚慕兰慌乱坐起身,捂着衣衫往里转去,入目是高坐神台的神像。
这是一座神殿,刚刚沈蕴和和姚慕兰两人就躺在神台前的蒲团上意乱情迷。
沈蕴和飞快看清楚当下的处境,先是抓住面具准备戴上,边整理衣服,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他迅速定下心准备辩解那妇人认错了人,便见人群之中,玉滟,他的发妻,那位倾国倾城的玉明道长正面无表情的,直直的看着他,他顿时一僵。
“蕴和?”对上他的眼神,玉滟抽了口气,仿佛才回过神似的,惊愕的抬手用帕子捂住嘴。
玉拾忙扶住她,脑中一团乱麻。
她是刚刚被褚琛匆匆叫来的,只说让她将周氏还有其它夫人引到这边来,她不解其意,但也照做了。可,可这是沈蕴和???
怎么会是沈蕴和!
那个女子虽然匆匆躲了起来,但玉拾还是认出了对方,正是褚琛的养女姚慕兰。
嘶——
玉拾看了眼玉滟,老婆子顿时觉得有些牙疼。
这都是什么事啊!
褚琛到底在干什么!
“蕴和,我的蕴和,你,你没死,你还活着?”但比玉滟反应更大的,是周氏,她近乎狂喜的看着眼前的青年,不管不顾拨开周围的人就冲了上去。
“我的儿,我的儿,为娘是在做梦吗?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一定是老天爷可怜我,一定是,所以把你送回来给我了,蕴和,蕴和!”
这个几乎要被丧子折磨疯了的女人抱紧沈蕴和,一叠声的说。
若说先前那个妇人所说的话还让人有些惊疑,玉滟和周氏两人的神情几乎立时就让大家确定了。
这个和人在神殿中苟合的男人,真真切切就是沈家的大公子沈蕴和。
可他不是死了吗?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一时间,众人脑中闪过诸多绯色揣测。
第 33 章
“这位夫人认错人了。”沈蕴和冷静开口, 正要戴上的面具被周氏撞掉,他心中一时复杂,又不由恼怒, 面上却要强撑起微笑道。
饶他再聪颖灵慧,骤然遇到这件事, 也不由无措。
所有的计划都被破坏, 原本做好的打算几乎可以说彻底废了,他的身份被揭穿,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认错?”周氏恍惚了一下, 飞快的辩驳, 说, “不,为娘不会认错的, 你就是我的儿子。为娘怎么会认错你呢。”
“夫人, 你真的认错了。”沈蕴和面露苦笑, 咬死不认。
若是从前,周氏定然能看出端倪,毕竟是自己儿子,她了解。
但现在她用了半个多月的香, 眼下神思倦怠,再加上激动, 根本顾不得,只是一味的解释。
“师姐。”玉滟冷静的看着两人, 轻轻握住玉拾的手附耳过去轻声几句。
玉拾神情一动, 深深的看了眼玉滟。
她温声开口, 道,“周夫人莫要激动, 贵公子险死还生,是高兴事,但现在瞧着,他似乎记忆上出了问题,您不妨说说贵公子身上都有什么不同之处。”
说话间,又有不少人赶了过来,眼下都围在门口,口口相传中知道了里面发生的事情。
姚慕兰颤着手穿好衣服,连头都不敢回。
巨大的羞愤让她全身都在颤抖,她疯了似的想要讲在场的人都杀了,却又知道不可能。越是如此,越是气愤。
她想要逃离这里,但那么多人在,根本不敢妄动。
沈蕴和暗道不妙,正要想办法,周氏已经激动的说起了沈蕴和身上都有哪些特征。
桩桩件件,都能对上。
遥遥看了眼门外的玉拾,还有她身侧的玉滟,沈蕴和暗衬对方是无意还是蓄意为之。
但现在这个情形,已经容不得他再辩驳。
心思辗转,沈蕴和面上渐渐露出了惊疑,仿佛他也在为之疑惑般。
“你,”他迟疑道,但又不知道说什么似的。
玉滟冷眼看着他装模作样,忽然就有些想笑,原来所谓的光风霁月,翩翩君子只是表象。
实际上,沈蕴和不过是个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虚伪矫饰的小人罢了。
见着说动了他,周氏越发急切,复又说了起来。
围观的人作何想法不得而知,本来的神殿私会被抓,一转眼成了认亲现场。有人在看沈蕴和母子,有人在看玉滟,还有人在看那个背对门口的女子。
前面沈道成终于收到了这个消息,当即面色大变。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渐渐暗下,道场会持续到半夜,但已经不需要清虚守在这里,他便邀了沈道成去喝茶,两人走到半路,便遇见了这桩事。
身边,清虚也在弟子的低声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神情微动。
竟然如此。
沈道成匆匆告辞,便准备往那边去,清虚立即跟上。
两人到的时候,无关的人已经被驱散,只余下周氏母子,姚慕兰,还有玉拾以及玉滟。
姚慕兰恨急,挥手扫落香烛贡品。
见此,清虚立即就有了些不悦。
“师傅。”玉拾过来见礼,玉滟跟上,只是神情隐约有些恍惚般。
“玉明,来,到师傅这里。”清虚立时就有些心疼,抬手唤道。
玉滟过去,玉拾同时上前两步,低声说,“师傅,那边是佑宁县主,摄政王的养女。”
闻言,清虚神情一震。
“给我闭嘴!”那边姚慕兰正想就此离开,掩饰身份回京,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在神殿之中意乱情迷被抓个正着,还被那么多人看到,这简直是天大的耻辱,她只想快快离开这里,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弃掉沈蕴和,只当他死了。反正离开了云州,就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可谁知,紧跟着就有人揭穿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谁?”姚慕兰冷冷的看着玉拾,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但又认不出来。
她拧着眉,心中渐渐生出杀意。
玉拾平静的扫了她一眼,道,“贫道俗家姓陈。”
“哪个陈?”京中倒也有几家姓陈的,姚慕兰追问。
“先太后母家。”
“先太后——”姚慕兰正要说话,忽的戛然而止,惊愕中又有些慌乱。
她想起来了!
当今的太后的确不姓陈,姓陈的是先太后,是摄政王的生母,是当今天子的祖母。
“道长。”呆了片刻后,姚慕兰恭敬的唤道。
据她所知,摄政王有一嫡亲姨母出嫁为道,而摄政王年幼时,便是被这位姨母养大的,难道就是她?不管是不是,她都不敢有所不恭敬。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这个县主的身份固然高贵,还有摄政王做靠山,但和摄政王的亲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姚慕兰心中隐约不安,摄政王待她,其实并不算亲近。
“我听说你与一失忆的男子成了婚。”玉拾平静的扫了一眼沈蕴和,边扶住玉滟,道,“没想到竟然是沈知州家的大公子。”
“谁能想到。”沈道成惊喜的说,“不说道长没想到,我也没有,蕴和,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说着话,他的余光全数落在了玉滟身上。
明明今晚出现在这里的应当是玉滟和那个道士,怎么会是蕴和与县主,他心中惴惴,不妙之感越演越烈。
沈蕴和满是复杂,左右看看,仿佛不知如何是好。
偌大的神殿中,诸人各怀心思,激动的表象下隐藏着复杂的情势,可谓是一团乱麻。
好一番折腾,大家寻了地方落座,一一将事情撸清楚。
佑宁县主从河里将沈蕴和捞起来,一见钟情,而后成婚,恰好来了云州。
至于刚才的种种,大家蓄意略过,没有提及。姚慕兰垂首,似乎羞于见人,心中满是怒火。
事情似乎就是这样,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玉拾轻轻嗤笑了一声,“玉明,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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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屋内一静。
周氏微微皱起眉想要说些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家蕴和得幸与县主成婚,以她看来,池玉滟自该痛痛快快的自请下堂才是,还看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说话的是玉拾,她忍了忍没说话,只是看着玉滟,无声提醒。
沈道成心思急转,池家的事还未定,他自然不想放过池玉滟,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有玉拾插手,一下子就复杂起来,他得好好想想才是,尤其是——
玉滟躲过他的算计,是玉拾相助,还是有别人插手?
玉拾一直低着头,抬首时一脸恍惚的样子。
其实若能掉几滴泪下来更好,但她哭不出来。
“我,”她恍恍惚惚的看向沈蕴和与姚慕兰。
玉拾一直守着她,现下满脸的心疼。
另外几人都提起了心。
“那就,和离吧。”玉滟想,这种情况下她似乎应该表现的悲痛一些,不舍一些,最好大闹一场,但她做不出来。
她心心念念,做梦都在等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玉滟要和离。
她要和沈家彻底划清关系,一想起自己曾经和眼前这个人结为夫妻,玉滟都觉得恶心。
话音落下,屋内的人都是一愣。
她们没想到玉滟会这么痛快,但听到这个决定,谁也不觉得高兴。
按照计划,玉滟死了对她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现在她主动提出和离,日后这件事流传出去,说不得还能得一个柔善大度的好名声。
这不是她们想看到的。
沈道成不做声,周氏拧眉,虽然不喜但也觉得可以接受,沈蕴和依旧是茫然的样子,姚慕兰则有些不高兴。
“不必,我也没想到蕴和竟然早有妻室,既然如此,我与他和离。”她道。
经过刚才一早,姚慕兰已经生了舍弃沈蕴和的心思,只要与他在一起,刚才被众人抓住的种种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那种耻辱,她丝毫不想再想起,更不想再被人提及。
这下几个人神情顿时微变。
沈道成夫妻父子三人谁也不想错过这样一门贵亲,玉拾更不愿意她们和离,若是真和离了,玉滟想要脱身只怕就不易了。
“阿芷。”沈蕴和惊愕后就是伤心,他便那样温柔而哀伤的看着姚慕兰,“我只心悦你的。”
不待姚慕兰说话,沈蕴和就看向池玉滟,正色道,“玉明道长,若我真是沈蕴和,眼下便要跟你道一声歉。不管从前如何,我只一心思慕县主。是我对不住你,和离书这便写给你。”
“蕴和。”沈道成这才开口,似乎要劝说一二。
沈蕴和并没有理会,看向玉拾道,“请玉拾道长准备笔墨。”
明明刚刚还在迟疑的人立即坚定起来,边紧紧的握住姚慕兰的手,仿佛无比在意她,可以为她抛却一切般。
见此,姚慕兰顿时有些迟疑。
当初一见之下就将人带回京并且成婚,她无疑是喜欢沈蕴和的。
“好!”玉拾断然应下,叫了人准备笔墨,然后看向玉滟,道,“玉明,别伤心,待师姐为你寻一个更好的儿郎。”
她话语中的不满十分明显,几人都有些苦笑。
沈道成叹了口气。
他有心想多说些,好显得自家宽厚,可现下姚慕兰那里明显受了刺激,他担心万一对方真的下了决心要和离,只好忍下。而后道,“救命之恩,沈家无以为报。又得县主下嫁,是我沈家的福气。”
“眼下种种,只能说玉滟与蕴和的缘分不够。写下和离书,我沈家会再添几分,祝玉滟以后前程锦绣,得遇良人。”沈道成迅速做好安排,“今日之事,我会吩咐下去一概不许多说,家中会郑重迎回县主与蕴和,说明此事。”
玉滟看了眼他,垂首不语。
姚慕兰听懂了沈道成的话,若有所思,又松动了几分。
的确,若说出救命之恩一事,外面的非议会少很多,她又不是故意的,那些人也说不出什么,而且今日的事被封了口,她也不必担心会被人非议……
姚慕兰今年也才十七,纵然骄纵跋扈了些,但到底年轻,见着沈道成说的可行,就动摇了。
她迟疑的去看沈蕴和,见他温柔无限的看着她,全然没有注意其他人,思来想去,到底没再说些什么。
笔墨很快就准备好送了来,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沈蕴和身上,看他提笔,写下了那封和离书。
“请。”沈蕴和亲自送来给玉滟。
他心中隐约有些惋惜,早在第一眼见到玉滟的时候,他就动了心思,如斯美人,谁能不爱。若是能以县主为妻,玉滟为妾,那简直人生最大的乐事。可惜他也只能想想,县主爱面子,玉滟存在的每一天对她来说就像一根刺扎在肉里。所以,她只能死。
但现在形势大变,转而和离,他依然不舍,却也没有办法。
罢了,池家不过一商户,往后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玉滟接过,垂眼看着纸上的墨迹,不自觉的捏紧了手。
和离书,她成功了。
“玉明。”玉拾扶着她。
玉滟深深呼吸,抬头脸上浅浅的笑起,发自真心的愉悦。
她深深呼吸,笑的眉眼弯弯。
“一别两宽,祝沈公子与县主以后举案齐眉,事事如意。”才怪。
“沈大人,我存放在沈家的东西这几日就会命人取走,还望贵府行个方便。”玉滟看向沈道成。
“应该的。”沈道成道,心里一坠。
玉滟嫁到沈家时带来的东西可不少。
玉滟抬手拉住玉拾,轻快道,“师姐,我们走。”
玉拾若有所思,看来这件事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笑了笑,带着玉滟离开。
原本是高兴事,可瞧见玉滟不同她们想象中的反应,沈家几人却不由的心里一个咯噔。
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
那边玉滟离开,这里沈道成终于寻了机会叫了沈蕴和单独说话。
“之前是怎么回事?”他踱步问。
沈蕴和凝眉道,“似乎是中了药。”
那段时间他好像做了一个美妙而疯狂的梦境,明明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完全生不出控制的心思,仿佛醉酒了一样,只想着与姚慕兰欢好。
看样子,姚慕兰也是如此。
沈道成沉吟起来,不住的想起之前玉滟的模样,看来,是他小瞧了池家。
玉拾带着玉滟出了那方院子,正要仔细问问怎么回事,就瞧见站在前面树下的褚琛。
眼下天已经彻底暗下,殿阁檐角下的灯笼已经全部点亮,林间大片的光影和树影交织,男人长身玉立静立其间,雅致出尘,温润如玉。
“清清。”褚琛含笑。
玉滟这会儿隐约有些颤抖,她太高兴了,也太激动了,看到褚琛,听到褚琛的声音,满心的欢喜让她忘了顾忌玉拾,拎起裙角跑了过去。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除了家人,便是褚琛。
“泊渊,我和离了,我自由了。”玉滟牵着他的衣袖,抬起头笑着道,欢喜极了。
束缚她的,是心灵上的枷锁,是她曾经作为沈蕴和妻子的身份,每每想起,就让她无比煎熬和恶心。
可现在,玉滟摆脱了。
“恭喜清清。”褚琛将她揽进怀中。
玉拾驻足看了眼,忽然一笑,没有打扰转身走了。
玉滟快活极了,她靠在褚琛怀中,慢慢的就感受到一阵阵的疲倦萦绕住自己。
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安安静静的待着。
“你抱我回去。”她轻声说。
褚琛便就抱起了她。
玉滟靠在他怀中,明明累极,却又不想睡觉。
一路穿花拂柳,踩着月光,褚琛将她放在榻上,正要起身,玉滟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我有些累。”
“那就好好休息。”褚琛含着笑看她。
“可我不想休息。”玉滟轻哼,红着脸去吻他的唇。
她就不信这人看不出她的意思,装傻,可恶。
美人投怀送抱,褚琛自然不会拒绝。
夜深了,帐内似乎萦绕着热意。
春意正浓。
纵情半夜,玉滟累极,洗漱过后便就沉沉的睡去了。
往日折腾这么久,她总有些气,入梦时总会微微嘟着嘴,娇娇的,每到这个时候,褚琛都会看的心里发软,用手去轻轻点开她的唇。
但这次,她嘴角噙着笑,连梦里都是快活的,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褚琛看了眼帐外。
那纸和离书刚刚被玉滟随手扔去了地上,他勾了勾唇,碰了碰玉滟的眉心-
沈道成说到做到,当即就安排了下去,不知道他怎么做的,但外间倒是一句传闻都没有听到。
第二日,沈家遣了人,大张旗鼓的来到出云观,接了沈蕴和二人回沈家,边放出风声,沈蕴和没死。
并且,在之后陆陆续续放出他被人所救已经成婚,沈家已经给出玉滟和离书的消息。
当然这些都和玉滟没关系了,在第二天她就着了池家的人上门去拉走自己留在沈家的东西,大到床榻桌椅,小到笔墨纸砚。
之前玉滟出家入道,只拉走了自己一部分比较珍贵的嫁妆,其余的都留下了。
那些东西在她眼里不算什么,可沈家稀罕着呢。这次眼见着她动作这么快,毫不留情,周氏和老夫人气的牙痒痒,但又沈道成压制,谁也没敢多做什么。
“反了,反了!”老太太气急,只是她听儿子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嘟囔,没有多说。
周氏也生气,她还是怀疑玉滟同那俊美道人有私情,眼下如此,定然是生了二心了,只是眼下沈蕴和得以平安归家,她正高兴着,就没有理会。
玉滟坐在小楼上,听着小舟欢快的禀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姑娘你是不知道,沈家人那眼睛看的都挪不开了,还有人想来拦,我照您说的直接去找沈家老爷,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这下,沈家人怕是要心疼坏了。”小楼也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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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心疼,怕是也要气死了。”小桥也道。
沈家人觊觎自家姑娘的嫁妆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这会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们带走,还不知道心里得多难受呢。
玉滟失笑,道,“好了,寻了船,准备着送回家去吧。”
“回家?”小楼不由睁大眼。
“嗯,回家。”玉滟道。
“姑娘您?”小桥忍不住问。
“我准备还俗了。”玉滟站起身,中元节的雨只下了很短的时间,今儿个就没了踪影,只是天还阴着。
虽然不见雨,但只看着淡青色的天,她也心情极佳。
“当真?”不待几个丫鬟说话,褚琛抬步从外面走进来,笑道。
玉滟含笑回眸,嗯了一声。
几个丫鬟知机退下。
褚琛面上的笑只要见了玉滟,便不曾停过,他几步上前将玉滟扣进了怀中。
“好,当真是好极了。”他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了。
“清清,我已经命人备好了礼送往晋省。”褚琛轻抚玉滟的背心,低声道,“等回去我就上门提亲,可好?”
第 34 章
耳边的心跳有些快, 恍惚中,玉滟的心跳也变快了。
她呼吸微促,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清?”
褚琛又唤, 见着玉滟一直没回答,也不催促, 只是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 等待她的回答。
玉滟不觉的抓紧了他的衣襟。
“你真的要娶我?”她喃喃,声音轻的仿佛不存在。
但褚琛仍然清晰的听到了。
“自然。”他笃定且认真的说,稍稍退开抚着玉滟的肩, 牢牢看着她的双眼, “若不能同清清成婚, 我余生怕是也无甚意趣。”
“吾心匪石,不可转也。”
玉滟的眼睫一颤。
“清清。”褚琛又唤。
“好。”玉滟应下, 声音有些颤。
好。
若是余生有褚琛相伴, 玉滟不觉有些期待。
她愿意再相信他一次。
既然定下了决心, 玉滟再去找清虚请教的时候就说了。
她深深作揖,有些愧疚,还有些不舍。
清虚笑着扶起她,说, “还俗好啊,你啊, 早该还俗了。”
“好好的姑娘,在这道观里蹉跎余生, 多可惜。回去了好好过日子, 有空了就来看看师傅, 你把日子过好了,过的高高兴兴了, 比什么都好,知道吗?”
玉滟不知道什么时候噙了泪,连连点头。
“知道,我肯定常来看您。”她哽咽道。
“别哭,别哭,这是高兴事。”清虚拍了拍她的背。
好一会儿,玉滟才克制住,没再哭了。
云州城中因为沈家的事情可以说是十分热闹。
知州家死了一年多的长子,忽然回来了,据说是失忆还和京城中的县主成了婚,机缘巧合下来了云州被沈家认出来,如此机缘巧合,之前人们只在话本子和说书人口中听说过,可如今却出现在身边,一个个都津津乐道。
而说起沈家人时,不免就要提及一句那池家姑娘,据说沈家已经给出和离书了。
有人觉得她可怜,柔善,又大度。
纷纷扰扰,最后又在幕后人的安排下慢慢淡化。
随着流言起,玉滟这边倒是添了些麻烦。
她的容貌如何,云州不少人都动了心思,之前有沈家在,美人如花隔云端,他们只能心痒的看看,如今没了沈家庇护,不知道多少人想将没人收入宅邸。
出云观一时间极为热闹。
或是暗中关注着玉滟的行踪,或是找人打听说和,玉滟一时间烦不胜烦,索性呆在小院,再不出去。
她已经和清虚说好了要还俗,只等池家人来,便可还了度牒,回归红尘。
其实现在也行,只是度牒一事,要从官府走一遭,难免会被一些有心人知道,玉滟为了避免麻烦,便决定再等等。
早在拿到和离书之时,玉滟就往晋省送了信,池家大喜,立即就让玉滟的两位兄长带足了人手前来云州接玉滟。
与此同时,池家和身后之人动了起来。
沈道成有靠山,是一位当朝亲王。
先帝兄弟十余人,大多都老老实实的做着闲散的王爷,最起码明面上是这样。那些敢不老实的,早就被褚琛兄弟二人给连消带打的按下去了。
沈道成殿试之时,恰好是先帝刚刚登基之时,彼时京中不少人心思浮动,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和那位亲卫联系上了。
这些年,两人联系始终未曾断过,对池家下手,就是那位亲王的意思。
然而,池家豪富,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能屹立至今,自然也有他的靠山。
乃朝中一位阁老。
两方各有背景,倒也算不上谁怕谁。
池家这一年来,时间大多花费在抹除沈家挖的坑以及拉开两家的联系和给沈家挖坑上。经过一年多的准备,如今终于到了动手之机。
兄弟二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云州时,眼看着就要八月了。
“正好,接了清清回家过中秋。”池章平笑道。
入了云州,两人带人直奔出云山。
八月在望,正是夏末秋初之时,绵长的雨季终于结束,整日里天高云淡,风清气爽,正是好时节。
出云山最近尤为热闹,许多的公子哥都在这儿盘桓,守门的小童见着又来了两人也不在意,只是见着风尘仆仆,这才多看了一眼。
玉滟早就遣了人在门口等他们,见着人便开始带路。
“阁下是?”见着人,池章立多看一眼,若有所思的问道。
刘洵一笑,拱手见礼,从容间带着几分礼敬。
他是褚琛身边亲卫,领四品官职,若非池章立是玉滟母家兄长,他连这几分礼敬都不会有。
“池公子好,我是王爷身边亲卫,刘洵。”
“刘侍卫好。”池章立一笑,抬手还礼。
虽然来之前从长辈处知道了自家清清和摄政王的关系,但他仍有些担忧,不过眼下见了刘洵的态度,他心便就放下了一半。
若清清和摄政王关系只是寻常,他绝不会如此。
刘洵领了人往山后走去,不疾不徐穿过出云观。
他来云州一年多,但之前一直隐匿行迹,如今这般不遮不掩,不知引了多少有心人的注意。
关于褚琛的行迹,不止姚慕兰有多猜测,别人也有。
这些时日,许多有心人都藏进了出云观,眼下见了刘洵,立时确定,褚琛的确在此,顿时惊讶。
“二位可算来了,这些时日玉明道长一直惦记着您二位,今天知道你们要来,不知道多高兴。”一边走,刘洵一边刻意给二人透露一些信息,道,“王爷最是在意玉明道长,见她高兴便也高兴,吩咐了属下往门口等您二位。”
“原本是要让小舟来的。”
他这一席话说的随意,显然是几个丫鬟十分熟稔。
池章立听了心中一动。
他更在意刘洵话中的信息,王爷很在意自家清清?
自从得知了这件事,池章立有意打听了不少关于摄政王的消息,传闻中,摄政王自幼修道,不近女色,据说太后与当今都曾催促,但他全都拒绝。
这样的人竟然喜欢上了自家清清,他总觉得不真实。
或者说,传言有误,那位摄政王藏了娇色但不为人知。
可没有必要,到摄政王这个地步,他喜欢什么,根本无需隐藏。
思来想去,到底是自家妹妹,池章立还是担心。
“刘侍卫?”行至一半,忽然有人惊讶开口。
刘洵驻足看过去,露出一副有些疑惑的样子。
“刘侍卫,我是县主身边的护卫,汪庆。”那人走近,恭恭敬敬的说。
刘洵这才露出了然的神情。
“是你啊。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并不在意。
汪庆也不敢说什么,笑着点头只说慢走。
他目送几人离开,一边吩咐人回去给姚慕兰报信,一边去查那两个被刘洵亲自迎接的人是谁。
仔细思考京中诸多权贵家的公子,似乎并无二人。
而比姚慕兰先收到消息的,是沈道成。
护卫来禀报的时候,他正在衙门忙公务,闻言手一颤,墨迹滴落在纸上,迅速晕开。
他僵立在那里。
“走,回府。”他有一个惊人的猜测,见了姚慕兰就能确定。
沈府,姚慕兰只慢了沈道成一步就收到了消息。
巨大的惊喜下,她竟失手摔了茶盏。
“快,命人安排车马。”她立即站起身。
属下的人立即安排下去。
姚慕兰喜得往外走几步,忽然又想起来,道,“我要梳妆。”
丫鬟们便就忙了起来,又是找出她新做的漂亮衣裙,又找出她喜爱的收拾,一番匆忙,将她妆扮的明艳动人。
“好看吗?”姚慕兰看着镜中人,尤有些不自信的问身边的丫鬟。
丫鬟们立即都夸赞起来。
姚慕兰就笑了,但眼中却有些担忧。
既然王爷在出云观,那一定知道了她之前和沈蕴和的事,也不知他会怎么想她……
想到这里,姚慕兰又是羞愧,又是害怕,不由后悔。
早知如此,她就不来了。
但是,能见到人,她还是开心的。
姚慕兰思衬着,微微笑了起来。
沈蕴和得了信,回来时见着姚慕兰这样开心,随之笑起,问道,“县主这样开心,不知遇到了什么喜事?”
得了沈道成的叮嘱,这些天沈家上上下下对姚慕兰都十分恭敬仔细,让她很是舒坦。
她心情不错,连着骄纵都减了两分,笑道,“王爷就在出云观,我要去看他。”
闻言,沈蕴和一惊,立即道,“合该如此,我与县主同去。”
姚慕兰一顿,难得的能见到王爷的机会,她私心里并不想被人打扰。
沈蕴和心中微动,他垂下眼。
从成婚之时,他就发现,姚慕兰并不喜欢带他去见王爷,导致迄今为止,他才见过一次摄政王。
“王爷身在云州,若是不知道还罢了,既然知道,我不去多少有些不恭敬。”他温声说。
姚慕兰一听也是,就应下了。
沈蕴和稍作收拾,便同姚慕兰动了身。
衙门离沈府并不远,沈道成刚刚回府,就瞧见门外在安排车马,姚慕兰行色匆匆往外走。
“县主何事如此匆忙?可需我相助?”他止步笑道。
说话间父子两人对视一眼,沈蕴和温声说出缘由。
“摄政王在出云观?”沈道成惊道,连神色都变了。
见他失态,沈蕴和也没惊讶,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失态是正常的。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除了失态,自己的这位父亲似乎还有些害怕。
怎么了?
他的心一沉。
沈道成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表示同去。
一时间,三人一同往出云观而去-
玉滟从晨起就一直盼着两位兄长的到来,等在正堂,大门处刚有动静,她就立即起了身。
“来了。”她道。
“二哥,四哥~”玉滟脚步匆匆出了正堂,笑道。
“清清!”池章平笑道。
池章立也笑起,高兴的看着妹妹,但目光却不由的被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引去。
他身着靛蓝宽袍大袖,不疾不徐跟在玉滟身后,长身玉立,面容俊美,雅致出尘。
哪怕从未见过,只这一眼,池章立就知道,这就是摄政王。
“清清。”眼看着玉滟要去挽住池章立的手臂,褚琛及时扶住她的肩。
“不急着在这里说话,先进屋坐下。”他道。
“对对对,二哥,四哥,进屋坐下吧。”玉滟笑着说。
池章立看了眼落在自家妹妹肩上那只手,笑了笑,说,“清清,不介绍一下吗?”
池玉滟这才从惊喜中回神,稍稍迟疑,才羞赧的说,“二哥,四哥,这是褚琛。”
“拜见摄政王。”池章立一整表情,郑重行礼。
池章平愣了一下,忙就跟上。
“起来吧。”褚琛道,含笑说,“你们是清清的兄长,不必如此多礼。”
“王爷宽仁。”
说话间几人进屋坐下,褚琛自然而然的扶着玉滟坐在上座,池家兄弟两人在左边坐下。
池章平忍不住一眼接一眼的看着王爷跟自家妹妹,池章立则要冷静很多,笑着同玉滟说起了家里的事。
玉滟很开心,话说个没完。
褚琛便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目光大多数时间都落在玉滟身上。
池章立悄然注意着眼前种种,轻轻吸了一口气。
看来清清和王爷的感情要比他想的更加深厚。
只是,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就这样一直和自家清清往来吗?
池章立在心中暗自担忧。
叙了许久的旧,下面的人备好了午膳。
这一餐准备的十分隆重,便是兄弟二人也有些惊讶。池家豪富,他们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只是这一餐意味不同。
摄政王越是重视他们二人,越是意味着对清清的在意。
这才是他们最在乎的。
玉滟终于想起了正事,道,“二哥,我已经和师傅说好还俗,既然你们来了,那就劳烦你去一趟衙门,将我的度牒消了吧。”
“让刘洵同去。”褚琛加了一句。
“清清你终于想好啦!”池章平兴奋道,“早就该这样了,我这就去。”
“我去。”池章立知道玉滟的想法,接到。
几人正说着话,就见刘洵快步进来。
“王爷,佑宁县主,云州知州沈道成以及其子沈蕴和候在门外求见。”
玉滟一怔,下意识看向褚琛。
“他们怎么来了?”她惊讶道,微微皱眉,有些不愉。
“大概是刘洵出去的时候露了行踪。”褚琛随口解释。
玉滟恍然,细眉微动,忽道,“你是故意的。”
不然这人在出云观待了一年,刘洵不知道同他出去了多少次,都没有被人发现,怎么现在忽然就被人发现了。
褚琛一笑,解释道,“之前刻意隐瞒,只是不想被打扰,现在要走了,便就不需要了。”
“也是。”玉滟道。
“我不想看见他们。”她道,准备避开。
“等等,”褚琛制止,笑的饶有深意,道,“让他们给你见个礼,你再去休息。”
玉滟顿时有些迟疑,忽然一笑。
“好吧。”
“去吧,”
刘洵静静的等待两人商量好,丝毫不在意几人还在门外等着。
直到得了褚琛的吩咐,他立即动身。
门外沈蕴和不自觉的注意着自家父亲,见着沈道成面容僵硬,心中不妙之感越发的重。
到底怎么了?
沈道成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正在绞尽脑汁的想自己该怎么办。
那个俊美的道人,真的是摄政王!
这个院子他记得,因为他曾经让人暗中关注过,还不停调查。
可他的那些动作能瞒过普通人,却绝对瞒不过摄政王,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是对方不想跟他计较罢了,可现在身份揭露,谁知道摄政王会怎么做。
更何况,还有池玉滟!
之前沈道成觉得池玉滟若是能和这个俊美道人有私情也不错,可现在,沈道成无比后悔这个想法,甚至害怕两人真的会有私情。
沈道成不信池玉滟会不恨自家,之前什么都不做不过是他不想做,可现在有了摄政王做靠山呢?
谁知道她会做些什么。
该怎么办?
沈道成满心的担忧在刘洵出来后才强行压了下去。
姚慕兰心中雀跃又忐忑,沈蕴和暗藏心事,三人一道进去,所有的心绪在看到坐在上首的另一人时,骤然顿住。
池玉滟?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坐在上首?
沈蕴和忽然想起,看向沈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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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姚慕兰不自觉的瞪大眼睛,几乎想要惊呼出声,但她忍住了,收回眼神行礼。
她含着笑,显得无比乖巧,毫无在外人面前的骄纵。
“拜见王爷。”沈家父子躬身见礼。
“这是池姑娘。”褚琛示意。
三人毫不迟疑,微微颔首见礼,转而道,“池姑娘好。”
玉滟本来有些不耐的,但等坐在这里,看着三人行礼时,那点不耐忽然就没了。
她眼波流转,忽然就觉出了些趣味来。
不喜欢她的人,却要在她面前俯首。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啊,真是让人向往且着迷。
“三位好。”玉滟含笑。
“坐。”褚琛随口吩咐。
左手边的位置已经被池家兄弟坐下,三人只好坐在右手边。
玉滟扫了一眼,转而看向褚琛,道,“你忙,我先带二哥他们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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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褚琛笑道,见着玉滟站起身,忽然想起,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玉滟面颊一热,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昵,她有些不习惯。
褚琛微微俯身为了整了整衣袖,笑道,“回去小憩一会儿,不要总看话本。”
“知道了。”玉滟耳根发红,轻声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去吧。”
“嗯。”玉滟温声说,叫上两位兄长离开了。
姚慕兰怔怔看着褚琛面上的笑,久久不能回神。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这种温柔小意的呵护,她从没有在褚琛上上看到过。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甘。
“父亲,您和那池姑娘?”她咬咬牙问出了口。
“我心悦她。”褚琛淡淡道,“很快会登门提亲。”
第 35 章
姚慕兰顿时面色惨白。
竟然是真的。
沈家父子两人有许多话想说, 但谁也不敢开口。
姚慕兰咬唇,道,“可父亲, 她成过婚,如何配得上您?”
她想说池玉滟是沈蕴和的妻子, 但这些褚琛都知道, 可他还是做下这个决定,就说明他并不在意,只好如此道。
“我喜欢的人, 配的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褚琛说话间淡淡扫了眼姚慕兰。
姚慕兰心里一跳, 顿时什么都不敢说了。
沈家父子更是什么都不敢说。
“父亲说的是。”姚慕兰讪讪。
沈道成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沈蕴和尤有些出神,前几日他还在想, 若是有机会就将池玉滟偷偷养做外室, 结果今日就瞧见了这一幕。
摄政王与池玉滟, 怎么可能?
池玉滟只是被他抛弃的女人,怎么会和摄政王在一起。
等等看样子他们在一起也不是一两日了,这说明——
思及此,沈蕴和面皮顿时发僵。
之前曾经想过的玉滟待他情深等念头现在再想起, 仿佛都在无声的嘲讽他的自作多情。
池玉滟呆在出云观,哪里是为他守寡, 分明是来勾搭男人了!
沈蕴和又气又怒,又是羞愤, 但他只是垂着眼, 什么都不敢说。
三个人在这呆了一会儿, 褚琛就下了逐客令,清清可没那么听话,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白天不养足精神,等到晚上,她又得困了。
三人听话的离去,等出了门,俱都脸色大变。
“你那个发妻怎么回事?”离了门口一段距离,姚慕兰再按捺不住,指着沈蕴和恼怒道。
若早知道褚琛会和池玉滟在一起,姚慕兰去岁绝不会救起沈蕴和,不,就算救起,她也会将他送回沈家,那样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
但一切已经发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她还是忍不住迁怒。
沈蕴和心中何尝不恼怒,比起姚慕兰,他更担心会被玉滟迁怒,可他还是忍住了怒气,开始好声好气的安抚。
沈道成一直没是怎么开口,等到回了沈府,直奔书房,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往京都。
他们针对池家的计划出现了最大的变数,有摄政王在,若是他一意庇护,谁也奈何不得池家,反而会引火烧身。
池家兄弟来了后,小院就开始收拾准备起来,边开始装船。
在当天,玉滟还俗的事情就已经准备好,相比出家那日,她还俗之时可谓是十分安静,没几个人知道。在诸位师兄姐们的见证下,她跪地对清虚,对三清神像行了一个大礼。
清虚亲手划掉了名册上的玉滟的记录。
“自今日起,出云观第二十三代弟子玉明还俗,望你今后持心向善,喜乐安宁。”清虚含笑说完,上前扶起玉滟。
玉滟又行了一礼,方才起身。
师兄姐几人一一说着对玉滟的祝愿,玉拾笑的开心极了。
“等你和泊渊成婚,我必然到场。”送玉滟出门后,看了看左右无人,她笑吟吟道。
玉滟面上一热。
她想说好,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只是对玉拾笑起。
玉拾摸了摸她的头,让她走了。
一切收拾妥当那日,是八月初三。
玉滟自山上下来,画舫已经候在了镜河之上。
“拜见父亲,见过池姑娘。”
“拜见王爷,见过池姑娘。”
前两日,姚慕兰又到了出云观并且住下,沈蕴和自然一同前来,每日都登门请安,眼下得了两人的动静,匆匆赶来,在山脚下跟上,不敢轻忽,郑重见礼。
姚慕兰始终没看玉滟,沈蕴和看似平静,始终在对玉滟见礼时,袖中的手都不由攥紧了。
为何如此,不该如此!
他是知州嫡长子,又得以娶到摄政王唯一的养女佑宁县主,不论如何看,他都会有锦绣前程,身份贵重,可如今,却要对自己不要了的女人见礼。
沈蕴和不甘极了。
褚琛随意叫了起,玉滟只是看了眼,轻声道,“二位晨安。”
她算是发现了,比起她的不喜,这两个要对她行礼的心里更是难受,因此每次见了人,倒是有了些趣味。但也只是些许,不喜就是不喜,一句话后她就看去了别处。
“父亲,您要回京吗?”每每见到玉滟如此,姚慕兰心中都格外气闷,但现下她倒是顾不上生气,忙向褚琛开口问道,脸上满是依赖。
玉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因为对几人的不喜,这两日姚慕兰登门,她都是露个面就直接离开,眼下乍见到姚慕兰的神情,若有所思。
“我去晋省。”
“晋省?”姚慕兰有些茫然,随之看到了玉滟,立即恍然。
“您,您去晋省做什么?”心中一个猜测浮现,心中顿生不可置信,她忍不住追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提亲。”褚琛并不隐瞒。
姚慕兰惊愕的瞪大眼。
“父亲,您真的要娶她,她,她成过婚,嫁过人的啊,她配不上您,您便是要娶,也该娶一位——”
“闭嘴。”褚琛沉声喝到。
玉滟也惊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他,见着他眼中的怒火,不觉皱起的眉慢慢松开,笑了起来。
姚慕兰脸一白,从冲动中回神。
“这是最后一次。”褚琛沉沉的看着姚慕兰,道,“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任何此类言语。”
姚慕兰嘴唇颤了颤,喏喏应是。
“你父与我的恩情,我自问这些年已经还的差不多了。若再有下次,我绝不姑息。”
褚琛冷冷道。
姚慕兰的父亲为保护他而死,但对方身份在此,本就有保护他之职,他这些年如此厚待,不过是因为当初与她父亲有几分友人情意,所以如此罢了。
但也只是如此了。
他可以给与姚慕兰荣华富贵,庇佑她平安无忧,但置喙他的私事绝不允许。
“父亲,阿芷知道错了,再不敢了。”姚慕兰慌乱的道,哪里还有刚才说话时的盛气轻视。
沈蕴和再次意识到摄政王对池玉滟的看重,他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好自为之。”褚琛抛下一句,揽着玉滟的肩,往河边走去。
“清清,不必理会她……”他轻声安抚。
姚慕兰下意识上前两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走远,听着耳畔传来的声音,她死死咬住唇瓣。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这么多年,褚琛还是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都是因为池玉滟,都是因为她!
“阿芷。”沈蕴和迅速调节好心情,温声安抚。
他的声音提醒了姚慕兰,她豁然回首,抬手就是一巴掌。
“都怪你!”她愤怒又不甘。
沈蕴和面容一僵,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姚慕兰。
姚慕兰冲动之下动手,打完就有些后悔了,可看着沈蕴和竟然如此看她,那点后悔迅速散去,倨傲道,“怎么?”
“有些疼。”沈蕴和强压下恼怒,面上有些委屈和无奈,“还生气?”
姚慕兰那点后悔就又生了出来,但又有些惊疑。
沈蕴和,真的不生气吗?
莫名的,她心里竟然不由的有些防备。
“是我不好。”她收敛了脸上的傲慢,委屈的说,“父亲还是第一次对我这样凶。”
沈蕴和立即开始安抚。
两人心思各异,相拥在一起。
画舫直通云州外的码头,等到了地方,一行人换乘大船。
本来准备就此离开,沈道成带了人在码头相送,褚琛没有露面,只是着人传了句话,大船启程,将码头抛在身后。
大船向前,是奔流不止的河水,一座座山川被抛在身后,仿佛连着她那段晦暗的过往也彻底远去。
玉滟站在船头,迎着扑面而来的风,灿烂笑起。
虽然早就说好了要还俗,在在道观之时,玉滟大多都穿着道袍,直到今日动身,她才换了罗裙,仔细妆饰,再不是曾经的黯淡色彩。
梳起发髻,满头珠玉,鬓边一枝绢布芍药,正是褚琛赠她那支,又有珍珠簪花步摇,垂下的珠链缀在玉似的耳边轻轻晃动。她穿着朱红的襦裙,内搭杏色上襦,朱红的披帛搭在肩头,顺着手臂垂落。
明艳柔软的布料被风抚起,玉滟恍若神妃仙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身的华服珠玉非但没有遮掩她的色彩,反而被她衬托的越发高贵绚丽。
褚琛揽着她的肩,在一旁看的出了神。
天地之间,芸芸众生,再没有一抹色彩,能如清清般动他心弦。
“下一站是抚州,那里的鱼饼做的极好,再往前是……”过了许久,见着玉滟终于从欢喜中缓了神,褚琛温声和玉滟说着前面的种种,在他口中,每个地方都充满吸引,美好极了。
这样的美好,仿佛预兆着玉滟的将来,也会如此美好。
她不由的就笑了。
玉滟来时一路,因为即将到来的婚事,心中充满了忐忑,完全无心注意沿途的种种,直到现在,看着两岸的青山,脚下的碧水,她笑的越发灿烂。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头看了眼,云州已经被抛在群山之中,看不见了。
她还是喜欢云州的,但那里有太多不开心的事情。
若是再来,想来就是她将一切都放下的时候了-
玉滟一行人离开的第二天,姚慕兰同沈蕴和回返京都。
穿船上,沈蕴和脸上没了一直带着的笑,不停想起出发前沈道成跟他说的话。
“为父失算,沈家前途不明,你随县主离去,有她的情分在,应当能庇佑你无恙。之后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在沈蕴和的追问下,沈道成说了事情的始末。
他一时间又气又怒,又有些怨恨不甘。气怒于父亲贵为知州,为何要自降身份贪商贾家财,怨恨玉滟竟勾搭上摄政王,摄政王竟也毫无顾忌,明知他们几人的关系,还要同池玉滟搅合在一起。
他更不甘,自己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但这都不是最要紧的。
姚慕兰对他有多少情谊,沈蕴和心知肚明,先下如此,不过是他有意维护,可这份情谊并不深厚,说不得什么时候姚慕兰就厌弃了他。
他也该想想以后的后路了。
这几日姚慕兰总在出神,待他也冷淡了些,沈蕴和思衬片刻,起身换了身衣裳,寻她去了。
每每做出这种刻意讨姚慕兰欢心的举止,沈蕴和心中都不由耻辱。
可他还是要做,越是如此,越是不甘。
“阿芷。”姚慕兰正在出神,一抬眼就看到一身蓝色道袍,缓步进来的沈蕴和,她双眼顿时有些恍惚,不觉就笑了起来。
当初她被摄政王收养,其实并不顺利。生父早逝,生母不想蹉跎在姚家,而她又不放心姚家人,便在灵前跪在摄政王身前哀求,请他收她为养女。
那一年,姚慕兰八岁,她已经在旁人的言语中知道了若能被摄政王收为养女意味着什么。直到今日,她都还记得当时看着母亲跪地哀求时,心中的忐忑和激动。
好在,她母亲成功了。
彼时,摄政王便穿着一身蓝色道袍站在那里冲她招手。
母亲说她叫阿芷,他便叫了她一声阿芷。
那也是摄政王唯一一次那样叫她。
姚慕兰至今都在怀念。
她喜欢沈蕴和这样叫她-
京城。
皇宫之中连添几位皇嗣,是大喜事。
上到太后,下到当今,心情都极好。
尤其是在当今收到一封信后,心情更上三分。
“王叔竟然准备成婚了。”他大笑。
虽然对方是个寡妇,还和佑宁有些瓜葛,但他也不在意,能让自家本来准备独身一辈子的王叔成家就是好事。
“快,叫人来,我要起草一封诏书,为王叔赐婚。”当今叫人。
很快,翰林院的人就来了。
得知陛下诏书内容后,不由一惊,摄政王要成婚?
虽然摄政王已经还政于天子,但先帝赐予他的摄政之权不容抹消,人人依然要尊称一声摄政王。
这些年可没少想嫁女给摄政王,眼下陛下忽然要赐婚,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一封诏书写下,当今开始思考颁诏书的人。
京都去往晋省,虽不似到云州那般千里迢迢,路途遥远,但到底不近。从私心里,当今是想找一位阁老前去,方显郑重,但眼下三位阁老都身负朝务。思来想去,他定下礼部尚书。
此人资历深厚,礼部平常又没什么大事,选了他去,倒是正好。
很快,礼部尚书被召进皇宫。
这么几次来回,京中大多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立即对未来的摄政王王妃产生了剧烈的好奇。
周家周玉然呵呵一笑,有一种只有自己知道这个秘密的兴奋。
谁能想到,摄政王要娶的竟然是一个寡妇,还是出家做女道的那种呢。
安排好了圣旨赐婚这件事,当今又翻出一本折子,细看了一会儿,眼神闪动。
“瞧着这沈家可是把王叔得罪的不轻啊。”他轻声。
既然如此,他便在折子上写了允字。
沈道成一路官至知州,手底下自然不会清白,或者说,官场上就没几个清白的。只看这个事能不能捅到做主的人手中,以及愿不愿意清算罢了。
这一纸折子,里面写了沈道成诸多罪证,由阁老亲自送上。若是往常,他说不得会看在那沈家子是佑宁夫婿的份上从轻发落,但这次褚琛表了意,佑宁的面子,便也不算什么了。
佑宁的性子和不安分,也不知道她之后和那沈家子会如何。
当今有些幸灾乐祸的想。
京中种种玉滟暂时不得而知,她终于离了云州,心情正是高兴的时候。
池家兄弟二人也很是开心,但有一件事总让他们有些在意。
摄政王竟然和自家妹妹同住一屋!毫无避嫌之意!
池章立委婉同摄政王说起,被对方淡淡一句话给说愣了。
“待去往晋省,本王会登门提亲,求娶清清。”
“王爷厚爱,是池家,以及清清的荣幸。”池章立俯身行礼,再无多言。
一是因为褚琛的话,二则是,对方自称本王。现在,眼前的人不是以道人的身份,也不是以清清情郎的身份,而是以王爵的身份再对他说这些话,他不敢不听,不敢不敬。
池章立退下,叹了口气。
清清在的时候,这位摄政王可不是这个样子。显然之前所谓温和好说话,都是因为清清。
他一时心中复杂。
若一生如此,倒也是件幸事。
但情爱一时从无定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淡下,他只怕以后摄政王会变了心思。面对沈家池家尚能一搏,可面对摄政王,池家并没有为玉滟做主的能力。
两人同住,玉滟也是有些羞怯的,只是褚琛坚持,再加上两位兄长都没说什么,她就默认了。
一路往回走的路上,玉滟都不太着急,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去看看当地的特产,一路走走停停,这样耽搁下来,等到晋省时,已经是八月十五那天了。
玉滟归心似箭,但到了这里,竟然又有了些忐忑。
她摇头笑了笑,想这大概就是近乡情怯罢。
眼看着城门在望,刘洵一声令下,马车渐渐停下,玉滟疑惑的看向身边的褚琛。
“清清,你先回去,我明日登门拜访。”褚琛道。
玉滟恍然,那忐忑忽然就更浓了。
“只是拜访?”凌乱的心跳声中,她听到自己问。
褚琛忽然笑了笑。
“自然不止,我会带着媒人一同登门。”
玉滟面上顿时热了起来。
离别在即,褚琛忽然有些不舍,俯身吻住她的唇。
“清清,等我。”
褚琛下车,隔着窗对玉滟说,“回去吧,你们先走。”
玉滟唇瓣热烫,嗔恼的瞪了他一眼,不消看她就知道自己的唇定然红肿了,这样回去了娘亲她们肯定会多想的。
后面池家兄弟下车拜别,池家的车队先行一步,往省城而去。
一行赫赫扬扬几十辆马车跟上,都是玉滟的嫁妆,但这只是小半,剩下的都暂时放去了玉滟的庄子,不然池家一时可放不下这么多的东西。
池家一行人归家,刚一进城,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时过两年,至今省城的人依然还记得当初玉滟出嫁时的煊赫隆重,一辆辆马车前边出了省城,后面还没出发,池家大手笔的沿路发喜钱,大家都让出了主路。去岁有人带回沈家大公子去世的消息,还有人满心惋惜。
如今,池玉滟回来了。
沈家种种,池家人早就悄悄散了出去,现下多对玉滟心中怜惜。
池家有女,倾国倾城,玉滟虽然少出深闺,但寥寥几次露面却不知道让多少人魂牵梦绕,念念不忘。
如今得知玉滟归来,不少人生出了心思。
池家的女儿,终归是不愁嫁的。
这些天已经不少人等人委婉问起此事,都被池万青含糊了过去,只道玉滟终于能回家,暂时不考虑婚事,想留她在家舒心一段时日。
其实他心里也嘀咕着呢,自家清清,和那摄政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滟要归家的消息早两日就穿了回来,沿途一直往回送着消息。
眼下,池家大门敞开,里面打扫的整洁一新,张灯结彩,好不喜庆,任谁见了都知道,池家有多高兴玉滟归家。
“老太爷,老夫人,二姑娘的马车进城了。”外面小厮脚步匆匆赶到正堂外,声音敞亮,满是喜意的禀报。
“祖父,我们去接。”
不消说话,同坐在堂内的兄弟三人还有姐妹两人立即起身笑道。
“爹,我们也去。”池彦文和陆婵娟也都起身,夫妻两人根本坐不住。
“去吧去吧。”池万青笑道。
一旁的老夫人也有些意动,但在夫君的安抚下还是忍住了。
“你去接反倒要折腾清清。”池万青劝说。长辈亲自出门相迎,玉滟不得大礼谢之。
池家长房三子两女,二房二子一女,除了长房的小女儿池玉瑶,全都已经成婚。
一家子的兄弟姐妹,相貌都很出众,虽没有玉滟那种夺人心魄的美貌,却也算的上俊秀美丽,眼下几人都带着笑,显然心情极好。
玉滟貌美,便是看着都赏心悦目,更何况她还温柔雅趣,兄弟姐妹里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池家宅邸占地极广,一条街过去,半边都是池家的宅院,这条街也名为池家街。
马车慢慢驶入池家街,玉滟心中近乡情怯之意更重,但种种思量,在看到站在门口的父母还有诸位兄弟姐妹后,全都散去。
“爹,娘!”
马车刚刚停稳,玉滟就掀开了车帘,探身出去呼唤道。
“清清!”
“你慢着点!”
玉滟只是笑,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急步往门口行去。
那边池彦文夫妻也上前几步,匆匆拉起欲要跪下的玉滟。
“爹,娘,女儿回来了!”玉滟开了口,才发现自己有些哽咽,酸了眼眶,泪水滴落。
“好孩子,不哭,来,起来。”池彦文夫妻亲自扶了她站好,好一番安抚叙旧,玉滟才勉强冷静下来,又有些羞赧的看向一种兄弟姐妹们,一一打了个招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大家都说。
“快,清清,我们回家,祖父祖母正等着你呢。”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往宅子里走去,等进了主院,玉滟就看到正在门口等着她的祖父祖母两人,立即又笑起来。
“祖父,祖母。”她激动的唤道。
玉滟的祖母名李秀芳,原本是宫中的宫女,后来满了年纪出宫,嫁给池万青。
两人成婚四十多年,夫妻恩爱至今。
好一番亲热,催了玉滟去休息,一路舟车劳顿,是个人都会累。
池母亲自带了玉滟往院中去,她闺中的院落家里一直好好保留着,这次为了她回来,还特意收拾打理过,里面一应物件除了她喜欢常用的,剩下的都换了新的。
久别重逢,玉滟看着眼前的院落,竟有些出神。
“娘,我回来了。”她转头看着池母,微笑道。
池母眼睛一酸,抱住她说,“对,回来了,回来了。以后再不走了,就留在家。”
玉滟忍不住笑,但心思却飞了一下。
留在家……
刚才太过激动,她忘了跟家里人说褚琛明日会来拜访,额,晚上再说吧,她纠结的想。
一应东西已经准备好,玉滟痛痛快快的洗漱了一下,这一路行来虽然没有委屈了她,但出门在外,总归是不自在的。
早在她回来之前,池母就已经做了好些崭新的衣服,打了漂亮的首饰,仿佛用上这些,她的一切就都会焕然一新。
玉滟一一妆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和池母含笑的眼对上。
“娘。”她笑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家清清真是好看。”池母叹道,走进后眼神忽然一凝。
玉滟的长发挽成发髻,露出莹润修长的脖颈,而在衣襟半掩下,是一小片颜色略有些深的红痕。她不动声色的又看几眼,确定自己的的确确没有看错,心中一紧,终于从玉滟归家时的欢喜中回神。
都是过来人,她很清楚要在这儿留下痕迹,会是何等的亲昵缠绵。
留下这痕迹的,是谁?
她心中已有答案。
那位摄政王。
第 36 章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家, 看着院中熟悉的种种,玉滟在经过一开始的近乡情怯后,越发的舒心自在。
她喜欢花花草草, 喜欢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自己的院中就栽了好些花树, 左右她的院子够大, 桂树,石榴,海棠, 桃李杏树。现在这个时节, 桂花飘香, 石榴挂果,一颗颗橘红到红色的果实挂在枝头, 金黄的杏花飘落, 漂亮极了。
“娘, ”发现池母似乎有些出神,玉滟关切的唤了一声。
池母欲言又止,迟疑片刻后,到底问了出来。
“清清, 你和那摄政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
无独有偶, 另一边,池万青几人也在问池章立兄弟两人这件事。
玉滟一怔, 脸顿时热了起来。
早在回来之前她就想到家里人会问, 但现在面对, 还是很不好意思。
“就,”她迟疑开口, 仔细思衬该怎么说。
池母温和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玉滟思考的差不多了,微微笑起,从头说起。
从一开始的相识,到后来的相知,以及她的拒绝,还有褚琛的紧追不舍。
池母的神情随之变换,先是眉目舒展,而后稍稍皱眉,目露心疼,再到之后的若有所思。
从玉滟口中看来,那位摄政王对她的执着非同一般。
“娘,泊渊说他明日会登门提亲。”说的差不多了,玉滟迟疑了一下,轻声说。
池母的表情一顿。
“……好我知道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的说。
见着自家娘亲这样惊讶到失神的神情,玉滟不由失笑。
“娘,没事的,泊渊的性格很好的。”她说。
池母并不太信。
玉滟想了想,说,“或者说,他并不是一个只会靠权势压迫来解决事情的人。”
这样的人她见过很多,很多人拥有了权势,就仿佛拥有了利器,可以用之解决一切。但褚琛不是。
相处一年多来,虽然玉滟仍然觉得自己不算了解对方,但就像对她的事情上一样,一开始他都是徐徐图之,等到最后身份暴露,她露出厌恶,他才会趁势强逼。她一直在想,若是对方的身份没有暴露,若是她没有露出厌恶,褚琛和她,大概会走向另一条路。
“哦?仔细说说。”池母问道。
正是下午,丫鬟们上了点心茶水,母女两人坐在窗下看着外面的景致,边徐徐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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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滟一一说出自己对褚琛的见解,笑道,“他其实很好相处。”
池母认真听着,目光柔柔的看着玉滟。
她在说起褚琛时,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觉间流露出淡淡的依赖和思念。
“是这样啊。”听玉滟说完,池母笑道,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池家忙活着,另一边,褚琛也没闲着。
王府的人早就置办好了府邸,这段时间来,从京城,从宁州褚琛的封地运来的东西堆满了库房,还特意辟了个院子才勉强装下。
褚琛进府洗漱过后,先亲笔写了一封拜帖,落下自己的私印,命人送去池家。
解决好了这件事,褚琛在书房坐下,下面的人随之送上了册子。
他一一翻看,从中挑选出一些东西,预备明日去沈家拜访。
池家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自从在玉滟口中得知摄政王明日会登门拜访后,池母就有些坐不住,只是一番拳拳爱女之心让她按捺了下来,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起身离开。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玉滟终于撑不住仪态,忍不住躺倒在榻上。
一路颠簸,再加上还要应付褚琛,往常白日里她都是在车上小睡的,今日未免就有些不足。
几个丫鬟还在忙活着,再次回到这个她们长大的地方,不止玉滟开心,她们显然也很激动,里里外外的走动着,边换上玉滟喜欢的摆件装饰。
玉滟躺在榻上看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一路奔波,她都有些淡忘了,今天是中秋啊。
她和家人仪器过,那褚琛呢?
玉滟认真想了起来。
或许她该为褚琛做个月饼?但是她好累,不想动。
不多时,池家姐妹来访。
池家大姑娘池玉菀已经成家,不能在池家久留,见过玉滟,就要回去了。
姐妹几人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玉滟送了自家大姐到院门口。
“好了,这一路奔波,你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玉滟眉间的倦怠并不明显,但池玉菀还是能看出来,温婉劝说。
玉滟的确疲惫,笑着道,“那我就偷个懒,等回头有时间,再请姐姐出去玩。”
她不怎么去玉菀的夫家,之前曾经去过,那家几个未娶的小子十分殷勤,弄得她有些烦,这一点玉菀也知道,笑着说好。
送走玉菀,玉瑶本来还想多和她相处一会儿,但听说她累了,就依依不舍的告辞了。
回去之后,玉滟拖着疲惫的身体写了一封信,让小船送出去,送给褚琛。
褚琛很快就收到了信。
展开信纸,里面只有中秋快乐四个字。他笑着摇了摇头,道,“敷衍。”
虽说敷衍,但褚琛还是高兴。
正想着,他忽然发现信封里似乎还有东西,小心翼翼往外一倒,里面是一枚耳坠,正是玉滟今日戴的那个,大抵是为了弥补一年多未曾穿艳色,她这段时日尤其喜欢各种绚丽的彩色宝石,今日戴的耳坠就是红宝。
自古女子赠与贴身的佩饰,便是传情之意。
心声忽然变得震耳,将耳坠拿起,褚琛觉得身畔有些空。
他有些想清清了。
池家的晚宴准备的很是丰盛,既是中秋,又为了庆贺玉滟归家,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做了好几桌,说话谈笑,欢喜之下,玉滟还喝了两盏酒。
她不胜酒力,很快就晕晕乎乎起来。
撑着脸颊,玉滟看着自己的家人们,面上笑意绚烂,芙蓉花面,眸带春水,迷蒙的仿佛身处梦境。
池玉瑶从小最喜欢的就是跟着自家大美人二姐姐,眼下见着她这醉态,心间都颤了颤,当下傻愣愣的看着。
池母一直注意着玉滟,见状和长嫂对视一笑,起身叫了玉滟,准备送她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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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虽然醉了,但玉滟还惦记一件事,等出了院门,她忽然轻轻挽住池母的手臂。
“怎么了?”池母笑着问。
玉滟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想出府一趟。”
“……现在?”池母心中了然,迟疑片刻后问。
“嗯。”玉滟忐忑。
“去见摄政王?”
“嗯。”玉滟的声音越发的小,她半低着头,脸颊布满红晕,眼睫轻颤。
娇怯之意,几乎透骨而出。
池母下意识就想皱眉,可见着自家女儿迷蒙的脸上隐约的忐忑,心中一叹。
罢了。
好容易得了自在,她何必拘束她。
“想去就去吧。”池母说,左右已经和摄政王往来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日,她随之让人安排了马车。
玉滟顿时笑开,她有些羞涩,又有些难为情,脸颊更是滚烫。
“今天中秋,他一个人在晋省,我想,我想……”
“行了,去吧。”见她这幅小儿女的情态,池母失笑,轻声道。
马车很快准备好,等玉滟坐上马车后,徐徐从角门驶出。
“唔,不要给他报信。”坐上车后,玉滟晕晕乎乎的对小船说,当然也是说给那些暗中保护她的人听得。
“这是,惊喜。”她笑。
今夜月色正好,皎洁的月光照的满地银白,褚琛一个人坐在院中赏月,边浅酌几杯。
时间已经很晚了,只是孤枕难眠,他并不想睡。
月亮渐渐走上中天,满园的寂静被匆匆的脚步打破。
“王爷,池姑娘来了。”刘洵欣喜道。
褚琛一抬眼,满脸的惊喜已经不由浮现。
没有多言,他直接起身往外走去,行至一半,就看到月色下袅袅行来的玉滟、
“清清。”那点若有若无萦绕着的寂寞,在看见来人后倏地散尽,褚琛笑道,上前将人涌入怀中。
淡淡的酒气在鼻尖萦绕,和着玉滟身上的香,他不由轻嗅。
“喝酒了?”他笑问,想难怪玉滟缓步而来时,身影微的有些摇晃。
“嗯。”玉滟头晕的厉害,直接靠在了他怀里,嘟囔道,“你抱我。”
褚琛便笑着将人抱了起来。
“这是喝了多少。”他有些无奈。
“也就,”玉滟靠在他肩上,还认真的想了想,才笑着说,“几杯。”
说话间,她依偎在褚琛的颈边,轻轻蹭了蹭。
褚琛的呼吸微顿。
“怎么不休息,跑到这里来了?”他又问。
心中早已有答案,可褚琛还是想听玉滟亲自说。
玉滟轻轻哼了声,娇娇的,似乎嫌他笨一样。
“来陪你。”她道。
喝醉了倒是老实,问什么说什么。
褚琛轻笑,只觉心中被柔软而温暖的喜悦涨满。
“中秋佳节,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过。”玉滟还在呢喃。
褚琛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面上早已被喜悦盈满,心中几乎想要喟叹了。
怎么能有一个人,让他这么欢喜,这么喜爱。
“都醉成这样了,还说陪我。”褚琛低笑,丝毫不知自己的声音是何等的柔和。
玉滟晕晕乎乎的听不真切,但还是说,“醉了也陪你。”
褚琛低笑,轻轻摇头,用侧脸碰了碰玉滟的额头。
都醉成这样了,也不说月下谈天,他直接将人送去寝室,便压低声音询问了玉滟前来的始末,得知沈家知情,他就没再吩咐。
“都退下吧。”褚琛说。
层层帐幔落下,门窗随之关好。
屋内只剩下两人。
大约是喝醉了酒,玉滟很是大胆恣意,她坐在褚琛怀里,愤愤的指责他往常折腾自己的种种行径。
褚琛被她折腾的鬓角潮湿,边好声好气的应着,边哄她动一动。
玉滟初时还被哄着动了动,很快就累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听他的。
褚琛低笑,扶着纤细腰肢的手收紧。
顾念着明日要去池家拜访,褚琛很是克制,待第二日玉滟迷迷糊糊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时,只觉通身舒适到让人不觉懒散,倒是没了昨日的倦怠。
“醒了?”指尖拂过耳畔的发,褚琛的声音中,她下意识睁开眼。
“醒了就起床,我送你回池家。”
玉滟茫然的眨了眨眼,昨夜种种清晰的响起,忽的瞪大了眼。
她,她!
还有褚琛!
一想起昨晚那些事,玉滟顿时红了脸。
褚琛顿时低笑。
眼见着玉滟要翻身往里,他忙扶住她的肩。
“好了,好了,快起床,回家去,我可不想提亲的时候,我的新娘子不在。”
“几时了?”玉滟按捺住,忍不住拍了把他的手,边问。
褚琛报了时间,便吩咐了人进来为玉滟洗漱。
一番忙活,用完早膳,外面侍卫进来说是东西都准备好了、
“走吧。”褚琛说。
这人惯来是不急不缓,今日却催了她好几次,玉滟不由多看一眼,耳根却悄悄红了。
用过早膳,她坐上马车,昨晚休息的不错,现在精神正好,忍不住轻轻掀起帘子看向外面。
晋省热闹依旧,似乎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玉滟看着,笑意不由柔和下来。
褚琛闭目养神,在心中一遍一遍过着一会儿该如何说,一手拉着玉滟的手轻轻揉捏。
“盘你的珠子去。”初时还好,时间长了玉滟忍不住抽回手嗔他一眼。
揉的她又酥又麻,不自在极了。
褚琛轻轻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看着葱白玉指上淡淡的红晕,垂首轻轻碰了碰,“是我忘神了。”
玉滟噙着笑看他一眼。
随手取下手腕上的流珠,褚琛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开始盘珠子。
他想东西的时候下意识就想盘着些东西,
玉滟偷偷又看了他两眼。
一想着一会儿他要去登门提亲,她不由的就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期待,尤其是看着褚琛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她心中不觉就生出了些甜意来。
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玉滟不想说话,便就靠在了他的肩上。
褚琛含笑看了她一眼,抬手揽住她的肩。
池家从昨日褚琛的拜帖送上门后,就开始准备起来,今日一早,中门大开,池万青带着儿孙亲迎。
“我祖父他们都出来了。”玉滟远远瞧见,看向身边的褚琛后知后觉的有些忐忑起来。
“没事,”褚琛安抚,“交给我。”
到了门口,褚琛下车,眼见着池家人要行大礼,刘洵忙上前制止。
“切不可如此。”
“这…”池万青有些迟疑。
“不必行此大礼,本王此来为的是私事,再说,以本王与清清的关系,大家与我都是长辈。”褚琛上前,温和的道。
池家几人的表情顿时都有些微妙。
虽然早就知道摄政王和自家清清的关系,可眼见着对方如此温和的提及,尤其是话语之中的亲昵,他们还是觉得有些不适。
不管心中作何想法,一家子面上都做足了恭敬,将褚琛迎了进去。
侧门打开,马车悠悠的驶了进去。
玉滟在车上心不在焉,隐约有些急切,想知道自家祖父还有褚琛那里是什么情况。等到马车终于停下,丫鬟掀开帘子,她正准备下去,就瞧见前面不远处站着的自家娘亲。
昨晚的种种顿时浮现,思及自己彻夜不归,玉滟的脸一热。
“娘~”她小声唤了句。
池母仔细看了眼,确定自家闺女气色极好,甚至连昨日隐约的疲惫都没了。
“下来,小心点。”她有些气,但见着她开心,便也没说什么,只是略有些没好气的道。
玉滟便就笑着下了车,过去抱住自家娘亲的手臂。
女儿刚回来,可根本在家待不住,老想着往外跑,还是去找情郎,池母未免有些失落,但她知道,孩子大了,这都是难免的。
细心问了几句她今早吃了什么,母女两人往宅院里去。
玉滟看了眼,发现这似乎不是去往前院的路,而是要去后院,忍不住拉了拉自家娘亲的手。
“娘,我们去前院吧。”她说。
“去前院干嘛?”池母不为所谓的反问。
玉滟脸颊发热,摇晃着她的胳膊,“娘,去吧。”
自家娘亲肯定知道她的意思。
“你呀。”池母也就逗逗她,前院还是要去的,她也想看看那摄政王,是何等的人。
前院,正厅。
池万青请了褚琛坐在上首,褚琛谦和礼让一番,只是身份在此,最后还是落了座。
几人坐下,老太太不由打量,皇室子弟自然不会太差,眼前这位更是其中的翘楚。
他如此温和,不管本性如何,能做出这番姿态已经算是诚心。
只是……
齐大非偶,这件事,到底让人放不下心。
玉滟拉着自家娘亲到门外的时候,就听到里面褚琛开口,声音温和沉稳,道,“…心悦清清,想要娶她为妻,今日登门求娶,还望诸位能应允。”
她脸一热,脚步顿住。
娶她为妻。
为妻!
在褚琛说要娶她的时候,玉滟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她自信自己能配得上任何人,但她不能掌握别人的思想,她也相信褚琛,可一件事没到真正发生,她总有些不确定。
原来,褚琛是真的想要娶她为妻的啊。
玉滟想,欢喜将她淹没,整个人几乎要醉了似的,晕晕乎乎。
池母也有些怔,在知道摄政王会求娶的时候,池家上下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们担心褚琛只是要纳清清做侧妃。
池家几人都有着怔,顿了顿,池万青才道,“王爷求娶,是我池家的荣幸,只是清清之前过的不容易,我们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余生平安喜乐。王府高贵,怕她担不起。”
“有我在。”褚琛平静的说。
“情正浓时,王爷的喜爱自然能让清清无忧无虑,可万一——”
“没有万一。”褚琛打断池万青的话,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那份笃定和自信让他的气势变得迫人起来。
屋内一时安静。
玉滟不觉有些紧张,忍不住上前,刚到门口,就对上褚琛含笑的眼。
在看见她的瞬间,那双眼中便柔和下来。
褚琛低笑一声,“你们该相信清清。”
玉滟怔了一下。
“王爷。”她福身见礼。
褚琛无奈轻笑,道,“还不快起来,不是说了,不用如此。”
玉滟耳热,眼波流传,嗔了他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是祖父他们在嘛。
“还是要的。”她垂首轻声道,看起来端庄守礼极了。
褚琛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不由动了动。
自从两人在一起,他就很少再看见玉滟这样笑,等到最近,几乎可以说没有,眼下乍然见到,一时间竟然有些新奇。
看出了他神情中止不住的笑意,玉滟眼中又有些嗔,没再理他,转而又福了一福,一一唤过长辈。
池万青眉动了动,他坐在上首,将刚才玉滟和摄政王的面来眼去看了个彻彻底底。
没想到自己乖巧懂事的孙女儿在摄政王面前竟然是这幅样子,而摄政王竟很是包容宠爱的样子,他心中一时有些复杂。
但仔细一想,倒也算是件好事。
池万青给身边老妻一个目光,老太太起身,叫了玉滟一声,“清清,来,王爷稍待,老妇有些话想与清清说一说。”
“老夫人请便。”
“祖母。”玉滟过去扶住她老人家。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带着人往偏厅去了。
玉滟往里一走,才发现自家伯母也在。
“胡闹。”等玉滟扶着人坐下,就被自家祖母点了点额头。
“这样大的事,本来想着跟你说说,你倒好,竟——”
顾念着大儿媳还在,老太太没有把话说完。
玉滟一张芙蓉面顿时红透。
昨晚,昨晚,是她放肆了。
“祖母,人家喝醉了嘛。”她小声撒娇。
第 37 章
老太太疼她, 嘴上念叨了两句,就拉着她说起了她对这桩婚事的看法。
齐大非偶,她到底担心, 只是摄政王亲自求娶,给足了诚意, 又岂是池家能拒绝的。如此种种, 她还是想先问一问玉滟。
玉滟知道家里人担心,甚至这些担忧,她早就有过。
没急着说话, 她仔细思索了一会儿, 未语先笑道, “我知道您,伯母, 还有母亲担心什么。”
“我也曾担心过。”玉滟微微笑起, 略带些回忆的姿态, 但却又从容安稳。
那是被经历打磨过的样子。
池母立时就有些心疼,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的女儿一生都喜乐无忧,可生在人间, 终究难抵世事无常。
“我甚至想此生不嫁,永远呆在出云观, 寄情于山水。”玉滟笑起。
“瞎说。”池母忍不住说。
“但我恰好遇到了泊渊,刚发现他的心意时, 我是躲着他的, 可后来……”玉滟顿了顿, 掠过褚琛的强逼没有说。
“他待我极好,疼我宠我, 事事依从,便是比之祖父祖母还有爹娘都不差什么。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慢慢也被他打动。可我偶尔会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玉滟语气一转,淡了许多,越发认真,“若那人不是褚琛会如何?”
老太太三人神情都是一动,了悟了她言下之意。
“若是换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品低劣的,却又有权有势的人,我会如何?”
“清清!”池母忍不住说。
“美貌不是我的罪过,但人生百态,我不能去赌。”玉滟轻声说着,“若是我要嫁人,没有比泊渊更好的了。人好,对我也好。”
“只是人心易变。”老太太心疼她的周到,而这周到,却是被磨砺而来。
“谁人能不变?便是我寻一门当户对之人,性格纯善温良之人,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变。”玉滟笑道,“我喜爱泊渊,不求将来,现在只是和他相处,便每日都是开心的,这就够了。”
屋外,褚琛的动作一顿。
母女几人的声音很轻,但他自幼习武,耳聪目明,隐约也听见了一些。
之前种种难免让他心中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心疼。
初时,到底是他的不是。
直到最后一句话,听得清清对家人那样说,欢喜顿时控制不住的在心中弥漫。
这话清清也曾对他说过,但再如何说,都不如在她家人面前说的这一句。
她会对家人这样说,想来,是真的。
褚琛不觉间停了盘着流珠的手,嘴角微勾,垂首有些出神。
发现他的心情似乎忽然变得极好,池万青有些莫名,但还是趁机多问了些事情。
不多时,老太太出来,对他点了点头。
池万青心中一松。
他心疼孙女是真的,但池家一大家子,容不得他不多想想。
“王爷盛情,池家倍感荣幸,这门婚事,我便斗胆应下了。”池万青起身拱手,笑道。
褚琛盼着流珠的手一顿,只觉整个人瞬间松懈下来。
成了。
“老先生请起。”他起身亲自去扶。
池万青有些僵,好容易才忍住惶恐的反应,笑呵呵由着褚琛将他扶着坐下。
午时,池家留了褚琛用午膳,而后他告辞离去。
得了长辈的允许,玉滟亲自去送,待行到人少处,便觉衣袖浮动,褚琛握住了她的手。
“清清,明日我便请媒人登门。”他笑道。
玉滟耳热,嗯了一声。
“婚期就定在今年可好?”
“会不会有些急?”玉滟有些迟疑,眼下已经八月,到年底只剩下四个来月了。
“是有些急。”褚琛也不反驳,语气之中反而很是认同,“只是我急,已经迫不及待想娶了清清归家了。”
玉滟面上更热。
一个念头飞快闪过,她忍不住想,自己今天似乎总在脸红。
“可好?”她不开口,褚琛追问。
玉滟心跳和呼吸都乱了,眼睫颤啊颤,不觉泛起水意。
“……好。”好一会儿,她才说。
“委屈清清了。”褚琛深深呼吸,低声笑道。
又过了一会儿,玉滟小声回复,“不委屈的。”
褚琛低笑,玉滟也在笑,她抿着唇,扬起嘴角。
一直将人送到门口,她目送褚琛远去-
第二日,媒人携带聘礼,登门提亲。
池家应允。
继池家二姑娘归家这件大事发生后,很快又发生了第二件大事,有人登门提亲啦,还成功啦!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捶胸顿足,分外后悔,只恨自己晚了一步。
直到,他们得知求亲的人姓褚。
褚乃国姓,虽不是所有姓褚的人都是皇族宗室,但多半也脱不了关系。
有人嘀咕难怪池家答应的这么痛快,心中不由好奇起那人的身份来。
玉滟刚刚归家,正是欢喜恋家的时候,每日呆在自己闺中小院,竟也呆不够,闲来去祖母院中走走,母亲院中看看,还有伯母,妹妹。
如此一来二去,不知不觉就好些天过去了。
每日衾寒枕冷,一两日还好,眼看着好些日子,褚琛有些坐不住了。
他往池家送了信,约玉滟出门游玩。
晋省有大河,有天下罕见的大瀑布。
激流奔驰滔滔向前,而后坠下百丈,溅起水雾,有虹彩浮现,乃天下奇景之一。
褚琛还未看过。
玉滟年少时倒是随长辈出门看过两次,她本身更爱山水之秀美,对这样磅礴宏丽的景致不怎么感兴趣。但一想自己这些时日只是和褚琛书信来往,没怎么见面,心下一软,又有些心虚,到底应下了。
瀑布离省城可不算近,要一两日的路程,既然要出门,总要仔细安排一番的。
眼看着东西收拾了大半,只等着出门,一行意料之外的人到了沈家。
是京中来的宣旨官,为的是圣旨赐婚,来时一行仪仗俱全,可谓大张旗鼓。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一遭,打了池家一个措手不及,连得了信匆匆赶来的知府都惊了一下。
得知赐婚人选后,他又有些怜悯。
没记错的话,池家二姑娘前几日才定下婚事,这赐婚,也不知是福是祸。
池家很快做好准备,年轻俊秀的翰林展开圣旨,朗声读出里面的内容,而后请玉滟接旨。
玉滟经过一开始的震惊和忐忑后,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下意识看了眼自家祖父,起身接过圣旨。
翰林看了眼玉滟,忙又躲开目光。
难怪能使摄政王动了成婚之念,这位王妃的容色,实在是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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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王妃。”翰林后退一步,躬身见礼。
这一动作落下,在场的人顿时醒神,随之见礼。
圣旨已下,玉滟就是铁板钉钉的摄政王妃,百官平民见之行礼。
玉滟惊了一下,见着自家长辈都行礼,慌乱之中上前一步,后又醒神。
“诸位请起。”她忙道。
众人这才起身。
“听说摄政王在此落脚,不知在何处,微臣可有幸前往拜见?”
知府从得知赐婚的人选后就愣了一下,听到这里后顿时一惊。
等等,难道前几日来池家求亲的就是摄政王???
玉滟微微一笑,道,“我会转告的。”
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让翰林有些失望,但听到玉滟的回答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劳烦殿下了。”他躬身见礼。
玉滟微微一笑。
宣旨众人没有打搅,很快退去,前往晋省驿站。
知府和池家人等亲自送了人出门,见着人走了,忍不住对池万青拱了拱手。
“我在这里恭喜池老了。”
“大人客气。”池万青依旧谦逊。
“这样大的喜事,池老竟也不透露一二,今日骤然听闻,可真是吓了我一跳。”知府忍不住抱怨。
池家豪富,又会做人,他道任这些年相处的也算愉快,只是官大一级,他在池家面前偶尔也是有些强硬的,只是谁也想不到,池家竟然能和摄政王攀上关系,他不由的开始用心想过去几年,可否有得罪池家的地方。
池万青笑呵呵的,有些无奈,又有些压抑不住的欢喜。
这种事,欢喜才是正常的。
“这么天大的喜事,虽然我们心里知道,但就跟做梦似的,不到最后,这心里啊,不踏实。这种情况下,谁敢多说,您说是吧。”
这番话知府还是很赞同的。
摄政王啊,那是什么样的人物。借他个胆子都不敢想能和摄政王攀上关系,更何况池家。
这边玉滟领了旨,另一边褚琛早早就收到了消息,命人去传宣诏官。
玉滟正想着要送信过去,那边褚琛的消息就过来了。
人他已经见了,让她不要忘记明天的行程。
宣诏官面见褚琛,郑重行礼后,恭敬将陛下亲笔手书奉给他。
褚琛打开一看,里面是当今的叙旧,又说让他大婚在京中大办,他已经开始命人郑重筹备。
似乎是担心他不同意,后面絮絮叨叨好一番劝说。
褚琛笑了笑。
自然是要在京中办的,若是在晋省,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对清清不够重视。
终于得以迎娶清清,自然要足够隆重盛大才好。
这些事情褚琛早已经传了信回去命王府的人筹办,只是天子来信,他还是要回复的。
当今也算是褚琛亲自教养长大的,那是他的侄儿,但褚琛始终记得对方是天子。
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从未有过逾越。
先是拒绝,表示王府会准备,然后又问候过几句。
等墨迹干的时候,褚琛问了翰林一些关于京都的事情,最后装好信就让他离开了。
眼看着已经八月底了,秋日渐深,院中的桂花开的越发繁盛。
浓郁的香气中,石榴也愈发艳红。
玉滟寻了几个红透了的摘下,本来准备给褚琛送去,又有些迟疑。
石榴的寓意不同别的,她——
想着红了脸,玉滟到底留下了,让人摆在盘子里赏玩。
池母就是这时候到的。
偌大的院子,花木扶疏,她一抬眼,就瞧见自家清清穿着漂亮的衣裙在期间穿梭,头上的华胜步摇微颤,珠玉华服,也唯有她压得下这样明艳的色彩,非但不显得繁复,反而越发娇艳。
“清清。”见着人,她心情都好了。
“娘。”玉滟立即欢快的应道。
“婶婶。”一旁又钻出个小脑袋,正是池玉瑶,这些天从玉滟缓过来,她就几乎整日粘着她,今天也不例外。
“玉瑶也在。”池母笑道,过去叫了玉滟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丫鬟细心的铺了锦垫,秋风习习,送来瓜果的甜香,很是舒爽。
池母这次来要说的是宴会一事。
“圣上赐婚,是大喜事,只是大肆庆贺到底张扬了些。你祖父祖母便想着,寻了由头,办一场秋宴,也算热闹热闹了。”
玉滟微微点头,只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可……”她看了眼玉瑶,到底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面颊微红起身走到池母身边小声说,“我明日,不是,说好要出去一趟的嘛。”
池母叹气,瞪她一眼,说,“你现在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早知那夜她就不该放她出去,倒是养大了这丫头的胆子,连同男子出游都敢去了。
玉滟面颊越热,撒娇道,“娘~”
“罢了罢了。”池母瞪她后又有些丧气,说到底也是家里同意了的,她们也没想着要坚词拒绝。
“准备宴会发出邀请,尚需十余日的时间,够了。”她说。
玉滟微微一笑。
她自然知道准备一场宴会需要时间,只是担心家里另有安排,所以还是先提了一下。
咳……
这些时日没顾得上褚琛,玉滟想着,心跳快了些。
生气她觉得不至于,但有想法是难免的。
既然说好了,第二日,玉滟便启程离开了。
褚琛亲自来接,马车载上她,一路不急不缓出城去了。
从这里往瀑布,要行一日多,待到明日傍晚才能到。
玉滟这些时日没怎么出门,见着外面热闹的街市,不由有些动心,想着回来的时候要好好逛逛才是。
褚琛自袖中握住她的手,边看着书,边听玉滟这些时日在家都做了什么,不由一笑。
余光瞧见她一双水眸间或的偷看他一眼,分明是有些心虚的样子。
竟还知道心虚。
这些时日在家呆的倒是开心,浑然把他忘了。
褚琛心里有些气,可见着她这灵动欢快的样子,到底还是高兴多一些。
“在家玩的高兴?”他问。
玉滟立即应是,贴心的反问,“嗯,你呢,最近在干嘛?”
“你不知道?”褚琛放下书,微妙的反问。
“知道……”玉滟的声音变低,忽然想起这些时日她们虽然没见面,但每日通信却是没断过的。
“我就是,顺嘴问问。”她讨好的对褚琛笑了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出了城,没了热闹可看,玉滟不免有些无趣,便就凑到褚琛身边去看,瞧着又是那些经史子集的书,顿时有些无趣,勉强看了几眼竟有些困了。
“别看书了。”玉滟去按下他手中的书,笑吟吟道,“我们,嗯,下会儿棋吧。”
虽然她对下棋只是寻常,但相比在这儿干坐着,就有趣的多了。
“我倒是不怎么想下棋。”褚琛温笑,不急不缓的将书放好。
“那弹琴?”玉滟又想。
她没等到褚琛的回答,只觉手臂一紧,褚琛就把她拉到了怀中坐下。
“可以做些别的。”唇瓣摩挲着玉滟的耳珠,他轻声说。
玉滟浑身不由紧绷,但腰肢因为那只灼热的手而软了下来。
衣裙铺散开来,如花朵绽放。
褚琛将人扣在自己怀中,慢条斯理的忙活着。
“唔……”玉滟被逼的流露些许哭腔,却又要强忍住,只好愤愤的咬住他的肩。
之后的路上,玉滟都没怎么下车,一开始是不好意思,后来纯粹是累的。
她就知道!
瀑布的确雄伟壮观,褚琛坐在望江亭中,看着远处的景致,不急不缓的描画。
只是他的画中,瀑布坠落,江边的亭中,有一隐隐绰绰的紫裙女子,那女子身影淡淡,明明看不真切,却给人一种神秘迷离的感觉,不由猜想,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神妃仙子。
玉滟坐在一旁看着,不由屏息。
自己长得好看她是知道的,但看到褚琛笔下的自己,还是会让她惊讶,这真的是她吗?她有这么美吗?
不管有没有,在褚琛笔下,她就是这样的美丽。
在瀑布处盘桓了两日,顺便还看了看周围的景致,玉滟两人就往回走了。
“你以后住哪儿啊?”玉滟忽然想起这件事。
她早就想知道了,但是之前不好问,等到定下婚事,她觉得可以问一问了,又忘了。
“京城,宁州,晋省,清清想住哪儿?”
这倒是把玉滟问住了,她第一个想法自然是住在晋省,但再一想,那是很长很长的时光,总住在一个地方好像也不太行。
见着她想的认真,褚琛低笑一声。
“笨。”他捏了捏怀中人的鼻子。
忽然被他这样说,玉滟顿时有些嗔恼。
“去哪里都行。”褚琛道,垂首碰了碰她的眉心,“天下之大,还请清清陪我一一看过,可好?”
玉滟的眼睛顿时亮了。
“好!”没有细想,她立即坐起身高兴的说。
天下奇景无数,她只看过寥寥,若是一一看过,那自然是极好的。
回到家后,眼看着就是宴会开始。
但在这之前,玉滟听说了一件大事。
沈道成倒了。
朝中有人参他三条大罪,贪贿,渎职,谋财害命。得了陛下的允准后,这件事迅速就办了下来。
池万青说起这件事时,语气满是感叹。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会这样顺利,池家细心筹备一年多,只为了能万无一失的拿下沈道成,但这世界上哪里会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在这之前,家中已经准备好了好几个应对的方法,但现在,竟一个都用不上了。
因为什么,池家上下都知道。
玉滟微怔。
之前褚琛答应过她,她听了,却没完全信,之后更是从未过问过。
没想到……
“那沈家其他人呢?”玉滟出了会儿神,又问。
“沈家抄没家产,除沈道成押解至京城外,其他人都遣返原籍,想来,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看到了。”
玉滟一抬眼,眸光轻动。
沈家的原籍,正是晋省,而失了沈道成的庇护,小小沈家,不值一提。
“那沈蕴和呢?”她又问。
“这倒是没有提及,但想来,只看佑宁县主预备如何做。”
玉滟若有所思,虽然相处的不多,但以她看来,姚慕兰与沈蕴和的感情其实并不算如何深厚,两人相处隐约有些嫌隙在。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也不在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左右,那两人再如何,见着她都要见礼的。
想着玉滟不由笑了笑。
这样想似乎有点狐假虎威,还有些小人得志,可她就是忍不住开心。
“清清,你想怎么做?”沈蕴和那里池万青不操心,见着玉滟笑的轻松,池万青也笑了笑,然后问。
“祖父,我,我不知道。”池玉滟顿了顿,慢慢说,她心中的恨意不知不觉似乎已经没有从前那样浓郁了。
大抵是自己过得好了,就不想过多理会那些不好的事情。
玉滟曾经想着,她要让沈家家破人亡,要让沈家的人生不如死。
但现在,她只是想起,竟觉得实在是浪费时间了。
池万青神情一动,温和的看着玉滟,等待她做出选择。
“祖父,您看着办吧。”好一会儿,玉滟一笑。
“只是别牵连家中就好,不行的话,什么都不做也好。沈家失了曾经的富贵荣华,已经是最让他们难过的事情了。”
玉滟现在过的很好,而比起沈家,她更在意自己的家人。
沈家虽然已经倒了,但谁知道他后面还有些什么人。
“清清,你的性子这样温和良善,也不知是好还是坏。”池万青不由感叹道。
若嫁的寻常人家,池家自然能庇护玉滟一生,让她不必沾染那些污糟事情。可她要嫁的,是摄政王,还是这般性子,以后也不知是福是祸。
“祖父,您怎么也这么说。”玉滟说着就笑了。
“也?”池万青重复,立即想到了一个人。
玉滟赧然的抿着唇笑了笑。
池万青便就了然了。
“摄政王如何说?”他心念一动问道。
“他说挺好的。”
“那就挺好的。”池万青沉吟了片刻,一笑道。
池家筹办的是赏秋宴。
时间进了九月,菊花开的正好,金的粉的紫的红的,一片绚丽。
池家准备了不少帖子,却还有些不够,外面甚至有人请托来求,好不热闹。
玉滟之前不在家还罢了,等她回来,池母就送了好些帖子给她,都是一些和她有过来往的姑娘们。
她倚在榻上,翻看了一会儿,最后笑着叹了口气。
其实在闺中的时候,玉滟并没有多少知心的友人,一是因为她不爱出门,也不爱应付那些繁杂的心思,二则是她这张脸,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有一个太过漂亮的朋友的。
十几载的时光,她和一些姑娘来往的也算不错,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但也无所谓。
玉滟放心爱帖子,她大概是生来就感情较淡,倒也不在意,甚至更喜欢独自相处。
她思衬片刻,问,“娘还有别的叮嘱吗?”
小楼一福身,道,“夫人没说什么。”
“那就不见。”既然家里没有想要她见的人,玉滟便不甚在意的放下帖子,说,“左右,等过两日都能见到的。”
宴会这天一大早,池家就热闹起来了。
午时刚过没多久,客人们断断续续开始登门。
离家三年,玉滟再一次见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与她一般年岁的都已经成婚,有的远嫁,有的就留在晋省。之前她刚刚归家的时候,曾经的三两友人也未曾联系,后来定下婚事,方才有帖子上门,只是她那时正一心休养,没有理会。
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看到故人们。
不管大家心中作何想法,在面上,都是笑脸相迎,她更收获了不少祝贺来。
三年不见,故人如旧。
玉滟依然那样美,甚至比起曾经,更多了份娇艳来。有人感叹,有人嫉妒,她怎么就这么好的运气,明明都和离了,竟然又得了摄政王的喜爱。
这命啊,羡慕不来。
“清清。”有人轻笑,过来挽住了玉滟的手。
玉滟侧眸,未语先笑,有些惊喜道,“怡姐,你几时回来的?”
眼前的女子面容秀丽,又带着些英气,名王知怡,是晋省通判家的姑娘。
算起来,她可以说是玉滟最好的朋友之一了。两人从小相识,后来王知怡先她一步成婚嫁去外地,没想到她竟然回来了。
“我朋友成了王妃,这样的大喜事,可不得回来看看,顺便沾沾光。”王知怡笑道。
“怡姐你也打趣我。”玉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王知怡笑盈盈,拉着她说话,“这算什么打趣。”
姐妹两人有些时日不见,低声说了好一会子话,王知怡左右看了眼,道,“说起来,我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几个人,还有个疯婆子。”
“哦?”玉滟轻声,笑着看她,等她说下去。
“你还是这样。”王知怡一边说一边笑,嘟囔说,“原本还想吊一吊你的胃口呢。”
“那便劳烦怡姐,为我解惑啦。”玉滟失笑,配合的做出期待的样子。
“是沈家的女眷。那周氏疯疯癫癫,跟人念叨说你不守妇道,勾引摄政王,害了沈家。”王知怡一敛表情,有些不喜的说。
玉滟顿时皱起了眉。
“但我也只听说这一回。”王知怡有些复杂的看着玉滟,说,“那周氏似乎一直被管束着,只是那次趁机逃脱出来。我原本想着替你盯着点,可第二日就听说,那周氏疾病去了。”
“我瞧着,八成是沈家人做的。”
玉滟的脾性如何,她是知道的,断不可能如那周氏所说。而且她也想趁机卖玉滟一个好,没想到那沈家的人竟下手这样恨。
周氏,死了?
玉滟忽然有些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