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我怕那是对您的亵渎。
林陷回到教室时,看见原弋正在和谁说话。以原弋面对谁都冷冰冰的态度来看,他此刻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温和了。
与他对话的老太太林陷不认识,但对方站在讲台上,身份倒也不难猜。
“我合理猜想一下,上面的老太太是我的老师吧,乐理老师?刚好是他的长辈?”
【您的老师确实是男主的长辈。】
这不奇怪,豪门里有女眷在娱乐圈工作的倒也确实不在少数。
林陷从后门走到教室最后排,找了个周围没什么人的角落坐着。他的衣服依旧是湿的,但生前作为大学生时对学分的执着让他习惯性赶在上课前回到了教室,只是简单地擦了擦头上的水渍。
“具体什么关系?”
【很抱歉,信息库里暂时没有相关信息。】系统的回应公事公办得像被找上门的智能客服。
“阿统,年底了……”
【我猜您过来之前没有好好看注意事项。小世界会和作品所呈现的内容存在信息差。】
“确实没怎么看。”林陷用手指将自己偏长的头发在指尖绕了两圈,像是当真很抱歉似的笑了笑,眼神里又有无所谓的态度。
【您当初为什么要签下穿越合同?】
林陷状似有些苦恼地看一眼讲台,再看一眼前桌的学生,后知后觉自己对练习生要学的东西一无所知。
“你们那位领导和我说,任务完成得好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一段时间。我还有一堆打到一半的游戏。一想到他们处于未完成状态就觉得很不舒服。
“转回正题,信息差的意思是……我猜猜,我可以得知的只有作品展现出来的世界观和设定,而小世界为了运行正常已经延展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所以小说里没有写到的我都不知道,对吗?”
【那位老师只是一个中介点,不算重要配角,信息模糊也很正常。】
“问题是,我不知道原主学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位老师该怎么称呼,我和她关系如何……你能给我开个全知全能的buff吗?”
【宿主,您可以不必将自己想要白嫖我的心思表现得那么明显。】
教室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从那些有意无意打量过来的目光就可以看出来了。
林陷倒是很自如,甚至还有心思和系统闲聊,他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上刚从桌洞里找到的笔,手掌撑着下巴,垂下了眼睑。
“你学坏了,你甚至都已经知道什么叫白嫖了。”他有模有样地叹口气,惆怅得一点不像假的,“我现在探头去看坐前面的人拿的课本会不会显得很猥琐?”
他正坐直了打算向前瞟一眼,脑子里已经浮出一张课表,除此以外,还有原家与其余各家族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刚刚不还说信息差吗,这又是哪儿来的?”
【小世界的网络渠道。】
林陷在心里吹声口哨,笑了:“谢谢,你真爱我。”
系统不说话了,缄默得像是出了故障。
林陷没继续逗他,靠在椅背上,粗略看了看那张课表。
原身是因为一张脸被星探挖掘到公司的练习生,每日上课训练时长均下来有八个小时,课程表上排着的不外乎乐理舞蹈演技课等,除此以外,还要履行合同兼顾工作,为以后出道打下基础。
那位老师则曾是有名的作曲家,也是星极娱乐与她沾亲带故关系匪浅,否则仅凭这些练习生,根本没可能与她有交集,更遑论当她的学生。更有意思的是,这位老师与原弋的母亲是故交。
扫了几眼,林陷大概就有了数。
*
原著小说里,原弋这次来公司的重头戏是与另一位主角的相逢。一位与他有较深的交情的好友邀他来一趟,说是要介绍谁和他认识,那位好友正是星极娱乐的总裁。好友的目的是将公司一位刚出道的艺人介绍给原弋——那位艺人便是另一位主角,也就是他在原著里的“一生挚爱”。
根本没他这个反派小boss的戏。
离上课仅剩两三分钟,林陷嚼着上课前从超市里买的口香糖,抬起眼时,原弋站在讲台上,似乎与他对上了目光。
林陷近视,原主也近视,十米开外男女不分,戴上眼镜也只能勉强看清讲台上原弋的脑袋似乎是对向了这里。
“阿统,统统,他刚刚在看我对吧?他就是在看我对吧?”
【是。】
林陷挑了下眉,低头换上一副乖巧的神情,哒哒哒跑向教室前方,笑得眉眼间都漾着蜜样的甜:“你怎么到我公司啦?”
“有事。”原弋言简意赅。
老师面色有些古怪,显见得对原主印象并不算多好。
林陷看着她的脸,神色懵懂无辜。
老太太一皱眉,却是叹了口气:“算了。”
原弋点了点头:“麻烦云姨上心了。”
林陷心中有了猜测——估计是原弋托她照看自己,稍微有点讶异。
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原弋会因为那15%的好感度就动用自己的人际关系来照顾他。
即便当主角的人,似乎都容易同情心泛滥,这种特性也不太应该出现在原弋这样的人的身上。
是真的怜悯,或者是试探,还是……监视?
“替你请假了,走吧。”原弋说。
走?林陷眨了眨眼睛。
原弋一扬下巴,示意他看看自己湿透的衣服.
他和原弋一起并肩走在走廊上,两人都属于与平平无奇不沾边的长相——甚至过于优越了,更何况原弋并不是默默无闻的人,一路上向这边侧目的人不少,林陷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两分不自然,与此同时又羞涩地垂着眼,俨然一副与心上人相处时的少年人模样。
原弋余光看着他,食指与拇指轻轻捻了捻。
原弋:“你现在住宿舍还是校外?去收拾东西。”
来了!林陷眼一亮,在心里哼起了歌。
他转头,下巴稍扬起一些,浅茶色的眸子看着原弋,喜悦压了下去,眼里展露的尽是不解。
“你……”原弋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解释,最后却只是看他一眼,对他说,“搬家。”
原弋当然也无需向他解释。但林陷知道,他为自己制造的麻烦造成的结果已经远超他想要的效果。
他既想刷好感,又想骗一点同情——甚至不需要他骗,他的同学同事们非常配合,将所有他想要甚至意想不到的机会按他所想送到了他眼前。
这两个目的他都达到了。简直顺利过头。
合同上有写过,他既是来当小情人的,自然就不会忤逆原弋,更何况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质疑上位者的任何决定,这是抱大腿应有的态度。
因此他乖乖抱着包,乖乖点了点头,眉弯弯眼弯弯地笑:“好的。我住校外,现在去收拾东西,还请您把地址发我,我等会儿就过去。”
两人出了公司,楼下停着原弋的车。他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问:“住哪儿?我送你去。”
“啊?”林陷有点懵,那怎么行,另一个主角呢?一生挚爱呢?不偶遇了?史诗级灵魂伴侣全屏CG的相见场面呢?
“怎么,不领情?”原弋自己上了车,坐在车里歪头看他。
“您不是还有事吗?”林陷问。
原弋看了一眼表:“来得及,我先送你回家。”
林陷咬着下唇,笑得有些腼腆:“谢谢您。”
但我真的很想看你和你的另一半的相遇现场。
这是可以随便见到的场景吗,这是可以错过的东西吗。显然不是。
他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坐到了原弋身旁。
“还有,”原弋转回头看他一眼:“不要用敬辞。”
林陷抬头:“嗯?”
原弋复述道:“以后不用对我使用‘您’这个字。”
林陷:“明白了,谢谢您!”
原弋:“……”算了。
*
汽车绕过好几个巷口才到目的地,原弋看着林陷搬着两个箱子出来,一箱是书,一箱是衣服。
“没别的了?”
林陷摇了摇头。
原弋皱了下眉。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有些烧钱的爱好,球鞋,特摄,显卡,键盘等等,而林陷朴素得像是除了生命特征,再无其他要维持的需求。
“给你的卡里每个月都有固定额度……”他说到这里停了几秒,这些事都是交给助理去做的,具体每个月多少,他确实不知道。现在看来,或许还可以再加点,“缺什么自己买。”
“好。”林陷不说什么,还是笑着答应他,原弋却莫名从他表情看出了这人或许不会用卡里的钱。
就好像真如他所说,他的接近只是出于一腔心甘情愿的倾慕。
原弋莫名有点烦躁。
原弋给林陷安排的住处离他的公司很近,三室两厅,宽敞明亮,除了没有生活气息,几乎没有其余缺点——甚至于没有生活气息倒也算不上缺点。
行李是由司机搬上楼的,林陷正将自己的东西往侧卧搬,被沙发上看书的原弋叫住了:“你这是打算睡哪儿?”
林陷怔了怔,瞬间明白了他的话。他懂装不懂,眨了眨眼,很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衣服挂进衣柜:“侧卧啊,怎么了?”
原弋放下书,到卧室门口,倚着门框,对他扬了下下巴:“去主卧。”
林陷再眨眨眼:“主卧不是您的卧室吗?”
“不要和我装傻。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
林陷乖巧点头:“……情人。”
“你不是说,你比其他人都喜欢我吗?”原弋半垂着眼,笑起来的神情不掩饰一点轻蔑,“你自己说的要当我的情人,不会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吧?”
林陷愣了一下,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敢。”
原弋睨他。他倒不是真想对林陷做什么,他自认为目前为止所有的好感和心软,都是因为对方这张脸。只是对方口中的喜欢来得突然,不明不白,显得用力过猛,他心中还有没打消的疑窦。
没等他开口,林陷自己主动解释了:“我以为……我没资格。”
他俯下身,握住原弋的手,低下头,柔软的唇碰了碰。
那吻小心翼翼,满怀虔诚,就好像教徒在亲吻神像。
好半晌,林陷静默着直起身:“我是在想……”
他抬起头:“我在想,和我这样的人睡在一起,是对您的亵渎。”
他说话时满眼都是原弋,目光里有渴慕的崇敬与痴迷一般的深情。
原弋的心脏重重一跳。
“其实,我已经以仰望的姿态注视您三年了。那天我一时冲动,向您表白心迹,又自知配不上您……”他像是在费力组织语言,说到后面,嗓音发颤,“我没想到您会同意,这几天越想越觉得僭越——简直,简直是对您的侮辱……”
原弋眉间皱褶加深,看他一眼,示意他不用说了,然后垂下眼帘,对他说:“好好休息。”
他转身,关上了卧室的门。
脑海里传来系统好感度增加的播报,林陷扬了扬眉,极闲适地笑了笑.
出了卧室,原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皱着眉,唇角抿直了,慢条斯理地理好了自己的袖子。
一分钟前,门内的少年握着他的手腕,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很低级的撩人手段,或许还不比他以前遇到过的、稍有些智商的想借他上位者的新颖。
但是对方的表情太真挚,太诚恳……
纯真得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在明白什么是爱之前,最先学会的用以表达爱的语言。
第4章 [四]因为我长得好看。
星极娱乐的保安李大爷今年六十二岁,最大的爱好是早上去公园走两圈,晚上去广场跳健身操,身体比一些熬夜成瘾的年轻人还健硕。
这天他照常来到监控室,开了锁,慢悠悠泡杯茶,坐在了椅子前。手上的茶水还在冒热气,他正吹开水面上的茶沫,一旁幽幽探过来一个脑袋:“早上好啊李大爷。”
李大爷被吓了一跳,手上的茶杯差点掉地上,一瞬间觉得即使健硕如他,也离退休不远了。
始作俑者林陷笑眯眯地抬起手,食指上勾着塑料袋:“听说您喜欢对面那家牛肉馅儿包子,给您带了两个来。尝尝?”
李大爷对这个人印象深刻。林陷是谁?全公司知名有脸没脑小花瓶。天知道这个傻孩子今天是唱哪出。
李大爷咳一声,想把他赶出去……手有它自己的想法,不争气地接过了林陷递过来的塑料袋。
*
“没有别的了吗?”原弋问。
助理点头,原弋眯眼将那份短得一眼就能扫完的资料放在一边,示意助理下去。
原弋本不是热衷于利用自己的关系网调查他人的人,只是林陷的出现太过突兀凑巧,让人平生疑窦。
那份与林陷相关的资料朴素得过分,平平无奇到换一个名字就有可能在别的人身上出现。
十九岁,孤儿院出身,领养人是一对现年已六十多岁的老夫妇,家庭并不富裕;成绩一般,高考失利,十八岁高中毕业辍学,被星探发掘,去了星际娱乐当练习生,一年多了也没点水花。
除了“没有进孤儿院以前的记忆”这件事以外,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钢笔落在纸上,一声轻响,原弋若有所思在孤儿院三个字下划了一横,正打算让人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放在一旁的手机振动几声。
他拿过手机看一眼:是林陷发来的消息。
[木木]:原总早上好呀,听说您胃不好,一定要记得吃早餐。
这条消息过了两秒被撤回,换成了一个举着爱心写着早上好的小兔子表情包,后面跟着发来新的消息:记得吃早餐哦!
原弋一扬眉,对面的“木木”还在接着跳消息,犹犹豫豫“正在输入中”好久才发过来,偶尔又撤回一条,日常问好被他弄得比汇报工作还紧张。
屏幕上顶着“早上好”爱心的小兔子蹦蹦跳,原弋笑一声,顺手回复了。
[一]:早上好。
*
气温渐有上涨的趋势,正是短袖嫌冷长袖嫌热的季节,在寒冷里熬了一冬的C市正渐渐从极寒的阴霾里走出来。
林陷利落地脱下薄外套,露出外套下细瘦的手臂和纤细的腕。
原主有一张和他本来的面目相差不大的脸——或许是快穿部为了让任务者更有代入感特意做的调整——但身材与他自己的可以说相去甚远。林陷生前并非什么健身爱好者,但身材也不错,才步出少年时代不久的青年人,有这个年龄特有的适中的匀称肌肉和称得上美好的身材。
至于原主,林陷握了握自己的手腕,得出了结论——风吹倒似的,看着不太能打,被人欺侮了没什么还手的余地。以防万一,林陷起了锻炼的心思。
练习室三面都是镜子,在林陷借着短暂的休息时间打量自己的时候,也有人在后面从镜子里看他。林陷仿佛没注意到一般,若无其事慢悠悠拿湿巾擦手,余光里,那些探出目光的源头都被系统做标记带上了半透明的信息框。
除去那些试探的、好奇的打量,最扎眼的视线来自三个人,系统无机质的电子音在无波动地向他传输信息。
【宋逸,宋家的小少爷,十九岁,是原主的高中同学,原弋母亲也来自宋家,但据说其母亲与宋家关系一般。】
【章飞羽,章飞翎,十八岁,双胞胎。章家依附于宋家,关系密切。】
“懂了。”林陷说,“意思就是这兄弟俩都是宋逸的小跟班儿。”
系统没回话,林陷对他这种没感情的公事公办式冷漠已经适应了,并没有多想。他的那位“好心”的高中同学似乎正在向他的小跟班下达命令,林陷伸伸腰,独自走出了练习室。
星极娱乐为练习生准备的训练场所不小,走廊长而幽深。林陷边走边摆弄手机,通过前两天才加上的X信给原弋发消息,从早上好吃了吗早餐吃的什么,发到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也好没事儿出去走走,做足了无微不至的关心姿态,又从上面的对话里选择性撤回两条,仿佛话多了惴惴不安似的,和所有情窦初开不知道跟心上人说什么于是定点早晚安的毛头小子没什么两样。
演就演,他可会演了。
打卡完今天的惯例问候,林陷伸手将被汗水浸湿的发束起来,手上黑色的橡皮筋还没圈上,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推力,林陷一个趔趄,被后面的人推到了栏杆上。
肋骨一点阻力都没有地撞在铁栏上,林陷怕痛,被撞得得轻哼一声,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下一秒,系统已经行动迅速地替他屏蔽了痛觉。
林陷瞬间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都已经不用他开口了,孺子可教也。
他顺势转过身,身后是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林陷装痛拧着眉,脚下不停,跌跌撞撞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一扇木门。
章氏兄弟抬头看一眼。那扇门是仓库门,堆放的都是多余的训练器具,还有一些抹布扫帚等洒扫工具,没到练习生下课的点儿,白日里少有人来,简直像是为作奸犯科量身打造的。
他们推搡着将林陷带进去,锁上门。
仓库只有一扇窗户,很高,开了条缝,灰尘在从窗缝挤进来的光里浮动。
章飞羽最先开口,拉长了声调怪声怪气:“哟——这是谁啊?家禽飞上枝头当了金丝雀,一时间认不出来了。”
章飞翎蹲下身,伸出了手。
冰冷触感贴上林陷的脸颊——是匕首的刀柄。
“可出息了啊,给原总当情人的日子过得不错吧?”
林陷有些抵触地稍稍退了一点,倒不是害怕,主要是他靠着这张脸装的白月光,留疤了可能影响效果。
他背靠着堆得极高的瑜伽垫,脸隐藏在暗里,让人看不清表情,但是一开口,声音还是哆嗦的:“没……都是,都是多亏了宋哥,是宋哥让我到原总身边,我才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宋哥指的当然是宋逸。
有意无意的,其他话的咬字都很模糊,只有“好日子”三个字念得异常清晰。
像是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兄弟俩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诧异、难堪又愤然的神色。
“替你翻译一下。”林陷在脑海里跟系统讲解,“他俩的表情是在说,‘有这样的好事,宋逸怎么没先想到我’。”
系统:【……】
果不其然,章飞翎下一句便问:“宋哥怎么会把你送给原总?”
林陷腼腆地低下头:“宋哥说,我长得好看。”
章飞翎:“……”
第5章 [五]落难到人间的仙子大概也就和林陷长得差不多吧。
有的话虽然是真话,却不一定正确。
比如林陷的话实际上的意思是宋逸让他去接近原弋,只不过刻意说得含糊了些,但章飞翎怎么理解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宋哥和原总关系一定很好吧?”林陷像是带着憧憬提问,“我听说……”
章飞羽不耐烦地打断他:“宋家和原家的关系,哪儿是你一个爬床的有资格揣测的。”
“山鸡飞上枝头还是山鸡,别以为你当了原弋的情人,就有资格违抗我们了。有什么事是不该在他面前说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吧?”章飞翎作势晃了一圈手中的刀,像是到底还是顾虑到打狗要看主人,最后神色轻蔑地将刀收进口袋。
林陷像是被明晃晃的刀光吓到了,他慌慌忙忙向后退缩,躲避间,身后堆得有两人高的瑜伽垫摇摇欲坠,经不起他这样碰撞,雪崩一样倒塌下来。
林陷弯腰向前扑,章氏兄弟被滑下来的瑜伽垫砸了个措手不及,仓库里光线昏暗,又乱成一团,慌乱间他们不知道磕到了哪儿,吃痛的声音此起彼伏,其间还有林陷装模作样的声音混入其中。
最先站起身来的是林陷,像是忍着痛,眼里还有泪,仓惶地问:“章哥?你们没事吧?”
他摸索一阵,强行将倒在地上的两兄弟从一堆倒塌的杂物中拉起来,过程中不出意外又听见两人喊痛。
章飞羽揉着自己差点脱臼的手臂,将林陷推开,暗骂一声晦气,和章飞翎一起出去了。
林陷散漫地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对方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他垂下眼睛,隔着一层纸巾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拿出刚刚瑜伽垫倒下来时在推搡过程中从章飞翎身上掉下来的匕首,又隔着纸巾握住刀柄,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一划。
他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摄像头,确认自己刚刚站立的位置是摄像头的范围死角,然后将仍沾着血迹的小刀扔到了阴暗的仓库角落——那里同样是仓库里的摄像头摄像死角。
系统屏蔽了痛觉,林陷下手时毫无顾忌,那道划伤拉得又深又长,狰狞可怖。
——刚刚在训练室脱外套时他就发现了,原主的手臂上有许多凌乱的划痕。他之前洗澡的时候看见过,那时他还以为是原主自己划的——没有亲人、被人孤立,孤身一人的日子里作为练习生的工作又长久以来没办法出头,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也不奇怪。但在训练室时他仔细观察才注意到,那些划痕是无规律的,从方向上看,更像是有谁拉住原主的手,强行留下的伤口。
原来刚来时的那桶水不是幼稚的欺负手段,而是原主日复一日的痛苦、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
章飞羽和章飞翎走了有十多分钟,林陷才回到训练室。
他知道那天自己走后,原弋必然是做了什么,大概率是质问了什么,否则这两人这次不会有所忌讳,只是口头威胁他不要告状;但估计他的好同事们在此事上格外守口如瓶……也或许是事不关己,或者惧怕也或者还要依靠宋家的势力,以至于原弋并没有问出什么。
原弋自然也没有替他追查到底的义务。
他手臂上的血污已经清理了,但神色还是带着狼狈。其他人对此习以为常而又视而不见,幸灾乐祸地瞥他一眼,忙自己的去了。
站在林陷旁边的那人叫尤苍,林陷对他有点印象,在之前系统打开的信息框里,这孩子是在场年龄最小的一个,只有十四岁多。又因为染了一脑袋张扬的金毛,且颜值在一屋子同为外貌优越的练习生的人群里也算是出众的一个,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他刚热完身,看林陷时神色古怪,皱着眉,和其他人看热闹的眼神简直天差地别。
林陷终于得空绑好头发,向尤苍转过头,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小朋友,有湿巾纸吗?”
尤苍一愣。
林陷对自己的脸是有自信的,原主和他长得差不多,即使现在面目灰暗狼狈,也掩不住他笑起来时眉眼间的姝色。
尤苍突然想,落难到人间的仙子大概也就和林陷长得差不多吧。
他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跳,通红着脸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没拆封的湿巾纸递给他,甚至没来得及计较对方没比他大几岁却叫他小朋友这件事。
林陷还是笑着,对他说谢谢,尤苍看着他那双浅茶色的眼睛,眉头又皱紧了,好半晌才说:“早就提醒过你,别和宋逸走太近,他跟姓章的……”
像是自觉多话,尤苍突然闭嘴懊恼地转过脸,走远了。
林陷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臂上结痂的旧伤,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挑眉。
还没来得及探究尤苍的想法,视野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林陷立马放下手,收起浑身的闲散气息,声如蚊蚋地喊了声“宋哥”。
宋逸“嗯”一声,看一眼走开的尤苍,语气怪异:“你还在和尤苍接触啊?不跟你说了吗,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就别跟他那么亲近。”
林陷低下头,“哦”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伤疤,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痕,宋逸见怪不怪地移开眼,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假惺惺抓起他的手臂浮夸地“哎呀”一声:“他俩又欺负你了?”
林陷眼一红,宋逸莫名其妙被他看得心软了一瞬间,但也只是一瞬间。
林陷像委屈极了,把仓库里章兄弟俩做的事磕磕绊绊地讲了一遍。
宋逸先语含不赞同地将两人指责一遍,突然话锋一转,摇摇头说:“唉,他们也是为你好,你想想看,你不像我,不摆清自己的身份,原家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也知道的对吧?”
一方唱红脸一方唱白脸,好一个恩威并施。
林陷局促地笑笑,神色与原主从前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模样别无二致,忙不迭说:“当然,当然知道……”
——笑容里却是被细致隐藏得极好的、散漫又残忍的冷意。
第6章 [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但原氏的大楼还亮着灯。
原弋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拿着电话,他神态还是沉肃的,语气却是少有的柔和。
电话另一边,母亲的声音轻柔但清晰:“……到底是不好撕破脸,有的话说开了反而更麻烦。”
宋宛青一边研墨,语气慢悠悠的:“你就随便塞点资源把他打发了,再有下次,我就推脱你太忙,连接我电话的时间都缺。”
知道母亲这是在明里暗里埋怨他忙起来就顾不上家人,原弋有点无奈:“好……有空会回来的。”
宋宛青嘴里的“他”,指的是他的那个表弟,似乎是叫宋逸,嫌苦怕累,书读了一半,跑娱乐圈去了。只是除了祖传难看不到哪儿去的脸,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靠着背景勉强混了个不温不火。
这不是舅舅那边第一次托母亲找他帮宋逸,他这个表弟似乎颇有些把一手好牌打烂的本事,家里娇纵惯了的小少爷,惹祸的能力和实力成反比,家里人一边追着他给他找补,一边还要供着他开销,维持他的“贵公子”人设。
宋逸今年多少岁了?
原弋有些不耐,揉了揉眉心,略略回想了一下:大概十九。
他莫名想起了林陷,想起对方那双怯怯的眼,还有上次搬家时少得可怜的行李。同样的年龄,和宋逸在一个公司的林陷乖巧听话得多,也朴素懂事得多。
*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5,目前好感值:25】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好感度变更提示音并没有引起传说中乖巧懂事的林陷的注意,他正与系统据理力争。
“首先,我们知道人不能总是依靠外卖。”
系统没说话。
“其次,有的事不能在现在露馅,这个漏洞是必须填上的。”
系统不语。
“然后,我已经失败两次了。”
系统终于有了点动静。
他像是在踌躇,一阵电流声后总算开了口:
【最后,身为任务者,您也不能总依赖我。】
“这怎么能叫依赖呢。”林陷振振有词,“这是为我好,也是为你好,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
系统沉默许久,再开口时一向没有感情的电子音似乎有了波动。
系统说:【呵呵。】
时间倒回到一个小时前,林陷正撸起袖子做饭。
公司里原主乱成一团的人际关系暂且不提,有关宋逸的事情也还急不得,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刷满原弋好感度。
原著剧情里,原弋上一次去原主的公司见到了另一位男主,也就是主角受。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想来应该是顺利的。
在后面的剧情中,伪装白月光想盗取情报的原主是两位主角爱情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而主角受在拆穿他后,历经了相互误会恨海情天你侬我侬,终于与原弋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林陷的计划,是趁着主角还没发展出感情,先一步干完自己要做的事。
上次在公司,料定派不上用场,林陷是拿外卖刷了一波好感度。
但想来既然是总裁,挑剔一点是常态,外卖总比不过他自己动手。林陷兴致勃勃露了一手,要求系统评分。
【五十分。】
“满分六十?”
【满分一百。】
林陷:“……”
他生前独居,自然是会做饭的,但大概人不能总是完美的,他似乎和其他人味觉有差异,得到的评价最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卖相很不错,但是出乎意料的难吃。
屡战屡败,林陷上网搜索食谱,又尝试了一次。
……倒退了一分。
林陷:凝重.jpg
【宿主要放弃了吗?】
林陷拿起了手机,“呵”一声:“笑话,我怎么可能放弃。”
说着关掉浏览器的菜谱页面,打开了外卖软件。
系统:【……】
“我看看别人怎么做的,和我的对比一下。”林陷说。
系统:【呵呵。】
原弋回到家时,看见的正是林陷挽起袖子,自欺欺人将外卖盒里的食物装盘了端上桌的画面。
对方看见他,先是一愣,第一反应竟然是急忙将手里的碗筷放到桌上,慌忙将手背到身后,然后将袖子拉下来。
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原弋眼神顿了一下,移开了,没说什么。
林陷神色慌张:“您……原总怎么回来了?”
原弋一蹙眉:“这是我家,我不可以回来吗?”
林陷摇摇头。
“在做饭了?”原弋问。
林陷点点头说“嗯”,似乎很有些心神不宁。
他沉默地将饭菜和餐具在桌上都摆好,只在回过身看向原弋时,忧心忡忡的眼里会有点光彩。
他将椅子拉开,问原弋:“您吃过饭了吗?”
整个过程里,他的手一直拉着衣袖。
原弋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他的手腕上扫过,似乎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下,却让林陷紧张得手指都收紧了。
原弋摇头,坐到椅子上:“一起吧。”
林陷笑了下,这笑和刚刚神思不属的样子不同,是完全发自真心的,眼睛亮亮的,对原弋点了点头。
似乎对他来说,能和心上人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就是莫大的恩赐。
他解下围裙搭在一边,从原弋身后走过,也要坐下,却冷不丁被原弋抓住了手腕。
林陷的脸倏地白了,手指动了动,想挣脱,对方却一点犹豫也无,径直将他的袖子捋了上去。
林陷吃痛地“嘶”一声,原弋一愣。
出乎意料的,被衣袖遮掩的手臂上,遍布斑驳的、深浅不一的新旧伤痕。
原弋眉间蹙起川字,语气严肃了些,问他:“怎么回事?”
林陷咬咬唇,低着头不与他对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是我自己划,不小心划的。”
原弋显然是不信,那些伤痕错综交杂,密集且狰狞,绝不是不小心能划出来的。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林陷,不知道在想什么。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林陷在心里叹口气说,“你看,我说的明明是真的,但他就是不信。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泯灭的!”
系统:【……】
第7章 [七]呵,男人,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原弋应该并不止这一处住所,也可能更多时候都是住在公司里,再加上林陷自己也早出晚归,这段时间,林陷碰见他的次数并不多。
生怕原弋看不见,因此从那天仓库那件事以后,每当手上的伤口开始结痂,林陷就会自己拿刀划一道新的。
反正没有痛觉,把握好分寸,这种事情他做起来得心应手极了。
原主并不是娇养的小少爷,皮肤却出奇的细腻光滑,像上好的绸子,不管是以前别人留下的伤痕,还是林陷自己添上去的,交织在手臂上,除了显得触目惊心尤其可怖外,还有一种异样的、有些离奇的美感。
原弋动作放轻了许多,缓缓地、小心地将他的袖子放下来,反问道:“既然是自己不小心划的,躲着我干什么?”
林陷垂着眼睑,纤长的睫毛覆下来,看起来很乖。他声音细细的,又带一点委屈,像缺爱的被欺负的小孩,怕被家长责怪,又或者内疚家长担心,努力表现得懂事:“我怕麻烦您。能得到您的照顾,住在您家已经很添乱了,不想再让您因为这点小事费心。”
原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颤了颤,一种他自己也没料到的心疼感像一把卷刃的刀,在他心尖上轻轻划了一下。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面前这个人已经有了意料之外的保护欲。想起那个不成器的表弟宋逸,他愈发觉得林陷乖巧懂事。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10,目前好感值:35】
林陷听着耳朵里传来的好感度增加的提示,莫名其妙又神色复杂:“这人不会有什么喜欢看人受虐的癖好吧?他以后要是对我做了什么,算工伤吗?有赔偿吗?”
系统沉默不语。
呵,男人,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没顾得上吃饭,原弋少有这样的耐心,去客厅拿了药箱,细致地替林陷给那些未愈合的伤口上药。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气氛祥和安宁,还有一种无言的温馨感。
——只有林陷在心疼自己又放凉了的晚餐,眼巴巴地看一眼,又小心地收回目光。
他低下头看原弋握着自己的手。原弋的手比他的大了一圈,显得他自己的手格外娇小纤细。原弋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他一边上药一边说,“但是林陷,一味的退步和忍让只会让别人认为你弱小,进而得寸进尺。”
在他看来,这些伤口是那天他没有问出幕后主使的泼水事件的后续。
“如果我……”林陷突然开口,却又将话吞了回去。
“嗯?”原弋抬起眼。
林陷摇摇头:“没什么。”他想说的其实是,如果我真的告状了,你会为我出头吗。但显然这样的话在这样的时机下说出来,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这一神态落在原弋眼里,又成了小白兔林陷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叹口气,放下林陷上好药的手,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再回来时,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小盒子。盒子是银色的,单看外表附着的暗纹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一定价格不菲。
“打开看看。”原弋说。
林陷依言照做。
——里面放着的,竟是一把匕首。
林陷一愣。
刀刃锋利,刀柄花纹繁复精致,有一种典雅厚重的美感。
是把好刀。
不难看出来,它原来应该是原弋自己的东西。
“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原弋说,“我想告诉你的,是保护好自己。林陷,生命没有贵贱之分,无论你怎么看待自己——再卑微再累赘——你也有自我保护的权利。隐瞒不是不给人添麻烦的最好的方法,学会正当防卫,才是对爱你的人最好的交待。”
林陷低头看着这份过于贵重的礼物,一时间有点发怔,似是喟叹般,在心里“哎呀”了一声。
他其实很难理解“感情”这种东西,因为一些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一年前他突然对自己的情绪变得钝感,也很难再对什么人或事物产生兴趣或感情。但此刻,尽管他的心毫无波澜,原弋语气里的珍重与温柔,却让他有点心惊。
第8章 [八]乖巧的、湿漉漉的眼。
林陷把那把匕首妥帖收好了,珍而重之放到了自己卧室的书柜上,想了想,又转而放进抽屉里,拉抽屉前还确认了好几眼。看那架势,是恨不得再上把锁。
回客厅时,原弋已经将药箱收好了,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吃饭,拒绝了林陷再加热的提议,慢条斯理,十三块一碗的馄饨让他吃出了十三万的矜贵。
这份多灾多难的晚餐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用途。
林陷现在倒是真的在心虚,垂着眉眼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原弋发现什么不对,觉察出这是他点的外卖。
好在原弋并不算很重口舌之欲的人,对味道似乎也不敏感,直到晚餐结束,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原弋放下碗筷的那一刻,林陷如蒙大赦,殷勤地挽起袖子去洗碗,却被原弋叫住了。
对方今天似乎是很有些多聊聊的闲心,坐在沙发上,点了点身旁的座位,示意林陷坐过来。
林陷期期艾艾挪过去,相比原弋随意慵懒的坐姿,他将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很认真。他比原弋稍矮一些,坐下时要看向原弋的眼睛,也需要稍稍仰头。
原弋一扬眉,食指在腿上敲了敲——唔,有点像幼儿园上课的小朋友,坐得端端正正要在额头上贴好宝宝奖章的那种。
好宝宝林陷不仅认真,还紧张极了,攥着袖子问:“原总有什么要吩……什么事呀?”
原弋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林陷也低头扫了一眼,立马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打量自己的穿着。
他身上穿着的是以前的旧衣服,白衬衫廉价得有些明显——和原主十八线糊咖的身份是很符合的。
即使长成林陷这张脸,往身上套麻袋都好看,林陷以前也并不是不注重仪表的人。至于现在的穿着,林陷没好意思说——当然也不能说——他是怕做饭的时候弄脏了衣物。
“我听助理说,打到你卡里的钱,你一分没动。”原弋总算开口了。
林陷眨眨眼:“是。”所以呢?
原弋垂下眼睑,百无聊赖般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他想到这个年龄的孩子大多数爱面子,不好意思动钱也正常,于是问:“原氏投资的一部电影里,还有一个配角的位置空缺,你要去吗?”
林陷愣了一下,像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要他走后门的意思,忙推脱:“不,不用了……谢谢原总,麻烦您了,但是您可以不用管我……”
他像是很愧疚,通红着脸声音急切,语气听上去是绝对真心的,并不是装模作样走过场的婉拒。
“林陷。”原弋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当我的情人?”
拒绝他塞过来的资源和机遇,不为金钱,不为利益,不为名气,为什么要把自己安在这个不光彩的名头下卑躬屈膝?
林陷笑得很坦然:“因为我喜欢您啊。”他顿了顿,低下头,神色有些羞赧,声音也压得很低,“我说过,我仰望并暗恋您很久了。”
“为什么?”原弋问,他依旧没看林陷,而是懒散地看向窗外,目光是冷的,“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来得这么轻易的,平白无故的深情。林陷,你最好能做出解释。”
除此以外也有别的原因——他自己没办法解释他对林陷这样来得平白无故的爱护与好感,这种感觉于他来说怪异也危险。
他也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接受他对林陷超出常理的好感。
林陷一愣,轻轻吸一口气,要笑不笑地抿一下唇,表情有点苦涩,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太愉快的往事:“我高中的时候,爷爷出了意外,住院了,家里没有钱供我读书,奶奶压力太大,眼看要撑不下去了,我打算退学……”
原弋皱了皱眉。
林陷倏然抬起头,眼里的光亮一点不落地只照向原弋:“但是老师和我说,有人出资让我继续读下去,后来过了好久,我才知道,帮助我的是原氏集团——也就是您。”
他看上去有些激动,兴奋得脸都红了点,说话语速不自觉快了些。
有点……有点可爱。
原弋不自觉想起家里养着的那只布偶猫。抬起头看他时,也是这样乖巧的、满含期待的、湿漉漉的眼。当然林陷比那只猫是乖多了。
原氏集团出于社会责任和原弋自己的意愿,这些年来出资帮助过的失学儿童不少,对于林陷,原弋根本没有记忆,他没想到,这里面会出了一个像林陷这样因为得了帮助就执着暗恋自己的,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林陷,这不是爱,是感激和崇敬。”原弋说。他的手指捻了捻,突然有了很想点一支烟的冲动。
但是林陷摇了摇头。那双琥珀色的眼清凌凌的,像一片澄澈的湖,认真且执拗地倒映着原弋的脸:“我知道的,我能分清喜欢和崇拜。”
这是他第一次、也或许是唯一一次否定原弋。
原弋与他对视,被那样干净纯粹的目光盯着,头一次有了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原弋移开眼,不再看他,轻轻“嗯”了一声,突兀道:“我会……”
会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斟酌半晌,突然笑了。
他伸手揉了揉林陷的脑袋,声音有点哑,“早点睡吧,晚安。”他说。
“晚安。”林陷笑得很乖很甜。
林陷的发丝细且软,和他人一样乖顺,摸起来和家里那只布偶猫竟然也很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那一瞬间原弋的心跳莫名有点快。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10,目前好感值:45】
“啊,进度好快。”林陷在心里悄悄感叹了一声,“当然还是因为我很努力。”
剧情是编的,深情是演的,原氏资助失学儿童的资料是他昨天才在网上找的。
但是效果却是实打实的。
优秀得过了头,不仅给反派补全了人设,还补了剧情分支背景。
林陷在心里给自己暗暗鼓了鼓掌。
系统:【……】
第9章 [九]金毛狗狗在线认朋友。
林陷在下午的时候收到了经纪人何明旭的电话。
目的很明确,语言很简洁,说话的语气却是比以往客气多了,说是有一个综艺,留了一个飞行嘉宾的位置,问他有没有意向接下这个工作。
放在以往,肯定是没有林陷这种人挑挑拣拣的余地的,别说是综艺里的飞行嘉宾,再镶边儿的位置也轮不到林陷。
作为未出道的练习生,林陷的经纪人手下自然不止林陷一个艺人,虽然大多数是刚出道不久或没什么水花的,但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总有人气更高或更值得培养,或者说更有背景的人,反正是没有林陷什么事儿的。
因此不用想林陷也知道,参加综艺是小事,对方的目的是他背后的人。上次原弋到公司也算是为他出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匪浅。虽说大家不敢传原弋的绯闻——这人一向洁身自好,报刊杂志有什么桃色新闻也不敢往他身上编排——这事儿只是在小范围里流传了一段时间,但同在一个公司,要打听到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段时间各种猜测都有,占上风的说法是最不干净的那个。
林陷的“金丝雀”身份简直是要摆在明面上了。
经纪人此举显然是要讨好他。
林陷像是很纠结,轻轻皱着眉,语气慢吞吞的:“谢谢何哥。我想……我想再考虑一下。”
何明旭面上有一丝不快。
还挑上了。
林陷这人,性格不讨喜,闷得很,存在感很低,既不搏出头,也不费力跟人打好关系,只有一张脸还算看得过去。
但就算是只有这张脸,也不愿意卖出去。他手下那么多艺人,只有林陷是最不好掌控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靠就靠了个大的,不知道怎么就攀上了原弋的高枝儿。敢情之前的清高都是装的,是看不上罢了。
何明旭内心鄙视,但明面上到底是不好说什么,他随意点一点头,说行:“你快点想好了告诉我啊,那边可不等人的。”
林陷乖巧点头。
离下午的舞蹈课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林陷本打算先去找尤苍,谁知还没看见尤苍的人影,倒是先看到了章飞羽。
对方显然是听说了什么,原本帅气的面孔都扭曲了,阴阳怪气地瞥了他一眼,一边眉毛吊得老高:“金丝雀要飞上天变凤凰喽。”
林陷假装听不懂,茫然无措地站住了,章飞羽看得心烦,直言道:“林陷,有的东西摆在你面前了,你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林陷眨眨眼,像是慢慢反应过来了:“噢,你是说那个……其实,也是多亏了宋哥。感谢宋哥,我才能有去那个综艺的机会呢。”
他没说谎,确实是因为宋逸。要不是因为宋逸让他去给原弋当情人,哪儿有经纪人讨好他上赶着把资源往他手上送的事儿啊。
但这话落在章飞羽耳朵里,显然以为那是宋逸塞给他的资源,闻言眉头皱得死紧,更不爽了。
想到他平时替宋逸跑腿做事,替他敲打林陷,结果对方不仅替林陷牵上原弋这条线,现在有综艺也让林陷上了。
他冷哼一声:“就你那说一句话抖三抖的样子,去了也不怕丢脸。”
“其实,其实我也觉得我撑不起。”林陷说着,弯了弯唇。他肤色白皙,像凝结的霜雪,但唇色嫣红,是开到最灿时的卡罗拉玫瑰的颜色,笑时起来总容易吸引人视线。
章飞羽一愣,他这才发现林陷的面孔说不出的姝丽,甚至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林陷说:“我也觉得我实力不够,想想总觉得很难为情。感谢平时飞羽哥的照顾,要不然我去跟何哥说一声,这个综艺你去吧。”
*
尤苍正趴天台栏杆上吹风。
教室或训练室他都嫌闷,看人说句话都烦。
他一只手蜷着,搭在栏杆上,下巴埋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没力气地垂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他的经纪人。
他的经纪人是他的一个嫂嫂,在圈子里也算知名,加上他那个二哥的照拂,尤苍在同期练习生里是最被看好的那一个。
嫂嫂在叮嘱着什么,声音从耳机钻进来,尤苍有气无力地应着,却听见另一个刺耳的声音突兀地劈过来:“……飞上天变凤凰咯。”
这声音尤其难听且耳熟,尤苍不自觉站直了,从栏杆外看过去,正好看见在说话的章飞羽和林陷。
“苍苍?怎么不说话了?”嫂嫂关切喊。
尤苍皱着眉,抬手摁了摁耳机,嘟嘟囔囔:“没什么,看见了一个……朋友。”
嫂嫂像是很惊讶:“你还能有朋友?”
尤苍:“……”
尤苍这人,性格单纯直爽,别的缺点没有,但是很外协,且脾气尤其差。拿他自己的脸做标准,长得没他好看的,上来套近乎,他一向拉冷脸,只有在看见长得入得了他眼的面貌时能有点好脸色。同期的训练生不是没想过跟他攀攀交情,尤苍的背景摆在那儿,真能搭上一根枝只有好处没坏处,但那些攀过来的谄媚的枝条都被他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态度劝退了。
林陷是个例外。
即使性格阴郁胆小了些,也盖不住他那张实在好看得有些惊世骇俗的脸。尤苍本着对那张脸的爱护之心起了怜悯,表里暗里多多少少帮过他,结果这人好像天生有什么智力问题,居然跟宋逸走一起去了,不知怎么还跟他拉开了关系。
他当时问起来,对方吞吞吐吐说:“宋、宋哥说你是那个,同……他让我如果没那个意思,就不要和你走太近……”
尤苍气得冷笑一声,听见这话就知道这人已经被宋逸忽悠瘸了,他当时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外套一甩,丢下林陷走了,直到上次在练舞室看见林陷手臂受伤为止,他都没再跟这人说过话。
尤苍有点烦,他又想起上次在练舞室,林陷侧头笑着叫他小朋友的样子。
和以往不一样,林陷比以前更好看了。以前的林陷虽然也好看,但看着像蒙了一层雾的磨砂玻璃。而上次在练舞室里林陷对他笑的时候,他分明看出了一种清透澄澈的感觉,林陷那双眼睛跟盛了一捧星星似的,很有神采,笑起来脉脉含情。若说他以前对林陷是怜悯,现在的感觉应该是另一种好感了。
只是现在又看见林陷在楼下和章飞羽说话时唯唯诺诺的样子,尤苍有点起火,怀疑上次是自己看走眼。
他一边听楼下那两人讲话,一边分出心思来回应嫂嫂:“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你二哥让你尽快给答复,也好给你之后出道打一下粉丝基础。”嫂嫂说,“对了,你那个朋友,”她对尤苍的交友是很放心的,尤苍打小就挑剔,能让他当朋友的,肯定也是个好孩子。
“你要是有想法的话,可以让他也过来。”
尤苍闷闷不乐地“唔”一声,想说已经不是朋友了。
楼下的林陷二人似乎也已经谈完话了,留在原地的林陷突然抬起了头,直直地看上来,看来是早就察觉了尤苍的视线。他仰着头对尤苍挥挥手,笑弯一双漂亮的眼。
真耀眼,阳光下熠熠闪光似的,像琉璃或者别的宝石,世界上一切贵重的东西都不如它们更璀璨漂亮。
尤苍的嘴张了张,那句“不是朋友”在嘴边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舍得说出口,鬼使神差地,对电话里闷闷道:“嗯,好。”
第10章 [十]你们不要再为我打架啦!
尤苍自认是没理由再搭理林陷的,上一次不过是被他那一笑晃了眼。就算再怎么外协,人也不能,至少不该,两次都被同一张脸勾着走。
更何况林陷自己也说过要跟他拉开距离。
但他没想到的是,林陷居然来找他了。
尤苍纳闷这个人为什么在说过什么“不要走得太近”这类的话之后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神色自如地来跟他搭话。林陷像完全失忆了,挂着他那好看得晃眼睛的笑,凑过来说:“上次谢谢你啦。”
尤苍在看一页钢琴谱,还在生他莫名其妙的闷气,闻言其实不是很愿意理他,忍了两秒,本来想冲他,一开口语气却软了:“与其谢我,不如先把你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好。”
林陷还在笑,一面笑一面对系统说:“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都这么叛逆还傲娇的吗?真可爱。”
系统这次没问他,自己去查“傲娇”的意思去了。林陷欣然,宠物是要管的,孩子是要教的。
林陷在尤苍身边坐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有的问题,不是我努力了就能解决的。”
尤苍:“……”
好理直气壮的躺平理由。
他转头看着林陷,秀致的眉皱了又松,最后声音压得很低:“最后一次了,林陷,你爱听不听。宋逸和原弋关系不简单,你离他俩都远点儿。”
林陷沉默半晌,笑了一声,伸出手揉了一把他金灿灿的头发,打趣说:“我和你差了四岁呢,你不该叫我哥哥吗?”
尤苍想把他手拍开,最后却只是轻轻抓了一下,有点无奈似的:“回去训练吧你,林哥哥。”
*
章飞翎只觉得最近很有些倒霉。
他前段时间才出了绯闻,虽然是糊咖,在粉丝内部也算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风波才下去,本以为人气该慢慢恢复了,最近工作上却有点萎靡。
他和章飞羽是以“双子”为卖点,作为组合的形式出道的,自然是两个人一起出现更利于营销。但是随着他和章飞羽的人气差拉大,章飞羽不愿再被组合捆绑,一心想单飞。
最近他好不容易才瞒着对方,拉关系打听到一个近来热度和讨论度都很高的综艺,因为原来的嘉宾出了意外无法参与录制,因此差了一期飞行嘉宾。然而还没等他打点好,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章飞翎怎么可能听不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什么合适的人选,不过就是有人先他一步找关系截下来了罢了。
这种行为在章飞翎眼里,和抢了他的东西没什么区别。
和宋逸那种被家里惯着来娱乐圈玩票的不同,他们两人在章家都不受重视,来娱乐圈也不被支持,若不是靠着自己多少还有点能耐,也足够心狠,能抱上宋逸的大腿,怕是早就糊得无人在意饿死街头了。
经过一番打听,他才知道那个飞行嘉宾的位置是留给了章飞羽,他那个打小就爱抢他东西的弟弟。
现在再去找章飞羽质问显然是来不及也没有意义的了,更令他诧异的是另一个消息:这个位置,一开始似乎是给林陷的。
不用动脑子也能想到,林陷这是走了原弋的后门了。
他不解,怎么林陷走关系要到的资源就给了他弟弟了呢?
章飞翎前去质问林陷,对方反倒像是很为难似的,咬着唇犹犹豫豫道:“因为飞羽哥他,他说很喜欢。我平常受他照顾很多,就拗不过他……”
他声音低下去,章飞翎声音却大起来了,咬牙切齿问:“怎么,我平常没照顾你?”
林陷:“……”
他表情怔了一怔。戏演多了,加上他本来就是没什么感情的人,很少有这种出现什么真实情绪的时候,此刻却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怎么世界上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这一点少见的真情流露很快就被掩盖了下去,随之表现在脸上的是一种委屈神色:“我一开始也是说,这个综艺其实更适合飞翎哥,但是他,他说……”
林陷眼睛轮廓秀美弧度优雅得正好,此刻低垂着眼睑,看上去无辜又可怜,让人忍不住就放软了态度。
章飞翎此刻便是这样,他难得有耐心听林陷一句一顿地说了这么多,听他讲到这里,才不自觉语气急切了一些:“说什么?”
林陷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提起了勇气,但声音还是很小:“说,‘就章飞翎现在那样儿,差不多是糊透了,隔两年要在哪儿混饭吃都还是个未知数,还拍什么综艺啊,拍他怎么丢脸的吗?别说综艺,再好的资源给了他,也纯属浪费!’”
这语气,这措辞,和章飞羽平常的语言习惯简直一模一样!
像有一把火,顺着章飞翎的神经烧到了他的大脑里,他头一撇,把林陷甩在原地,气冲冲地就要往练舞室走,不出所料的话,章飞羽现在应该就在那边。
林陷还跟在后面劝,但到底不如正气头上的章飞翎走得快,落后了一大截,声音含糊不清地从后方传来:“飞翎哥您别急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没有可能是飞羽哥他最近工作上出了什么事,压力太大……”
他有个屁的压力!别人不知道,章飞翎能不知道吗?章飞羽最近可得意死了,事业如日中天,都打算单飞了不说,现在还不管自己双胞胎哥哥的死活,要来抢他资源了!
他脚步飞快,转瞬就来到练舞室门口,章飞羽正拿着手机,似乎是在发消息,听到脚步声看见是他,先愣了一愣,一声“哥”刚喊出口,就被对方抓住了衣服领子:“章飞羽,你什么意思?”
章飞羽一脸不明所以:“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章飞翎料定了他是在装傻,手攥紧了拳,恨不得直接往他脸上招呼:“那个综艺,你明知道我最近在争取,你凭什么又抢我东西?”
章飞羽被他莫名其妙凶了几句也火了,语气也不客气了:“什么叫又?什么叫你的东西?你都还没拿到手,这也叫你的东西?”
林陷赶来时,看到的就正好是这两人互相抓着对方的衣服领子,一副快要打起来、但谁都还没动手、正处于互相放狠话阶段的样子。
这哪儿行啊。
练舞室里的其他人大多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各忙各的,根本没怎么注意到这边弥漫着硝烟味的气氛。偶尔有一两个人向这里侧目,也顾忌到章家兄弟和宋逸的关系,多多少少有点不太敢看。
而林陷懵怔着看着互相抓着对方衣领的人,像是被吓了一跳,急切地想要劝架一般,一出声,喊出口的是:“你们不要再打啦!”
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况且他正处练舞室门外,这声音就显得很有穿透力,无论是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围观的目光密密匝匝聚拢过来,人类的吃瓜欲望像一张不透风的网,把关注中心剑拔弩张的两人包裹起来。
章飞羽:“……”
章飞翎:“……?”
林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