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测到危险系数降低到几乎为零之后,余悸带着一批哨兵去了一次外围,战后搜救工作中,偌大的外围区域,最后只找到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活着,她运气很好,没被毒素侵蚀到。
除此之外,就什么活物都没了。
余悸在第十七区待了好几天时间才回到主城,他要接手了解的事务很多,一回去就被带到了禁闭区,博士对他的精神力进行了十分繁琐而全面的检测后,毕恭毕敬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上校,您真的不需要一位omega吗?”
他不知道博士从检查结果中究竟得出了什么结论,他一句话都没说,只冷着张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有刻意去想那个毅然决然走进黑雾中的坚定背影,但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一幕。那应该是个更加年轻些的背影,但又好像高大一些,又或许是角度不同,或者年纪不同。他自己应该是站在一个很低矮的地方,看着一个寂寥单薄的背影离他而去。
又或许是弃他而去。
他想不起来了。
应该也不重要。
禁闭区的走廊很深,很长,走廊尽头站着两个研究员在查询资料,无意间听到有个研究员说:“听说军事学院发生了一件殴打a级向导的恶性事件。”
“啊?对a级向导下手,谁胆子这么大啊?”
“没听说,也不知道查到了没。”
“……”
余悸脚步一顿,后知后觉地捏了捏后颈,随即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话虽如此,但也只是比之前那温吞散漫的步伐快了一点而已,快得不多,反而更加轻盈了些,像突然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一样。
他要赶紧去看看白月光的伤势,要是去得晚,伤好了就得不偿失了。
轻盈散漫的步伐终结在病房门口,他轻轻松了下黑色衣服领口,推门而入。
原沐生的状态好坏不是很好判断,因为他戴上了口罩,哪怕这是在医院。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余悸看了眼他那委屈又闪着泪光的大圆眼睛,最后将目光聚焦在他眼底那颗泪痣上。
这颗泪痣证明了病床上的人是白月光无疑。
他还没能记住白月光的长相。
至于现在,他甚至不知道白月光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学院说背后主使的人很隐蔽,查不到,我不信,我不信还有军事学院查不到的人!”原沐生气鼓鼓的,随即抬起眼,望向一身冷肃的余悸:“你一定会查到是谁做的吧?你可是上校,是指挥处的大人物了,你什么都可以办到!这点小事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余悸瞥了眼白月光快要打完的点滴:“当然。”
说着伸出手,迟疑着按了下床头的按钮:“我会安排的,放心。”
刚要转身出去,衣角就被拉住了,余悸垂眼看过去,看到轻轻捏着他衣角的手指,白月光垂了垂眼睛,有些为难地说道:“这里,是……常规病房。”
余悸有点没懂他的意思。
常规病房怎么了?
现在的剧情不是帮着找幕后主使吗?他正打算去安排一个来顶罪的,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最好在天黑前就给白月光一个交待。
这么快的办事效率,或许能提升几分好感度。
那么,这一切又和常规病房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隔壁床的病人断断续续咳了起来,咳嗽声延续了很久都不见停,在这道背景音里,白月光又拽了他衣角一下,小声又委屈地说道:“我这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持续的咳嗽声里,余悸微微一笑:“帮你转高级病房。”
然后他就看到白月光的眼睛亮了一下。
白月光的这点需求很好满足,不过是一些很外在的物欲,虚荣心作祟而已,这对余悸来说很简单。但问题也出在这里,长久以来,原主一直都是这样满足白月光的,所以余悸现在所做的,也仅仅只是在延续白月光习以为常的事情而已。
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会让白月光的内心起到一点波澜。
他意识到可能还得用点别的办法。
但他受到的约束条件有点太多了,在白月光面前他将永远温柔,永远贴心,永远一成不变,这跟他本人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但这还只是其一。
其二是,禁闭区有个博士还在时刻关注他,生怕他走了一步歪路。
肆意妄为惯了的他,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束手束脚。
是以前总冷嘲热讽反派任务太简单,所以现在终于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报应。
但那又怎样呢?
他可是余悸。
就像在博士盯得那么紧的情况下,他还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派人去给白月光一点惊喜,且不被学院查到任何线索,就足以证明他的能耐了。
在他的人生信条里,从来不会允许有让他止步不前的存在,如果有,那就解决掉。
不管是人,还是物。
白月光很快就被转去了高级病房,安静舒适的房间,宽阔的视野,以及白月光那轻盈愉快的身形,简直不像是来养病的,而是来度假的。余悸不由得说道:“看来他们下手不怎么重。”
原沐生以为余悸在关心他的伤势,于是回道:“没事啦,其实已经好很多了,但是还有点淤青。”
说着垂下眼睛:“我不想被人看到我不好的样子。”
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在淤青彻底好全之前,他都会住在这里,不会回军事学院了。余悸沉默了片刻,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原沐生又拉住了他:“这就走了?”
余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你……”原沐生抿了下嘴,“你这次也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又是跟上次一样的问题。
“给你什么东西?”余悸还是很奇怪,稍微回想了一下,问道:“礼物吗?什么礼物?”
原沐生被问得一愣。他大约能知道现在的余悸很忙,指挥处一天到晚有很多事要余悸去处理,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来看他已经很难得了。可他没法站在那样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只有靠着那些价值不菲的礼物,他才会勉强抽出时间去见一见余悸,又不是他求着余悸这么做的,是余悸自己愿意的。他愿意看余悸一眼就已经是种恩赐了,怎么现在还理直气壮地反问起他来了?原沐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你走吧。”
然后他就别开了脸,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成了指挥处的高层,所以有了点不同于以往的气质,光是静静地站在身后,就让人莫名感受到一种倾覆而来的寒意。
但原沐生可不怕他。
他只想让余悸认清自己的地位。
身后的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一转身就走了出去。原沐生有些气闷地躺下来,取掉口罩,深呼吸了一下,“还是高级病房舒服。”
在这间高级病房的下面,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是间医疗室。医疗室里坐着两个人,一个主治医生,一个分化异常的军事学院学生,学生的脸色异常苍白,死气沉沉的,像缠绵病榻死期将至的那种苍白。
医生放下笔,说道:“我不能再给你开抑制剂了。”
这位学生正是丹郁。
丹郁疲乏地趴在桌子上,他埋着头,在医生的视觉盲区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听到医生说的话,他茫然了一瞬,松开嘴唇,尽量保持着镇定,缓缓抬起脸:“我没事,再帮我开点吧。”
一听这话,医生紧皱的眉头更深了些,他把一张检查单放在了丹郁面前,丹郁垂着眼睛去看,但他的精神有点难以集中,浮在上面的字像虫子一样爬来爬去,他根本认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医生向他解释起来:“你使用抑制剂严重超标,现在已经产生了很严重的后遗症,再用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但丹郁还是想争取一下:“就开五支。只要五支就够了。”
只要再有五支,只要帮助他度过今晚,临时标记就失效了。
七天时间不长不短,如果是低等级alpha的信息素,他完全可以不靠抑制剂就熬过去,可标记他的是超s级alpha,是向导,是地狱级的存在。他根本承受不住。
“五支?”医生显然被这个数量给惊到了,“给你开了这五支,我的职业生涯也就到此结束了。”
“军事学院所享用的任何药物都是目前医学的最高水平,在规定情况下使用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副作用,尤其是抑制剂,它可以说是影响力最小的。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是找出了让我们最引以为傲的试剂出现致命用法的方式。这位学员,不得不说从这方面来讲,你是很特别的存在。”
“但不管是我,还是我们医院,甚至禁闭区,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而且,你的信息素等级很低,在过量使用抑制剂后,已经有了很严重的后遗症。检测结果显示,你患上了信息素渴求综合征,不管标记你的alpha是谁,恐怕你都已经离不开他了,最好还是尽快进行永久标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
丹郁很恍惚,前两句还能听进去,听着听着就不太知道医生在说什么了,只能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喋喋不休,看得丹郁脑子越发昏沉。
后来丹郁就走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疗室出去的,只记得医生给他吃了粒药,好像是用来缓解疼痛的,但似乎用处不大。
他在走廊跌跌撞撞地走着,就这么恍恍惚惚地上了电梯。电梯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穿着一身看起来很精致的黑色,好像很高,但他抬不了头,也没心思去看这是谁,只从电梯墙上的各种菱形镜面中不清不楚地瞥见一双阴沉深邃的墨蓝色眼睛。
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看到的好像不是人的眼睛,而是一双从永夜逃窜出来的恶魔的眼睛,这种感觉令人不安极了。所幸,只瞥了一眼。
他靠在电梯边缘,浑身的每一处都很酸痛,尤其是后颈,这种感觉快要死了。电梯下得很慢,明明平时很快的,在这时候却像被刻意调慢了速度,一直下坠,却总也没个头。
恍惚间,他脑袋一沉,忽然失力倒了下去。
是预想中的冰冷地板。
电梯里的另一个人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接住他,也没有扶他一把。在他倒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那个人始终漠然,一动不动的,像麻木而冷漠的旁观者。于是他意识不清地想:这个世上,果然还是坏人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