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v三合一

    “没事,你看他这语气,也没生气啊。”竺阳明拍着少年的背安慰道。

    “可,可是……”少年的眸子中闪烁着不安, “他,他会不会是想把我骗到家里去,然后再揍我一顿呀。”

    竺阳明: “……”

    他没想到先前警醒少年的话,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之前跟你说那些,不是让你做惊弓之鸟的。”竺阳明柔声道, “据我所知,除了性格缺陷,纪宸霖这个人还是相当完美的,能力出众,材高知深。你觉得他可能会轻信谣言吗?”

    “不,不会。”云小言木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他要是想对付你,会用骗这种办法吗?”

    云小言又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吗?”竺阳明揉了揉少年的头, “放心,只要你不惹到他,下半辈子就能享尽荣华富贵地平安度过了。”

    云小言被他说服了,用力地点了下头。

    他抿着软唇,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小心地给男人发出了一条信息——

    【云小言:谢谢哥哥,我回去吃饭】

    “你再给云浩俊发个微信震慑一下吧。不用多说,直接发个问号过去,然后就别理他了。”竺阳明给他出对策道。

    云小言乖乖照做。

    不消片刻,云浩俊就回了条嘲讽的信——

    【云浩俊:呦,这不是在学校臭名远扬的云小言吗?找我何事?】

    云浩俊一开始嚣张得不得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见少年一直不回信息,他终于慌了,开始频繁地发微信,甚至打电话,想要探清云小言到底想干嘛。毕竟少年如今背靠纪宸霖,威胁地位远超从前。

    没过多久,表白墙账号的操纵者也开始电话轰炸竺阳明,其质问的意味不言自明。

    竺阳明看都不看,直接就将手机关了机。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正在内讧推责,不断内耗。

    两人跳脚的模样太像滑稽的小丑,云小言忍俊不禁,终于露出了今天下午的第一个笑。

    “这样就对了嘛,开心点。”竺阳明捏了捏少年手感极佳的脸颊,道, “那现在……回家吃饭?”

    “嗯!”云小言收起了手机。

    不知从何时开始,餐厅外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和天气预报预测的大晴天完全不一致。

    和竺阳明告别之后,云小言也没叫司机叔叔来接自己,而是撑着伞,独自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下午竺阳明的话中信息量太大,大得人有些喘不过来气。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才能重新有勇气去面对纪宸霖。

    反正沪大离他们家也不算远,吹吹冷风还有助于头脑清醒。

    云小言漫不经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会儿踢踢路边的小石头,一会儿攒劲儿跳过水坑,放任自己的大脑想这儿想那儿。

    但突然一下的,他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奶猫叫声。像被圆润的小爪子轻挠了一下,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是老天爷怜惜他最近的惨兮兮遭遇吗?所以给他送上了小猫来安慰安慰他。

    云小言立刻停下了脚步,驻足回忆了一下声音来源,然后将目光放在了身旁茂密的灌木丛上。

    但可惜是的,似乎是因为体力殆尽,小猫再未发出其他叫声。

    云小言抬伞看了一下天色——

    乌云密布,阴森可怖,厚重的风大得简直能把人吹走,应该是暴风雨预来的症兆。

    由于无法通过一道叫声精确定位到小猫的具体位置,云小言就只能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拨开灌木丛,一点点地毯式搜索着小猫的身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几分钟后,他终于看到它们的身影。

    那是三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还没睁眼,浑身的软毛被雨水打湿成一簇一簇的,在初春的雨日里瑟瑟发抖地缩在了一起,看起来生命垂危。

    云小言顾不了太多,丢下雨伞,脱了外套,就将三只小猫给包裹着抱进了怀里。

    小猫幼崽软的好似豆腐,感受到少年身上的温度,就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能让世界上最无情的人心软成一滩水。

    云小言情不自禁地弯起了眼,挠了挠它们拱来拱去的小脑袋。

    为了不意外伤害到脆弱的小生命,他干脆收起了雨伞,双手抱着小猫,冒雨往家的方向跑去。

    雨天路滑,途中少年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若是寻常,还不至于摔得那么惨。只是他现在怀里有几只娇软虚弱,不能受一点力的小猫咪,为了保护小猫,少年膝盖和胳膊肘直直地砸在了地上,疼得两眼发黑。

    换了平时,云小言肯定要跪坐在地上,哭上一哭,等朋友把自己抱起来的,但他怀中的小猫体温极低,危在旦夕,他只能咬牙自己爬了起来,继续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好在最后,他们四个还是安稳地抵达了别墅门口。

    看着面前厚重庄严的大门,云小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纪宸霖允许他养小猫吗?

    他知道有很多猫毛过敏的家庭,连让小猫进门都是不允许的。那纪宸霖呢?向来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的纪宸霖呢?他会同意吗?

    啊不对不对,他想起来了,纪宸霖还曾投资过流浪猫救助基地的呢!既然如此,男人肯定也是爱猫人士啦!说不准还会因为他救了小奶猫而对他另眼相看,网开一面,宽恕他未来可能犯的错,不把他卖到国外去当鸭子。

    云小言放下心来,摇了摇头,甩开发尾挂着的水珠,刷脸打开了别墅大门,然后大摇大摆抱着三只小猫进了门。

    一进门,他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云小言眼眸亮了起来,刚想开口喊纪宸霖,男人就率先出现在了他面前。

    高大的阴影将他和三只小猫笼罩在了里面,压迫感几乎是扑面而来。不等他开口,一记冰冷淡漠的声音就砸在了他头上: “你在做什么?”

    云小言被他问懵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男人也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就继续道: “谁允许你把它们带回来的?”

    这句话对云小言而言无异于是晴天霹雳,他委屈巴巴地举起怀中的几个小家伙,声音软软地道: “哥哥,小猫,很可爱的。”

    他手上的猫咪幼崽适时地“喵呜”了两声,声音细细绵绵的,叫到了人心坎里。

    原本在厨房忙活的保姆阿姨此时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少年,担忧地招呼道: “哎呦喂,小言没带伞吗?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但纪宸霖却蹙紧眉头,抬手制止了阿姨的关心,声线阴沉地重复了一遍刚才话: “问你话呢,谁允许的?”

    云小言哪里见过如此仗势,他抿了抿软唇,像个犯错了的孩子一样低垂着脑袋,被迫喃喃回答道: “……没人允许。”

    少年的声音细弱蚊蝇,比奶猫叫声还小。

    “我是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家里不允许养猫。你手机呢?丢了还是摔坏了?不知道提前给我发个信息吗?”纪宸霖平稳的嗓音里明显蕴含着无名的怒火。

    云小言彻底愣住了。

    他不知道纪宸霖今天怎么了,和往常的行事风格竟大相径庭。他甚至有点怀疑对方是因为自己的谣言而心情不好,火气无处宣泄,才只能发泄在无辜的小猫身上。

    “哥哥……”少年难过地轻轻叫了一声,嗓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鼻音。

    但这丝毫不能左右纪宸霖的决定,男人招了招手,角落处五大三粗的保镖便走上前来,想要从少年怀中接过小奶猫们。

    云小言生怕他们随手就把小猫丢了出去,尽管内心怕的不行,但还是缠着声音极力挽回道: “哥哥,它们很乖的,我保证……”

    纪宸霖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递过来。”

    云小言孩子气地瘪了瘪嘴,极不情愿地将小猫连同着自己的外套小心放在了保镖手中。而保镖接过猫后,便大步朝门外走了去。

    没了怀里的小奶猫后,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在原地就更局促了。

    他偷瞥着小猫被送出门后,就彻底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像个待审讯的犯人。

    而纪宸霖也没急着离开,就站在他身前几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不开口说话。

    云小言能感觉到对方凌厉的视线正在他身上游走。

    纪宸霖的审视,身体的不适,以及下午时竺阳明的警醒,都像千钧重的石头一般,砸在了他心头。他浑身冰冷,心也凉透,忍不住地抖了抖。

    纪宸霖上下打量了一番湿透的少年,用力压下心底不断涌起的负面情绪。

    少年原本乌黑柔软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软软地趴在额前,被风吹过的湿衣服还在往下滴着水,看起来无端可怜。他鼓着白皙的脸颊,整个人像个鹌鹑一样深深地低着脑袋,不服气中又带着浓浓的委屈。

    纪宸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起手,想要揉揉少年的脑袋,无声地安慰下没能得偿所愿的少年,然后让他去洗澡,换衣服,吃饭。

    但没等他的手触碰到少年的乌发,少年就先惊恐地小手捂紧了头顶,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颤抖了起来: “别,别……”

    ……别打我。

    少年一开口,纪宸霖就听到了他嗓音中浓浓的哭腔。

    纪宸霖怔愣一下了,如少年所愿地收回悬在空中的大手。

    而这时候,他这注意到,云小言眼眶通红,就连挺翘的鼻尖上都染上了一层红色。眼泪就像不要钱一般,一颗一颗的,从他漂亮的眼眸中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

    纪宸霖难得地语塞了。

    云小言真是恨死自己这个泪失禁的体制了。一想到纪宸霖有可能像传闻中一般揍他,把他揍进医院,他就害怕到不能自已,完全控制不住宣泄而出的眼泪了。

    “对,对不起……”云小言抹了一把泪水,声音哽咽地道了句歉,就捂着脸往自己房间跑了去。

    他的背影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轻轻地关上房门后,云小言卸力瘫软在了房间角落里,像那几只出生就没了妈妈的流浪小猫一样,寒冷又恐惧地瑟缩成一团,呜咽着哭出了声。

    被雨水浸湿的衣服黏在他身上,又冷又难受,之前救小猫时摔到的地方疼也痛得像被针扎。更雪上加霜是的,他自早饭起就没怎么吃过东西,肚子饿到脱力。

    但他不想洗澡也不想吃晚饭,只想哭,想爸爸妈妈。

    似是老天爷都知道了他的委屈,窗外小雨转暴风雨,一道惨白的闪电霎时间照亮了他阴沉的房间,照亮了那些堆满了房间角落的,他挑选纪宸霖付款的生日礼物。

    云小言更委屈了,第一次实质化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一想到他好不容易才救回的小猫又会被丢到灌木丛里,孤立无援,只能等死,云小言哭得更难过了。

    坏蛋,这个大的家为什么就融不下几只小奶猫,而且居然还凶他!甚至要打他!

    云小言还没哭上几分钟,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他哽咽着暂时收住了哭声,安静下来听着门外的动静。

    但门外的人却没有说话,应该不是保姆阿姨,而是……那个坏蛋。

    云小言进房匆忙,连房门都来不及锁,他预想男人应该会意思意思地敲两下,然后直接推门进来,所以本就不想说话的他就摒住了呼吸,装哑巴。

    但男人明显比他还固执,他不说话,就隔几分钟敲一下门。

    云小言没办法了,耸了耸泛红的鼻尖,勉强清了清自己鼻音很重的嗓音,道: “进来。”

    房门这才被人推开,刚才还欺负他的坏蛋进了门,看到他惨兮兮的样子似乎还顿了一下,然后朝他走了过来,蹲在他的半步开外处。

    “先去洗澡。”纪宸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在哄他。

    “不要。”云小言气鼓鼓地转过了头去。

    他料想自己的模样应该比想象中更惨,因为纪宸霖居然没打他,也没再凶他,而是无奈地继续哄道: “听话,不然会生病。”

    “我就不要!我才不要你管!”云小言脾气上来了,凶巴巴地朝面前的男人吼道。

    但奈何他嗓音本就属于甜软的类型,此刻还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就更让那原本就不多的杀伤力大打折扣了。

    不远处的男人轻叹了口气,朝他伸出了手。

    云小言看见了他的动作,奈何背靠墙角,躲无可躲,只能缩了下脖子,掩耳盗铃般紧闭上了双眸。

    完了,该来的还是要来的,纪宸霖终于受不了,要朝他动手了。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他只感觉到一只滚烫的大手抚开了他额前的碎发,然后贴在了他冰冷的额头上,似乎是在试探他的体温。

    云小言小心地睁开了双眸。

    就看见男人收回手掌,看着他淡淡道: “抱歉,刚才是我情绪出了问题。”

    云小言刚眯开的眼眸倏然瞪圆。他甚至觉得自己肯定是在雨中淋久了,耳朵进水出现幻听了,不然怎么可能在纪宸霖口中听到道歉。

    他傻愣在了原地,耸了耸鼻尖,没有说话。

    纪宸霖倒也不生气他不回话,继续道: “其实我小的时候也养过猫的。”

    云小言一贯对纪宸霖那神秘的过去好奇到了极点,这回几乎是下意识就道: “然后呢?”

    少年清澈的眼眸中的难过终于被好奇所取代,明明声音中还带着浓厚的哭腔,但却尾音上扬,像个不顾一切的小八卦王。

    “你先去洗澡。”纪宸霖站起身,扶起少年纤细的胳膊。

    “哦。”云小言失落地鼓了鼓脸颊,再不好不顾自己身体地耍小脾气,顺着男人的力度站了起来。

    但他觉得纪宸霖是不想跟他说以前的事,才随便找了个洗澡的理由,所以还是有些小生气。

    这一丝气,在他从柜中拿出卡哇伊的小猫睡衣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你先去吃饭吧,我洗完随便吃点。”云小言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男人,声音一听就是在生闷气。

    “不怕么?”纪宸霖用下巴指了指窗外。

    似是为了配合他的话,窗外此刻恰好闪过了明亮惨白的闪电,劈在了不远处高楼的避雷针上,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随之而来。

    云小言这才想起来之前为了“攻略”纪宸霖,他还给自己立过“害怕雷声的娇气包”的人设的。

    “小猫更害怕,被你丢出门,肯定活不过今晚了。”云小言小声咕哝道。

    纪宸霖听到了他的吐槽,平静地解释道: “它们都送到宠物医院去了,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云小言很轻地“啊?”一声,难以置信地回头道: “真的吗?”

    “真的。”纪宸霖道, “进去洗澡吧,我在门口等你。”

    得知小猫不仅安然无恙,日后也会衣食无忧后,云小言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但他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原谅男人,所以就装硬气地一言不发,抱着毛巾和衣物走进了浴室。

    直到脱下衣服,站在镜子前,云小言才注意到自己的膝盖和胳膊肘都摔得青紫一片,严重的地方甚至还在往外渗血。

    他从小到大都很怕疼,而伤口沾到水的疼痛级别是他根本无法忍受的,所以洗澡的速度很慢。到了后来,甚至是生理泪水哗哗哗地流,边哭边洗澡,顺便在心里骂纪宸霖。

    等到洗完出来,他眼眶周围的红色几乎是又深了几个度。

    而纪宸霖说等他就等着他,这么长时间,一直站在他进浴室前站的位置上,动都没动过。

    看到少年漂亮的眼眸红肿了起来,纪宸霖愣了一下,生硬道: “过来,帮你吹头发。”

    说完,也不等少年拒绝,他就熟练地从某个抽屉中取出了吹风机。

    举着手吹头发的动作会拉扯到胳膊上的伤口,所以怕疼的云小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纪宸霖的手法很是生疏,应该从未伺候过任何人,但好在力度放得很轻,舒服得云小言到后来都眯起了眼眸。

    “我让阿姨把饭菜都热了,下楼吃饭吧。”又试了一下少年头发的干湿度,纪宸霖放下了吹风机。

    饿到不行的云小言没有再拒绝。

    但纪宸霖身高腿长的,一步抵他两步,云小言腿疼到不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感觉很吃力,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哥哥……”

    等到叫完后,他才意识到,他现在正在跟纪宸霖冷战呢!他怎么能还这么亲密地叫对方呢!

    云小言瞬间闭上了嘴,将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但听力极佳的纪宸霖却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向了他。

    这次的暴风雨来得太突然,屋外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出现一次,纪宸霖自然把少年的这声呼唤视作了害怕。

    看着少年一小步一小步地朝他走了过来,纪宸霖抬手,揉了揉少年手感很好的乌发,像是无声的安抚。

    云小言当场就愣住了。

    他脸颊一热,也顾不上腿疼了,一溜烟跑下了楼。

    他在跟对方冷战,对方却想法设法地摸他,占他便宜。岂有此理!

    就是因为这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晚餐的时候,云小言决定摆出冷战的态度来,打死也不要再说一句话。就算纪宸霖主动找他求和,他也要高冷地只说一个“哦”字。

    但现实是……他想太多了,秉承着“食不言”的纪宸霖在餐桌上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知为何,云小言感觉心里更气了。

    “我吃饱了。”云小言放下筷子,自以为很冷淡且硬气地说。

    纪宸霖也同样放下筷子,站起了身,问道: “晚上在你那睡,还是去我那?”

    冷战中的云小言自然不愿再像以前那样粘着男人,扬起小脑袋,傲娇道: “我要待在自己房间里。”

    “嗯,走吧。”纪宸霖用下巴指了指二楼,显然是要跟着他一块去。

    云小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男人的话意。

    他抿着软唇,皱着小脸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地朝着楼上走去。

    他只是不想跟纪宸霖说话,才不是同意了呢。云小言心想。

    而似是因为下楼时的那个插曲,纪宸霖明显放慢了脚步,一直走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处,没有任何催促的意味。

    等到快进门的时候,云小言身后才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腿怎么了?”

    云小言自诩走路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基本与正常人无异,纪宸霖是怎么看出来的?

    “没事,被气的。”云小言随口道。

    他身旁的男人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你坐到床上去,我帮你检查一下。”

    “我才不要。”云小言扭头,气鼓鼓道, “除非,除非你……”

    纪宸霖挑了下眉,面上没有任何的怒意,似乎真的在等待少年说出个条件来,然后满足。他这番气定神闲,宠溺包容的样子,和先前因为几只小猫就面色不虞的模样简直迥然不同。

    “除非你把之前没说完的有关养小猫咪的故事说完。”云小言用最快的语速一口气说道。

    他不想让看起来就很生猛的纪宸霖给他看伤,也并不指望对方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说出那些难以埋藏于地底的过往。

    但出乎云小言意料的是,纪宸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道: “可以。坐上去吧。”

    云小言愣了愣。

    男人将少年卧房中的空调调至了21度,然后转身就要去取医药箱。

    经过这段吃饭时间的发酵,云小言膝盖上的伤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了,特别是跟少年周围那格外细腻白皙的皮肤比起来。估计女娲来了,都得评价一句“暴殄天物”。

    但云小言被纪宸霖的话砸得懵懵的,直到坐在了软绵的床上,撸起了裤腿,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伤成这样?”取了医药箱回来的纪宸霖眉头紧锁道。

    “为了救小猫。”云小言为了挽回之前在门口丢掉的面子,幼稚地重复道: “小猫,很可爱的。”

    纪宸霖拿他没办法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边打开医药箱,一边闷闷“嗯”了声道: “是很可爱,我以前养的猫就是路边捡的。”

    闻言,云小言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但下一秒,碘伏就擦到了他膝盖上的伤口上,少年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攥住了身下的被子。

    在擦伤的间隙,云小言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道: “好疼好疼好疼,哥哥说点故事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吧。”

    “如果疼得紧的话,口中咬住东西比转移注意力效果更好。”纪宸霖认真地将一旁的毛巾递给他。

    云小言攥着毛巾,刚想把它丢得远远的,然后再好好指责一下说话不算数的男人,碘伏的刺激就让他疼得眼前发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将腿给缩回去。

    但男人却先眼疾手快地攥住了他纤细的脚踝,然后适时地开口道: “我很喜欢我的猫,觉得整个家就只有它会听我说话。它会蹭我的腿,无论我去哪里都跟着我。”

    “然后呢?”云小言疼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但是很遗憾,我家的情况并不满足养猫的条件。”

    其实纪宸霖上药动作相当熟练,力度也放得很轻,但是已经疼得不行云小言却丝毫没察觉到。

    好在熬了半天,他的伤口终于用碘伏消毒完毕了,接下来的药膏会温和许多。

    云小言也就更找到机会好奇了: “为什么不满足呀?你家不够大吗?”

    可是纪宸霖父母那么有钱,想必房子也不小,怎么会融不下一只小猫咪呢?

    “不是空间条件不满足,是很危险,会对它造成伤害。”

    纪宸霖低沉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无关喜怒,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那该怎么办呀?”在上药的艰苦环境下,云小言依旧是个很好的听众,就是有点跟不上男人的脑回路了。

    “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把它送走。哪怕在外面流浪,饥一顿饱一顿,也会比待在我身边快乐。”

    “怎么会呢!小猫肯定最喜欢待在主人身边的呀。”云小言惊讶道。

    纪宸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检查了一下他膝盖上的薄涂药膏,然后抬眸问道: “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有,胳膊也摔了。”云小言委屈巴巴地道,第一次庆幸自己受了许多伤。

    纪宸霖“嗯”一声,轻撸起他睡衣的袖子,打算给他处理伤口。

    胳膊上的伤并未破皮,在男人温柔的手法下,上药终于不再是上刑般的体验了。

    云小言也终于得了精力继续道: “哥哥,然后呢?”

    纪宸霖思考了一下,一边给少年擦药,一边目不斜视道: “那时候我还很小,能力不足。每天早上起来,想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该如何把它送走。我试了很多办法,但我生活的地方就是个巨大的囚笼,所有尝试都失败了。最后,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它也是。但不同的是,我活了下来,它却再怎么抢救都没有呼吸了。”

    “啊?”云小言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发展。

    他不禁再度想起了纪宸霖身上狰狞的伤痕。那是为了救小猫才留下的吗?

    可是,纪家那么守卫森严,绝对安全的地方,为什么被纪宸霖形容的像是危机四伏的深林,稍一不注意,就会被埋伏的野兽残害?

    就在云小言还在绞尽脑汁思索男人话背后的深意时,纪宸霖已经帮他把胳膊也上完了药。

    男人抬手,再度试了下少年额头的温度,确认没有发烧后,站直身体平静地道: “所以我再没有养过任何宠物,也接受不了任何动物出现在家中。先前是我情绪失控了,我向你道歉。”

    “……没事。”

    云小言从未想过,像纪宸霖这么完美无瑕,情绪淡漠的人,竟然有天会跟PTSD挂上钩。

    这回,他是真的原谅对方了。

    在纪宸霖将医药箱收拾好后,云小言试探性地问道: “哥哥,你会经常查看邮件吗?”

    纪宸霖“嗯”一声。

    “那,那陌生人发来的邮件也会看吗?”云小言紧张了起来。

    “不会。”纪宸霖道, “一般只会看助理汇总发来的工作邮件。”

    云小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不跳了。

    原来纪宸霖是压根没看到云浩俊造谣他的邮件,而不是看了但不相信。

    云小言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告诉你我在外面有好几个男朋友,你会怎么办呀?”

    不等男人回答,他先小声地补充道: “你会揍我吗?”

    纪宸霖不知少年这番无稽之谈般的推测从何而来,但回忆起少年先前在楼下时惊弓之鸟的反应,似乎有些东西清晰了起来。

    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打你?”

    “就,就是……”云小言不好意思说是被传闻吓到了,嗫嚅道, “就是害怕嘛。”

    说完,他还攥起了自己雪白的拳头,慢慢地贴到纪宸霖手边,幼稚地跟那比他大了一圈宽大手掌比较了一下。

    纪宸霖神色淡淡地澄清道: “我不会对你动手的,无论你做了什么。”

    “真的吗?”云小言捏了捏自己的脸,道, “真的永远永远都不会打我吗?很生气的时候也不会?”

    纪宸霖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道: “要不你现在拿纸笔过来,我给你签个保证书?”

    “啊不用不用。”云小言直摆手。

    “你以前也从不听我的话,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要对你动手过?”

    被纪宸霖这么一提醒,云小言想起来了。先前他为了能离婚,还天天哥哥长哥哥短地故意恶心过对方呢,纪宸霖也从未对他疾言厉色过。

    不仅如此,男人甚至还给予了他物质上的绝对富裕。他房间里堆得到处都是的生日礼物,不也都是对方送的吗?

    这是不是就说明了,竺阳明所说的那些传闻,也不完全正确?

    “而且,就算你在外面有再多的男朋友,也……不是很有关系。”纪宸霖心中莫名闷闷的,蹙眉道, “只要只有我一个合法伴侣就行了。”

    尽管知道这是男人无所谓的表现,但云小言还是不受控制地有些感动。

    “那如果有人造谣我呢?”云小言迫切地说道。

    “请律师起诉。”纪宸霖道, “钱不够跟我说。”

    似是觉得总是这样有些麻烦,纪宸霖补充道: “以后我每个月往你卡里打三百万。”

    云小言惊讶得小嘴都合不拢了,第一反应就是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期待道: “哥哥,你能把刚才说的再说一遍吗?”

    到了现在这步,纪宸霖也基本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了。

    他许可地点了点头,等少年按下录音键后,声音冰冷且严肃地说: “虽然我并不会限制你和别人交往,但也绝不姑息造谣犯事的人,明天会帮你找好律师,让造谣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看着少年越来越亮的眸子,纪宸霖犹豫了一下,把那句每月给他打钱的话也给补充上了。

    云小言心满意足地将录音保存好,将备份发给了云浩俊和竺阳明。

    或许是因为对纪宸霖的一丝心疼和补偿心理,也或许是对男人无底线纵容的感动,云小言发自内心地道: “哥哥,你真好。”

    纪宸霖面不改色地挑了挑眉梢,没有说什么。

    曾几何时,也有个活泼的小朋友,整日在网上这么夸他吹他喊着他“哥哥”。不过,那都是永远也回不去的过去时了。

    云小言发完消息不久后,手机就再次被云浩俊给轰炸了。

    他随便瞥了眼对方从恼羞成怒变成懊恼求饶的过程,原本低沉的心情瞬间重新高扬。

    光是从这些信息,他就已经能想象到对方有多惊恐绝望了。哼,自作自受。

    其实就算没有纪宸霖,他也绝不会就此姑息,也会让对方付出造谣的代价。但显然,男人的存在,更能将对方的情绪推向深不见底的低谷。

    少年将手机静了音,在一道轰鸣的雷声过后,拉了拉男人的衣角,仰头问道: “哥哥,你工作忙不忙?要不要把电脑带过来?”

    “今晚不工作。”

    “那……”云小言转了转眼珠,古灵精怪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道: “哥哥我们一起打游戏好吗?”

    他的房间也不算小,若是细分下来,甚至能划出个简单的两室一厅来。而学习区就摆放着大大的长沙发,云小言常常坐在上面打游戏,快乐似神仙。

    “你身上还有伤,适合早点休息。”但他的提议却被无情拒绝了。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少年双手作揖,还故意卖萌般地朝男人眨了眨长睫, “这样也不可以吗?”

    “早点休息。”复读机道。

    “哦。”云小言孩子气地瘪了瘪嘴,小拳头无聊地在穿上摩擦来摩擦去,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但没过两分钟,他就听到身旁传来男人的叹气声,紧接着,他整个人都失了重,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哥,哥哥!”云小言看着自己悬空的身体,心跳瞬间加速。

    “别动,关节处的伤口弯曲会疼。”纪宸霖提醒道。

    云小言急忙抓住了揽着自己腰部的有力胳膊,动也不敢动一下了。

    纪宸霖常年健身,他又身形纤细,抱起来简直是轻轻松松。

    云小言感觉自己好像是一架小飞机,稳定起升,稳定飞行,最后被人轻柔地放在了学习区的软绵沙发上,一点儿颠簸也没有,但还是让他头晕乎乎的。

    “就打手游吧。”纪宸霖道, “台式电脑搬不过来。”

    云小言眼眸亮了起来,点头如捣蒜。

    能让向来衣冠楚楚,不苟言笑的纪宸霖陪他打两局游戏,他就已经很满足很震惊了。再说了,他电脑上的某个游戏还和前男友绑着情侣标呢,上不得台面。

    “哥哥,这个游戏可以吗?”云小言指了指自己手机上的某个5v5竞技游戏。

    “可以。什么段位?”纪宸霖瞥了眼道。

    “是钻石哒。”

    纪宸霖“嗯”一声,很快便找从事职业电竞的朋友借了个段位类似的号。

    虽然他俩游戏账号的隐藏分都很高,匹配到的对手常有是来炸鱼的,但奈何纪宸霖本人的实力远超过钻石这个段位,打起来丝毫不费劲,几乎是带着云小言把把乱杀。

    这一局,纪宸霖dj了“V10皮肤共享”后,一边换着常用英雄,一边随口道: “伤还疼吗?拿个操作简单的辅助,跟着我就行。”

    被他这么一提,云小言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疼痛。

    由于打游戏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动胳膊,而且玩到激动处时,他还喜欢蹬腿,喜欢吱哇乱叫,伤口被反反复复地摩擦,确实有点疼了。

    面对大腿打野,他毫不犹豫地选了不怎么需要操作的辅助,然后屁颠屁颠地跟在了纪宸霖身后。

    如果不是关系不对,云小言甚至想靠在男人坚实的肩膀上,懒洋洋,舒服服地打游戏。其实也不一定绝对不可以,只要他再以“打雷害怕”作借口,说不准纪宸霖真的会同意。

    窗外狂风暴雨,屋内岁月静好。时间在游戏中飞速流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十二点多了。

    打着打着,一直跟在打野身后的云小言就隐约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他总感觉纪宸霖那激进不要命的打法有些许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似的。

    在哪里呢?

    不等他细想清楚,身边就突然传来“砰”的一道手机闷闷砸在地上的声音。

    与此同时,游戏中已然超神的打野像是被骤然按下了暂停键般,一动不动。原本碾压的战局瞬间胜负倾倒,连体的两人被对面五人斩于马下。

    云小言茫然地转头,然后就看到了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纪宸霖的手机摔在了地上。男人神情淡淡,面无表情,没有丝毫要捡手机的打算,而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右手。

    而他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如梭。

    ————————

    今天也是哄老婆的一天呢

    第22章

    孽缘

    云小言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场景,下意识伸出手,关心道: “哥哥,你,你怎么了?”

    听到少年的询问,纪宸霖这才堪堪回过神来,用另一只手按住自己抖动不止的右手,微微摇了摇头: “没事。手以前受过伤。”

    云小言突然想起来了。纪宸霖以前就曾用左手写字辅导他英语作业的,他当时还疑惑得不行,不理解男人左右手双修的原因。现在想来,难道就是因为……

    云小言深陷诧异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就听见纪宸霖平静地道: “一时半会可能好不了,打不了游戏了。”

    “没事没事。”都这个时候了,云小言哪里还管的上游戏的输赢。

    他捡起从男人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的手机,看了眼灰色的游戏画面,抬眸道: “哥哥别担心,对面已经推到基地门口了,要结束了。”

    由于纪宸霖在游戏中宛若战神附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两人双排胜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百,所以这局匹配机制给他们分了极品队友和超神对手。

    这局排位本就是靠着纪宸霖一个人才续命到现在这个游戏时长,就算挂机输了也不算坑队友。

    云小言将两人的手机一起放在茶几上,心急如焚地关切道: “哥哥,你难受吗?我听说有中医能治疗手抖的,要不要现在打电话叫医生过来看看?”

    “治不了,很久以前造成的永久性损伤。”纪宸霖挑了下眉,声音淡定得像是在陈述陌生人的事, “你也可以理解成是,终身伤残。”

    他这句平平谈谈没有起伏的陈述,却给云小言带去了极大的震惊。

    少年唇瓣张张合合,小手伸出又缩回,眼中充盈着心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像纪宸霖这么众人羡慕万人敬仰,完美到浑身上下都挑不出一点错的人,为什么,又怎么可能会跟“终身伤残”这样的词扯上关系呢!

    老天爷未免太过残忍了。

    相较于慌乱无措的云小言,纪宸霖就显得从容多了。应该是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面对手部传来的如针扎似火燎般的强烈刺痛,他面无表情地揉着那疼痛感最强的位置,仍还有功夫无厘头地突然问道: “为什么会去救幼猫,那么弱小的生命,真的值得保护吗?”

    毕竟就算再疼再难受,他也早已适应。平时换了左手,也依旧能工作的下去。

    云小言几乎是脱口而出: “当然值得。”

    说完,他又弱弱地补充道: “哥哥你不也会保护自己的小猫咪,还投资了流浪猫救助基地嘛。”

    纪宸霖没有否认地“嗯”一声。

    “而且……就像哥哥一样,就算手受伤了,稍微弱了一点,家里人也不会嫌弃的,也会照样宠着的哥哥的呀。”

    闻言,纪宸霖从喉间发出一声很低的轻笑声。

    云小言有些惊讶,立刻侧目朝男人望去。

    但是纪宸霖实在太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了,就算盯着他的脸,云小言也只能觉察到男人的这声笑包含了很多复杂的情绪,可具体是什么情绪,他完全听不出来。

    “你听谁说的?”纪宸霖挑了挑眉梢。

    “就,就是……随便听的外面的传闻。”云小言被他看的有些脸红。

    纪宸霖点了点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哥哥你手疼吗?我,我以前学过按摩的,我帮你揉揉吧。”云小言看着纪宸霖毫不收力地揉着受伤右手的样子,有些担心地伸出了手。

    纪宸霖垂眸瞥了眼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皱眉道: “不用麻烦,过会自己就好了。”

    “哥哥,这个力度重了还是轻了呀?”早被不知道拒绝过多少次的云小言早已免疫男人的任何否定回复。

    雪白的小手皮肤细腻,轻轻地顺着男人的手腕筋脉往前推,像嫩白的豆腐擦过,软软柔柔的,竟真的缓解了些许疼痛。

    纪宸霖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了,声音略哑道: “还行。”

    看着自己都有伤在身的少年认认真真地给他揉手,纪宸霖垂眸问道: “不恨我吗?下午才凶了你。”

    云小言被他问愣住了,就算当时被吓哭了,但他最多最多也只会有点气,怎么可能到了“恨”这个地步呢?

    “我已经不生气了。”云小言小声道。

    纪宸霖“嗯”一声道: “以后把我当ATM机,不要想其他,任何钱能买到的东西你都能得到。”

    这个时候,云小言不敢说自己只想离婚,闷闷应了一声后,他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哥哥,你以前是怎么受伤的呀?”

    “忘了,不小心摔的吧。”纪宸霖淡淡道。

    云小言心中的不解又上了一层楼。

    作为纪家老爷钦定的下一位接班人,纪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纪宸霖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肯定会闹得整个纪家鸡飞狗跳吧?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忘的了?

    而且,什么摔伤,能摔出终身残疾出来?从二楼摔下来了吗?

    “你伤口疼不疼?”纪宸霖视线看了眼少年的胳膊肘,又瞥向了打雷不止的窗外, “害怕雷声吗?”

    云小言盘腿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由于被好奇心惹得抓心挠肺,他难得没有被对方带偏话题: “我好像还没有见过哥哥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

    “你想见?”

    说三道四胡扯鬼扯半天,终于从纪宸霖口中引出了一直想听的这句话,云小言急忙点头如捣蒜。

    “他们不是什么有趣的人。但下周末纪家正好有个家宴,你要是想见,我就带你去。”纪宸霖道。

    闻言,云小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充满好奇心的脑子瞬间雀跃。他太想知道纪宸霖家那边的亲戚家人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了。

    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与担忧,毕竟是第一次见婆家人。

    纪宸霖也感受到了手上倏地僵硬的力度,道: “他们都会喜欢你的,不用担心。”

    “啊?为什么?”

    “因为,”纪宸霖勾了勾唇角,眼里却不含笑意, “你是我的妻子。”

    迟钝如云小言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因为他是纪宸霖自己挑选的妻子,所以纪家没有人敢不喜欢他。

    这一句普普通通的陈述句,基本上将纪宸霖和他家其他亲戚在纪家的身份阶级划分得清清楚楚的了。所以,纪宸霖不可能是因为亲戚的逼迫,才去跟他相亲,然后结婚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

    云小言心里好奇什么,口中就问出了什么: “哥哥当初为什么要去和我相亲呀?”

    他的这句疑问明显比先前的问题都要温和许多,但纪宸霖蹙起了眉头,幽深似海底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显然是被他勾起了尘蒙已久的往事。

    良久,他才挑拣着其中能说出口的理由,声音喑哑道: “因为我有一个已逝的故人,他的遗愿是希望我好好娶妻过日子。当时正好有人跟我说和你相亲的事,我就去了。”

    接下来的事,云小言自己也清楚了,他被安修杰坑得口不择言,说出了“只要钱不要爱”幼稚发言,结果歪打误撞,恰好称了纪宸霖的意。他俩就闪婚了。

    真是……孽缘一段。

    云小言真想捂脸。

    不过纪宸霖的理由真的又在往他的好奇心上添砖加瓦。

    他完全没想过,冷淡如纪宸霖,竟然还有已故的至亲朋友,甚至愿意为了对方的遗愿,娶一个没有感情的妻子。

    纪宸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呀!云小言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立刻穿越到下周末家宴那天,去在纪家那边好好地打听一番了。

    少年皮肤娇嫩,揉了大概五分钟,指腹就已经通红一片了,俨然不负“娇气包”的名头。

    纪宸霖转了转依旧刺痛不已的右手,声线平稳道: “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说完,不等云小言拒绝,他就再次将少年揽腰抱了起来。

    云小言被他吓了一跳,但又害怕胡乱挣扎会伤到男人本就不舒服的又手,顿时缩在他温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纪宸霖把他轻柔地放在了床上,替他拉好被子,然后弯腰,用左手再度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有些时候,云小言总感觉纪宸霖在把他当小孩子。

    当然,当小孩子也是很快乐的啦!对方会为他考虑好一切,承担下一切,他只需要貌美如花地玩耍就好啦。

    纪宸霖看了眼窗外丝毫没有要停下的狂风暴雨,道: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等男人关上灯,云小言乖巧地闭上眼,没过几分钟,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忍不住小声问道: “哥哥,我六级要过不了了。哥哥可以辅导一下我的英语吗?”

    “以后有空再说。”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黑夜中传来,不仅不会让少年害怕,反而让他莫名多了一丝安全感。

    他知道这就是男人答应的方式,松了口气,很快便无忧无虑地陷入了睡梦中。

    次日,云小言睡眼朦胧地起床时,纪宸霖早已在公司工作了几个小时了。

    由于没有早八,云小言也无需着急,他慢慢悠悠地吃完早餐,才拖着受伤的双腿,朝着别墅外走去。

    一看到门口那辆夺人眼目的保姆豪车,他就愣住了。

    若是说之前司机叔叔接送他时开的车一直都是低调奢华,安全第一的话,面前的这辆劳斯莱斯幻影,就完全算的上是炸街般的绝对高调了。

    “小少爷,上车吧。”司机戴着白手套,恭敬地打开了车门,扶着目瞪口呆的少年坐上了车后排。

    其实司机本来觉得开辆库里南就足以体现出云少爷的受宠了,但奈何纪总发话,让他以后都从那些千万级别的豪车内选车换着开,他只能先选了这辆。

    “叔叔,今天为什么换车了呀?”云小言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马路。

    现在个点,路上豪车稀少,这辆劳斯莱斯幻影的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透过豪车的单向玻璃,云小言能清楚地看到,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就算在赶着去上班的路上,视线也会在他车上停留几秒,然后露出了惊羡,好奇的神情。

    或许就像他好奇纪宸霖的过往一样,好奇着这样的豪车里会坐着怎样的,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人。

    由于纪总不让他说出背后的真正原因,司机只能爽朗地哈哈一笑道: “就是之前那辆开腻了,想换一辆开开了。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换着不同的车接送你。”

    云小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一路收获超高吸睛率后,司机趁着一个超长红灯,给纪宸霖发了条短信——

    【纪总,车已经换了,小少爷看起来挺高兴的】

    【纪宸霖:嗯,以后就这样开。】

    司机快速回了个“收到”,心里忍不住感慨纪宸霖对小少爷真是宠溺到了极点,就算公务再繁忙,也会细致入微地考虑到小少爷的面子和情绪等各种问题。

    一个转弯后,豪车驶入了沪大。

    尚未步入社会的大学生就更加朴素可爱了,从大门到小少爷的宿舍这一小段路,司机就不知道听到多少声一闪而过的“卧槽”,看到多少一路对着车的手机摄像头。

    司机坐的笔直,心想如此出尽风头,这下应该再没人能在学校欺负到小少爷吧?

    但谁知道,他刚把车停到宿舍楼下,替云小言打开了车门,就有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妇女朝他们快步走了过来。

    “云小言!”那个妇女手叉腰,面露嚣张,像是来讨债的恶鬼。

    但在纪宸霖身边混久的云小言也得了男人的几分真传,被点到名字丝毫不带慌的,平静道: “二姑。”

    而司机也及时履行了保镖的义务,挡在少年身前,揽住了来意不善的中年妇女。

    作为纪宸霖拨给少年的司机,他自然也有着不俗的体型,站在肥胖的中年妇女面前,跟一座山一样巍峨。

    如此1v2的对峙,再加上少年背后价格不菲的豪车自带的疏离感,让中年妇女莫名感到了一丝压迫感。好像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曾经被她轻松拿捏,呼来唤去的少年,就爬到了远比她高许多的位置上了。

    想到纪宸霖那不近人情地在商业版图上吞并其他企业的样子,中年妇女终于蔫了下去,摆出了求人的姿态: “小言,算是二姑求你,那件事都是浩俊糊涂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要不……就算了吧。”

    “原来找我是为这件事呀。”云小言道, “也行。”

    在中年妇女期待的眼神中,云小言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你让他在所有社交平台,以及污蔑造谣我的账号上公开置顶道歉,我就不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了。”

    中年妇女脸色突变: “这,这不是让他名声尽毁吗?你看,大家都是亲戚,你能嫁给纪宸霖,有今天这般泼天富裕的生活,也多亏了我们在中间牵线搭桥吧?我们算是你半个恩人。而且浩俊还小,你委屈一下,通融通融吧。”

    “那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云小言不想跟她多说废话,抬脚就要走。

    中年妇女急忙拦住了他,求人不成恼羞成怒道: “小言,你好好想想,现在不义跟我闹掰了,以后云家倒台了,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别以为你父母公司经营得很成功,其实内部人都知情,公司里子是腐朽的,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你现在卖我一个人情,以后我也会顾及情面帮衬你一次。”

    云小言被她的疯言疯语和不要脸程度给惊到了。

    恰巧是的,他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一下,给他送来了及时雨。

    云小言没听见威胁似的掏出手机,气定神闲地解锁手机,打开微信,看向信息,把中年妇女气得够呛。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反正看到那条微信,云小言的眼眸亮了起来——

    【前男友: [图片]】

    【前男友:这个草莓蛋糕他会喜欢吗?喜欢的话,周末我去墓园的时候顺便带去。】

    第23章

    烟花

    纪宸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进那家蛋糕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去叨扰那个早已易主的账号。

    不等对方给他发来回复,他就已经付了款,将蛋糕买了下来。

    售货员看着这与男人气质大相径庭的草莓小蛋糕,笑眯眯道: “是买给爱人的吧?”

    纪宸霖闷闷“嗯”一声。

    “哇,那您一定是非常爱他,会愿意在上班时间特意为他跑一趟。”售货员将蛋糕盒上插了一朵小花,笑道, “祝你们百年好合。”

    纪宸霖朝她勾了勾唇,没有反驳。

    他进的这家蛋糕店位于一条老街上,道路陈旧破败,处处透露着落后的气息,基本上看不到年轻人的身影,只有一些靠摆摊卖东西,给人擦鞋讨生计的老大爷。

    他拎着蛋糕盒,不知道今天第多少次地打开了手机屏保,看着界面上那瓷娃娃般漂亮的孩童,唇边露着浅淡的笑,但黑眸中的情绪却极其复杂。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中,他半倚在斑驳的墙壁上,口中送送地叼着一根燃着的烟。

    过两天就是那个人的忌日了,顺便去祭奠祭奠你吧。

    烟雾缭绕之中,纪宸霖透过白雾,看向了那他永远不可能融入的,充满人间烟火的老街。

    他左手悠闲地转动了着手机,良久,才重新解屏,看了眼对方发来的信息——

    【Cloud:好呀!真是太好了!知子莫若母,我保证他肯定喜欢!】

    这个清奇的画风有些眼熟,纪宸霖唇边的笑意又浓了些,单手熟练地打起了字。

    【雨林:能再给我发一些他的照片吗?】

    他手指轻轻松松就能敲出来的字,却让网恋另一端的云小言苦恼坏了。

    因为愧疚心理,他既想满足雨林提出的任何要求,又害怕照片发多了,会被三次元的人给认出来。

    他皱了皱小脸,随手朝着身边的中年妇女一挥: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了,就这样吧。二姑拜拜!”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跑向了自己的宿舍。

    只留下他口中的二姑被打的措手不及,站在原地,气得脸脖子耳朵全红了。

    作为走读生,云小言在上课前是需要先回宿舍拿书的。

    他一边上着楼梯,一边翻找着自己的云相册。最后的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张幼儿园表演的照片上。

    画面中,他的脸上画着红扑扑的鹅蛋腮红,头上还揪了个呆萌的冲天辫,但就算有着如此浮夸的状容,他那张漂亮到像是女娲亲手捏的脸还是格外出众。

    云小言毫不犹豫地点了转发,顺便好奇问道: 【对了,你去墓园有什么事吗?】

    雨林还是跟从前一样,对他毫无保留——

    【前男友:去祭奠母亲。】

    云小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直知道雨林家境贫寒,两袖清风,但没想到,他居然还幼年丧母……

    【Cloud:那,那你现在在干嘛?】

    雨林很快便发了张大街角落的照片过来,配字道: 【在大街上摆摊,给人擦鞋。】

    图片中,背景是个破破旧旧的老街,而画面正中央,则是一个写着大大的“专业擦鞋一次五元”的摊位,其上的字写得歪歪斜斜,一看摊主就是没读过什么书的穷苦人。

    云小言心中的愧疚顿时被这张图给顶到了巅峰。

    他忍不住想要补偿一下对方。

    【Cloud:不要难过了小伙子!至少,你是小云唯一交往过的男朋友!开心点!】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没骗人。毕竟纪宸霖是直接从陌生人进阶为他老公的,而他交往过的唯一男朋友,也确实只有雨林一人。

    【前男友:嗯。很高兴。】

    云小言抓了抓乌发。

    鬼使神差的,明明对方都明确表示很高兴了,但他还是觉得雨林其实是在强颜欢笑。

    【Cloud:你知道吗?小云昨晚还托梦给我了呢!说你们感情固若金汤,血浓于水,两肋插刀,情同手足!】

    【前男友:……那些是形容兄弟情的。】

    云小言顿了一下,继续打字。

    【Cloud:啧,小云这孩子,都到下面去了,成语还学的那么烂,羞羞羞】

    【Cloud:没事,他还有句话没用成语。他说,他说那啥……下辈子要跟你结婚,永远在一起。】

    【前男友:是吗?】

    【Cloud:当然是真的,阿姨这个年纪了,还能骗你不成】

    云小言手一滑心一激动,差点把自己某个拍胸脯保证的沙雕表情包给一同发了出去。

    “小言,今天你老公又开车来送你上学啦?”室友韩京满脸羡慕地看向他道。

    “啊没有,”云小言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道, “他工作忙,让司机送的。”

    “哇那也很好了呀!”韩京崇拜道, “你那辆保姆车几千万吧,真有钱啊。你老公是干什么的?”

    闻言,一旁同样没课的陆宏重重地冷笑了一声。其声之大,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见,显然是故意冷笑给他们俩听的。

    “他呀,”云小言想了想道: “开公司的吧,你要是关注财经杂志,应该经常能见到他。”

    韩京本来还因陆宏的那声冷笑而有些心惊,担心惹了他不悦,但听到云小言这么说,他心中的震惊远超过了担忧, “卧槽”一声,呆愣地鼓掌道: “这是什么传奇人物?!警告造谣者的事也是他派人做吧?”

    “唔?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之前造谣你那啥的所有账号,一夜之间全收到了严肃的律师函,都吓得删了所有评论。现在都成了被大家津津乐道的笑话一桩呢。”

    云小言确实不知情,但用脚趾想想,他也能猜出是谁做的。

    他弯了弯眼眸,朝韩京说了句“谢谢”,又看了眼手机,确认雨林再没给他发过其他信息后,就收拾收拾书包,准备去上课了。

    水课课堂上,云小言百无聊赖,先给纪宸霖发了些条短信——

    【谢谢哥哥帮我解决那些乱说话的坏蛋!】

    【哥哥真是太厉害了,我感觉我都要爱上哥哥了,怎么办怎么办[猫猫崇拜][比心][旋转亲亲]】

    【难道只能以身相许了吗嘤嘤嘤[害羞][脸红]】

    再不出意外地收获了男人一个简单的“嗯”的回复后,他又开始骚扰自己那些兄弟了。

    与竺阳明一起简单diss了云浩俊几句,云小言重新打开了与安修杰的聊天界面。

    由于选课不同,他今天的课表和安修杰不一样,自然不能在一起上课。

    但是奇怪的是,往日都抱着手机,十分钟内必回消息的安修杰,竟然直到中午吃饭,都没有理过他。

    云小言挠了挠头。

    安修杰好像上午没课,难道还没睡醒吗?不应该啊,安修杰不是那种喜欢睡懒觉的人,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

    见对方一直不回消息,为了兄弟的安危,云小言逃了下午的专业课,直接火急火燎地赶往了安修杰在学校对面租的房子。

    就算最后是虚惊一场,他的好兄弟只是睡过了头,他也能与对方面对面谈一下接下来的“离婚大计”。不亏不亏。

    云小言气喘吁吁地站在出租屋门口,敲了敲门,但屋内却始终没人回应。

    他抿了抿软唇,又不放心地打了几次安修杰的电话,但手机上却也始终显示着“对方暂时无法接通”。

    这下,云小言是真的有些慌了,担心安修杰真出了什么危及生命的大事。比如家里煤气泄漏,突发急性心脏病,被歹徒劫持走了之类的。

    又苦等了几分钟,云小言顾不了太多了,直接输了安修杰大门的密码,走进了这个他并不陌生的出租屋里。

    他抬眸扫视了一圈。

    几周没来,安修杰客厅书架上那不堪入目的书籍又呈指数级增加了,地上也乱糟糟的,散落着一堆项圈,鞭子之类的皮质东西,看起来像是给小狗用的。

    “安修杰?你在家吗?”云小言轻声问道。

    但显然,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云小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腿朝里面走了几步。

    和安修杰为人坦坦荡荡,大大咧咧的性子相匹配的是,他的房门也都喜欢大敞着透风。

    现在也不例外,而唯一紧闭着房门的,就只有……安修杰的卧室了。

    云小言轻手轻脚地走到安修杰卧房门口,耳朵慢慢贴上木门,试探性地听一下了里面的动静。

    这扇木门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他能明显地听见房内传来的悉悉索索,但听不真切的声音。

    搞什么呀,明明醒着却故意不回消息?

    云小言气鼓鼓地按下门把手,推开了安修杰的房门,然后……原地石化并以光速的速度炸开了,像烟花那样炸开,炸成灵魂破损的样子

    ……

    云小言眼神空洞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会儿揉揉眼眸,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干净了,一会儿又揉揉胸口,觉得自己心脏了。小动作频频,但是脑子却是一片空白,连一句“可恶”都说不出口。

    安修杰半天才穿戴整齐,匆匆忙忙从卧室中赶了出来。

    他看着好似失了魂一般的少年,放慢了脚步,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尴尬道: “……小言。”

    云小言抬头看了眼他,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凝固的气氛,但奈何实在是语塞,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没过多久,就另有几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插着兜,游刃有余地从安修杰的房间中走了出来,朝着大门走去。

    云小言急忙像鸵鸟一样深深地低下了脑袋,看都不敢看他们一眼。

    等到几人都无言地陆续离开后,云小言才小声地开口道: “他们就是你说的借钱不用还的朋友吗?”

    安修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捂脸“嗯”一声。

    云小言看了眼不用还钱却要肉偿的安修杰,道: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啦,就这样嘛,就这样。”安修杰语无伦次道。

    云小言呆愣地重重点了点头,眼神飘忽得不知再思索些什么,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 “你屁股疼吗?”

    安修杰: “……”

    “就是随便玩玩啦,哪有那么严重。我很好,真的, I'm fine。”安修杰尬笑到嘴角抽搐,道, “竺哥还几周换个男朋友呢,我们几个兄弟中,就你最单纯啦。”

    说着说着,似是为了转移话题,安修杰撸起了袖子,拉起云小言道: “来来来,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安哥带你涨点知识。”

    ————————

    安修杰:不用担心没见过世面,你的世面来了。

    打开我的房门,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恭喜小言发生了究极进化(啪啪啪拍手)

    第24章

    挚爱

    安修杰随意地踢开了地上的一些黑色皮质玩具,勉强腾出了一块整洁之处后,就打开了客厅的投影仪。

    随着“滴”的一声,投影上顿时出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要想过审,估计得全屏打上马赛克。

    云小言眼眸倏地瞪圆,然后又立刻抬手,无助地捂住了被视觉污染的双眼。

    他上大学以来第一次逃课,就被拉来看这种东西。简直……倒反天罡!

    安修杰“扑哧”地笑出声,道: “这么害羞干什么?你没跟雨林连麦看过这些?”

    云小言保持着双手捂眼的动作,摇头如拨浪鼓。

    “嘶,没想到啊,他在你面前还是个谦谦君子。”安修杰啧啧称奇道,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刚入游的时候,就你带我熬夜上分那次。第二天,雨林就加了我好友,问我要多少钱才能离开你。”

    “嗯?”云小言从指缝中看向安修杰。他是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他说话凉飕飕的,自带大佬气场。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惹了什么那啥道上的人,吓得不行,差点直接销号跑路了。”安修杰玩笑道。

    “我一直以为他对谁都那臭脾气,又冷又硬的。直到后来有次,我跟你俩双排,真是给我喂了一嘴狗粮。”安修杰捂住胸口道, “你就开麦简简单单叫他一声‘哥哥’,他就把全局的buff都让给了你。宠溺得……我都快以为他号换人了。”

    云小言忍不住笑了,雨林确实在游戏里对他多有偏爱。

    见少年喜欢听,安修杰也不介意地继续道: “还有一次啊,咱三三排,一个猥琐男不是以为你是妹子,骚扰了你几句吗?赛后,也不知雨林跟他说了什么,猥琐男都痛哭流涕地求饶到我这来了。但我哪里在雨林那儿说得上话啊,他几天后就注销账号不见了。”

    少年不可避免地被他的话勾起了从前的回忆。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在某次关掉游戏界面后,他就再也不能和那个人一起双排了。

    “别难过,兄弟,你还有希望的!”安修杰看出了他的丧气,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什么希望?”

    “抓紧离婚啊。然后在雨林找到新欢之前,跟他复合。”

    “我?”云小言指了指自己,诧异道, “我都死了怎么跟他复合?”

    “你呀你呀,”安修杰戳了戳他的脑门, “换个思路想想嘛。死了难道就不能复活吗?找个借口活过来不就行了?再不济,换个身份,再靠近雨林不就行了?”

    “什么借口?!还能活过来?”

    “那还不简单。”安修杰学着他的口吻道,故作痛心疾首的表情道: “孩子只是出车祸变成植物人了,原本不想让雨林担忧才告诉他噶了。但没想到奇迹发生,孩子情况出乎意外地好转了起来。啊上帝保佑,他有机会醒来!”

    安修杰给云小言提供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在被对方生动表演逗笑的同时,他心中的希望之光也渐渐亮了起来。

    按照安修杰这种说法,或许……他真的还能以“小云”的身份,和雨林复合。

    “所以呀,好好学习吧少年。”安修杰话音一转,指了指涩情的荧幕, “无论是用来恶心纪宸霖,还是为了日后和与雨林幸福的性生活,都有用的!”

    云小言被他说服了。

    少年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地盯住了面前的荧幕。

    安修杰满脸“孺子可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将投影仪的声音调高了几度。

    作为20岁的年轻人,云小言一向接受能力很强。但能看归能看,他还是忍不住发出疑惑道: “为什么要这么用力,我怎么感觉下面那个人快死了。”

    安修杰嘴角抽了抽,还是搭话道: “……何以见得?”

    “他一直在哭啊,都推手说不行了,那个粗鲁的人还那么粗鲁。”

    安修杰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脸上写着单纯疑惑的好兄弟,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带坏了小朋友了。

    “嘶,”云小言突然感同身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小手捂嘴,得出结论道: “是不是很痛呀。”

    安修杰: “……”

    云小言像看纪录片一样,全程严整以待地看完,甚至还想拿出小本本,做点笔记。

    就是最后的那个部分,他有些看不懂——

    上面那位粗鲁的肌肉猛男轻轻擦去了小受眼尾的泪珠,将他抱坐了起来,然后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慰,一边凑近他的耳朵。不知肌肉男说了些什么,全程哭唧唧哇咔咔的小受居然露出了软软的笑,亲吻了下刚才还欺负他欺负到哭的坏人。

    云小言挠了挠头。不等他开口询问,安修杰就绝望地比了个“stop”的手势,道: “别问,问就是感动。”

    云小言懵懂地点了点头。

    “学会了吧?”安修杰眯眼勾了勾食指,道: “要用这种手法,保证男人手到擒来。”

    看着少年清澈透亮的眼眸,他捂脸道: “算了,回头我给你写一份台词表,你照着上面读就行。”

    云小言想起了上次被“霸总语录”坑到和纪宸霖结婚的事,皱了皱小脸道: “又是台词吗?靠谱吗?”

    “放心放心,这回百分百没问题。”安修杰拍胸道, “要我说啊,你要是早学了那种程度的一招二式,对付像雨林那样的闷骚,就是手到擒来!估计你俩现在孩子都该三岁了,哪还用得着现在担心离婚啊复活啊啥的。”

    安修杰又侃侃而谈一会儿,然后才突然想起来正事: “哎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来着?”

    云小言倏地回过神来,咧嘴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道: “啊对,正事。云浩俊对我道歉啦,全平台置顶的那种。”

    安修杰昨日就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经过以及罪魁祸首,现在听到云小言这么说,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哇去,真的假的?”

    “真的。”云小言在手机上打开了相应软件,递给了安修杰。

    屏幕中,云浩俊几乎可以算是卑躬屈膝地对少年道了歉——

    【大家好,我是云浩俊。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向云小言道个歉,我不应该捕风捉影造谣他“脚踏几条船” “婚内出轨” “骗备胎的钱”,还找水军控评抹黑他。是我法律意识淡薄,愿意接受云小言的所有指责和索赔,请大家监督。】

    不知为何,好面子如云浩俊,甚至没敢控评。评论区基本上是在一边倒地喷他。

    “他以后的名声应该是彻底臭了。”安修杰啪啪啪拍手道, “真是大快人心啊!”

    云小言笑了笑,幼稚地跟着安修杰鼓起掌来。

    又跟对方随便聊了几句家长里短后,他就告别了好兄弟,准备回家吃晚饭了。

    周五的晚上,纪宸霖也得空出现在了餐桌上,与他一同享用晚餐。

    闻着满桌的菜香,云小言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哥哥我要先开动啦”

    等纪宸霖一点头,少年就立刻夹菜吃菜,大快朵颐,像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

    纪宸霖默默打开了一罐草莓牛奶,放在了少年手边,罕见地在餐桌上开口说了话: “听说之前造谣你的人已经道歉了?”

    云小言不知道纪宸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还是乖巧地回答道: “对呀,他在很多平台上都置顶道歉了呢!”

    纪宸霖“嗯”一声,没头没尾地问道: “还觉得委屈吗?”

    云小言被男人这话问的发懵,但不等他脑袋想清楚,小嘴先下意识乖乖地说了话: “不委屈啦!哥哥真好,这么关心我!最爱哥哥啦”

    少年本就声线甜软,夹着嗓子说出的撒娇并不显得甜腻,反而有种稚气的可爱,让人想捏捏他白皙的小脸蛋。

    纪宸霖然地点了点头,打开手机,给某个朋友发了条短信,,再没开口。

    等到吃完晚饭,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后,云小言穿上了自己毛茸茸的小猫睡衣,趴在床上,前后晃着小腿,像背英语课文那样,背着安修杰整理给他的台词。

    由于这已经不是对方第一次给他灌输这些超出认知的东西了,云小言居然发现,自己接受得非常良好。

    等到差不多背熟了之后,少年乖巧地抱着iPad,抬手敲了敲隔壁的房门。头顶小猫耳朵随着他的动作晃呀晃的。

    在等待开门的间隙,他嘴里还不忘叽里咕噜地继续温习着那些经典台词。

    在他单纯似白纸的滤镜下,那些羞耻到烫嘴的烧话,跟从前那些撒娇卖萌的话都差不多,都有那么一丁点说不出口,但可以克服。

    紧闭的房门很快便被打开了。

    看着门后身形修长,肌肉线条明显的纪宸霖,云小言仰着漂亮的小脸,声音软糯道: “哥哥昨天说会辅导我英语六级,是真的吗?”

    “需要多长时间?”纪宸霖问道。

    “很快哒!”云小言回想起自己刚才才背到的一句话,眨了眨长睫,活学活用道: “要是哥哥能把我抱坐在腿上,一题题地讲解,那就更好啦!”

    这句话从清纯的少年口中吐出,其概率本应该和小行星撞击地球一样大。

    纪宸霖太阳穴跳了跳,黑眸中甚至清楚地出现了一丝诧异的情绪,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拒绝道: “不行。”

    云小言趁着男人被复杂的情绪裹挟,理直气壮地狡辩道: “可是别的夫妻,还会做很多更过分的事呢!”

    纪宸霖不知他口中所指的“更过分的事”是什么,皱眉沉思了一下。

    云小言逮着了机会,趁男人不察,仗着自己身形细软,从男人身边的空隙中钻进了卧房里。

    纪宸霖愣了一下,也转身跟了进来,沉声问道: “身上的伤不疼了吗?”

    “疼……”听到男人的话,云小言顿时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坐在床上虚捂着膝盖,可怜巴巴地看着纪宸霖。

    若是忽略他眼中怎么挤都挤不出的泪光,真是一切完美。

    “嗯,得再上几次药。”纪宸霖走向了柜子上摆放着的医药箱。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了照顾娇气的少年。而这似乎才是事情的正确发展方向。

    但少年却在此时拉住了他的衣角,纪宸霖停下了脚步,从喉间挤出了一声: “嗯?”

    “哥哥,上药没有用。”云小言做好了豁出去的心理建设,软软地指了指自己的小嘴道: “要哥哥亲亲,才能不疼”

    纪宸霖冷峭的眉眼沉沉压下,眼皮猛地跳了跳。

    他咬着后槽牙,第一反应就是伸手覆盖在了少年的额头上,确认其没有发高烧后,纪宸霖眸中的情绪浓厚了几分。

    “哥哥,亲亲。”云小言甚至还嘟了嘟嘴。

    他做这些做的心安理得,信手捏来。因为他知道性冷淡的纪宸霖不会对他做任何事,他只要当作是一个没有回应的独角戏就可以啦。

    少年修长的脖子白得像雪,漂亮的小脸红润可爱,浅粉的唇轻轻嘟着,像是懵懂的小白兔,热情地邀请大灰狼去家中做客,却不知道对方会把他吃抹干净。

    沉默良久,男人才冷冷地吐出一句: “别闹。”

    云小言长睫扑闪了两下,看着纪宸霖抗拒的反应,觉得自己的表演很成功。

    “不许说话。”眼见少年张口又要说些什么奇奇怪怪没有脑袋的话,纪宸霖提前打断了他。

    “哦。”云小言闭上了嘴,但浅淡的眸子却在直勾勾地看着帮他上药的男人。

    乖巧可爱,钓而不自知,让人忍不住想掐住他的软腰,把他按在床上做些过分的事。

    纪宸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脏像被人扭住了一般,格外烦躁。好在他向来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手中擦药的动作始终轻柔如羽,少年甚至还舒服地蹬了蹬白嫩的小腿。

    纪宸霖不知道的是,第二天去公司加班的时候,还有更像晴天霹雳般的事情在等着他。

    周六,白季言早早地等在了纪宸霖的办公室。

    向来百无聊赖时都喜欢看手机的他,这回,目光却长久地落在了男人笔筒旁的一个小绒盒子上,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由于白季言常来跟他对接工作,而且从不提前告知,所以纪宸霖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自然地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朝着办公桌走去。

    等到男人落座在了庄严厚重的办公椅上,白季言才开口道: “纪,有件事想问问你。”

    纪宸霖左手握笔,翻开文件,一边处理着公司的重要事项,一边仍能分神开口道: “说。”

    “你让我调查的那件事,还有必要继续吗?”

    纪宸霖倏然抬眸。

    他只交给白季言了一件事——调查沪市半个月前车祸事件及其死亡人员。

    那件事,跟他至爱之人意外离世有关,他对此的重视程度超越了亿万级的公司大项目。

    “为什么这么问?”纪宸霖将注意力完全从文件上抽了出来,黑眸直视着对面的人。

    “这件事已经调查完大半了,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死者能对的上小云的信息。”白季言欲言又止道: “而且……而且你现在也过得不错,不是吗?为什么非要强求一个真相呢?”

    纪宸霖薄唇抿成了一条不耐烦的直线,似是在让他有话直说。

    “你看,万一小云是什么开了变声器的大叔,或者压根没有死,说出车祸就是为了骗你分手。”白季言善解人意道, “你这不是在给自己徒增烦恼吗?”

    空气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紧接着,纪宸霖轻轻地笑了一声,低低沉沉的,声音中却满是戾气和漠然,而不含一丝笑意,让人鸡皮疙瘩竖起。

    他抬起映着血色的黑眸,看似戏谑地挑了下眉,声音却更像是在咬牙切齿地道: “他要是骗我,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挖出来,让他当面给我一一交代清楚。而不是自欺欺人地停止调查。”

    如此疯批的发言,换了常人,肯定都要被他吓得腿都要软了。但习惯了他说话风格的白季言却反驳道: “可你现在不也和小妻子生活得很幸福吗?”

    “你看,你甚至还给他准备了婚戒。”白季言拿起了笔筒旁的戒枕,道, “就算只是为了在下周的纪家宴会上装装样子,戴一次就丢掉,不也都是在为他考虑吗?担心他被纪家那边的人为难。”

    “而且……这钻戒是你亲手挑的吧?”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纪宸霖淡淡道。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的意思是,”白季言注视着男人的眼眸道, “你好像开始喜欢上他了,你的妻子,云小言。”

    纪宸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可,能。”

    他早在小云的衣冠冢前,就承诺永远不会爱上任何其他人。

    他自诩是个非常注重诺言的人。更何况,他才跟云小言认识不过半个月。他对少年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还在昨天警告对方只准把他当ATM。

    喜欢一说,简直是无稽之谈。

    “别急着否认我。你稍微回忆一下,是不是对他无理的要求百般纵容了?”白季言道, “你刚才还拿起手机回他信息了,是不是?除了小云,你还在工作时间回过谁的消息?反正一次没回过我的。”

    纪宸霖没有反驳,也没有急着解释自己是在回答少年有关英语六级的学术问题,而是垂下了墨黑色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正的勇士,应该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就算回消息是偶然,那如流水般打到他账户里的钱呢?为了陪他过生日鸽了我给你好不容易搭线成功的国外客户呢?让我亲自帮忙,出面警告的谣言者事件呢?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纵容与宠溺呢?”

    作为公司的相互合作对象,以及纪宸霖的好哥们,白季言是跟他接触最多的人。

    他能从许许多多细微的地方感觉到……纪宸霖变了。甚至变得有些像当初和小云热恋时的样子了。

    这种变化并不难察觉到。毕竟纪宸霖对谁都冷得像冰块,无情得像石头,包括他和所有熟人。稍微有点波澜,就会格外明显。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让我严肃处理造谣者事件的时候,除了是想为小妻子出头外,心里就没有一点别的酸酸涩涩,不可诉之于口的情绪吗?”

    “嗯……通俗而言,就是吃醋,不愿他和别的男人纠缠在一块。”

    “咔”的一声,纪宸霖将左手的黑笔硬生生地折断了,也打断了白季言的话。

    男人的眼眸漆黑深沉,像在寒潭中浸泡了一整个冬天,落在虚无之处,却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

    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

    第25章

    麻烦

    阳光普照之下,一个孤零零的衣冠冢旁。

    各式各样的草莓味蛋糕在墓碑前摆成了几排,放眼望下来,少说也有十几个,个个都是纯手工制作,精致而美味。

    好在墓地占地相对较大,在这个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仍能站下几排人,更别提放些小蛋糕了。

    纪宸霖伫立在墓碑前,看着那无名墓碑,抿了抿薄唇。良久,他才重新蹲了下来,补偿似的将那些可爱的小蛋糕往前推了推。

    他动作自然,就像是在豪华餐厅将餐碟中的甜点,推给心爱的人吃一般。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纪宸霖勉强扯了扯唇线,轻声道, “我也爱你。”

    他不懂什么是爱,但他知道,只要一看见对方游戏账号亮起,他就会下意识地勾起唇角,心里再多的烦恼都瞬间消失,眼里只有与那人相处的愉悦。

    他担心这份爱会成为对方的负担,所以甚至从不主动去约对方,而是默默地挂在游戏里,等到对方一上线,就能找到他。

    至于云小言……白季言说得对,是他先逾矩了,违背了当初“利益结合”的联姻本质。

    “乖,等我抓到害你出车祸的人,会给你一个完整的交代的。”纪宸霖道,像是在跟恋人耳语, “明日是我母亲的忌日,我还会来。”

    又不言不语地陪了对方一会儿,纪宸霖才重新站起身,转身离开了墓园。

    他无心再去公司,干脆就开车回了家。

    他才刚推开家门,在玄关处换上了拖鞋,就有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冒了出来。

    “哥哥,你回来啦!”云小言抱着小猫玩偶,站在玄关转角处笑着迎接他。

    纪宸霖垂眸: “嗯。”

    “哥哥,我今天学英语学了一上午呢!”少年小鹿般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在等待表扬一样望着他。

    纪宸霖口中的话转了一圈后,最后还是生硬地咽下,淡淡道: “嗯。”

    云小言抱着玩偶,鼓着脸颊盯着纪宸霖面无表情的脸庞。男人心,海底针,看不懂。

    “那哥哥奖励我一个香香的吻吧!”云小言放大招了。

    “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纪宸霖平静地道, “你不是有个还一直发消息联系你的前男友吗?”

    “怎么啦?”云小言面上不显,但心里已经开始紧张了。

    纪宸霖轻呼出一口气,道: “有没有考虑过跟他复合?”

    云小言愣住了,小脑筋疯狂思索了起来。

    ……莫不是纪宸霖知道了些什么?

    “哥哥,为什么想让我跟他复合呀?”云小言捏着白细的手指,懵懂地问道。

    “没事,就是觉得,他能在你已婚的情况下,还这么锲而不舍地给你发信息,还真是深情。”

    说完,纪宸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在跟少年说话时,声音会下意识地柔和一些。也难怪白季言会得出那样的结论了。

    他抿了抿薄唇,恢复了往日里的冷漠声线: “我记得早在我们领结婚证那天,我就跟你说过,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所以,你可以去跟拿着我给你的钱去包养他。”

    云小言有些懵,不知道今天纪宸霖吃错了什么药,怎么说话有些怪怪的。

    “哥哥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字面意思。”纪宸霖冷冷道, “以后我们还是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吧。”

    云小言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眸。

    安修杰教他的新式语录那么厉害的吗?这才不到半日,就把男人激成这样了。

    云小言趁热打铁道: “不要不要嘛,我只喜欢哥哥一个人,要是没有了哥哥,我整个人生都没有意义了!”

    少年甚至还孩子气地跺了跺脚,就差抱着玩偶,在地上滚两圈了。

    纪宸霖: “……”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现在开始,约法三章。”纪宸霖无情地道, “第一,不要和我再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可是,哥哥……”

    “第二,不要叫我哥哥。”

    云小言抬起小手,把眼眸揉得红了一些: “呜呜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我……”

    “第三,以后一天只准跟我说三句话。”

    云小言倏地闭上了嘴,手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

    照纪宸霖这个说法,那么他现在应该还能勉强再能说上一两句话。

    云小言瘪了瘪嘴,深吸一口气道: “呜呜你是不是讨厌我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好难过那你之前答应过给我上药事还算数吗呜呜呜。”

    纪宸霖: “……”

    “阿姨比我更温柔,让她给你上药。”

    云小言紧抿着小嘴,像拨浪鼓一样摇头,看起来又可爱又可怜。

    纪宸霖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听话”吞下,生硬地道: “不要任性。”

    说完,他就抬脚往楼上走去了。只留下云小言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不解地挠了挠头。

    次日,纪宸霖早早就出了门。

    云小言本来还想去纪宸霖公司,以“送汤”的名义去看望男人的。但没想到,司机叔叔却告诉他纪宸霖压根没去公司。

    不是吧?已经躲他躲到这种程度了吗?

    云小言不禁在脑海中思索起是自己的哪句话戳中了纪宸霖的大动脉了。

    难不成……是让对方亲亲他的那句?

    “求求你了哥哥,我要亲,亲!我要亲,亲!”

    虚无的想象不够真实。云小言再度嘟囔了两句,越叽里咕噜越觉得有道理。这话确实乖乖软软的,让性冷淡的人把持不住也说的通。

    好!决定了,以后一天三句话中的两句话他都要用来索要亲亲!离婚指日可待!

    幻想着未来的美好图景,云小言心中愈发畅快。

    他干脆给安修杰发了信息,两人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十点多累得不行了,才匆匆回家,洗完澡就瘫床上睡着了。

    转眼间又是一个周一。

    公司顶楼办公室里。纪宸霖左手熟练地转着黑笔,以绝对的掌控权处理了几件高管汇报上来的项目。

    他早已习惯将自己浸泡在工作中了,只是偶尔在处理文件的间隙,会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

    比如,昨日少年应该真的被他的话伤到了,自那之后再没找过他。

    下午下班前,纪宸霖签了最后的几个合同,这才抽空看了眼手机。

    云小言没有给他发短信。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白季言,有十几条未读的微信信息。

    纪宸霖皱着眉头打开手机——

    【白季言:纪,你被人撬墙角了,小妻子被人调戏了[图片][图片][图片]】

    【白季言:啧啧啧,这么可爱的小朋友,随手一拍五官都精致到无可挑剔。要我说,你就该忘却亡妻,重视眼前人】

    【白季言:哥们就帮你帮到这哈】

    【白季言:对了,顺便一提,你家小朋友看起来还挺开心的,想必也乐在其中吧】

    图片中,一个长相阳光帅气的同学将一束鲜花递给了少年,少年背对着镜头,看不太清楚神情。

    但是,根据白季言提供的信息,只要带入少年平日里“开心” “乐在其中”的表情,整个画面就瞬间清晰了,来龙去脉也差不多能猜到七七八八了。

    ……无聊。

    纪宸霖冷哼了一声,将手机“啪”地丢在了一边。

    五分钟后,他才重新拿起倒扣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给白季言发了一句——

    【知道了,随便他。】

    男人短暂地顿了几秒,就在此时,恰好又有两条短信发了进来。

    【云小言司机:纪总,我今天开这辆库里南接小言可以吗?[图片]】

    【云小言司机:这辆车有些时候没开了,看起来有些脏了,我过会去给它洗洗】

    纪宸霖抓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抬眸朝不远处的助力招了下手。

    助理走上前来,微微鞠躬,恭敬地道: “纪总。”

    “下午还有安排吗?”纪宸霖淡淡地问道。

    “今天暂时没有会议和重要合同了,就是还有几个下面高管的汇报还未处理。”助理公事公办道。

    “汇报?”纪宸霖挑了下眉梢, “重要程度如何?”

    助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大boss的神情,试探性地道: “呃,其实倒也不算特别紧急……?”

    “嗯,知道了。”纪宸霖点了点头。

    助理这才松了一口气,深深鞠了一躬,等待对方的下一步指令。

    终于有一次蒙对了难以捉摸的纪老板的心思了!不过这回显然是简单模式的蒙题,毕竟平时boss都是来者不拒,不会过问任何待处理事项的重要程度……

    纪宸霖将视线重新落回到手机上,回复了司机一句: 【可以,你去洗吧,下午给你放半天假。】

    不远处的洗车场,刚洗完车准备去接小少爷放学的司机,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满脑袋都是问号。

    他,他不是要请假的意思啊?!

    “若是……”纪宸霖轻声道,身旁的助理立刻弯腰倾听着自己顶头上司的指令。

    “若是膝盖受伤了,适合走路回家吗?”

    “呃,这得看受伤的程度了,若是伤势较轻,走走路并不会影响伤口痊愈。”

    “那若是受伤的人很娇气呢?”纪宸霖声音毫无波澜,若是不知情的人从远处看过来,还以为两人在讨论什么严肃的学术问题呢。

    “那,那……还是别走路比较好。”助理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了,完全捉摸不透boss的心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踩到地雷直接原地离职。

    纪宸霖倏地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嘴角抿成一条不耐烦的直线,评价道: “麻烦。”

    助理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自家老板就像一阵风般,大步朝着办公室大门走了去。

    助理: “……”

    纪宸霖在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常开的那辆车,打开嗡鸣的发动机,就“嗖”地驶出了停车场。

    由于接过一次少年放学,纪宸霖大概知道其出门的时间。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将车开到少年宿舍门口,而是停在了沪大学校北门门口。

    他戴着崭新的宽大墨镜,将车窗降了一半。

    校门口来来往往有许多人,都毫不例外地眨着好奇的眼神,朝他及他的车瞥了好几眼。

    纪宸霖早已习惯外界的注目,毫不受影响地拿起手机,看着少年的那串熟悉的手机号码,然后皱了皱眉头。

    就算司机没空接少年,他直接给少年打辆专车不就行了吗?

    不对,他收了某人的花,现在说不准跟别人一起在外面吃饭去了。

    纪宸霖眉梢烦躁地压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直接拨通了白季言的电话,准备一次性问清楚,需要打的专车的时间及位置。

    “喂?”白季言懒散的声音传来。

    “云小言呢?”纪宸霖开门见山,没头没尾地问道。

    闻言,对面某位姓白的直接就“噗嗤”地笑出了声: “我就说你还是在乎他的吧哈哈哈哈,再不追上去,单纯的小朋友就要被别人拐跑咯。”

    纪宸霖: “……”

    “纪啊,心动不如行动,你这么迂回地来问我,还不如直接把车开人家门口,去接人家放学呢。”

    纪宸霖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寒冰,不耐道: “你不知道公司有多少事需要我出面?他是没有司机还是没有腿?我为什么要去接他?”

    白季言轻轻“啧”一声,刚准备好好教育一下这位不称职的丈夫,电话那边就突然传来了别的声音——

    “哇哥哥你一直在学校门口等着我吗?!哥哥你太好啦我要亲亲我要亲亲!”

    在纪宸霖都没注意到的时间里,少年居然已经出了校门,并且认出了他瞩目的豪车,走上了前来。

    那漂亮惹眼的小脸半露在车窗后,眼眸亮得像是藏了满天星辰。

    纪宸霖抿了下薄唇。

    不等他先开口跟少年说话,蓝牙耳机里先传来了一声爆笑: “你他妈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我为什么要去接他》

    第26章

    奇怪

    纪宸霖宽大墨镜下的薄唇生硬地抿起,抬手挂断了电话。

    “哥哥你是不是还在忙工作呀?”云小言站在窗外问道。

    “不是。骚扰电话。”纪宸霖面无表情地道。

    云小言懵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兴奋道: “所以……哥哥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路过。”纪宸霖用下巴指了指车头前一排的车, “堵车了。”

    云小言诧异地看了眼另一侧通行无阻的车道,又看了眼纪宸霖所待的,专门停靠接送保姆车的车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在故意跟他开玩笑。

    不管纪宸霖口中如何解释,云小言都当作对方是排除万难,特意来接他放学的,满心欢喜地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系上安全带,舒舒服服地靠在皮质座椅上,感受着刚刚还“被堵车”的豪车窜出车队,在路上疾驰的快意,云小言偷瞥了眼男人的神情。

    看起来很冷漠,不怎么高兴。

    云小言挠了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今天跟纪宸霖说的第四句话: “今天好高兴呀。”

    他下一句彩虹屁的“哥哥居然来接我了”还没说出口,身旁就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知道。”

    云小言被他不按套路出牌的话给说懵住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男人就继续道: “钱还够花吗?”

    “啊……够啦。”其实他没怎么花来着。

    “鲜花呢?”

    男人微微侧幕,就算隔着一副墨镜,云小言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在他的脸上瞥了眼,

    云小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纪宸霖指的可能是今天下午学长送给他的花。

    学长人很好,长得帅又成绩好,唯一不太好的点就是喜欢他。在知道他被造谣污蔑后,特意买了一捧鲜艳灿烂的花来安慰他,还说了一堆有些肉麻的话。

    当然,他没有收。无论是花还是话。

    “哥哥,他只是学长,花我没有收。”云小言对了对白细的手指。

    “嗯。”纪宸霖咬了咬后槽牙,几秒后,又声线冷淡至极道: “我只是担心你又像上次一样,想买礼物但钱不够。”

    “哦哦。”云小言偷瞥了眼面色冷峻的纪宸霖,不知为何,总感觉对方今天怪怪的。

    当然,这不是他一个小笨蛋能想清楚的。

    云小言注视着男人那宽大的墨镜,像想到什么似的,从自己的书包中拿出了上次纪宸霖送给他的同款墨镜,双手扶着镜框,戴到了自己脸上。

    他往后一仰,由于面部支撑力作用,墨镜就撑在了他脸上,不会再往下滑了。

    若是纪宸霖一个人戴着,还可以说是酷酷的,高冷范。

    但他也戴上同款之后,两人就显得格外滑稽了,像是要到外面结伴去收保护费的坏蛋。而他就是那种毛还没长齐就跟大人出来搞破坏的小坏蛋。

    云小言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车前储物柜里……”纪宸霖的话音骤然停下。

    云小言摘下墨镜,坐直身体,好奇地等待着男人的后文。

    但很可惜,男人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云小言等不到下文,干脆自己动手,打开了面前的储物柜,然后就看到了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墨镜盒。

    打开墨镜盒,里面是副小了一号的精致墨镜,和纪宸霖同款的, oversize风的墨镜。

    云小言眼眸一亮,想都没想就立刻戴上了新的墨镜,然后展示似的看向纪宸霖,朝男人晃了晃脑袋: “好合适呀,谢谢哥哥!”

    “嗯。司机洗车送的。”

    不知是不是云小言的错觉,他感觉男人的语气似乎不那么阴沉沉的了。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墨镜盒上大大的奢侈品品牌的logo,脑袋上冒出了个大大的问号。

    一路疾驰到别墅门口,纪宸霖率先下了车,朝着大门走去。

    云小言慢慢悠悠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想着自己已经破了约法三章中的二章了,干脆走上前去,自然地拉住男人的胳膊,软软地撒娇道: “哥哥对我好好呀,开车接我,还送我礼物!简直是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

    闻言,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纪宸霖生硬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少年软绵的手心中抽走,唇角低低地压下,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别,碰,我。”

    “我以后不会再接你了。”纪宸霖瞥了眼自己被少年碰过的手臂,重新抬眸道: “希望你也没有下次了。”

    看着转头大步走进了别墅大门的男人,云小言有些不理解地挠了挠头。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又变成昨天那副“约法三章”的模样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这一句简单的撒娇,某位纪性的男人晚上又到某个墓前站了三个小时,并且在墓碑前摆上了比上次多一倍的草莓蛋糕。像是在补偿些什么。

    云小言也没空管这些。

    他明天还有一场地狱级的期中考试,向来喜欢临时抱佛脚的他今夜又得挑灯夜战了。

    好在他还有个难兄难弟安修杰。

    两人连麦学习到半夜两点多钟,从落日余晖,学到外面漆黑一片,倾盆大雨,云小言才实在撑不住了,平板一丢,眼睛一闭,躺在床上睡晕过去了。

    纪宸霖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多钟了。

    他身上带着冷夜的寒气,以及浓浓的烟味,满脸戾气地撑着黑伞下了车。自撑开之后,雨伞的边缘一刻不停歇地倾斜着哗啦啦的雨珠,足可见雨势之大。

    在纪宸霖推开沉重大门的一瞬间,惨白的闪电就倏地照亮了半片天空,也勾勒出男人流畅锋利的面部线条。

    此情此景,他就像踏雨而来,收人性命的地狱修罗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最近冷空气再度来袭,临海的沪市天气预报混乱,一会儿艳阳天,一会儿狂风暴雨的,让人难以捉摸。

    直到走到了二楼,看到了走廊角落中那间房门紧闭的卧房,纪宸霖才回想起来。

    某个爱哭鼻子的小朋友……是不是害怕打雷?

    纪宸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全身的疲倦顿时都涌上了心头。

    他顿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轻推开了少年的房门。

    在呼啸的风声,轰鸣的雷声中,少年显然睡得并不安慰,他似乎做了噩梦,微微摇着漂亮的小脸,口中软糯地嘟囔着: “不,不要……给我……”

    纪宸霖无奈地轻轻关上房门,走上了前去,轻轻揉了下少年乌黑的软发,像是无声的安慰。

    就一下,少年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嘴中还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 “别,别……”

    纪宸霖听不太清,但大概能猜到少年是让他别走之类的。

    少年的小手白白软软的,摸在他胳膊上带去了豆腐般细嫩的手感,一看就是从小被宠着长大,没受过什么委屈的。

    也不知道离了他,这一电闪雷鸣,暴风骤雨的寒夜是如何孤身度过的。

    纪宸霖皱了皱眉头。

    娇气,麻烦。

    “呜呜呜,呜呜不……”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少年居然瘪着嘴,像小奶猫那样哼哼唧唧,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给他看。

    纪宸霖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下一秒,他将身娇体软的少年直接拦腰抱起,踢开房门,走向了自己的卧房。

    ……

    云小言第二天醒来时脑袋还是晕的。

    他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重回高中参加英语考试,对考题一窍不通,只能抄身边兄弟的答案。可是没等他抄上几题,安修杰就不顾他的哀求,背信弃义地提前交了答卷,导致他在原地陷入了绝望。

    他状况百出,不是黑笔突然没墨了,就是不小心把水杯打翻在了试卷上,试卷被他写得一塌糊涂,考场冷飕飕的,他焦头烂额。

    最后,还有整整半页没写的他,被老师无情地抽走了试卷,然后绝望坐在座位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好在后来噩梦转美梦,安修杰看他哭得伤心,就给他送了一个坚实的暖壶。暖壶温热,能驱散所有寒气和不开心,他四肢并用地将超大号暖壶抱进了怀中,尽管暖壶想挣脱他的怀抱,但他打死也不要松手……

    云小言定着乱糟糟翘起的乌发,茫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似乎还没从那个噩梦中缓过来。

    他呆滞地回顾了一下四周。

    陌生,奇怪,不认识。

    这是哪?还在做梦吗?

    云小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尾眯出泪珠,干脆又张开双臂,倒在了软绵的大床上。

    随着躺下,他的右手似乎碰到了什么坚坚实实但手感很好的东西,有点像昨晚梦中的那个暖壶。

    突然一下的,云小言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倏地转头,目瞪口呆地看向了右手边的男人。

    “醒了?”男人靠坐在床头,嗓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喑哑,听起来就像是一夜没睡似的。

    云小言: “??!”

    ————————

    第27章

    父亲

    “我,我怎么在这?”云小言呆坐在床上,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纪宸霖: “……”

    云小言低头捏了捏自己白皙的脸颊,又低头闻了闻自己沾染了沐浴露清香的睡衣,一脸懵圈地抬起头来。

    好真实,不像是在做梦啊?

    “难道……”刚睡醒的少年呆呆的,口不择言道: “是我梦游,自己走到了哥哥房间里?”

    纪宸霖终于看不下去地道: “昨晚是雷暴天气。”

    “哦哦。”云小言很捧场地接过话,转过头,满脸“然后呢”地看着男人。

    纪宸霖挑了挑眉梢,语气危险: “你不怕?”

    头晕乎乎的云小言这才一拍脑袋,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人设。

    “呜呜呜谢谢哥哥!昨晚我不是睡着了是吓晕了!多亏了哥哥,不然我肯定不能好好地活到现在了!”熟练的彩虹屁从少年浅粉的唇瓣中如流水般涌出。

    纪宸霖“嗯”一声,避开了少年撒娇的手臂,没再说些什么,就掀开被子下了床。好像一个爽完就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见男人进了卫生间,云小言张弛有度地收了浮夸的表演,不解地挠了挠头。

    纪宸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心了?当初他上赶着将自己送给他他都不要,现在居然主动接自己来房里了?

    云小言没时间深想下去。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今天还有一场地狱级的考试要考!!

    云小言一溜烟跑回到自己房间中,一边洗漱一边复习昨晚才学的东西,争分夺秒的程度堪比高考生。连早饭都没吃,就扯着书包飞奔上车去学校了。

    似乎是期中周的缘故,云小言感觉时间过得格外快,明明才昨日才周一,一眨眼,就要到周末了。

    而纪宸霖似乎也回归了工作狂的状态,早出晚归,睡眠时间预估不到五小时。自从那天从男人床上醒来后,未来的一周,云小言基本上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到。

    周末有少年期待已久的,纪家主办的盛大晚宴。

    终于的终于,这天晚上,云小言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不然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要忘啦。

    “戴上。”纪宸霖用下巴指了指桌面上的一个戒枕。

    云小言眼眸一亮,还没来得及像往日一样开心得上蹦下跳叽里咕噜,男人就先出言打断了他施法: “装装样子。”

    少年显然并未将他的话放进心里。

    他拿着钻石堪比鸽子蛋的钻戒,学着纪宸霖的模样,新奇地将戒指带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然后将小手在夕阳下反复侧转,欣赏着钻戒在不同角度熠熠生辉的样子。

    像是小朋友拿到了有趣的玩具一般。

    纪宸霖垂眸将眼底浓稠的情绪尽数掩去,抿唇道: “走了。”

    在去宴会的路上,男人也不忘继续说着他的那些说辞——

    “他们都知道我们只是徒有婚姻没有感情的协议夫夫,不用拘谨,不用刻意装出和我亲近的样子。”

    “也不要跟我有任何肢体接触。”

    “……”

    这些话云小言早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百毒不侵,一边“嗯嗯嗯”地敷衍回应,一边坐在副驾驶上,继续打量着手指上价值一套房的闪耀钻戒。

    纪家作为沪市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为发展商业关系而创办的晚宴规模自然不容小觑。

    在某个豪华复古,像古堡一样的宴会厅里,参宴的人身着华丽,举止优雅,杯盏交互之间,就能轻轻松松谈上一个上亿的项目。

    给门口侍从检查过邀请函后,云小言终于目瞪口呆地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纸醉金迷的世界。

    这才是和男人身上气质相匹配的世界。

    在纪宸霖身边撒泼打滚卖萌讨饶久了,他都要忘了,他嫁给的男人,只身掌管着很庞大的经济命脉,稍微一个简单的决策,能让无数企业因此倒闭,也能让无数新兴资本萌芽。

    沿路上,基本上所有人都会对纪宸霖微微颔首致意,好像他才是这个宴会的真正主人。但奈何男人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场实在存在感过强,想趋炎附势的人都给拦在了外面,不敢靠近攀谈。

    云小言小步小步跟在纪宸霖身后,低头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好奇目光,难得地觉得有些害羞。

    就在他低头走路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清脆好听的女声: “哥,你来啦?”

    少年抬头,就看见一个身子窈窕曼妙的少女朝着他们走来,面对纪宸霖笑道: “伯父知道你来,高兴坏了。你们有好长时间没见面吧?你快去看看他老人家。”

    云小言猜测对方口中的“伯父”就是纪宸霖的父亲。

    因为纪宸霖难得没有拒绝,而是转过身对他低声道: “你自己先逛,过会再会合。”

    云小言乖巧地点点头,他早想吃甜点桌上的小零食了。等男人走了,他就一个人跑过去肆无忌惮地大快朵颐!

    不过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很血淋淋。

    自他跟在男人身后迈入宴会厅的那一刻,他“纪宸霖妻子”的身份就保不住了。现在丧失了男人这个保护屏障,各种妖魔鬼怪就都一窝蜂上来找上他攀谈了。

    众目睽睽之下,云小言也不好意思光顾吃小甜点了。

    不过好在大部分找他聊天的人都是友善的。至少表面上是的。

    “啊对,我和纪宸霖哥哥才结婚不久。”云小言一边回答着周围簇拥者的问题,一边用叉子叉了一小块甜点,小口尝了下滋味。

    嗯……还不够塞牙缝的。

    “哥哥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当然是因为喜欢我啦,他觉得我笑起来很可爱。”云小言咧嘴露出了两颗卡哇伊的小虎牙,不要脸地道。

    “哥哥也是第一次结婚,但我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过别的前任。”

    在人手一杯高脚杯装优雅的人群中,似乎远远地传来一声: “纪哥以前好像有过前任,也是男的。”

    云小言愣了一下,但耳朵却下意识捕捉到了声音来源。

    他只是随口回答七七八八的问题,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收获——

    性冷淡的纪宸霖,居然有前男友?

    “啊可以加微信的。不过哥哥的事情我不是很知情,也做不了主啦。”云小言从善如流跟周围人交谈的同时,偷偷将目光放在了那位看起来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知情者”身上。

    他还没忘记自己这趟的主要目的是打听一下纪宸霖的家世和经历,而不是来吃小点心的。

    挨个回答完周围或吃瓜或攀谈的群众的问题后,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将对方拉到了没人的角落。

    “你,你好,我叫纪风。不知云少爷找我什么事情?”对方看起来比他还紧张,还社恐。

    “我是云小言。”他弯了弯漂亮的眼眸, “你方才说纪宸霖哥哥有前男友?”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听说来的。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千万别放在心上,也千万别跟纪哥说。”纪风连连鞠躬,手足无措地说道。

    “没事。你跟我说,我不告诉他。”云小言狡黠地笑了一下, “真的,我发誓。”

    少年本就长得漂亮惹眼,像瓷娃娃一样,让人不忍苛责拒绝他一句。更别提现在那晶亮澄澈的眼眸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了,让人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为博他一笑。

    纪风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妥协了。

    确认四周无人后,他小声道: “家族里有这种传闻,但我家只是纪家很偏的分支,得到的消息不一定准确。我听说……纪哥还对他那个前男友一直挺好的。”

    “是吗?然后呢?那他们最后为什么分手?”

    纪风思考着,回忆道: “然后……他们俩谈了快半年,但可惜纪哥从来没有把对方带到家里过,最后听说是对方先提的分手。”

    “啊?”云小言懵了,完全没想到纪宸霖不仅谈过恋爱,而且是被甩的那个。

    “准确来说,纪哥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谈恋爱的事。但是吧,他那个状态就不对劲。渐渐的,大家就知道了他恋爱的事。”回忆起先前的事,纪风至今都满脸是震撼。

    “谈恋爱这种事……也能‘看’出来?”云小言也很是诧异。

    纪风微微摇了摇头道: “主要是纪哥平时都不苟言笑地沉着脸,就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气质。但那段时间,甚至连我都看到了他笑的样子。”

    云小言: “??!”

    ……那确实有点好辨认。毕竟他结婚这么久了,都没怎么看到过。

    “后来呢?你们家就这么同意他自由恋爱了?”

    纪风像见鬼一样瞥了云小言一眼,大惊失色道: “哪里敢不同意?你可能不知道纪哥在纪家的地位。唔,举个例子吧,他恋爱的那段时间,纪家老爷都常主动提起他对象,因为这样纪哥才会神情柔和一点,愿意说些话。”

    云小言傻了眼。

    他知道纪宸霖在纪家独掌大权说一不二一呼百应,但万万没想到地位会高到如此地步。

    高到了……连他爸想跟他说两句话,都得看他脸色??

    “那后来是怎么分手的呀?”云小言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其中具体的缘由我就不知情了。我劝你也最好别去问纪哥,这约等于往他伤口上撒盐。”纪风好心地提醒道, “好奇心害死猫。”

    他这么不说还好,被他这么一勾,云小言更是好奇得抓心挠肺,恨不得立刻学会读心术穿越术绑定系统,知道当初都发生了些什么了。

    他早已习惯了纪宸霖冷淡至极,没有人类情感的性冷淡模样。完全想象不出来他笑着跟男朋友说话的样子。

    “那哥哥和他家里的关系怎么样呀?你知道吗?可以告诉我吗?拜托啦!”云小言物尽其用,逮着一个知情者使劲薅。

    “不是特别好。”纪风在口前比了个“嘘”的动作, “我不能说,你也千万别问再问别人了。这是大雷区,踩到就爆炸的那种。”

    云小言懵懵乎乎地结束这次的八卦。

    感谢完纪风后,他打算去找纪宸霖了。或许在男人身边,他还能得到更多信息。

    但天有不测风云,他刚从角落中出来,没走两步,就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呦,是纪宸霖新娶的小妻子吗?介意陪我们这些婆家人喝一杯吗?”

    云小言没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找他的人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尽管总感觉面前的几人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但考虑到他们应该都是纪宸霖的长辈,他也就不好拒绝这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的劝酒了。

    可恶的是,他害羞不好意思拒绝,对方却不仁不义,不是一起举杯敬酒,而是要一个个来。

    几杯酒下肚后,云小言都有些头晕了。

    “小言啊,听说你在外面脚踏几条船?”有人明显不怀好意地问道。

    云小言噎住了,脸红地解释道: “那都是谣言啦。”

    “可是谣言也不会空穴来风的吧?”

    云小言本就不怎么聪明的小脑袋瓜子,在被灌了酒之后,就更不灵光了。被这么一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我也知道你家境一般,但作为咱纪家的儿媳妇,就算不事业有成,好歹也要保证好贞洁吧?”

    “是啊,小纪是时时刻刻曝光在媒体闪光灯下的,到时候他独善其身,你被曝出了什么不雅新闻,这不是给咱家添麻烦吗?”

    对面一人说话几人附和,就算云小言再迟钝,也能看出他们是在故意鞭策他,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我没有。”少年脸颊红彤彤的,拿起酒杯,就要自罚一杯以证清白。

    但冰冷的高脚杯刚触碰到柔软的唇瓣,他的手腕就被一个人攥住了。

    云小言动作顿住,抬眸看向了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别喝了。”纪宸霖道。

    云小言张着软唇,呆呆地任由男人将他手中的酒杯接过,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视线中那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凸起的喉结,以及男人那轮廓锋利流畅的下颌,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好帅。

    “我和他只是利益联姻,我不会左右他的感情生活,他在外面有多少男朋友,我都不在乎。”纪宸霖开了尊口。

    那几个欺软怕硬的纪家亲戚,听到了男人护短意味明显的话,顿时像变脸一样挤出了和善的笑容,连忙尬笑道: “确实是,确实是……”

    云小言半个身子躲在男人高大的身体后,第一次实质化地感受到了,为什么竺阳明和纪风都说纪宸霖在纪家地位极高,让人闻风丧胆了。

    因为他甚至看到,刚才带头欺负他的那个人,面色惨白,拿酒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纪宸霖不用怎么开口,就光靠周身压迫感极强的气场,就足以让那几个所谓的“长辈”又是道歉又是解释,最后灰溜溜地落荒而逃了。

    “虽然我并在乎他跟谁好,但也不喜欢乱嚼舌根的人。”纪宸霖对一旁的保镖说, “把他们请出去吧。”

    保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但却心说他只想做个赶人机器,其实也并不怎么好奇雇主的赶人理由。

    “哥哥,你要带我去看你的父母吗?”有了酒精的加持,云小言就更好没羞没躁地晃着纪宸霖的胳膊撒娇了。

    纪宸霖抽出被他抱着的手臂, “嗯”一声,迈开长腿向前走去。

    云小言精神大作,急忙跟上了男人的步伐。他实在是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养出男人这般冷漠的性子了。

    去到主座的路上,沿途无论尊卑,无论长幼的人都纷纷自觉地退让,给男人让开了一条极为宽敞的路,生怕惹了这尊阴晴不定的大佛不悦。

    没费多少功夫,云小言就见到了纪宸霖的生父继母。

    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凶神恶煞。他们慈祥地笑着,让他不要拘谨,把他们当成自己父母就行了。

    “刚刚就听小纪提到你了,看起来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可爱啊,有你这个儿媳妇,是我们家的福气。”纪父哈哈笑道,很快便将气氛活跃缓和了下来。

    岁月在二老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仍依稀能瞥见其过往容貌的出众。

    再细细对比下来,就会发现,纪宸霖跟他父亲长得其实并不像,应该是主要遗传了他已故的生母的容颜。

    云小言在心里暗戳戳地幻想纪宸霖母亲模样的同时,也不忘甜甜地喊了上叔叔阿姨,撒上娇,把两位长辈高兴得合不拢嘴。甚至要把身上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送给他。

    就在此时,纪宸霖得手机响了一声。

    男人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角落中的保镖上前来跟着少年,就连声招呼都没打地就转身离开了。

    “小纪就是这个脾气,嫁给他你受委屈了吧?”纪父看起来早已习惯了纪宸霖的无礼,甚至还能转过头来,拍拍少年的手,安慰着他。

    “没有没有。”云小言摇头如拨浪鼓, “哥哥对我很好的!”

    “哥哥?”纪父笑了声,眉梢微抬。虽然长相不太像,但却和纪宸霖挑眉的样子却如出一辙。

    云小言攥紧了衣角,心说坏了,平时叫习惯了,居然酒精上头,一时没改过来。

    虽然这对他和纪宸霖来说可能是小情趣,但放到老一辈的大人耳中,估计就是大逆不道的乱|伦吧。

    “别紧张哈哈。”纪父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是觉得挺新奇,小纪那个前男友好像也是这么叫他的。”

    “是,是么?”云小言心脏如鼓噪,感觉好像又离纪宸霖的秘密更近一步了。

    “我也是有次偶然听到的,小纪也不愿跟我们透露更多。唉,我还记得小纪才一点点高的时候,明明还挺亲近我的,整日‘爸爸’‘爸爸’地叫,要我抱要我陪他拼玩具模型。我工作繁忙,偶尔回家吃饭,他甚至能一口饭都不吃,就为了多点时间跟我说话聊天。”

    恍惚之间,云小言想起了纪宸霖在餐桌上坚持“食不言”的人生准则。

    在纪父绘声绘色的叙说下,他似乎真的能看到一个懵懂稚嫩的幼童,在餐桌上拉着父亲的衣角,跟他分享自己的生活的稚气模样。

    但那个幼童,绝对和纪宸霖毫无关联。

    “但后来,自他从出国留学,长大了之后,就什么也不愿意跟我们说了,估计把被国外那套冷漠的价值体系带回来了吧。”纪父长长地谈了一口气。

    云小言有些难以置信。

    男人现在如此不近人情,如此封心锁爱,就只是因为出国留过学吗?这个理由,未免太扯淡了些。

    此时,宴会厅外面的某条寂静无声地小巷里。

    纪宸霖半倚在斑驳的墙壁上,握着手机,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地面某个罅隙里,似乎在沉思,也似乎什么也没想。

    他的手机界面上,赫然显示着白季言刚刚才发来的微信——

    【小云的事情已经调查完了,算好消息也算坏消息,想听吗?】

    良久,男人终于长呼出一口气,重新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白季言的电话。

    “喂,纪?打算面对现实了?”对方应该就在专门等他的电话,几乎是秒接。

    纪宸霖闷闷“嗯”一声,目光却迟迟凝固在地面上,没有移动。

    “为了保证结果的可靠,反复比对,所以才花了这么长时间。”白季言解释道。

    静静地等待,屏息凝神地倾听。

    “你先做好心理准备。”白季言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慢慢地说道: “不知该说是遗憾还是庆幸,无论是死者,伤者,没有一个能与小云的信息对上。”

    “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

    “什么?!”纪宸霖站直身体,拿着手机的手骤然攥紧。

    “你被他骗了,纪。”白季言的声音明明在手机里,却好像是从天边飘来的一样。

    男人瞳孔骤缩,手臂肌肉线条绷紧,显然是在爆发的边缘,就连手机都发出了即将崩裂的“咔咔”声。

    ————————

    昨天请假,今天奉上大肥章!小云自求多福吧[蜡烛][蜡烛]

    第28章

    衬衣

    纪父又笑着跟云小言诉说了一些纪宸霖小时候的事。

    故事是很有意思,问题是云小言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与纪宸霖联系起来。

    其魔幻程度,到了后来,都让少年都有些忍不住怀疑这些是不是纪父杜撰出来,安慰自己的幻想了。

    而同样坐在主座上的纪宸霖的继母,却很少开口,大多时间都在轻抿红酒,优雅而不失高贵。和传闻中那强行嫁给纪父,导致纪宸霖暴走的模样也不沾边。

    跟二老简单的交流之后,云小言又走晚宴上游走了起来。

    虽然依旧被迫着跟许多人社交了,但好在纪宸霖临走前给他留的保镖始终跟在他身后几步,吓走了不少人。

    所以云小言也心满意足地吃了各种小甜点,将肚子吃的饱饱的。就是被灌了些许酒,有些头晕。

    后来,云小言甚至还在晚宴上见到了竺阳明。只可惜他们此刻身份不允许,只能点头问好后,就擦肩而过。

    而至于人人都想结交与攀谈的晚宴中心人物——纪宸霖,直到两个小时后,晚宴快要结束的时候,才重新现身。

    闲来无事的云小言,自然是在对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了他身后。

    对于任性离席的纪宸霖,纪父不仅丝毫没有责备,反而还关心了他几句。

    “你弟弟知道你今晚要来,还一直吵着要来呢,但这场合哪是他一个小孩能来的?被我们拦着在家做作业了。”

    面对如此热情的寒暄和明显的关心,纪宸霖却没有说话,周身散发着比先前还要冷的,死一般的沉寂,让纪父的话尴尬地掉在了地上。

    云小言站在他身边,可以清楚地闻到纪宸霖身上并不浅的烟草味。

    他忍不住抬眸看了眼男人。

    纪宸霖薄唇紧抿,单眼皮恹恹地垂着,下颌线紧绷。一般而言,这是男人不耐烦的表现,但现在,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纪宸霖在走神。

    云小言在他身后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

    纪宸霖这才掀起眼皮,像对待他的那些下属一般,沉声道: “知道了。以后这种事不用知会我。”

    云小言愣住了,还以为自己喝多出现幻听了。

    要是换了稍微有点脾气的父亲,面对这般大逆不道的发言,估计会立刻站起身给逆子两耳光,让他闭门思过去。

    但纪父纪母显然都已经习惯了他这话里带刺的说话风格,无奈地摇了摇头。

    纪宸霖甚至没有给他们说话缓和氛围的机会,直接转身就走,冷冷丢下一句: “我先回去了。”

    云小言傻傻地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才回过神。匆匆和纪父纪母打了声招呼后,他小跑着追向了男人的身影。

    等他出了宴会厅的时候,纪宸霖已经坐在驾驶座上,将黑车启动了。

    “哥哥,我们不用找个代驾吗?”云小言小脸红彤彤的,脑袋晕乎乎的,但也没忘记喝车不开酒,开酒不喝车。

    “不用。我不喝酒。”纪宸霖冷冷地踩了油门。

    黑色的轿车像入水的鲨鱼一般,飞速启动,疾驰在马路上,在夜色中划开了一道亮白色的光。其速度之快,甚至让车内的少年有种突破音障的错觉。

    这超高的车速,也让云小言忽视了男人说是的“不喝酒”,而非“没喝酒”。

    听着窗外呼啸着的夜风,云小言有些紧张地抓住了安全带,偷瞥了眼纪宸霖。

    和这辆可以用“暴躁”来形容的车不同,纪宸霖本人平静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他左手松垮地搭在方向盘上,双目平视前方,有种松弛的慵懒感。

    如果忽略那几乎踩到了底的油门的话。

    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硬生生地被某人压缩到了半个小时。

    云小言庆幸自己不晕车,不然估计到了目的地,就会腿软到直接跪在地上,大吐特吐了。

    “哥哥,你饿不饿?”云小言记得纪宸霖去晚宴前也没吃晚饭。

    纪宸霖没有回答他,抬起那双逆天大长腿,就直直地奔着别墅花园区的休息亭而去。

    夜色凄寒,刮在人脸上的风冷飕飕的,让人瑟瑟发抖。

    但都说酒壮怂人胆,胆小鬼云小言难得没有缩回到温暖的房间里去,而是顺着男人的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他刚走到石路尽头,就看见纪宸霖正又将一根烟叼在了口中。

    虽说香烟和男人的薄唇很配,给他原本就阴戾的气质带上了一丝痞气,帅到能让人任何颜控尖叫,但毕竟那有害健康。

    云小言上前拉了拉纪宸霖的胳膊,制止了男人点烟的动作,小声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呀?”

    纪宸霖停下了动作,双眸锁住了少年漂亮的小脸,冰冷地吐出一句: “回去。”

    云小言低头对了对手指: “哥哥跟我说说可以吗?我保证不说出去!”

    纪宸霖咬了咬后槽牙,没有开口,但也没再赶少年走了。

    云小言松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话题。

    但可惜他本就不胜酒力,现在被灌了酒,小脑袋就更装了浆糊一样转不动了,里面只剩下他记忆最深的几个零散信息。

    也就是在晚宴上听到的那几个劲爆话题——纪宸霖前男友,和纪家的矛盾,纪父纵容的态度。

    小脸滚烫,脑袋晕沉的他,丝毫不察这些个个都是纪宸霖的大大大雷点。就是纪宸霖长辈,随便拎出其中一个,也能被男人当初轰走。

    他精准踩雷道: “听说哥哥以前还交往过别的的人?”

    但歪打误撞的,纪宸霖偏偏开了口: “你听谁说的?”

    就是语气听起来极其危险就是了。

    “就是,就是随便听听。”云小言吞吐道, “就是想知道哥哥在我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嘛。”

    在寂静无声的深夜,男人长长的吐气声格外的明显。

    云小言急忙转移话题,又狠狠地踩到了另一个雷点: “哥哥是不是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呀?”

    纪宸霖避开了他的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你呢?你是不是也有过前男友?”

    男人的声音低沉阴骘,像是在二月的寒风中吹了三天三夜似的,凉飕飕的。

    云小言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在今夜之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纪宸霖会陪他讨论这种问题。

    “我就只有过一个前男友啦。”少年紧张地捏了捏手指。

    “然后呢?为什么分手?”

    “因为,因为……”云小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告诉纪宸霖,是他被逼无奈,为了云家奉献小我,跟他联姻,才跟前任分手的吧。

    好在纪宸霖也不强求一个答案。

    “想过跟他复合吗?”

    男人的声音消散在寒夜的风里,魔幻到……让云小言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又出了问题。

    “哥哥会跟我离婚吗?”云小言的声音很小,小到了遮挡住了话里的那一丝期待。

    纪宸霖沉默了好久,才模糊道: “如果有一天,我们因各自利益而缔造的婚姻走到了尽头,我也不会亏待你,会给你比先前协议上所写的更多的好处。”

    “真的吗?我们以后真的有可能会离婚?”云小言眼眸亮了起来。

    自那通电话后就被紧紧攥住了心脏的纪宸霖,没有听出少年话中的期待,甚至将其误会成了难过。

    被白季言分析一通后,他怀疑自己对少年的感情,其实只是将对网恋“小云”的感情转移到了过去。这种转移,在心理学上还有专业的称呼,叫作“移情”。

    指的是人在内心空虚,情感丧失的时候,会对此时进入他生活的人戴上滤镜,潜意识中将刻骨的情感转移到对方身上。

    更何况,云小言实在是和他记忆中那个少年的形象太像了。

    但这并不公平。

    他不可能将云小言当作别人的替身。

    他自幼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的道德观也不允许。所以尽管潜意识的情感上出了问题,但他的极强的自我约束力也能控制他的行为。

    “或许吧。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纪宸霖道。

    云小言感觉自己好像被大奖砸中了脑袋,唇角忍不住往上扬。若不是纪宸霖在场,他都想围着休息亭,开心地蹦蹦跳跳转几圈了。

    “谢谢哥哥!”少年发自内心露出了甜软的笑容。

    他面上笑嘻嘻,心里更是雀跃,都快盘算起离了婚后该怎么在雨林面前复活了。

    甚至由于心中欣喜,他还屁颠屁颠跑到别墅中,给纪宸霖拿了一罐草莓牛奶,塞到了男人手中。

    “哥哥,垫垫肚子。”

    纪宸霖接过了草莓牛奶,揉了揉他的乌发,声音柔和了些许,抬脚道: “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你早点休息。”

    目送着男人重新上了车,疾驰着驶出大门,云小言才独自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个舒服的热水澡,躺在软绵的大床上,捧着最爱的草莓牛奶,云小言解屏手机,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不枉他兢兢业业,风雨无阻地朝纪宸霖撒娇了这么久,离婚这件事终于看到了希望!生活终于又有了盼头!

    云小言情难自已,忍不住想给前男友发条信息,共享一下喜悦。

    思来想去,他打算先问问对方的近况——

    【Cloud:小林啊,最近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找的新的小男友呀?】

    以母亲的口吻旁敲侧击一下,非常合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向来对他任何信息都秒回的雨林,此刻却没有一点动静,对话框上连一句“对方正在输入中”都迟迟没有闪出来。

    云小言疑惑地挠了挠头,重新审视起自己刚才发的信息来。

    没有任何问题呀?怎么不回消息了呢?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就在他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另一条微信跳了出来——

    【竺阳明:小言,在吗?】

    【Cloud:在!怎么啦竺哥?】

    【竺阳明:方才在晚宴上,我意外得知了件跟你有关的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跟你说一声】

    云小言不知对方能从晚宴上得知什么跟他有关的事,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Cloud:你说】

    【竺阳明:纪家那边得部分人说漏了嘴,具体是什么经过我就不详说了。总之,我怀疑他们可能跟你家那些亲戚因为某种利益关系,勾结到了一起,想要搞什么事情】

    【Cloud:你的意思是?】

    云小言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种猜测了。

    他想起了当初他二姑在他宿舍楼下威胁他的话。

    当时的他,只把那些话当作是恼羞成怒,天马行空的威胁,但现在,结合竺阳明所说,将其联系起来。难不成……他们真的有什么阴谋?

    【竺阳明:小言,你的婚姻很有能跟他们的利益挂钩。我也不知道他们从中做了什么,但据我所知,纪宸霖一开始的时候,是明确拒绝了和你相亲的】

    【竺阳明:若是有机会,你不妨拐弯抹角地问问他为什么要和你相亲,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云小言想了想,继续回复。

    【Cloud:他以前说过,因为曾有故人让他好好结婚过日子,就随便找了我】

    但这个说法却被对方立刻否决了。

    【竺阳明:什么?故人??这么离谱的说辞你也相信??他怎么不说是命运女神托梦给他指引他结婚的?】

    【竺阳明:据我打听,他是被他家那些人用某些不可告人的理由说服的。他能找这么不靠谱的借口忽悠你,足可见那个理由有多私密了。不管怎样,你都先找机会试探试探他吧】

    【竺阳明:你家那些亲戚的事你也别担心,我给你推几个私家侦探,很容易调查清楚的】

    云小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本的愉悦心情被冲淡,也意识到了未来道阻且长。

    他不禁动起了不灵光的小脑筋,思考起这错综复杂,隐匿在水下的种种事件。

    思考的时候,他喜欢在手机上没有目的地乱划。

    他小手乱动,切出了和竺阳明的聊天界面,下意识地又点了下那漆黑的头像——

    到现在为止,雨林还没有回他信息。

    ……

    这座城市的一处墓园里,寒风凄凄,夜色凉凉。

    纪宸霖看着面前的墓碑和摆在墓前已经有些枯萎了花瓣,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对方的衣冠冢是他思来想去,才最后决定竖立的。

    那时候,他翻遍了对方发给他的,为数不多的照片,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某张衬衣上。

    那件白色的衬衣上画着一个软萌可爱的猫猫头,虽然猫猫看起来就智商不怎么高,但少年却表示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很符合他的气质,是他父母出国时还不忘给他买的。

    得知了这件事后,纪宸霖甚至还特意在在国外出差的时候,逛了当地的一家服装店,买下了里面所有有猫猫元素的衣服。等着未来有机会,能送给少年。

    现在想想,真的幼稚得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嗡”地响一下了——

    【白季言:纪?还好吗?需要我帮你定位一下小云的具体位置吗?虽然不道德,但我这里有顶尖的技术专家随时待命】

    纪宸霖生硬地抿了下薄唇,打字道: 【不用。】

    对方对他不义,但这并不是他做出违法的事,私自定位对方将其揪出来的理由。

    纪宸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微信小号——

    小云显然不知道他死遁的事已经暴露了,还在给他发信息,问他过得如何,有没有交新男朋友。

    纪宸霖眸底印出一片血色,眉眼间的戾气能将潜藏在周围的厉鬼都吓跑。

    良久,他才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想干嘛。一边找着那么无情的借口跟他分手,一边又要装成母亲的口吻,关心着他的日常生活?

    纪宸霖大手缓缓握成拳,死死地盯着那块墓碑,嘴角勾起,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偏执到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直到天光乍现,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了起来,纪宸霖才终于迈开早已酸麻的双腿,朝着墓园出口走去。

    似是老天都怜惜他被人抛弃的经历,沪市气温骤然由冷转热,热乎乎的太阳已经准备好让这个城市从冬天突变成夏季了。

    男人开车回了家。

    刚进门,就看来步履匆匆从楼梯上走下来,打算吃早餐的云小言。

    只一眼,纪宸霖就猛地停下了脚步。

    无他,只因为少年穿了一件他再熟悉不过的衬衣——

    白棉的底色之上,中间画了一个蠢萌蠢萌的猫猫头。和他不久前回忆的衬衣一模一样。

    ————————

    云小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9章

    阿姨

    “怎,怎么了?”云小言被男人看的头皮发麻,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

    纪宸霖一言不发,但视线却一直锁定在他身前。

    云小言顺着男人的目光,低头看了眼。

    ……他没忘记穿衣服呀,还是件猫猫头的白色衬衣,很可爱的啊!

    如果不是天气突然转热,他也不会有机会将这件压箱底的,最喜欢的衣服拿出来穿。

    难不成……纪宸霖对小时候猫猫的那件事已经敏感到了这种地步?连图案也不允许出现在家里?

    “哥哥?”少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快步走到男人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纪宸霖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隐忍: “你这件衣服哪里来的?”

    云小言被他问懵了: “买,买的呀。”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了,手上的力度甚至加重了些许。

    云小言吃痛地小声“嘶”一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急忙单手掏出手机,找出来一张去年朋友给他过生日的照片,递到了男人面前。

    照片中,年轻气盛的少年们都身着同系列的白色衬衣,衬衣上,有云小言差不多的猫猫图案,也有小狗,小鸡,小恐龙之类的。

    这是知道他最喜欢这件衬衣的朋友们给他准备的生日惊喜。

    云小言还没来得及解释这种风格的衣服很常见,就见男人眼中沉凝的光一下子消散了。

    纪宸霖松开了钳制着少年的大手,闭上眼睛缓了几秒。重新睁开时,那双黑眸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与疏远。

    他真是一夜没睡妄想症犯了。

    撞衫实在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他在痴想些什么?

    “吃早餐去吧。”纪宸霖刚要抬脚,又突然道: “等等。”

    “怎,怎么了?哥哥?”云小言捏了捏自己的衣角,莫名紧张。

    “若是未来离婚,我会按照协议所写三倍的赔偿金补偿你。”说完,纪宸霖就与少年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地朝着自己房中走去。

    在卧房中凝神沉思良久,他才重新拿起手机,回复了那一夜未回的消息。

    云小言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得满头问号,还因为想着纪宸霖的话意,而差点踩空了台阶。

    坐到餐桌上,享受着丰盛的早餐时,云小言还在想着男人的那句话。

    那句话是不是在暗示他——对方已经厌倦了他的粘人,打算提前跟他离婚了?

    不等云小言想通,他的手机先“嗡”地响一声。

    几乎是瞬间,他就条件反射地将其拿了起来。

    幸而,跟他期望的一样,不是垃圾gg,是雨林终于回他消息了。

    【前男友:小云的葬礼办得盛大吗?】

    短暂的欣喜过后,云小言又陷入了苦恼中。他挠了挠头,不知对方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些事来了。

    不过好在这些都难不倒他,他上网一通百度搜索,复制粘贴,发了过去——

    【Cloud:选了安葬吉日,骨灰迎接仪式,下葬前准备物品,安葬流程都非常顺利,而且阿姨也常去看他,小云若是地下有灵,肯定能安息了!】

    他自以为说的天衣无缝,但对方却迟迟没有再发来别的消息。

    云小言感慨着雨林一夜之间为何变得如此冷漠,却不想,此刻的某个男人,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微信,阴沉沉的心里,偏执地想着“最好别让我逮到你”。

    被司机安稳地送到学校后,云小言再度见到了安修杰,并将昨日竺阳明透露给他的信息告诉了对方。

    两人凑在一起,商量着戳穿恶毒亲戚阴谋的办法。

    “先按竺哥所说,让私家侦探去调查调查你那七大姑八大姨吧。”安修杰给他支招道, “然后你再跟纪宸霖撒撒娇,打探一下他那边亲戚的情况。”

    安修杰左右手各竖起一根食指,将其慢慢靠拢,形象道: “甲乙两地同时施工,进度肯定要快很多的。”

    “揭穿了他们,他们不会要闹个鱼死网破吧?”云小言有些担忧。

    安修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别担心,这其实对你是件好事。你想想,要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没了他们一直施加到身上的约束和道德绑架,你是不是可以肆无忌惮地离婚了?”

    “对……”云小言若有所思地小声道, “而且哥哥早上才答应过我,说离婚也不会亏待我的,这样应该算是尽了对云家的义务了。”

    “对呀!现在唯一的阻碍就是你家那些鬼亲戚。解决了他们,你就能跟雨林哥幸幸福福地在一起了呀!”安修杰一拍桌子,鼓舞士气道。

    “雨林……”云小言却丧了下来,嘟了嘟浅粉的小嘴道, “他好像有些变了。”

    少年的声音软软的,湿润的漂亮眼眸中晃着淡淡的难过,让人忍不住想抱住他安慰两句。

    “变了?”

    云小言小幅度点了点头,打开了两人的聊天记录。

    安修杰一看, “害”一声道: “你顶着你妈妈的马甲,他这样冷淡倒也正常。不怕不怕,你这段时间多跟他提提你们美好的过去,到时候自然而然地复活就行了。”

    云小言于是又重重地点了点头,病急乱投医,一回到寝室,就给对方发了信息——

    【Cloud:小林啊,阿姨记得你以前常跟小云连麦游戏来着,要不你录几段音,我帮你在小云墓前放一放?】

    对方几乎是秒回。

    【前男友:他能听到吗?】

    【Cloud:当然能听见!你就随便说点他爱听的就行,比如一些有爱的称呼?你平时叫他什么来着?宝宝?】

    【前男友:他听到会是什么反应?】

    云小言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的状态,晕乎乎地打字。

    【Cloud:当然是心跳加速,脸颊发热,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喜欢他的人啦!】

    【前男友:是吗?那么喜欢我,为什么舍得出意外?】

    云小言被他问懵了一瞬,却也只当是雨林因为他的离世悲痛过度,没有往深处去想。

    【Cloud:这也不是他想的嘛……】

    【Cloud:对了,阿姨多问一嘴,你最近有没有交新男朋友?】

    云小言揉了揉冒汗的手心,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虽然他到现在为止都很喜欢对方,但若是对方早已有了新欢,他也做不出拆散鸳鸯的事。

    【前男友:没有。】

    云小言松了一口气。

    对方接着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地直接道——

    【前男友:他都离世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一直联系我?】

    少年愣了一下,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疏远与排斥。

    这一番简单的聊天,他的心情是起起落落,落落起起。

    刚才还雀跃的心跌落谷底,他难过但不死心地打字道——

    【Cloud:你是嫌阿姨烦吗?】

    他的心脏砰砰跳着,生怕对方突然冒出一句“对,以后不要再给我发信息”。

    若是那样,那他和雨林的复合之路就基本被斩断了,他好不容易再构建起的对未来的希望也会随之消散。

    【雨林:不是。】

    云小言眼前一亮。

    【雨林:只是觉得阿姨说话很有意思,想要结交一下。阿姨方便给个私人的联系方式吗?或者……我们俩见一面?】

    云小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不跳了。

    他手抖如梭,手机“啪”地掉在桌面上,一旁的两个室友闻声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急忙上前来查看他的状态。

    ……

    网线的另一端。

    难得在家办公的男人拿着手机,低低地轻哼了声,薄唇勾起的弧度带着一丝恶劣的欺负。

    手机聊天界面中,向来热情似火的对方此刻却深陷沉默,不难想象到其心里会是怎样一番兵荒马乱的场景。

    纪宸霖极少开麦跟对方聊天,少有的几次叫“宝宝”也是在游戏中,绝不可能被对方父母知道。其实对面早就有了致命的破绽。

    纪宸霖散漫地靠在座椅上,咬着后槽牙,打字道: 【阿姨怎么不说话了?不喜欢我吗?】

    【可是我好像有点喜欢上阿姨呢。】

    ————————

    短得不敢说话(跪)

    第30章

    怨恨

    云小言宛若一尊石像,被雷直直地劈到了脑袋,慢慢从中间裂了开。

    韩京跟少年不熟,深知非礼勿视的道理,将一罐牛奶塞到云小言手中以示关心后,就继续回去打自己的游戏了。

    剩下安修杰揉了揉少年坚硬的脊背,将视线落在了那跌落在桌面的手机上,然后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卧槽。”

    “你,你跟他说什么了?”安修杰目瞪口呆道。

    少年闻言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从指掌间闷闷传出: “什么也没说啊。”

    听起来像是要碎了。

    他就跟对方聊了聊以前的开心事,想要唤起对方的一丝眷念,但事情的发展……为什么会是这样?

    安修杰显然也被吓住了,语塞半天,也只吐出一句: “他疯了吧他?”

    “……也许是被盗号了。”云小言挣扎了一下。

    如此魔幻的事情小说中都不敢写,安修杰也是第一次遇到,不太熟练地安慰道: “又或许是你们真的灵魂相吸,就算你披着阿姨的马甲,他也只会觉得你……风韵犹存。”

    再难以置信,再原地裂开,最后也是得面对现实。

    云小言一只手半捂着眼眸,一只手用着一指禅在屏幕上戳戳点点——【阿姨是有家室的人,你不要胡来】。

    似是觉得这种说法有些软绵,他还特意在后面加了一串感叹号,以示愤怒。

    【前男友:抱歉。但你在小云死后,还频频联系我的原因是什么?】

    云小言又被他问住了。

    一开始是不舍得,后来是为了帮助雨林走出分手的阴影,而到了现在,是想试探一下他和雨林还有没有复合的可能性。

    但这些他通通无法诉之于口。

    【Cloud:就是想关心你一下嘛。若是你觉得烦,以后我就不给你发信息了】

    【前男友:没有。】

    【前男友:既然想关心我,不妨发一些小云的照片给我?有了人像,才更好悼念。】

    经历了离谱至极的“喜欢阿姨”后,云小言底线被拉低了许多,突然觉得发张照片或许也能接受。

    就在他翻找着相册,企图找到一张能给雨林留下好印象的漂亮照片时,安修杰按下了他滑动屏幕的手。

    “暂时别吧。”安修杰道, “你前段时间被纪宸霖用豪车高调送上学的事,还上过小新闻和学校论坛呢。万一被他根据长相扒出来身份,到时候就完蛋了。”

    云小言思来想去,觉得好兄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根据游戏资料显示,他和雨林的ip地址在同城,掉马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是绝不会是零。

    他现在掉马就完了,估计会被纪宸霖和雨林两人一起吃掉。

    【Cloud:可以是可以,但不是现在。我得先看看你对小云是不是真爱】

    安修杰看着屏幕上典型的“让我来考考你”的发言,嘴角抽搐道: “哥们,你真会聊天。”

    云小言单纯地弯了弯眼眸,毫不谦虚地应下了这句“称赞”,招手让安修杰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他来好好招呼雨林。

    【前男友:嗯。】

    【Cloud:那你来说说,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家小云?】

    ……

    纪宸霖的房门被敲响了。

    今日在家办公,不仅仅是因为昨天一夜未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吹了寒风后旧伤复发,需要中医上门针灸和按摩治疗。

    得知男人罕见地白日也留在了家里后,白季言说什么也非要来看望他,生怕他知道被小云骗了的真相后,会做出什么傻事出来。

    “进来。”男人有些心不在焉,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如冰。

    得了许可,白季言才推门走到入了纪宸霖的卧室中。

    映入眼帘的就是书桌前坐着的两个人。

    面容俊朗的男人低垂着单眼皮,下颌线绷紧,恹恹地看着手机。而他手边坐着一个看起来就资历深厚的老中医,正熟练且恭敬地给男人推揉着右手。

    作为发小,白季言早知纪宸霖有严重手伤的事,毫不见外地搬了把椅子,坐在了男人身旁。

    “什么事?”纪宸霖单刀直入道。

    “咱俩这交情,没事就不能来看望你吗?”白季言反问道。

    纪宸霖哑然,默许了对方的质问。

    虽然时间久远,但他也还记得,在某段家庭出现变故的时间里,他也曾常留居于对方家中。但那时也还是孩童的白季言,却从不过问他留宿的原因,只会拿出家中所有好吃好玩的去招待他。

    “跟他聊天呢?”白季言扬了扬下巴,八卦地问道。

    纪宸霖闷闷“嗯”一声,视线重新落归在手机屏幕上,对方十分犀利且暴露身份地问了句“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家小云”。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白季言问道。

    纪宸霖一边打字【我可以为了他离婚】,一边头也不抬地道: “离婚。”

    “离婚??”白季言被他吓到了, “真够绝情的啊你,你家那小妻子怎么办?不爱了?”

    纪宸霖抬眸看向他,眼里浓稠的情绪令人发怵。

    就连老中医也感觉到了气氛中存在感极强的压迫感,低着头假装不存在,专注于给男人顺着肌理揉手。

    纪宸霖早已习惯了右手的刺痛,面不改色地道: “首先,不要再误导我了。我并不喜欢他。”

    他声线平稳,却将“喜欢”这个词咬音很重。

    “他是个未经世事的小朋友,我对他的所有额外的照顾,只是出于……”纪宸霖顿了一下, “出于长辈对小孩的责任感。”

    白季言被他说得瞠目结舌,老中医被他说得头快低到了桌子底下去了。

    明明是跟领了证的老婆亲亲我我,怎么被他说的跟带小孩似的?

    “其次,他不喜欢我。他只想要钱。”纪宸霖继续陈述道。

    “怎么会呢?他不是最黏你吗?”白季言反驳道。

    纪宸霖眉心蹙起。

    他好歹也在腥风血雨的商圈打拼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自然能看透单纯善良的少年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他。

    “你想多了。他不喜欢我。”

    或许是为了能在他身上够获得更多的资源,或许是一时兴起……虽然他不清楚少年缠着他撒娇的缘由,但喜不喜欢这个问题的答案绝对是“否”。

    “你确定他只想要钱?那你离婚后给他多少?”白季言问道。

    商圈混的人忌讳说具体的金额,白季言下意识看向男人的左手,以为他会简单比一个数字。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纪宸霖左手却一动未动,薄唇轻启道: “一半。”

    “什么?!”白季言几乎可以用“拍案而起”来形容,他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口出惊言,却面色平静的男人,声音都在抖: “你疯了?”

    自幼跟纪宸霖一块儿长大的他几乎是秒懂了对方的意思,但更为这份“秒懂”而震惊到难以自已。

    专心干活的老中医都被他的吼声吓了一哆嗦。

    老中医收回手,也同样敬畏地站起身,朝男人微微躬身道: “纪总,这次的治疗已经完成了。”

    纪宸霖略一颔首,不顾那肌肉撕裂般的剧痛,转了转右手手腕,云淡风轻地击碎了白季言的心理防线: “合同在拟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季言睁大了双眼。

    老中医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了。他不愿深入这修罗场一般的争执,也生怕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豪门秘辛,快速收拾完治疗箱,就一溜烟就跑了。

    “纪家是我说了算。”纪宸霖看着自己右手,淡淡道。

    “这是谁说了算的问题吗?你这是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拼下的万里江山切一半出去。”白季言双手撑着桌面,看起来比对方激动多了。

    “既然是我说了算,为什么不能切一半?”

    白季言被他的诡辩怼的哑口无言,视线中注意到男人不断张握的右手,眸色凝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道: “你还在恨他们吗?”

    闻言,纪宸霖手上的动作倏地停了,抬眸看向了他。

    就在男人停下复建手指的一瞬间,白季言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抿了抿唇,强压下心中情绪,直直地对上了纪宸霖阴沉的目光。

    因为除了“恨”,他再想不到其他原因,能让纪宸霖舍弃这么大的利益,让纪家直接大缩水。

    纪宸霖沉默了有十几秒。

    但跟白季言所设想的“暴怒”截然不同,男人缓缓勾起唇角,眸中沉静得像是一片汪洋,像打哑谜似的道: “我常去看她。”

    白季言知道他说的是已故的母亲,不禁问道: “那……你父亲呢?”

    被他这么一问,纪宸霖再度陷入了默然。男人低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自己还有些发抖的右手。

    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白季言忍不住一阵心疼: “很痛吗?”

    这么完美的一个人,却遭此一难,有如此残缺,任一个旁观者都会感慨老天的不公……

    “痛啊。”纪宸霖毫不顾忌地承认了, “不能长时间使用,不能吹冷风淋凉雨,离了复建就迅速恶化,就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抖。”

    听对方像局外人一样淡漠地陈述惨淡的事实,白季言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喘不上气。

    纪宸霖眉眼间戾气很重,但情绪却很淡,平静地下了定论: “怨归怨,但他在我心里,完还全达不到左右我决定的地位。”

    这么多年后,他仍能记得当初受伤的场景和剧痛的感受,忆起那酒精与鲜血混杂的气味。说不恨是假的,但这种恨,在他心里很微不足道。

    “我知道了。”白季言道。

    他的这个发小自幼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他的决定。只是他为了纪家付出了许多,但那里却有太多太多人对不起他。

    既然如此,执掌这个他为之付出心血的纪家的分合与生死,自然不存在任何问题。

    良久,白季言又补充道: “我支持你。”

    纪宸霖没有说话,舌尖轻轻抵了下上鄂,垂眸继续看向手机信息——

    【Cloud:你对我们家小云真不错,还有吗?还有吗?】

    纪宸霖轻轻笑了声,单手继续打着字。

    “克劳德?你没给他备注吗?”白季言尤对刚才的说错话感到愧疚,忍不住想多关心男人几句。

    “没有。”纪宸霖道, “这个号里就只有他一个好友,不用备注。”

    白季言愣了一下,问道: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跟他聊下去吗?未来怎么办?”

    “当然不会一直这样。”纪宸霖舔了下薄唇,声音慵懒中又带着一丝狠戾, “我会抓到他,让他知道骗我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