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反诈与道士7
——我又没说不行。
兰絮:“……嗯?”
她还以为,她得被尴尬地赶下床呢,比如上次去沙发。
那他的意思,是她可以和他一起睡床吗?
突然,殷翊扯来被子,将她从头到尾盖住,隔着被子,把她推到旁边。
兰絮努力从被子里挣出脑袋,头发乱糟糟的一团,就看他用手掌,在两人的中间,划开一道线。
殷翊:“这里,不能越过。”
是一人一半床的睡法。
兰絮欣然同意:“好哒。”
没被发现是自己对他手环有所图就行了。
她彻底放心了,裹着软乎乎的被子,压抑了一整晚的睡意,席卷归来,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殷翊闭眼。
又睁开了,他手臂旁边,就是自己“划”的虚拟的线,它没真实限制,想要越过它,只需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翻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絮翻身了。
殷翊全身不自觉紧绷。
她却还在线里,睡得好好的。
殷翊缓缓放松。
一时竟然分不清,这是庆幸她没越线,还是……失望?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似乎有一口大鼓,猛地一敲,回音在身体里来回横蹿,让他忍不住坐了起来。
想下床去别处睡。
可这是他的床,他凭什么让出来。
殷翊跟自己犟上了,平躺回去。
但接下来,兰絮的每次翻身,他都要看看,有没有越过那条线。
愣是没有。
殷翊看着外头渐渐浮上青白的天,磨磨牙。
……
要说床□□,沙发叫沙发呢,在床上睡就是比沙发舒服。
兰絮意识再回笼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窗帘被拉开了,太阳好大,天好蓝。
有点饿了。
她翻了个身,殷翊在沙发看书,眼皮褶子有点深,光亮把他的五官勾出清晰的剪影,长睫侧影微翘。
须臾,他眼睑微动,看了她一眼。
兰絮声音模模糊糊:“你吃了没。”
过了几秒,殷翊翻开下一页:“没。”
兰絮:“哦,叫外卖时帮我叫一份,什么都好,不要香菜。”
殷翊:“你自己叫。”
兰絮裹着被子,又闭上了眼睛,来个起床前五分钟的幸福赖床。
殷翊拿起手机,气狠狠点开外卖,搜索:香菜煲。
三秒后,关掉,重新在推荐界面找了一下,点了几个小炒,付款前,添加备注:不要香菜。
真是欠她的。
不多时,外卖来了,殷翊看兰絮还在睡,扯了下她的被子。
兰絮醉眼迷蒙:“干嘛呀?”
殷翊:“吃饭了,需要我帮你把水杯接水,牙膏挤好?”
兰絮:“还有这种好事?”
殷翊冷笑:“没有。”
和他说话,兰絮稍稍精神了点,总算爬得起来了。
之前殷翊叫外卖,一般是一人一份装,各吃各的,像今天叫小炒,两人一起吃菜配菜,还是第一次。
打开昨天的电视剧第二季,下饭。
吃着,殷翊道:“我得去一次昭市。”
昨晚他睡不着,就去捣鼓面具鬼的事,指南针的结果出来了,指着西南方,殷翊根据走动,方位变化,他推测出几个殷铭之和林雪花去过的城市,烧符询问。
符咒的灰烬吹散几次,然后最后一次,风吹不散。
那里是昭市,一个靠近边境、不算知名的城市。
过去那边,如果不坐飞机,就得开车跑上一天。
兰絮嚼嚼咽下米饭,惊讶:“你居然这么快要出差了?”
殷翊:“嗯,我租个直升飞机,现在在申请航线。”
兰絮双眼睁大:“哇——”
三秒后,她缓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是因为我租的吧?是吧,是吧?”
殷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以后买一个,就不用租了。”
兰絮:“?”
她惊呆了:“你要买直升飞机,好贵的哦!你不是买不起吗?”
殷翊:“我说过?”
兰絮:“说过啊,给我手机时,”她清清嗓子,正经地模仿殷翊当时的语气:“你说:‘只要不买直升飞机’。”
殷翊:“……”
这么久的话,他都不记得了,她怎么还记得啊。
为什么还记得啊,真不是在乎?
他弯了弯唇角,夹了一块东西塞进嘴里,才发现是姜,用力咽下去,送了两口饭。
殷翊面无表情:“我不是只有那张卡。”
兰絮:“你好有钱啊,真的看不出来这一行这么赚钱,要是我这么有钱……”
先包八个纸片人!
请最好的画师,声音最苏的CV,狠狠搞个后宫团!
再狠狠砸钱,让那些死活不出第二季的动画,火速出第二季,造福全体死宅!
她赶紧打住:“我只是想象一下,不犯规吧?”
看她露出小财迷的样子,殷翊眉头微微舒展:“真拿了又怎么了。”
他本人都没说什么,轮不到别人指指点点。
兰絮:“……”
她低头吃饭。
怕殷翊真要给她钱,那她肯定没法抵挡钱的诱惑。
呜呜。
殷翊倒也没夸大自身财力。
他虽然摆,三天上班两天咸鱼,但从八岁入行,到现在也有十四年了。
师父一开始管着他的卡,但从未贪过他一分钱,在他最开始接五位数的委托时,师父嫌太少,总拿私房钱擅自给他添。
这还没算上道观、挂靠等额外收入,以及帮了廖小连那样的鬼会积累福禄财运。
况且,光靠殷铭之和林雪花的遗产,也够买一台的了。
想起父母,他轻飘飘的心,方缓了缓。
申请的航线还有五天回复,殷翊倒也没干别的,一直在画符,似乎有点不成功,修修改改。
他画符时,兰絮就在一旁看他的kindle。
她往下划拉,好多看不懂的书,她自己添了一些书。
等到航线批准,可以出发去昭市,殷翊的kindle全被言情占满了。
他把自己这几天画的符咒给兰絮:“这种叫蔽日符,可以防日光,你试试。”
原来他这几天在搞发明啊!?她连忙将符咒戴在身上,小心翼翼伸出手,在阳光下探了一下。
真的不烫了。
她确实好久没晒过太阳,立刻一步迈进阳光里,及膝的碎花裙,扬起花瓣一样的弧度,她皮肤白,被阳光晒得几乎透亮。
她回过头,对坐在露台的殷翊笑,眉眼生动鲜明:“真的可以!阳光暖暖的,和以前一模一样!”
殷翊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她。
兰絮认真地打量殷翊,殷翊:“?”
他蓦地收回目光,却听兰絮:“你该不会是爱迪生的弟弟,爱殷斯坦吧?”
殷翊:“……”
被神经的谐音梗逗了一下,他笑得肩膀轻颤,道:“什么爱殷斯坦,不是我原创,是根据古籍改良的。”
兰絮作为僵尸为什么会被太阳晒伤,就是她的“气”太阴,受不了阳光。
这道符运行的原理,就是包住她的气,防止被太阳晒到。
这样她出门终于不用裹得像吸血鬼了。
……
万事俱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兰絮太期待坐直升飞机,导致最后,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体验算不上很好,即使飞机厢里有降噪,噪音还是让她脑袋嗡嗡,升降遇到的气流,更是把鬼吓得能再死一次。
她对殷翊说:“我还是搞个户籍吧,呜呜。”
殷翊不是第一次坐,他还算淡定,收起kindle:“你的户口想挂靠在哪。”
兰絮灵机一动,娇娇地叫他:“殷翊哥哥?缺妹妹不?”
殷翊:“……”
他胳膊又浮起一片鸡皮疙瘩,用力咬了下牙,气笑了:“不行,不能挂靠在我这儿。”
兰絮:“为什么呀,多方便啊。”
她在看的言情小说,不就强调不能同个户口本,不然就是乱.伦了?这个念头刚出来,殷翊又忍不住无语。
真是乱了,小说和现实又不一样。
他又对兰絮说:“再看吧,应该可以给你再开一个户口本。”
兰絮:“好耶!交给你啦~”
殷翊:“……”
他咬了下舌尖,自己真是昏了,要给一个僵尸上户口。
但已经答应了。
就当被大太阳晒得大脑不正常吧,再加上如果真在他户口本,他还得伺候她,这个僵尸要求这么多,谁要伺候啊?
兰絮趴在床上玩手机,嘟囔:“对了,遥控器呢,空调不够凉。”
地处西南的昭市春末,比安市热多了。
他们定了一家酒店双床房,殷翊还在收拾行李,听兰絮这么说,给她找来遥控,往下按了四个温度。
过了会儿,兰絮:“好冷。”
殷翊又将空调上调两个温度。
兰絮:“不知道酒店有没有针孔摄像头啊。”
殷翊:“起来查一下。”
兰絮:“诶——好懒啊,算了,被拍不是我的错,没必要羞耻。”
殷翊:“……”
他在网上找了攻略,打开手电筒,在各处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摄像头。
啧。
等他终于收拾好了,兰絮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拉了个被子给她盖上。
坐在床边,他看着女孩似乎因为趴着睡压到肺和胃,她拱拱拱,拱拱拱,但实在蓄不够力气翻身,干脆继续这么睡。
殷翊:“……”
懒死她得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包着被子,抱着她翻过来,正躺着放下。
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淡淡香味,兰絮闭着眼,和一只小仓鼠似的,嗅嗅,秀挺的鼻头不经意间,蹭了下他的耳尖。
凉凉的。
殷翊浑身一怔。好像被点了什么穴,发麻在迅速蔓延,细胞来不及抵抗,就纷纷投降。
他闭上眼,僵硬地放下女孩。
渐渐的,知觉回到体内,耳廓有点疼。
烫得疼。
……
他去冲了个冷水澡。
……
他们挺早出发,兰絮这一觉睡了两个小时,到午饭饭点了。
房中殷翊不在,她摸了下手机,他发了条消息给她:【醒了下楼,来大堂。】
她本来以为到大堂,还得打电话问问人在哪,迎面和几个女孩遇上,就听她们小声议论:“真的不是明星吗?还是网红?”
“网红有这么帅的?早就火爆全网了好吧,他不去拯救内娱审美真的可惜了。”
“更可惜的是没拿到联系方式!”
她们迎面碰上兰絮,眼前也是一亮。
兰絮笑着招呼:“你们在哪遇到这个帅哥的?”
女孩指个方向:“那边。”
兰絮:“谢谢。”
讨论的果然是殷翊。
酒店大堂是公共区域,摆着桌椅,中间用景观花木隔成方块区域,殷翊坐着按手机。
他洗过澡,头发随意吹的,有点凌乱却不邋遢,眉眼轮廓本就立体惊艳,现在又架着一副半框眼镜,加强了纵深,俊是俊,更添矜贵又不可攀的冷感。
一身白T,外搭一件灰白格子衬衫,黑色工装裤,一种普通男人穿是码农的直男形象,在他身上,却很时髦,甩开卖家秀几条街。
就连他看手机的姿态,都让人下意识觉得,就算不是多么高端的东西,也得是一片红的股票界面。
然而事实是,此时此刻她的手机,收到殷翊给她发来消息:【不是醒了吗?又睡了?】
发了十几个猪头的卡通表情包。
每一个猪头都是他认真挑过的,统一是粉色的。
兰絮:“……”
她回了一只黑色的猪头表情,回:【就来了,催催催。】
殷翊回过头,发现她,朝她招了下手:“这边。”
跨过景观,兰絮才留意到,麦栗子道长也在。
原来在他们等待航线审批时,麦栗子刚好处理完自己在平市的工作,平市和昭市挺近,她先过来调查资料。
麦栗子笑呵呵地,很欣慰般和兰絮说:“你快看老板,他终于不穿那身骷髅衣服咯!”
被麦栗子一提醒,兰絮才突然发现,这半个月,他几乎没怎么穿过骷髅了。
可因为他们出门少,在家他的家居衣服都是棉质舒适款,就没搞那么大印花,她习惯了。
她喃喃:“还真是。”
殷翊低头喝水,按手机。
他心里无语,她怎么要别人提醒才发现。
兰絮害怕他又变回之前的样子,当然夸了起来:“现在多好看啊,多帅啊,整个大堂第一帅——不,整个昭市安市第一帅!”
殷翊放下手机,神色如常:“行了,整这些虚的。”
麦栗子手机亮了,她划开一看,殷翊:【回去给你涨工资。】
麦栗子:“?”
她跑来昭市调查和工资无关,提醒了兰絮,反而加工资了?
请老板这个恋爱狠狠地谈!
……
接下来是说正事。
麦栗子先过来五六天,有面具鬼为线索,她把该摸排都弄清楚了。
昭市有一项“传统文化”,就是烧制陶瓷面具,最盛行的时候是十八年前,那时还试图申请非遗。
奈何大国文化底蕴太丰厚,不像某些小国什么都能当宝贝,在这里申请非遗,是需要门槛的。
经专家组考察,陶瓷面具缺了传承性,几年间始终申请不上,慢慢的,陶瓷面具热度就下去了。
再到近十年,因为实用性等问题,陶瓷面具彻底落寞了,当初做面具的厂纷纷做碗筷去了。
现在也只有个别小厂,还有打版陶瓷面具,做的是日式达摩那种工艺品。
麦栗子把收集来的报纸复印件,放在二人面前,又说:“根据档案,这个陶瓷面具确实不算传统文化,它最多是三十到四十年前,因‘气功热’而产生。”
当时专家组也是抓着这点,否决掉有关它的申请。
昭市文旅认为很影响城市形象,一直在管控消息,不过相关档案还是查得到的。
兰絮:“那是不是面具鬼就是做面具的?”
麦栗子摇摇头,说:“不一定,它和面具有关,鬼的选择虽然具有必然性,这种必然性谁都说不准,有时候是不能理解它们的逻辑的。”
兰絮点点头。
麦栗子又说:“不过当初为了申请非遗,陶瓷厂做了大宣传,拍了很多照片。”
“光是陶瓷面具的大家族,就有三个,分别是:柳氏、王氏、林氏。”
她把当年的照片,都拍下电子版,居然有6000多张,电子版打包起来都有30g大小。
殷翊拿出笔记本,用电脑接收。
兰絮:“这个照片有什么用?”
殷翊:“可以在上面,找出和面具鬼相关。”
兰絮震惊:“等一下,这个,要一一看吗?”
殷翊:“当然。”
指南针虽然能为殷翊指出相关的大方向,细节却帮不上忙。
还是得靠人一点点摸索。
麦栗子感慨:“感谢现代科技,有了照片这种直接影像,可比以前查东西方便很多。”
看麦栗子年纪,入行早的时候,相机还不够普及呢。
兰絮:“那以前你们怎么查鬼相关。”
麦栗子一把辛酸泪:“挨家挨户走访,有些以为我是江湖骗子,还会拿粪水泼我。”
兰絮:“……”
这就和现代查案一样,神探一般的存在不是没有,更多是基层民警拿着几百个小时的监控,反复查看,才抓到凶手。
如果她要吃的是这种铁饭碗,兰絮觉得任务可以尽早放弃。
6000张照片,殷翊和麦栗子一人3000张刷了起来,理想是2小时看完。
兰絮拿着殷翊的kindle看书,突然发现她的言情小说,有一本看进度和自己看的不太一样。
他居然也会看言情小说?不是看的都是什么经?
她偷偷瞅他一眼。
殷翊目光没有离开笔记本电脑,只说:“想吃东西了?自己点,地址我给你设置好了。”
她睡着后,他拿她手机设置的。
兰絮打开外卖软件,选好外卖,跳转支付界面,果然,地址换成这里的酒店,收件人:
【兰絮妹妹】。
兰絮:“……”
她瞪了眼殷翊,后者忽的一笑。
就是故意的!
呃啊,居然用这种方式报复她叫他哥哥,她承认她被伤害到了!
要不是麦栗子在,她高低掐他几下。
……
两个半小时过去,下午了,照片排查完,还是没大线索。
殷翊捏捏眉心。
麦栗子也拿着兰絮点的奶茶,吨吨喝几口,叉几块鸡块吃下,总算找回点体力,长叹:“怎么那么难。”
还好有一个小线索,殷翊发现林氏,是母亲林雪花的远房亲戚。
“再看一遍,”殷翊道,“放弃柳氏和王氏,专门看林氏。”
麦栗子:“行。”
说干就干,他们重新打开文档,林氏的相关照片,有1900多张。
一人一千,好查一点。
兰絮看小说累了,忍不住凑过去看看他们的进度,毕竟她是老板,体谅一下员工嘛。
当年翻盖手机刚流行没多久,大部分照片还是用相机拍的,带有新世纪的胶片感。
殷翊大概3秒一张。
凑热闹的兰絮突的说:“等一下,刚刚有一张,我好像看到面具鬼了。”
殷翊有些惊讶,麦栗子也说:“你看到它了?”
兰絮手指碰到笔电自带的触控鼠标,往前点:“我看看啊。”
回到三张前的照片,是一张大合照,合照横幅是【热烈欢迎专家视察昭市传统文化陶瓷面具!】,里面站的都是当年陶瓷厂的工人,还有家属。
她指着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说:“就是它。”
麦栗子也凑过来:“这个人,好像没什么特殊的。”
兰絮:“我和面具鬼说过话,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啊对,就像你和一个中年人交流过,就算他胖成粽球,也大体能从他眉眼间,分辨出他青年时候的照片。”
人在成年后,除非意外,面貌特征不会发生太大改变,所以25周岁后制作的身份证,有效期是20年。
对兰絮来说,面具鬼“鬼”的状态,就是人类中年人状态。
她就是能认出面具鬼。
殷翊倏地一笑:“那就是他了。”
老板信兰絮,麦栗子当然也信,她大松口气,总算找出他了,有了他当人时候的照片,接下来的信息,就交给麦栗子调查了。
殷翊和兰絮往电梯方向走去。
兰絮步伐轻快:“我厉不厉害?”
殷翊:“厉害。”
兰絮:“我成你的外挂、金手指啦!”
殷翊:“对对,兰外挂,很厉害。”
电梯开门,不少人下来,殷翊下意识侧身,给兰絮挡了下人流量。
麦栗子看了好一会儿,欣慰地在没有殷翊的员工群里:【诸君,咱们要多一个好牛掰的女老板了。】
【既能管住老板乱七八糟的衣服审美,又能判断侦察!】
【最重要的是还能爆老板金币!】
讨好女老板,加薪不就妥妥的了?
耶!
……
当年陶瓷面具为申请非遗,做了大宣传,所以要查清工厂员工,没有想象中困难。
面具鬼人名叫林茂,不是陶瓷厂工人,父母是本地企业家,投资了陶瓷厂,他在外面读书,城市户口。
那张照片是为了表达对专家组的重视,专门把他从外面叫回来。
找到他生活的城市,他的死因也随之浮出水面:
“2xxx年6月3日23点17分,林茂在夜店对吴佩下药,带回住处,玩……,吴佩摔破某个陶瓷面具,碎片割破林茂脖颈大动脉……”
兰絮小声念着公安发来的档案。
好好好杀得好,正当防卫。
殷翊则面色微沉。
档案的照片,最后的“特邀刑侦专家”,签署的名字,是【殷铭之】。
兰絮看到这三个字,也沉默了。
显然,当年面具鬼死后,就不消停作过乱,被殷铭之灭过一次,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它逃走了。
它甚至来了最危险的地方,天行观山脚下,让天行观灯下黑,没发现它。
也是这么多年,让它苟出来了。
可没有别人的帮忙,它不可能跑到这么远。
兰絮喃喃:“还得查呢。”
殷翊看了一下,十点半了,他合起电脑:“睡觉吧。”
兰絮:“你睡得着吗?”
殷翊:“嗯。”心想,他是睡不着,但也该到兰絮睡觉的时间了,已经不急于一时半会儿了,没必要吵到她。
兰絮去厕所,准备洗漱一下,再睡觉。
但一关上厕所门,四周忽的陷入黑暗。
兰絮赶紧去开厕所门,打不开,她拍门:“臭道士!快来呀!”
厕所内,有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嘿嘿,你好香啊,给我吃吧,嘿嘿……”
下一刻,门把烧起金色的火,门把往下按,殷翊打开了门。
兰絮赶紧躲在他身后。
这个鬼一惊,它可没想过殷翊这么厉害!难怪地域的鬼最近那么低调!
本来它想从马桶逃走,但撞到殷翊丢过去的一道符。
它赶紧求饶:“我错了,我不敢了!”
殷翊留它,只问:“你怎么上来的?”
厕所鬼:“是有人说这里有好吃的僵尸,给我开‘门’了。”
开门就是打开连通阴阳之门,厕所的马桶口,就是它的门,它很弱,自己打不开这道门。
也是因为它太弱,感知不出殷翊的强,才被忽悠过来。
兰絮:“啊啊啊它从马桶来的,好脏啊!快打它,快打它!”
鬼此时本就进退不得,恼羞成怒:“你也是鬼,你这个狐假虎威的东西!”
兰絮:“略略,我就是狐假虎威如何?”
鬼:“狗仗人势!”
殷翊本来还想再问清楚,是谁指使它的,下一秒,他眉尾一动,忽的眯了下眼睛,指尖三道符咒毫不留情地飞贴而上。
上一个逼他用出三道符咒的鬼,现在在他书架上当标本。
这个鬼没有那么大能耐承受,发出痛苦尖叫。
殷翊却没有速战速决。
他声音冷得仿佛能掉冰渣:“你说,谁是狗?”
鬼明白了什么:“我我我,我是狗!饶了我吧……”
殷翊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符咒燃烧,厕所鬼灰飞烟灭,而附近方圆千米内,没有鬼敢吱声。
兰絮到底是僵尸,本能地抖了一下。
殷翊看着她肩头微动,心想,看她都气得发抖了。
他轻拍了下她肩头,语气平静地说:“别生气,不值得。”
兰絮:“……”
那个……有没有可能,生气的是你啊?
第42章 反诈与道士8
厕所鬼说有人给它开“门”。
兰絮:“就是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它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
殷翊靠在一张床上按手机,跟麦栗子说这件事,又说:“不可惜,它自己可能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开门。”
因为实在太弱了。
他们坐的是直升飞机,这个不好查,抵达酒店后,也基本只在刷照片,对方大概率在他们登记酒店时,获得他们的信息。
殷翊打字的手指顿住,不对,或许不是因为酒店登记……
他看向另一张床上的兰絮。
兰絮正对着自己手臂、手心,拽起衣领到鼻子,一下一下地嗅嗅,发出短促的“咻咻”气息声。
殷翊:“你干嘛?”
兰絮:“那个鬼说我香,我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啊。”
再怎么样,也不是能让鬼馋得不顾危险,非要来吃她的程度。
殷翊若有所思:“你有没有发现,急支糖浆也挺喜欢你的。”
兰絮:“那是喜欢吗……”
殷翊放下手机:“僵尸确实因为稀有,在那边的世界,比较受青睐,所以我没想过,你身上会有它们才闻得到的气息。”
兰絮也想起,面具鬼本来也想诱自己接纳它,本质也是觉得她是个好货。
她明白了:“原来我是个行走的香饽饽。”
殷翊:“这么理解也没错。”
兰絮膝行到床边边缘,问:“诶,那你闻闻,我香吗?”
殷翊:“……”
他道:“不香。”
兰絮:“我就知道,你都闻不出来,应该没有别的人类能闻出来了。”
殷翊摸摸鼻尖。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被她直接说出来,总觉得自己嘴角有点压不住。
让厕所鬼来捣乱的,不是人,是鬼。
它道行比厕所鬼高,知道躲在幕后,可当它让厕所鬼来,说明它自乱阵脚,呆不住了,连厕所鬼吃掉兰絮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都要赌一把。
按林茂的线索查下去,是对的。
兰絮打了个呵欠。
被这么一耽搁,她着实困了,却听殷翊:“你不怕吗?”
兰絮眼皮往下坠:“还好吧。”
她是香饽饽,可殷翊是铁壁,那些鬼要是能越过殷翊来吃掉她,早就做了。
再说厕所鬼,比起它是个鬼,她更怕的是它从马桶里爬出来这个事实,太脏了,而且会给人上厕所带来阴影。
相信每个人小时候,都怕马桶里伸出一只手。
殷翊:“你看个美剧都害怕。”
兰絮:“?”
她爬了起来,有点怀疑,不过问问不亏,她清一下嗓子:“那我害怕,能和你睡一张床吗?”
殷翊往旁边空出个位置,转过身,背对她,声音不高不低:“可以啊,反正不是第一次。”
兰絮:“……”
这话怎么说得他好像失身于她,没有关系了。
嗯?等一下,他不会一直在等她主动提出一起睡吧?
哼哼哼。
兰絮压住疯狂上翘的嘴角,不错不错,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能直接薅走他的信物。
她抱着枕头被子,窸窸窣窣到他床上,也背对着他睡下。
两人背对着彼此。
家里的床是1.8m的,酒店是1.5m,他们之间间隔近了不少。
殷翊的体温,相对自己而言,要高很多,即使隔着被子,兰絮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如试探的藤蔓,丝丝缕缕地触着她脖颈的皮肤。
她想,还是翻个身吧。
没想到她刚动,殷翊也动了,两人转身的时机几乎不差毫秒,180°转身,同时面对面。
床头一盏微弱的橘黄灯光,照出两人眼底的微讶。
有些巧合,令人骤然呼吸一紧,就像在图书馆,透过书架,遽然与彼此打个照面。
好一会儿,他们谁也没有换姿势。
殷翊先开口:“现在闭眼,睡觉。”
兰絮:“哦。”
她闭上眼睛,心想,还好僵尸没有心脏。
过了几秒,她偷偷睁开眼睛,又一次和殷翊直勾勾的目光,突然对上。
殷翊缓缓将焦点定在她的身后。
此地无银三百两。
兰絮小声说:“臭道士,我说一件事,你别生气。”
殷翊:“说吧,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没那么容易生气?厕所鬼听了有fuck可说。
兰絮忍着不笑出声,嘴角却扬起来:“你脸红了。”
殷翊:“……”
这是事实。
灯光暗淡,殷翊虽然神情很淡定,可是,双颧染上的红,像滴墨落入清水的拖尾,蔓延到耳后。
她毫不怀疑,随着时间过去,这滴墨会彻底溶于水,他脸颊会整张红了。
殷翊终于先翻身成正躺,没有再面对她。
他伸出手,和上次一样,在床上划了一道“线”,他还没开口,兰絮悠悠然:“老规矩,不能越线对吧?”
殷翊从鼻间发出一声:“嗯。”
兰絮:“好哦。”
带着一种愉快的胜利感,兰絮睡着了。
殷翊闭着双眼,手背搭在额上,又长又缓地吐出一口气,心里默念清心诀、静心诀、冰心诀……
很多年没念过了,一开始有点磕磕绊绊,渐渐的,顺利起来。
再念一遍,就睡觉吧。
他刚要开始第十三次,身旁,兰絮动了动。
他的鼻尖,突然弥漫开一股夏季茉莉盛放的味道。
是混合洗衣液、沐浴露、洗发水的香气,因为贴着她的皮肤,融成只有她才拥有的味道,茉莉花香分明是清冷的香调,但在她身上,难辨暖冷,幽香沉郁。
殷翊:“……”
什么破诀,没点用的。
……
这一晚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应该是有的,但睡得不多。
早上,天还没亮,他迷迷糊糊中,察觉到身体的反应,他僵硬地想,早起现象,没有这种现象才不正常,等一会儿,会下去的。
以前也是等下去的。
可是,天色都亮起来了,
没下去。
他神情有点不可置信,对自己定力的瓦解。
不得不去厕所。
厕所的水声,被他开到最大。
身为正常男人,殷翊当然做过手工活,但以前并不热衷,想象的画面,也不具体,只能说,顺其自然,顺其本能。
今天,他突然记起,最开始,女孩穿着汉服,侧躺在自己床上的模样。
还有,自己曾经碰过她的嘴唇。
凉凉的,软软的。
所以,他必须划一道“线”,横亘在两人中间。
他突然明白,自己潜意识这么做的理由——
原来,防的不是她,是他自己。
啧。
……
兰絮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连被子、枕头,一起荣归故里,在自己本来的床上。
殷翊则坐在他自己床上,戴着那双半框眼镜,低头看笔电。
兰絮:“你起好早,现在变得好勤劳,我都要不认识你了。”
殷翊没有抬头:“唔。”
兰絮:“你不困?”
殷翊:“精神得很。”
一开口一股火药味,确实很精神。
兰絮好气哦,她和大佬的差距,就是自己睡不够起来就昏昏沉沉,而大佬想睡多少就睡多少,一天的状态好像都没什么影响。
比如殷翊,早就看完公安发来的新资料。
“这么多年,林茂只回过昭市三次,但当年的公安档案里,他下药带女性去的屋子,也就是案发现场,都放满陶瓷面具。”
照片里,陶瓷面具和酒一样,一个个被摆在展示墙上,摆满了四面墙,一共五百四十个面具。
有点诡异。
感谢当年勘探现场的民警的细心,虽然这不是那个□□被反杀案子的重要线索,民警还记下每个面具背面都有日期编号,拍了几张照片留证。
显然,有人给他寄送面具,从每个都有日期看,大概每隔三天就会寄四五个,这个动作持续了快一年。
兰絮:“可是当年快递不发达,寄邮政,也要至少一周为周期吧?”
殷翊:“所以走的不是邮政,是大巴。”
在顺*、*通不够普及的时间里,民间流行“公交快递”。
寄件人把货品交给公交公司,记下车牌号,让收件人在指定的站点等,公交车到了,他就可以拿走快递。
现在也有些农村在用这种方式收发快件。
市与市间,则靠大巴,可惜没有系统化,但长达一个月连续不断地寄件,肯定有留下痕迹。
从昭市到林茂所在的城市,由一辆大巴车顺路带货。
还好那家大巴车公司还存活着,从陈旧的文档里,可以查到寄件人——
【林宋笙】。
殷翊看着这个名字,有些陷入回忆。
他推测林家是母亲林雪花的远房亲戚,只是从林家上一辈男性的名字,和女性名从“雪”,分辨出的。
一表三千里,殷翊很不了解他们,对林宋笙的名字,更为陌生。
“那就先去看看这位是什么人了。”
兰絮换好衣服,回头跟殷翊说着,殷翊突然看向别处。
兰絮:“?”
她才留意到,殷翊好像从早上到现在,都没睁眼看过自己。
敲了敲系统:“有没有觉得殷翊怪怪的?”
系统老实巴交:“昨晚有几秒,我关于他的信号,因为隐私被屏蔽了,然后他就去厕所啦,哈哈。”
最后这个哈哈,就很灵性。
兰絮:“……”
好吧,她也有点想笑。
臭道士真是变了。
……
吃过饭,殷翊带着兰絮,去了昭市的公安局,亮出特邀刑侦专家的身份,查到了【林宋笙】的身份。
她居然是林茂的堂姑祖母,因为不在一个户口本,还挺不好查。
兰絮掐掐手指,算不出这里面的亲戚关系。
好麻烦哦。
林宋笙生了三个孩子,头两个是女儿,还有个儿子叫林耀祖。
林耀祖底下有一个女儿,却不是林茂。
户籍民警凭借多年经验,判断:“这里查到一些资料,林耀祖以前是体制内,应该是因为当年政策,只能生一个,为了不被捋掉工作,把老二林茂挂靠在亲戚名下。”
果然顺着亲戚方向查,林茂被挂靠在做生意的亲戚家,后来,林茂父亲也去做生意了,和亲戚都投资了陶瓷面具的项目。
由此可见,林宋笙和林茂,其实是直系祖孙关系。
殷翊:“有一个大案和她有关,我要上门去找她聊聊,给我开个说明吧。”
民警表情有点奇怪,道:“一年前,她的亲属完成死亡登记。”
年事已高,在医院走的。
兰絮有种线索总被阻断的无力感,叹了口气。
殷翊倒还好,这么多年追查父母亲的死亡真相,能有这种进展,他已经很满意了。
听兰絮嘀嘀咕咕,他翻着资料:“如果不是你,没能这么快查到这么深,”顿了顿:“谢了。”
兰絮一下像被浇水的小花,得意起来:“是我是我。”
突的,她又说:“不过你就算谢我,也不看我,一点诚心没有。”
殷翊抬了抬眉,还真正正地看了她一眼,两眼镇静,又说:“谢了。”
兰絮:“不客气。”
切,他估计消化完了,没抓到他慌乱的时候,不好玩了。
……
林宋笙在昭市名下有三处房产,她儿女们早就移居它市。
殷翊收起资料,说:“下个房产软件看看。”
昭市是三线,在软件上,可以看到林宋笙有两套房产,都挂在二手房上。
殷翊直接发了最后一套房给在线中介:“这套呢,业主不卖吗?”
过了会儿,在线中介:“这套我们系统里没有哦。”
殷翊收起手机:“去那一套看看。”
这一套是独幢二层楼,圈了点地做小院子,在城市郊区边缘,很偏僻,还有些老旧,市值很低,租也租不出去。
殷翊和兰絮站在屋外,兰絮看看前后,多是这种屋子,也没什么人生活的痕迹。
她搓搓手臂,又有那种莫名的一阵阵阴寒了。
殷翊盯着楼顶,眯起眼睛。
殷翊:“我进去,你等一下。”
兰絮刚想问他要怎么进去,就看殷翊踩着围墙,翻了进去,从里面给她开了门。
她看呆了:“这是可以做的吗?”
迎着兰絮惊奇的目光,他忽的也觉得好笑,眉眼弯弯,道:“嘘。”
兰絮:“……”
她刚习惯道士学会运用现代社会系统的样子,他突然来这一下。
真的随性。
当然,殷翊没说的是,遇到紧急情况,他是可以不用提前报备,事后再打说明书就好。
现在就处于紧急情况。
殷翊脱下衬衫,递给兰絮,说:“这幢屋子有问题。”
兰絮披着殷翊的格子外套,和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感觉出来了。”
门没有锁,他们直接打开进去,一楼是正常的起居需求布置,全都盖上防尘罩,简单看看,没什么问题。
一楼和二楼的楼梯,有一道铁门拦着,上了一个锁。
居然是木头锁。
殷翊摸摸锁:“这是槐木。”
兰絮:“我没见过木头锁,强行破坏很简单吧?”
殷翊:“虽然可以,但会惊动二楼的东西。”
他又看了一眼兰絮。
兰絮:“我知道我知道,只有我能打开是吧,说真的,你都不给我工资,我这么做已经仁至义尽……”
殷翊:“以后给你当老板。”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细思他口吻中的认真,锁头果然被她拧开了。
铁门打开,狭窄的水泥楼梯,一片阴森森。
她赶紧又站在殷翊身后,殷翊开道,两人一同走上二楼。
“嗤”的一声,他手中拿着一张燃烧的符咒,照亮了整个二楼——
外面是大晴天,二楼虽有窗户,却贴着报纸,报纸上全是陶瓷面具申请非遗的新闻,显得整个空间很暗。
而二楼几面墙,都是展示柜,密密麻麻,都是各色陶瓷面具。
无光,却泛出陶瓷的釉面质感。
兰絮倒吸一口气,不敢细看,这事之后,她要对面具ptsd了。
殷翊脸色也不好看,不是恐惧,而是隐隐愤怒。
他道:“这些面具,全都是容器。”
兰絮:“容器?”
殷翊:“容鬼之器。”
话音刚落,突兀的“啪”的一声,有个面具掉到地上,碎成两半,殷翊动作更快,往门口贴了一张符。
霎时,所有面具齐齐抖动起来,相互之间磕碰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好像整个空间都在颤抖。
因为它还没显出本体,隔着面具这种物质,殷翊没办法和它沟通。
殷翊示意兰絮:“你告诉它,它已经跑不掉了。”
兰絮:“妈呀,我吗?”
殷翊攥住她的手,微烫发烫的手贴着她,他略略垂眼,说:“别怕,它伤不了你半分。”
一刹,围绕兰絮的阴寒感,全都退散。
好似被浓烈却不伤她的阳光,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
她心里踏实多了,轻吸一口气,再次看向面具,认真地说:“是【林宋笙】吗,我们已经抓到【林茂】了,你也跑不掉的。”
“听”到林茂的名字,面具又摔碎了两个。
好像林宋笙在表达愤怒。
可是再如何,都是无能狂怒。
殷翊冷笑:“就是你永生的办法?你可是一直被困在面具里。”
兰絮听到一个声音,像是在一个空旷的房子里发出来的。
它说:“我心甘情愿!”
殷翊:“哦?是哪个鬼教你这么做的,能耐应该不低吧?”
兰絮奇怪,殷翊好像可以直接和林宋笙交流了。
系统:“宿主,殷翊是直接把自己意识链接上你的,这样你就相当于一个电话,不用去接受林宋笙的回答。”
兰絮松口气,很好,她也不想和林宋笙沟通。
殷翊问完,林宋笙沉默了。
殷翊又说:“不说也没关系,我可以查,林雪花和殷铭之的死,有你的手笔吧。”
林宋笙愤怒了,整个房子的面具都在颤抖:“我求过他们,是他们不放我孙子一命,他们活该!”
兰絮心想,也不看看你孙子干的是人会干的事么。
只不过这种事立场不同,多说无益。
殷翊:“你把他们的信物,交给了别的鬼?”
这是殷翊师父的判断,殷铭之和林雪花被害的间接原因,是信物泄露。
因为那边世界讲究主场,这边的道士或僧侣,在灭鬼时,不得不铸起自己的主场,来抵御那边的入侵。
能操纵一场车祸,把殷铭之轧成泥的,除了对方强大,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主场优势被逆转。
林宋笙只笑不语。
它宁愿带着秘密去死,也不会让殷翊知道任何消息。
兰絮很不喜欢这样,不想让线索断在这了。
她也参加了查案(虽然大部分时候没出力),尊重一下咸鱼的劳动成果!
兰絮心念一动,突然,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她能明显感觉,自己的意识来到了另一个空间,身体却还在殷翊身边。
她疑惑:“这是啥?”
系统:“这是宿主进入这个鬼的主场,直接获得她的记忆。”
兰絮:“啊哈,难怪殷翊一直说我可以和鬼沟通。”
她这个能力,真的有点犯规了。
再定睛看四周,“她”现在站在一个红绿灯口,一辆公交车开过去,后面贴着“创建卫生城市”,上面贴着“2xxx”的年份。
距离现在十八年前。
“非遗项目彻底黄了。”
“我就说嘛,这陶瓷面具哪有什么文化,是我也能做……”
路人的对话充到兰絮耳里。
她的视角,应该就是林宋笙的视角。
因为她在幻景里,又看到这幢她和殷翊偷摸摸进来的房子,比现在的样子新得多,还有小花园。
林宋笙回到小独幢。
当年,二楼就摆上这样的面具了,她听到林宋笙说:“怎么办,失败了,传播不出去,以后我要怎么动?”
申请非遗,林氏是为了经济效益,林宋笙是为了它的传播。
想要永生,需要面具作为介质转换场景。
“不,没关系,自己设几个点好了……”
林宋笙和女儿孙女关系很僵,却很疼爱儿子林耀祖。
她把永生的秘密告诉儿子和孙子。
儿子投资陶瓷面具失败,已经对它失望,不信所谓永生,砸掉了林宋笙送去的所有面具。
只有小孙子帮她设立了五百四十个面具陈设。
这个过程中,林茂性情变得喜怒无常,时常无端暴怒,被诊断成狂躁症。
林宋笙觉得是正常的,因为她自己也一样。
林耀祖发现此事后,直接放弃老母亲,单方面切断林茂和林宋笙的交流。
但林茂已经沉迷面具,不可自拔,经常戴着面具,在屋子里唱歌跳舞。
直到想对女性下手,却被反杀。
这一年,林茂死了。
林宋笙精神状态不好,记忆很乱很杂,兰絮跳着看,终于在看到一个和殷翊五分相似的男人时,选择暂停。
林茂死了,林宋笙却不伤心。
她知道,孙子进入了面具里,本是有望躲过一劫,但办案的民警发觉陶瓷面具的不正常,向上汇报。
殷铭之刚好在那座城市出差,特殊案情交到他手里。
林宋笙求到殷铭之那边,对殷铭之而言,这种突发事故,一年没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他没有留情,顺手处理掉了。
他有吩咐,毁掉陶瓷面具,不要留下来。
但有一个面具,没被彻底摔破,被林宋笙从垃圾场捡走,这也是林茂为何能留下魂魄,再到密室害人。
……
饶是侥幸捡回一鬼命,林茂不中用了,随时可能消亡,也无法通过面具转移。
林宋笙痛恨。
不仅因为殷铭之抹杀林茂,还因为,当初非遗考察组的专家,曾致电林雪花,询问陶瓷面具的情况。
林雪花是民俗文化研究者,自然否认了陶瓷面具的传承。
一来二去,林宋笙反而冷静下来,她要去拜访林雪花。
十六年前,恰逢天行观准备改成5A景区,殷家暂时搬离天行观,住在出租房。
林宋笙现在并非一个正常的人,也怕殷铭之。
她躲在很远的巷子里,等看到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远了,又过了一个小时,她才敢上门。
林雪花长得很美,也很温柔。
林宋笙以远房亲戚的身份上门,说自己生活艰难,儿女都抛弃她,林雪花叹息,给她包了点钱。
后来,林宋笙看了殷家的相册,偷偷抽走一张殷翊三岁时候的照片。
冰雪可爱的小孩第一次吃冰淇淋,圆圆的脸儿皱着,大眼睛里都是思索,好像觉得太冻了。
这就是殷翊口中的信物了。
当天,林宋笙立刻去打印店,弄来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又折回殷家,谎称落下东西,在林雪花帮她寻找时,偷偷把打印品塞回去。
……
“是照片。”
兰絮喘息着,一手放在胸口。
殷翊本来和林宋笙僵持,见她力气用完的模样,脸色蓦地变了,双手扶住她:“怎么了,还好么?”
兰絮回握了下殷翊的手:“……信物是,你的照片。”
殷翊微微撑大眼睛。
面具颤抖的声音更大了,林宋笙在他们脑海里尖叫,他反手一道符咒,瞬间,世界安静了。
阳光也从窗外,洒了一些进来,屋子明媚了一些。
兰絮眼前泛黑,很恶心的感觉。
像犯了低血糖。
殷翊二话不说,将她横抱起来,下楼出去,兰絮迷迷糊糊中,听到他打了电话给麦栗子,让她来处理一下最后的面具。
她的意识就消散了。
……
好饿。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兰絮感觉到一阵空前的饥饿感。
就像她刚穿越过来的感觉,但远远比那个时候还要更厉害。
除了吃东西,她什么也不想做。
吃东西,快吃东西吧。
系统好像对她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了,她微微睁开眼睛,是酒店的房间,自己正趴在殷翊身上,两人躺在床上。
殷翊虚虚扶着她的腰,他周身围绕着淡淡地“气”,往她身上聚拢。
她想,居然也能看到气了。
好好吃,还要吃。
她张开口,咬在殷翊的颈侧。
第43章 反诈与道士9
温热,发硬。
这是殷翊脖颈后侧,很多人是富贵包的地方,他却肌肉轻薄,肌理清隽。
他是懒散了些,还是有跑步和锻炼的,不然机能跟不上,追不到鬼,白白放跑了它就是耻辱了。
兰絮虽然是咬上去了,牙齿只磕在皮肤上,左右磨牙。
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读取了鬼的意识,是一种大消耗,她现在缺的不仅是“气”,还需要大量能补充她实力的东西。
比如,他的血。
殷翊感受到细细的疼痛,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掐住她的下颌,把她推开。
本能已经压制了她的所有作为“人”的存在,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僵尸。
以前,殷翊把她放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在她彻底失控后,他应该控制住僵尸,防止她吃别人。
客观来说,最行之有效的方式,是杀了。
殷翊不客观。
他向来主观随性,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怎么可能杀了她。
半点舍不得了。
加上她是在自己身边,不经意读了鬼的记忆,他却一直以为她还没有掌握,没有提前防备……
是他的错,让她遭罪了,还信誓旦旦说能护她呢。
他心口缠上密密的疼意,和这种疼比,脖颈那边的力气,和小猫挠痒似的。
不管什么代价,他要帮她度过这种状态。
于是,他的手抬起来之后,却放到了她的脑后,轻抚。
像是在鼓励她。
咬吧,什么后果,他都以承担。
兰絮加重力道。
殷翊微微扬起脖颈,他闭上眼睛,脑海里的记忆,如电影胶卷往前一倒,到了两人初识不久的时候。
就在同一个位置,她带着茉莉香味的气息,曾似有若无地打在这里,让他睡前忍不住,搓了又搓这一块肌肤。
他就像猎物,在那么早的时候,就被她提前打了个标记。
属于她的标记。
这种联想,让殷翊喉结缓缓滚了一下。
然而,怀里的女孩实在没有力气了。
没能咬破他的皮肤,她着急得声音带点鼻音:“呜,怎么这么硬,累死我了,不吃了……”
殷翊:“……”
他又气又好笑,轻拍她后脑勺:“那你放开。”
兰絮嘟囔:“放就放。”
她松开口,看到自己的齿痕,又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那块齿痕。
殷翊后背猛地一僵,这种感觉,犹如三月春雨,淋到人心头,又湿又软。
他捏着她的脸颊,把她的脸转过来,端详着她:“不要乱舔。”
兰絮嘴唇润润的,眼底也是,处于意识涣散状态,她眼睛无法聚焦,眼底依然清澈如泉如镜,映出眼前人神情。
如果兰絮有意识,就会发现,他嘴上说不要,眉眼却全是纵容。
她道:“都是我的蹄子了,再舔一口,怎么啦。”
她买了一块香喷喷的红烧猪蹄,糖色炒得特别好,油光水亮的,把饥肠辘辘的她馋得要命。
可就是吃不到,好气。
殷翊:“……”
他决定忽略“蹄子”两个字,那这句话,就是他都是她的人了,她要怎么舔是随意。
顺耳多了。
殷翊抿了抿唇,又说:“我会先喝你一点血。”
意料之中,兰絮没有回应。
她在努力眯起眼睛看他,但因为怎么也看不清楚,她抬手揉眼。
殷翊想,如果她现在并非遵循本能的小兽状态,肯定会横眉冷叱,一滴血都不分给他。
没有办法,要把她从这个状态带出来,必须用他的血。
他体质特殊,血液是他控制妖魔的最佳手段,凡是饮用他血液的妖魔鬼怪,都会绝对臣服于他。
这十几年,唯独她,能抗拒他的血,挣出自己的意识。
她只是她。
他不想也不愿,以一个高位者的身份,去控制她。
破除他血液是有关窍的,只要他吃下她的血,会破除自己的血对她的控制,就可以放心地让她用自己的血。
殷翊执起她的手,用一把瑞士刀,轻轻划破她的指头。
细微的疼痛感,让兰絮下意识瑟缩指头,而殷翊攥住她的指尖,含住。
她身体的血液,全都处于静止状态,他不得不吮着,去汲取血液。
兰絮睁大空茫的眼眸,指节蜷缩,眼睑微动:“疼。”
殷翊立刻松开她的指头,伤口只剩下粉粉一道,没有半点血珠渗出。
这么点,够了。
他润湿自己嘴唇,又道:“要洗手么?”
兰絮:“要。”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感觉手指像被什么蛰了一下,必须洗手。
殷翊就着他在下兰絮在上的姿势,一手掌住她的腰,另一手抬了下她大腿,直接站起来。
兰絮乖乖环住他的脖颈,大腿盘在他腰上。
她低头,两人气息交融。
殷翊目光些微躲闪,大步走去卫生间。
把她放在洗手台上,他打开水龙头,为她冲手指。
兰絮虽然看不清,一只手摸着底下凉凉的石头,乱七八糟地想,没有刚刚趴着的那块石头舒服。
她这一走神,指腹忽然又是一疼,茫然地看向身旁。
有人在掐她指腹,是谁啊,好坏啊。
她不再摸索大理石,而是撅着嘴看自己,殷翊心头舒畅了点。
带她来卫生间还有一个原因,这里空间相对小,他的血液味道可以被锁在这里。
他用同一把瑞士刀,划开自己的指腹。
一刹那,贴在酒店玻璃上的符纸在动,外面的空气,是一片肃杀,唯这方小小空间里,充满着诡异的温暖。
兰絮用力咽咽喉咙,空茫的眼底,露出强烈的渴求。
她真的很饿,很需要补充能量。
她坐在洗手台上,和殷翊目光平齐,他将指头,送到她唇边。
本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含住,毕竟现在情况,和她第一次嗅到自己的血不一样。
可是,兰絮仍是懵懵地摇头:“不要,感觉脏脏的。”
殷翊:“……”
行,什么意识都失去了,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喝人血,她怎么这么……
可爱。
殷翊勾起唇角,却又无奈,做主将指头鲜红的血液,抹在她唇上,像给她上了一层水亮大气的口红。
像淋上一层甜而不腻的蜂蜜的冰糖葫芦。
回去就买口红,他想。
兰絮下意识舔唇。
勾入唇中的血气,带着浓郁得令人无法理解的芳香,隐匿了铁锈的气味,一下激活兰絮的味蕾。
就像感冒了好几天的人,一个下咽,一瞬通了堵堵的耳朵,整个世界都清明了。
她意识回笼,慢慢地理清楚现在的情况。
刚刚无法接收的消息,也全都一股脑地往她的神经中枢塞。
不过一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眼底清明,却又晦暗,她说:“是你非要我喝的。”
殷翊:“是我。”
所以归他负责。
她狠狠地咬住殷翊的手指,犬齿嵌入他斜长的伤口,吃着伤口的血。
说到底,她身体还是僵尸,跨过心中那道坎,长期被自己忽视的对人血渴望的焦灼感,也终于消失了。
她满足地晃晃小腿,脚趾踢在他大腿上,干脆把那里当着力点,踩了踩。
殷翊浑身紧绷。
他另一只手,撑在台面,任由她闭眼饮血。
以身饲鬼,向来是秃驴的崇高信仰,不是他的,从来只有他杀鬼。
但此时,他觉得,以身饲她是不一样的。
他也只会对她如此。
只不过,意料之中,兰絮只吃了一些,等整个意识回归她的掌管,她吐出他的指尖。
殷翊:“再吃点。”
兰絮擦擦嘴唇,用力踩他大腿:“你怎么那么烦,还逼我吃。”
殷翊放轻声音:“一点就行了。”
她的气虽然重新充盈了,但需要再吃一点,就圆满了,以后也不会轻易陷入意识错乱的状态。
虽然那个样子的她,很乖很可爱,但他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百依百顺才喜欢。
是的,喜欢。
殷翊心口发烫,脑中过了一遍这个词,被一种千分离谱中,又带着万分合理的感觉击中。
一直以来,自己在一些事上双标,兀自陷入自我纠结,反复横跳,却依然总是不自觉,对她挪不开目光,讨厌别人骂她,一个字都不行……
是喜欢啊。
他用目光描摹她,满眼里,只有她微微鼓着脸颊,埋怨自己的模样:“呸呸呸,我才不要,搞得我很稀罕你的血似的。”
怎么会有鬼这么犯规,能让自己抛弃掉所有原则。
劝不动,他也不劝了。
深深吸一口气,自己咬着自己手指,吮了足够多的血,他在她的注视下,缓缓靠近她。
兰絮突然顿住。
她坐在原地,视野里,殷翊俊逸的面容,越来越近,他唇边也有血迹,一抹艳艳的红,顺着他的唇角滑落。
一点都不像个道士,反倒像引人堕落的鬼。
靠近到她唇边。
她没有躲,却也,闭上眼睛,浓长的睫毛不经意间颤了颤,像是预感到要下雨的时候,合起蝶翼,躲避雨露的蝴蝶。
他衔着自己的血,喂给她。
他们之间的体温差,让他的温度度到她唇上,将温热的血推到她口中,他出不去了。
生涩的接触与纠缠,却让彼此微微颤抖,动作越来越用力。
他环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揉按。
兰絮手往后想找个支点撑住,拂过水龙头,开关一动,水流哗啦涌出,殷翊攥住她的手,五指与她交错,一用力一起按住水龙头,关掉。
水龙头下挂着一滴水珠儿,兰絮的下颌,也挂着一滴血珠儿。
殷翊抿走,又亲向她。
湿漉漉的。
亲不够,他又用刚刚的姿势,在兰絮一声因失重的惊呼里,他一把抱起她,走出去。
这么考量臂力腰力的动作,他做起来一点都不累。
兰絮用力环住他脖颈:“呀,放、放我下来,要摔了!”
他道:“脚盘上来。”
兰絮:“……”
她也想啊。
刚刚,她在意识涣散时,为了不摔下去,就是这么盘着他的。
可现在,有什么和刚刚不一样的。
……
不管了,是他让的。
她脚腕互相勾在他后腰,脚后跟压着那里,感觉到一股蓄势待发的力。
这下兰絮比他高了一些,他眼眸半阖,脸颊酡红,低低喟叹,仰头去啄她的唇。
温柔了许多。
但一到床上,他又本相毕露,惯于掌握一切的姿态,急匆匆咬住她的唇,好像怕她躲闪,等了三秒,等她没有反抗,又疾风骤雨般地亲。
他们亲得气喘吁吁,殷翊后颈的齿痕,又多了两个,兰絮脖颈上,也多了好几抹红。
终于,殷翊微微松开她。
兰絮被亲得又舒服又累,向来没什么血色的唇,变得红肿,因为喘息,心口规律地上下起伏着。
他们对视着,却不是那种能让彼此的信号。
而从刚开始亲,就有什么硌着她。
殷翊眉宇间满是克制。
他是相对保守的那种人,读书时期,董州岩和他的朋友,会讨论一些动作片,而他不参与,不是假清高,是真不喜欢。
第一次想象的对象,也是她。
正是如此,才不能放任下去。
所以,即使和兰絮已经稀里糊涂亲成这样,他愣是抽出理智,令自己松手。
怕自己反悔般,他蓦地坐起身,背对着她,呼吸沉沉,好一会儿才说:“我去卫生间。”
兰絮:“唔。”
血液奔涌的感受,靠冷静,平复不下。
何况他冷静不了。
因为父母的感情太完美,说点封建一点的形容词,他们“门当户对”,生活中没有红脸的时候,他耳濡目染,也向往这样的爱情。
可是,他现在明白了。
向往什么样的爱情没用,心是不会听自己使唤的。
不然,怎么会喜欢上非我族类,还是明知她的靠近,可能别有目的的情况。
可是,她也是喜欢的吧。
至少,她没有拒绝自己的亲吻。
卫生间里,水龙头和浴霸同时开着。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他却总觉得,她的气息,拂在自己耳侧,还有……
他摸到三枚深深的齿痕。
指尖突然一颤。
……
殷翊披着白色毛巾出来时,兰絮看了眼手机的时间。
好嘛,从进去到出来,这么久,删掉他冲澡的时间,不,不用删,按他和自己相似的懒人性格,一定是边冲边冲。
他的目光和自己对视,微微挪开了。
兰絮想,他肯定还把热水开很大,把脖颈手背都烫得红红的。
来掩饰他面上的浅红。
殷翊在自己的床上坐下,他背对着她,拿了一瓶他们自己买的矿泉水,在手中拧开,却没喝。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兰絮渐渐察觉,这个场景,好像是事后,两个人在厘清彼此的冲动后,有一方后悔了,开始尴尬。
反正她坦坦荡荡,后悔的不是她。
如果他后悔了,怪她吗?还不是他含着血来吻她。
她又不是圣人。
兰絮按手机的力度加大,她在玩一个小游戏【打小人】,小人的名字可以自定义,她填的是:【臭道士】。
下一秒,殷翊开口了:“刚刚……”
兰絮狂揍【臭道士】,面无表情:“男人有反应很正常,我不会放心上的。”
殷翊:“……”
他突的回过头直视她,道:“你凭什么不放心上?”
兰絮忘了继续打【臭道士】了,她抬头,呆呆看着他。
殷翊也知道,自己反应直接了一点。
不对,他就该很直接地反应。
他能激动得连杀一千个鬼,她凭什么能云淡风轻呢?
他喝了一口水,阐明观点:“我觉得你认为‘男人有反应是正常的’,这样不太好。”
兰絮:“然、然后呢?”
殷翊:“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我对你有反应,”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他又战术性喝了一口水,“就是确实……”
兰絮:“想上我?”
殷翊:“喜欢你。”
同时说出口的。
兰絮:“……”
殷翊:“……”
第44章 反诈与道士10
麦栗子先去找公安对接,再去处理那堆问题面具。
不管什么案件,能防患于未然就是最好的,何况是这种落到普通人身上,就是大灾难的东西。
几个同志握着麦栗子的手:“提前解决一个隐患,感谢感谢!”
顺便,麦栗子拿着兰絮拍的白底证件照,跟他们开了个特殊情况说明,这样就能订机票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半,麦栗子遇到来吃早餐的兰絮。
她小声问兰絮:“冒昧问问老板,他是在修仙吗?”
兰絮:“?”
麦栗子把手机递给兰絮看,昨天下午五点,她订好机票后,把航班消息一并发给老板:【定了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
中间殷翊没回,直到凌晨四点,殷翊回了一个:【好。】
兰絮回想刚刚刷牙时,殷翊黑着一张俊脸,连地方都不给她让一点。
她也没想到昨晚上,他说那么多,绕了一大圈,是要跟她告白。
结果,她话快了,把这场告白弄得不上不下,臭道士当场就不高兴了,甚至不高兴到睡不着。
他睡眠质量明明挺好的。
兰絮叹息:“少男心事罢了。”
麦栗子:“……”
她幽幽嚼着面包,手机下了个一个叫【宠物之家】的游戏,领养一只电子狗,昵称打下【臭道士】三个字。
小狗蓝白花色,在手机里朝她摇尾巴。
她把地主家所有余粮都喂给它了,截图,发到好友交流圈,配字:对不起嘛,给你补偿,多吃点。
她的聊天软件账号,是殷翊小号,只添加了他的大号。
直到下午坐飞机,她手机里,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机票拿到手,兰絮才发现,她和殷翊坐头等舱,麦栗子给自己买了经济舱,理由倒是很无可反驳,她是僵尸,尽量减少和常人的接触比较好。
殷翊也没反对,摆着一张酷酷的脸,拎着两人的行李箱,办托运。
通过栈道上飞机后,兰絮位置靠窗户,她趴在窗口看外面,还挺有意思的,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以前最开始的世界,她都是第一次坐飞机。
她今天穿了条A字短裙,空调吹得大腿本来就凉的体温,更冷了。
殷翊拿kindle时,和她膝盖贴了一下。
他穿的是长的运动裤,暖意在兰絮膝盖上,留了两秒。
过了会儿,殷翊叫了空乘:“你好,需要一条毯子。”
等毯子盖到自己膝盖上时,兰絮才反应过来。
两人目光略略擦过,似乎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一点闪烁。
好想和好。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不算吵架。
今天该说话时,也都有说话,兰絮还给他讲述了林宋笙视角里的事情,有很多细节。
殷翊帮她收拾了行李箱,带她来机场的路上,都是他在忙,她什么都不用做。
可是,他们心里都装着昨天的事。
彼此的氛围凝滞着,好像随时会化成一场带着体温的潮气,猝不及防,迎面扑来。
不能用“好”或者“坏”形容,谁都想站在被定义为“清醒”的一方,导致两人,都下意识防着那一刻。
兰絮随便翻翻飞机上的杂志。
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在翻kindle的殷翊。
今天他没戴眼镜了。
他戴眼镜的时候不多,没有镜框挡着他眉宇,显出几分疏俊散漫,侧脸鼻梁高挺,面部折叠度很流畅,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的合适,横看竖看,找不出视觉死角。
尤其唇峰微微翘起,精致度拉满,这样的唇,不仅好看,亲起来也很好亲。
本来只是想偷偷看一下,兰絮没忍住,偷了又偷,成光明正大了。
甚至一手支着下巴,只顾自己欣赏了。
殷翊:“……”
他关掉好几分钟没翻页的kindle,斜眼:“什么事?”
“哦,”兰絮小声说:“我们订了飞机餐吧?”
殷翊:“嗯。”
兰絮:“不要香菜。”
殷翊一副不用问的样子:“我没吃过有香菜的飞机餐。”
一般飞机餐照顾乘客多种口味,都是常见的菜,不会放这些有的人吃,有的人不吃的东西。
兰絮说了个“行”。
飞机还有两个小时,在夕阳西下时跨越半个山川,她看窗外看得犯困,放下航空椅子,裹着毯子半躺睡觉。
不一会儿,到就餐时间。
头等舱餐品不太一样,选择时,殷翊还是问了空乘一声:“没有香菜吧?”
空乘:“你好先生,没有放香菜的,需要的话……”
殷翊摇头:“不用。”
……
安市的机场修在西边的郊区,天行观在东边的郊区,等他们回到小道观里,十点多了。
直到此时,“出差”的疲惫感,才盖过新鲜感,兰絮累得够呛,抓着几件衣服,旋风般跑去洗澡。
殷翊就没她轻松了,还得清一下行李箱。
手机提醒有特别关注的消息。
他点开,他的小号也就发两条朋友圈,一条是给一条叫【臭道士】的电子狗喂狗粮,另一条,则是五分钟前发的:
【我没吃过有香菜的飞~机~餐~】
配图是一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包。
殷翊:“……”
……
弄完行李箱,殷翊去露台给师父打电话。
“……所以,有一个大鬼通过罗织永生的诱惑,让林宋笙沉迷进去,拿走我的照片为信物,破除了我妈和我爸的主场。”
“至少策划了三年。”
师父沉重叹息:“想把面具做成‘气’的容器,可不容易啊,这个鬼能力不低,你心里有鬼选了吗?”
殷翊:“嗯,是罔。”
能力强大的鬼,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名字,罔的名字,就是它自己选的,欺瞒的意思,符合它的作风。
建国后国泰民安,很少有大鬼出世,罔是建国前就存在的。
当今,大鬼有三条路可以选,第一被封印,比如殷翊房中的标本,就是封印,第二是灰飞烟灭,这个不用赘述。
第三,则是和科追会等民间协会,签订互不干扰和平协议。
签订这份协议的有不少大鬼,罔只是其中一个,就是靠此,师父当年也没联想到,是它出力,杀掉殷铭之和林雪花。
至于殷翊为何怀疑是它,最重要的原因,在于兰絮和自己讲述的内容。
罔以“欺世”闻名,和陶瓷面具有关的线索,充满了“欺骗”,小则以面具骗人永生,大则想瞒过国家的双眼搞非遗,
现在它骗过和平协议,杀了人类中的翘楚之士。
整整十五年,人类都没发现。
想必它应该乐坏了。
可是这一切是基于殷翊的合理推断,没有证据,他就没办法根据协议,对罔进行抹杀,甚至罔会被协议保护,而他会被惩罚。
损人不利己的事,殷翊不做。
证据恐怕还是和在医院躺着的另一个受害者,刘媛有关。
还好他一开始没莽撞地要兰絮和刘媛沟通,从目前看,罔把有关记忆都“加密”了,如果不是兰絮,他或许真的得再等十年,才会怀疑到它头上。
但这也是因此,才导致兰絮过度消耗。
他得提前做好针对罔的准备。
师父那边安静了许久,才回答:“给你算了一下,这个方向没有错。”
殷翊:“我算的也是这样。”
那就可以开工了。
他抬眼,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屋内,兰絮穿着柔软的家居服,一边擦着头发,窝在沙发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和他自己在【宠物之家】领养的小猫,一模一样的情态。
他不由弯起唇角。
师父那边五点,还没开饭,他打算和徒弟唠到开饭就去吃饭,便说:“前几天看到当地居民,在炸蚊子饼吃……”
殷翊回:“多吃一点。”
师父:“……”
师父:“吃你个大头的蚊子饼!”
殷翊回过神:“哦这个啊……”
师父敏锐地察觉什么,道:“哟,谈恋爱了?”
殷翊:“……没。”
师父:“行吧,我终于不用跨国给你送温暖了,再见。”
“啪”的挂掉电话。
……
兰絮上线喂喂小狗。
突然发现有人加好友,打开一看,是个黑色头像的,想视奸他的宠物情况,她还得加他好友。
想了想,勉为其难点了下“通过”。
她这才看到,他养的是一只英短银渐层小猫,叫【Lancer】。
哎哟,还拽上洋文了。
主要她看着看着,发现不对,这小子,氪了好多钱!这只猫过得可比自己的狗好多了,不说猫粮的珍贵度,光是能展示出来的金色品质宠物衣服,就有十多件!
要知道现在什么游戏都和抽卡深度绑定,这金色品质她看过,抽满怎么也得六位数。
败家,太败家了!
她磨磨牙,落地窗外,殷翊背对着她盘腿坐下,在按手机。
突然,她的游戏里跳出一个框:【Lancer】申请到【臭道士】家玩耍,请问主人同意么?
兰絮直接过去拉开窗户:“你傻的呀,玩这种小游戏还这么氪金。”
殷翊半回过头,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好像终于等到猫猫挠他一下,心情却甚好。
他道:“你管那么多,要不我把银行卡密码都给你得了。”
兰絮:“……”
糟糕,金钱攻势终于还是来了。
她低声笑了一下,低头,在界面按了下【同意】,回过头往屋里走:“进来吧,在外面喂蚊子呢……”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跟着,他从背后环抱住她,没有太用力,将脑袋搁在她肩侧,他声音低低的:
“你的答案呢?”
——我喜欢你,你的答案呢?
兰絮:“可是,你不是不结冥婚吗?”
殷翊:“……”
回旋镖正正扎自己身上,他清清嗓子,道:“当时说这话的,不是现在的我。”
兰絮忍着不笑:“你个科追会首领,还挺唯心。”
突然,系统在兰絮脑海里跳了出来:“宿主,刚刚他的手腕碰到你,我监测到了,两边全都是他的重要信物!”
兰絮垂眸,他双手戴着的,一边是父母期望他平安喜乐的银手环,一边是她送的银手链。
她回系统:“信物不因新旧决定?”
系统:“对,而且会随着主人心情起伏更改重要程度。”
兰絮看自己的手链:“那我拿回来后,殷翊心情变动,手链无法作为信物,会影响我巩固自己的主场优势吗?”
系统:“夺走信物后,信物在原主人那边的改动,会延迟一分钟,这一分钟你处于绝对强势,我会帮你巩固主场的!”
只有一分钟,兰絮觉得有点挑战,但可以试试。
系统又说:“不过,你真的还要抢占他的主场吗?就算巩固好了,你只能防止殷翊用对付僵尸的方式对付你,他还是可以以人的方式对你的。”
主场是那边世界带来的习俗,人类与人类间不存在主场。
兰絮:“我艺高人胆大,不带怕的。”
系统:“那,喜欢?”
兰絮:“哪有因为喜欢,就放弃争取自己利益的,而且我帮了他好多忙了,总该付点报酬了,嘿嘿。”
系统:“学到了!”
下定决心,兰絮拍拍殷翊的手腕,装都不装了,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先把这个给我吧,我之后,再给你个更好的。”
殷翊:“总觉得你在骗我。”
兰絮还是紧张了一下。
殷翊还是脱下手链,给她,又说:“不用给更好的也行。”
兰絮:“……”
到这时候,他才记得问一句:“你想做什么?”
兰絮倏地笑了,她回过头,两人呼吸近在咫尺,殷翊眼眸微微一黯。
兰絮:“当然是……”
“鸠占鹊巢啦!”
殷翊:“?”
转瞬间,屋子里常人所看不见的“气”,疯狂朝兰絮身边流动,他事先虽毫无防备,看此情景,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又琢磨出几分合理,因为他早知道,她目的不纯,原来是要抢占他的主场。
可处于兰絮强势期,他动不了,也没法说话,只能干瞪眼。
兰絮弯起眼睛,用手背拍拍他的脸颊,笑得狡黠:“反诈意识不够强,还是要提高警惕啊同志。”
殷翊:“……”
巩固主场的事交给系统,她给殷翊摆了迪迦奥特曼的经典动作,无视殷翊快要喷火的双眼,还给他拍了个照片。
嘿嘿,好玩。
但一分钟真的很快,转瞬间就快到点了,兰絮想问系统怎么样了,就听系统说:“咦,手链重要程度没改。”
“还是他的信物哦。”
兰絮愣了愣。
新主场强势期过去,殷翊终于夺回自己身体控制权,他转了转手臂,关节发出“咯吱咯吱”声。
兰絮:“糟糕。”
她其实是艺低人胆小,转身赶紧跑到露台,殷翊却不费半点力气,两三步追上,一下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回来。
兰絮赶紧说出事先想好的说辞:“你听我说,这样我就不用跟你到处出差……惹!”
她被他捏住脸颊,扯了扯。
只是,他动作看着大,却不重,甚至有意避开指甲,不要掐住她的脸颊。
好像有气,又不是那么生气。
兰絮小心翼翼抬眼,他眼底熠熠:“各种靠近我,就为了主场?”
兰絮:“是有这个原因。”
殷翊果断:“那就不止这个原因了。”
兰絮:“……”
她突然觉得,殷翊是不是心情没有她想象的不好,想着,她小小试探:“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殷翊:“该问我么?该问的是你。”
兰絮睫毛抖了抖,有点没办法直视他的眼睛。
她似乎在思索,殷翊等了一会儿,还是泄了气。
不再追问,他说:“下次,直接问我要就行了。”
主场,和其他任何的。
即使知道她对他有所图。他的喜欢,也停不下来了,就算是单方面……
便听兰絮声音很小地补了一句:“也有因为,我喜欢你啦。”
殷翊:“……”
他低头,咬住她的唇。
第45章 反诈与道士11
殷翊不是“第一次”听见她说喜欢自己。
第一次,要放到之前的某个梦里。
当时他起床后,还缓了很久,觉得很好笑,他是在乎口头的话的人吗?
是。
很在乎。
不是单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这句话,是从兰絮口中出来的,所以在那一刻,以及那一刻往后,他的世界,下起了糖果雨。
他吻她的唇,唇瓣磨蹭中,兰絮吸吮着他的上唇,真的又暖又软,很好亲。
殷翊顺势顶开她的牙关。
兰絮微微张开口。
他手掌箍住她的腰,将宽松的T恤,稍往上推。
衣角下,兰絮的肌肤似雪,又白又凉,他掌心像是团着火,又灼又燥,克制地揉着,融化她的体温,轻易在她腰上,带出一片红。
很烫,也很舒服。
一阵发麻,从脊椎爬起,全身泛软,兰絮要站不住了,只能往他身上靠。
脚步交叠的凌乱,他们来到床边。
膝盖窝碰到床沿,兰絮跌到床上,好不容易能松口气,殷翊的吻便又落了下来。
……
总算,殷翊又放她喘气的机会。
兰絮缓过神,却看殷翊神情莫辨。
因为没套。
他以前没有这个需求,当然没买过,再者,在他的观念里,才相互告白,就这么火急火燎的,也不太好。
好像自己得她一句“喜欢”,就是为了做这种事。
他起身,单膝跪在床沿,道:“我去沙发。”
兰絮猫猫震惊。
大哥,你们道士都这么能忍的吗?上回是,这回又是。
她都那么有感觉了。
眼看殷翊真要捞一个枕头走了,兰絮拽住他枕头一角,脚蹬了一下,道:“不准。”
殷翊回望她,目光闪烁。
兰絮鼓了下脸颊:“我就要抱着你睡觉。”
殷翊:“可以给你找个抱枕。”
兰絮:“没你暖,没你好抱。”
殷翊的意志也没那么坚定,一鼓作气再而衰,也不坚持去沙发了,把枕头放好,躺了下去。
兰絮把一条腿搭在他大腿上,寻找一个舒服点的的姿势。
殷翊的手也搭着她,抱她入怀。
三秒后,兰絮微微抬头,看他,一脸思索的样子:“嗯……下不去的吗?”
殷翊耳尖有点薄红,听她这么说,又有些微愠,到现在这样怪谁?所以他才要去沙发的,在床上睡,是又甜又折磨的。
他从鼻腔轻哼一声:“这个问题,我可控制不了。”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作为问题造成者的兰絮,下一句话是:“那我看看问题出在哪。”
殷翊:“……”
他用力按住自己裤腰带,又气又好笑:“我就只能这样了,你要不要睡觉?不睡我去沙发了。”
兰絮掐了下他的腰,如愿听到他的闷哼,她才说:“行吧。”
但她也有点睡不着。
虽然坐飞机回来,很累,可是现在跟他躺在一起,就忍不住亢奋。
她眼珠子一转,说:“僵尸体内的血液,是不流动了吗?”
涉及到专业范围,殷翊也乐意去想一想,分散现在的注意力。
他道:“还是流动的,只是很慢,因人而异,你体内的血液流动速度在平均值。”
他喝过她一点血,能推断。
兰絮:“啊?那男僵尸行吗?”
“会不会起来一次一个月,下去一次一个月?那是什么状态啊?还是他们没有需求?”
殷翊:“……”
他就知道,她想做的事,没那么容易放弃,因为她一提男僵尸,他就发现,自己不想要她想别的男性。
就算是虚构的存在也不行。
于是,殷翊捏捏她脸颊,道:“不去想这个,给你看,行了吧?”
目的达成,兰絮两眼弯弯:“好哦,我还想玩玩。”
殷翊:“……”
……
事实证明,道士也没那么能忍。
空调表盘上面显示的数字是“16”,朝外呼呼地吹着冰冷的风。
殷翊鬓角微微汗湿。
他垂着浓密的眼睫,掩去眸底晦色,呼吸很重,因为离得很近,他偶尔地吞咽时,她都能听到“咕咚”声。
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换了个位置。
既然要擦枪,走火就由不得她了。
……
殷翊拿湿纸巾,擦手,又帮她仔细擦手。
兰絮嘴唇被咬得肿肿的。
她像一团软软的棉花,在他手间,被舒展,又被团成一团,没一处不迷糊,眼皮要睁不开了。
殷翊来抱她,她用脚软软地踢他,生气了:“你下去吧,这里没你睡觉的地方了。”
殷翊:“不走,我暖和,好抱。”
兰絮:“……那睡了,不准再动手动脚。”
殷翊:“嗯。”
她实在困,两眼一闭,就睡着了。
殷翊抱着她,亲了亲她的眼皮,心想,这可不算动手动脚。
他也闭上眼睛。
三秒后,殷翊又睁眼,在她唇上亲了亲。
手脚都没动呢,这也不算。
……
第二天,兰絮醒来时,殷翊也只是比她早起几分钟。
好像又回到两人一起睡懒觉的时候。
不过,他会睡很晚的,但不怎么赖床,兰絮不一样,她起来后还喜欢在床上磨蹭好一会儿。
外卖都到了,她还不起来。
殷翊:“豆浆油条,不吃吗?”
兰絮卷着被子,叭叭:“你要是说‘小懒猪起床啦’,抱着我去卫生间,我可能就起来了呢。”
殷翊:“……”
这就把得寸进尺演绎得淋漓尽致了。
他把她抱起来,去到卫生间。
兰絮才发现,牙膏挤好了,水杯也接好了,她是一只小猫水杯,而殷翊自己刷牙的黑白马克杯,换成了一只小狗杯子。
兰絮嗤嗤地笑:“你什么时候买的?”
殷翊帮她把头发弄好,别被水弄湿,道:“昨晚上。”
因为她的东西,都是通过外卖在超市买的,小猫杯子配套的,确实还有个小狗杯子,送到也方便。
兰絮就要问清楚了:“几点啊?”
殷翊扬眉:“三点。”
省得她还要追问,他眼睑微动,却很干脆地坦白:“一直看你,看得睡不好。”
兰絮:“……”
镜子里,她脸颊上浮上很浅一层红,有些得意,挽着嘴角:“好吧,能理解,我好看。”
殷翊清清嗓子,说:“刷牙。”
兰絮就想撒痴:“可是,刷牙也好累。”
殷翊突然拿起牙刷和杯子,把牙刷连带牙膏过水,水杯递到她嘴边,一副要给她刷牙的样子。
兰絮也就玩玩,他还当真了,她一悚:“不了不了,我自己来。”
殷翊眉眼弯弯:“来吧来吧,你累,我帮你。”
不好,给他爽到了,兰絮挥挥手:“你走开啦!”
殷翊可不走,愣是贴着她。
这牙刷得乱七八糟的,等她清掉口里的泡沫,殷翊便捧着她的脸颊,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亲了好一会儿,才被兰絮赶出卫生间。
锁上门,她刚拧开温凉水,花洒的水浇到脸上,就听殷翊在门外敲敲:“还没好吗?”
得兰絮应一声,过去五分钟,他又来敲门。
故意的,绝对故意的。
洗个澡都不得安生,兰絮匆匆穿好衣服,出门后殷翊果然就站在门口,也没玩手机,就干等她。
兰絮跳到他身上,他双手抱着她,她双手掐他脖颈晃:“好玩吗,就问你好玩吗!”
殷翊靠在墙上,低低笑着:“好玩啊。”
他确实是故意的:“怎么样,知道被人粘着的感觉了吧?”
兰絮想起最开始,自己故意靠近他的时候,就是靠粘人功,烦了他好一阵。
现在是被“报复”回来了。
她嘀咕:“我当时哪有你这样。”
殷翊:“嗯,确实没有,所以,这是我粘着你的方式。”
兰絮:“……”
刚开始,他只是想闹闹她,不过,闹到最后,倒真成自己几分钟不见她,就想见她。
他在她下颌烙下一个滚烫的吻,道:“可算把你等出来了。”
兰絮拽拽他耳朵,轻笑:“可不许这么粘人了哦。”
拉拉扯扯间,两人又亲到一处去。
怎么也亲不够似的。
兰絮甚至有种错觉,他们可以在床上亲一天。
还好,殷翊还是有正事的,他手机调了静音,但是亮了好几次。
备注是科追会,殷翊起身靠着床头,他头发乱乱的,没穿上衣,眼皮深深,对手机里打扰到他和她独处的消息,明显的倦怠。
他一手按着手机,一手摸兰絮的头发,把玩着。
好一会儿,他深深吸一口气,语气略微不满:“还有工作。”
兰絮挥挥:“去打工吧,哈哈哈。”
殷翊:“你可真幸灾乐祸。”
这里已经是她的主场,狻猊没法挤进来,那她肯定懒得动了。
好想把她揣口袋里,去哪都带着。
这个想法刚出来,殷翊就愣了愣,等一下,玩闹一下就算了,别真变得那么粘她。
啧,这样不好。
他迅速从床上起来,套了一件灰色打底,又加一件夹克,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脖子上一个红痕。
兰絮咬的,得藏好自己看。他把拉链拉到最上面,盖住红痕。
殷翊:“走了。”
兰絮:“拜拜~”
她裹着毯子,打开电视,继续追剧。
如果可以装个立体环绕音响,那就更好了,想着她打开购物软件,选购好后,外头有开门的动静。
兰絮心想该不会是贼吧,很快,手机上来了一通殷翊的电话。
外面和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我把麦栗子他们带过来了,在外面开会,你等等有外卖不想出来叫我,给你拿。”
兰絮:“……”
外面那个毛坯房,是能开会的地方吗?
她都要忘记毛坯房有什么布置了。
她把房门打开一条小小缝隙,通过缝隙观察。
就在毛坯房的角落,殷翊大刀阔斧坐在凳子上,麦栗子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年轻男孩,其中一人还穿着藏蓝色道袍,他们就盘腿坐在地上。
原始部落开会都比这讲究。
她臊得慌,赶紧穿好衣服,梳头发,还好屋子平时都是殷翊打扫整理的,没出现什么内衣乱丢的邋遢样子。
她打开房门,跟几人打招呼:“你、你们好。”
殷翊回过头,抬眉,眼底都是笑。
那三人也看着兰絮。
好久没和这么多人打招呼了,兰絮有点脸热,她忍住尴尬,说:“进来聊吧,在外面坐着也热。”
早就夏天了,可热了。
麦栗子和另外两人笑嘻嘻道:“好啊,谢谢观主夫人!”
殷翊弯了弯唇角。
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他跟三人介绍兰絮:“兰絮,我女朋友,你们未来的另一个上司。”
“女朋友”这三个字,说得有些慢,是在舌尖细细过了一遍品味过了。
兰絮瞪他:“先说好,我不打工的。”
殷翊:“行,荣誉上司。”
几人都笑了。
那三个道士里,除了麦栗子兰絮比较熟,另外两个道士,是第一次见,之前都在出差做任务。
看殷翊和兰絮那不用明说,就满了的氛围,那三人偷偷打了一场眉眼官司,感叹:这棵铁树,终于开花了!
把会客区的沙发椅子推到露台,玻璃门敞着,空调风吹过去,露台就不热,这样分隔出两个空间,兰絮则在里面的躺椅看kindle。
kindle书架里,多了好多言情。
她翻开其中一本,有一行简短的标注:【这本可以,符合你爱的狗血】。
殷翊标的。
他虽然无法理解有些情节,也代入不了,但并不排斥嫌恶,尤其对标兰絮的过去看过的书去找,能把她口味抓得很准。
所以,他给她标过的,兰絮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好快乐哦,这道士还是个扫文高手。
……
殷翊和麦栗子几人,讨论的是罔的问题。
两个男道士里,其中一人拿出三枚硬币:“老板,这是我早上按要求去银行翻的。”
硬币发行于19xx年,铜色5角钱,很旧,是罔与特殊处理总部签订和平协议的年份。
要对付罔,需要“真”,它喜欢欺骗,当年签订和平协议时,说不定也做了一些欺骗的手段。
这种硬币在当年真实存在到现在,就是能克制它的办法之一。
殷翊只要了三枚。
他们希望殷翊能多拿几枚硬币,但这东西也不是越多,胜算越大,殷翊要是无法用一枚硬币定局,那就算持有三十枚硬币,也无济于事。
另一个道士说:“老板要的尺,我取回来了。”
一把三十厘米长的桐木戒尺,放在了桌子上。
殷翊目光闪烁。
这是殷家尺,始于殷家第一代道士。
以此尺量地,则可“定线”,线内范围,则鬼怪不侵,虽然受限也不少,但可以大大减少全国范围内的特殊事件。
它盛行于殷翊祖父,一定程度抑制这片土地在战乱后,生出的大小鬼,殷铭之继承后,天下太平许久,他查漏补缺,带着此尺去走大江南北。
它也是已故的殷铭之的信物。
十五年前,殷铭之林雪花出事后,业内震惊,也普遍认为,是殷家尺上,过去鬼魂的怨念反噬。
为保护殷翊这独苗,它被藏在道协总部。
现在殷翊早就成年了,主动要回殷家尺,他有意掩饰这个动作,还是在业内引起讨论。
麦栗子说:“道协那边问,要不要给老板多联系清阳道长他们帮忙。”
殷翊:“不用了。”
这是他的家事,医院里已经有一个人躺了十五年,不必要牵扯更多无辜的人。
他轻轻摸了下戒尺的刻痕,对几个道士道:“辛苦你们了。”
道士:“客气。”
既然筹备得差不多,殷翊赶客:“那你们走吧,我不送了,门记得带好。”
几人:“……”不客气过头了吧!
……
戒尺,和三枚硬币,就靠这些要去对付罔。
兰絮都觉得震惊:“能行吗,不危险吗?”
殷翊解释:“它签了和平协议,我只要找到证据,协议可以灭掉它,这些是我寻找证据的工具。”
和平协议,是上一代集儒释道三家,与零零散散的散修等,所有人的心血所定。
经过又一代人的努力,除了国外地界,几乎国内所有大鬼都签了。
可惜它就和法律条文一样,也存在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空子。
兰絮:“原来是这样。”
她抬起下颌,带着点倨傲:“允许你有事叫我帮忙,但不能太累,像上次那样我就不干了。”
殷翊笑了下:“知道了,兰老板,不会累着你了。”
给她吃了足够的血,其实兰絮现在强得吓人。
他笑意微微一敛,说:“不过,差不多了。”
兰絮:“……”
Flag倒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兰絮读走林宋笙生前的记忆,面具是罔做的容器,它是可以感知到的。
果然隔天,殷翊就接到医院的电话,刘媛的情况恶化了。
……
天色阴沉沉,飘着细雨。
安市的夏天雨水多,兰絮和殷翊一起到医院的,殷翊收起雨伞,抽走一个袋子,把雨伞装进去。
兜着雨水与伞的袋子,皱巴巴的。
和他们的心情似的。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刘媛的家属也来了,他们已经麻木了,没有哭泣。
医生说:“小殷啊,情况就是你看的这样,她的恶化,我们也控制不了,现在推进去做手术,最多最多,不过几小时了。”
殷翊却很肯定了,只有6个小时。
刘媛也已经没有好转的余地。
医院楼梯间,窗户半开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在往里面飘着,殷翊靠在窗边,他手臂被雨水打湿,也没有留意。
他紧紧抿唇,手上在画符。
兰絮说:“昨天说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我可以试试,但我不保证成功哦。”
殷翊却不如昨天说得那样放松,甚至皱起了眉头。
他的眼底,多了顾虑。
他垫着手掌写符,没有抬头,只说:“再等一小时。”
兰絮惊奇:“这还是那个会说‘我不会让你受伤’的臭道士吗?”
殷翊眉心动了下:“你换位思考试试。”
兰絮:“换你去对付那个东西,我现在就回去睡觉,有成果再打电话跟我说。”
这下,殷翊忍不住笑了。
他道:“你就这么信任我啊。”
兰絮扬起面庞:“对啊,不仅如此,我还信任我自己呢,你可能不清楚,我也有我自己的金手指的!”
他当然知道,能成为僵尸的人,有自己的手段,只是……
殷翊还是有些小小的不爽:“我不是你的金手指吗?”
兰絮:“……”这你也要争?
被这么一打岔,他吐出一口气,把刚刚写好的几道符,放到兰絮口袋里。
他垂眼,认真道:“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
刘媛在ICU,只能从外面的玻璃,看到她的样子,十五年,她瘦脱相了,头上还多了一些白发。
看着她,兰絮心中默念,要与她“沟通”。
有种奇妙的感觉,充盈着她的意识。
或许这就是“那边世界”,看什么都隔着一层雾,链接的过程,可以类比成人类打电话时的等待。
“拨号”过程中,系统对兰絮说:“宿主,咱们任务刚刚刷新了!”
系统把后台给的信息,报给兰絮:【身为僵尸,你拥有和那边世界沟通的能力,铁饭碗能不能拿到手,就看现在了!】
关键,就在刘媛了。
兰絮隐约感受到后台母系统的恶趣味。
她理解它也是怕世界崩溃,把她排出去,才挤牙膏似的提供信息。
只是,有必要做成角色扮演游戏文案吗?
噫,后台有毒。
系统还在庆幸:“还好没有一开始就来见她,如果不事先知道是罔,肯定会被罔重创,宿主,咸得好啊!”
兰絮:“过奖过奖。”
系统有点忸怩:“对了,刚刚宿主对殷翊说的金手指,是我吗?”
兰絮:“对啊,除了你还有谁。”
系统:“但是,我派上用场的时候不多啊。”
这个【女配翻身计】系列任务,难度真的很高,它自己也知道帮不上宿主,才在上个世界努力学习,但是作用好像不是很大呢。
兰絮:“你说的什么话,傻统子,你不可或缺啊!”
系统爆哭:“呜哇哇宿主你真好!”
兰絮:“……”
真好哄啊。
突然,“咔”的一声,那边世界“接通”了。
眼前浓雾退散,兰絮本以为,会像林宋笙那样,以刘媛的视角看世界,结果她一抬头,四周竟然是亭台楼阁,古风古韵。
兰絮:“刘媛以前是演员?这是影视城?”
系统:“这、这里是!八八八年前的画面!”
那个因为bug被甩开的时代,那个兰絮本应穿越来对太子下药的时期。
兰絮低头,只看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在现代的衣服,而是一套对襟花鸟襦裙。
系统:“是罔反向读取这身体的记忆创造的!”
话音刚落,一个婢女匆匆走来:“杨二小姐,太子殿下在定波亭等你。”
兰絮:“哦,那怎么办?”
系统:“杨兰絮是被太子戳死的,咱们先去见太子,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兰絮:“OK。”
她跟着婢女走。
亭中一男子身形宽阔,眉眼立体俊逸,用的是殷翊的脸,一副古风扮相,峻拔英挺。
兰絮:“难道太子是殷翊前世?”
系统:“不不,历史上的太子不长这样。”
兰絮“哦”了声,放心了,殷翊的脸那么帅,只属于她就行了,不准和别人重合。
系统又问:“现在宿主打算?”
她说:“那就以不变应万变。”
系统:“好!”不愧是宿主,从来都是游刃有咸鱼!
对着幻景里的男人,兰絮行礼:“太子殿下安。”
太子本来脸色不好,看到兰絮,他突然转换态度,站起来,色眯眯地打量兰絮:“快请起,想不到杨二姑娘,这么美……”
兰絮:“?”
拿人家的脸就算了,居然用他的脸做这种油腻的表情?
不能忍!
还没等太子再说什么,兰絮拔走侍卫的剑,一把子把他戳了个对穿。
系统:“……”
说好的以不变应万变呢!
第46章 反诈与道士12
兰絮一剑把太子戳穿后,它迅速化成一个巴掌大的稻草人。
四周惊怒交加的侍卫和婢女化成尘沙,没有风吹,就散掉了。
她突破了幻景。
只不过有一点,她手中的剑,没有消失,稻草人也没有。
系统:“宿主,我监测到了,这个幻景是,只要你相信它的东西,它就能成真。”
拔剑的时候,兰絮信自己能一刀戮了盗版油腻男,所以,剑也成了真实。
兰絮眼前一亮:“那我要是相信我有很多钱……”
系统:“……”
显然没有那么好的事,罔织造的幻景,很考验人的精神力,要是她看到幻景里的妖魔鬼怪也信了,那就麻烦了。
就是精神攻击。
在链接刘媛的意识前,殷翊也叮嘱过:“罔已经知道我们必然要找证据,你进入刘媛的意识后,所见所知,并非一定真实。”
并非一定真实,她不仅要辨假,还要辨真。
兰絮掂掂手中剑。
突破第一层幻景,她周身的环境几度变化,来到一个广场,有人在吵架。
兰絮DNA动了,吃了好一会儿瓜,旁边有个新来的,问她:“他们在吵什么啊。”
兰絮:“两个是邻居,左边那个男的,老是把厨余垃圾堆放到右边家门口,右边就让狗在左边家门口撒尿。”
有几人加入:“前面你们没听到,这俩男的之前还是同事,在公司为了争晋升岗位,其中一个往另一个杯子放泻药,让他在竞讲上窜稀!”
“那个人说他是被冤枉的……”
兰絮:“啧啧啧。”
有人问:“你怎么看啊?你觉得是谁的错?”
兰絮:“吃瓜第一要义,不要随便评价。”
脑海里,系统无奈:“好了,不吃瓜了,这里可能是罔的陷阱,能破局的地方应该在幻景中央,我帮你规划了一条路线。”
她视线的左上角,出现地图导航。
兰絮:“哇哦。”
系统:“直接走出去就行了,导航给你标上了,危险的地方也标了,注意避开。”
她提起剑,把眼前的“导航”戳个对穿。
“系统”惊骇:“你不相信我?”
兰絮:“你太厉害了。”
“系统”:“……”
果然,“导航”在她手上的剑,变成另一个稻草人。
与此同时,真实的系统在她脑海里:“怎么突然舞剑啊,咦,怎么突然破局了?”
兰絮:“不到啊。”
还是不要被知道破局的关键好了。
第三层幻景接踵而至。
她周围变成墓园,雨水涟涟之中,她转过身,看到身旁的墓碑上,贴着殷翊的照片。
照片里,俊美的男人目光平视,隐隐自傲,但被定格成黑白。
身旁,董州岩语气低沉:“兰絮,节哀,他……也不想看你这样伤心,整个协会都在缉拿罔,一定可以报仇的。”
兰絮:“节你爹的哀。”
董州岩:“啊?”
不顾董州岩和系统的震惊,兰絮提前手上的剑,给自己心口来一下,把自己戳了个对穿。
她坚信,自己所看见的东西,没有一个可以相信。
果然,一点不疼,转瞬间周围环境变换,她没死,剑上稻草人多了一个,自己也好好的。
系统惊呆了:“你真是,毫不犹豫啊。”
兰师傅挥着三个稻草人的剑:“我要是去串烧烤串,肯定能卷死业内。”
系统:“……”
洞穿前面三层,这第四层,她所处一个高速服务区,有个女人坐在门口哭泣。
兰絮差点惯性戳走她。
却看她抬起脸,是年轻时候的刘媛。
她动作顿了顿,罔已经阻拦不住她了,所以,她能接触到刘媛的意识。
刘媛精神状态很不好,她在呢喃:“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兰絮:“细说。”
刘媛看着兰絮,陷入回忆。
周围景色在疯狂倒退,她眼前的服务区消失了,兰絮坐在车后座,车在高速公路。
刘媛的丈夫在驾驶,刘媛在副驾驶。
他们之间氛围很不好,明显刚吵过架,刘媛手机突然响了,丈夫:“别接!”
刘媛还是打开翻盖,对面的怒吼声很大:“你们欠了这么多钱,以为换个城市,我们就找不到你们了?”
对面挂掉了。
丈夫用力拍方向盘,刘媛崩溃:“你一直说投资投资,我的钱都没了就算了,我小学同学的钱你都借!你到底拿钱干什么去了?”
丈夫:“都说是那个李总骗了我!做生意失败又有什么办法,怪我吗?”
刘媛沉默了会儿,说:“等等你送我到我家,我妹妹已经让律师准备好离婚协议了,这辆租的车我已经付款了,你这辆车记得还给车行。”
虽然她觉得,丈夫更有可能把车卖了,导致账务转移到她身上。
但既然想要离婚,她不愿惹怒他。
丈夫却突然暴怒:“都说了,我们老家只有丧偶没有离婚的,你让我面子往哪搁!”
刘媛:“可是出发前不是说好了吗?你骗我的?”
丈夫面容扭曲:“对啊,你非要我离婚,就是要我的命!我把命给你行了吗?”
说着他把车速猛地从100拔到150,还在继续加,车载导航提醒:您已超速、您已超速……
刘媛用力扒着门把手:“你疯了?快减速!”
前方,有一辆正常行驶的轿车,还有一辆重型卡车,兰絮看了眼车牌,可以肯定,是殷家的车。
车祸就要发生了。
可现在看下来,除了车速,没有其他诡异的地方。
不对。
兰絮猛地坐直了,这才发现,殷翊放在她口袋的符咒很烫。
她被前面三个幻景麻痹了,这次在观看幻景时,一下接受它是刘媛的真实回忆。
所以,坐在车里的她,即将迎来一场“真实”的车祸,在幻景里被撞死,失去收集证据的机会。
但罔已经给她指明一条明路:如果她要躲过这一劫,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去相信罔摆在她面前的东西。
只要她不相信,刘媛的幻景也就变成虚假,而“罔主导殷家车祸”这个事实,也就变成假的,所有证据都会无效。
假作真时真亦假。
也就是不管她做什么选择,罔都可以利用“真假”诈骗,消灭证据。
这个罔,还真有点东西。
系统也发现了:“宿主,咱们被困在这里了,怎么破局啊!”
兰絮:“我也不知道。”
系统:“……”
丈夫的车速越来越快,后退的景色都变成一道道线,他撞上了卡车,卡车打方向盘,殷家的汽车也在一瞬被撞成粉碎!
兰絮能感觉周围都飞出去了。
她摸了下发烫的符咒:“不过,这是个组团副本啊。”
她是开路的长矛轻骑兵,队友可是全能重甲兵。
绝对可以保障各方面的安全。
“叮铃铃。”
硬币落地声很清脆,三枚硬币在地上打转,定住了这个幻景。
除了这三辆车,外面所有景色变成纯白颜色,像白纸被火灼烧,露出焦黑的边缘,边缘之中,狂风大作,殷翊一手捏着一张符咒,踩着焦黑的边缘,从半空跳进了幻景下来。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穿上八卦图藏蓝道袍,衣襟敞着,在大风之中,裳角猎猎,头发飞扬,眉眼冷峻异常,动作轻盈,摘去往日的懒散,认真起来的样子,又帅又非常糊弄人。
看得兰絮呆了呆。
很快,他拽走半散的车门,将她从车中抱了出来。
看到她手中的稻草人串,他挑眉:“这是什么?”
兰絮:“稻草烧烤?”
殷翊没忍住,笑了一下,这才打破那种不可亲近的高冷感,就在一瞬间,“嘭”的一声,刘媛坐着的车,炸开了,散架了。
殷翊和兰絮周身有防护,没有被波及。
车零件,人手脚,飞了满空。
兰絮瞥了一眼,不忍细看,系统却是发现了什么,激动:“宿主宿主,快看左后方那个后视镜!”
她抬眼,从一个破碎的后视镜里,突然看到反射的后面的道路,来了一辆新车。
坐在驾驶座的,是个戴着黑帽子的人。
然而真实的事故现场,在发生爆炸后,并没有任何车过来。
刘媛的记忆里,突然多了这辆车,是罔慌不择路,要让自己离开现场。
兰絮:“它要开车跑了!”
殷翊:“?”
她一手环着殷翊的脖颈,另一手一个咸鱼突刺,手中的剑,捅向后视镜里的戴帽人。
“咔”的一声,后视镜碎了,兰絮的手也一阵发麻。
戳不穿!
下一秒,殷翊很快明白了,他握住兰絮的手,施力。
后视镜终于被捅了个对穿,兰絮拿着的剑尖,多了第四个稻草人。
兰絮叫殷翊:“快看第四个肉串!”
殷翊心内一紧。
第四个稻草人,泛着黑黑的气,就连兰絮这种本不能看见气的,也都可以看到了。
这就是罔在现场留下的真实证据。
不管它怎么操作,去欺骗林宋笙,获得林雪花的信物,还是怎么介入一个个小家庭,最关键的证据到手就行。
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殷翊神色突的严肃,用力攥住她的手:“絮絮!”
兰絮:“嗯?”
循着他的视线,她才看到,自己的身体在消失,兰絮:“啊,我怎么了?”
殷翊眉头一动,似乎明白了,他丢出三张符咒,道:“没事,交给我。”
兰絮松了口气。
她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好困哦,今天的运动量实在超标了。
她眼睛慢慢合上,眼里最后一个画面,是殷翊也在慢慢消失。
……
再次有意识,兰絮张开眼睛,自己被殷翊抱着,半躺在他怀里,殷翊靠在一个黑乎乎的墙壁上。
不止如此,四周的环境很难形容,说它黑吧,它黑得发亮,定睛一看,就能发现这里是医院的走廊。
但没有任何活人,只有角落几个影子在蠕动。
系统根据兰絮所看到的,解释:“这里应该是鬼的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兰絮被吸入鬼的世界,殷翊也跟过来了,她觉得暖和舒服的地方,对殷翊来说,绝对是相反的。
他合起眼眸,脸色不是很好,似乎也睡着了。
兰絮:“臭道士,臭道士?”
殷翊没反应。
兰絮趴在他身上,双手去扒拉他眼皮。
殷翊终于睁开眼睛,还没说话,就咯了一口血,因为闭着嘴,血只是从他嘴角一滴滴坠下。
兰絮从没见过他受伤的样子:“你没事吧?”
殷翊摇摇头。
兰絮一面给他擦血,说:“奇怪,我现在对你的血感觉还好?”
不像之前那样特别想要。
殷翊声音嘶哑:“因为你之前喝够了,不需要了。”
兰絮:“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的血失去功效呢,那这些血流掉好可惜。”
殷翊:“那你喝吧,不浪费。”
兰絮:“呸。”
殷翊闷声笑起来。
胸膛的震动,让兰絮贴在他心口的手臂,微微发麻。
兰絮感到一点安心。
不过,他流血可不是什么好事,果然阴风阵阵,本来空旷的走廊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个挤挤攘攘的黑色影子。
它们想冲过来抢血吃,忌惮着什么,踌躇不断,像蛞蝓在墙上乱爬。
兰絮看得好恶心。
殷翊:“我用戒尺把我们这一圈量出来了,它们进不来。”
兰絮:“戒尺好像金箍棒啊。”
突然,蛞蝓们集体不敢动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映在墙壁上,它扭动着嚯嚯笑:“就是你啊,过来吧,孩子……”
兰絮:“他是不是在叫你。”
殷翊:“在叫你。”
兰絮:“?”
她满脸懵,殷翊看了眼地面的蛞蝓,知道她肯定嫌脏,便双手抱她站了起来,说:“我跟你走。”
他抱着她跟着黑影走,一步一景之间,他们宛若缩地成存,转瞬离开了黑暗的医院,来到安市的CBD。
这边和现实生活毫无两样,不过和医院一样,CBD片区也充满黑色。
有不少小鬼坐在CBD底下的咖啡店,喝咖啡,聊天,和现实生活的人类,也没什么两样,打工鬼的模样。
兰絮突的发抖了一下。
殷翊抱紧了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兰絮:“成为鬼……还要打工?”
殷翊:“好像是。”
前面带路的鬼,嚯嚯笑了声:“我们鬼界也需要资源再分配,六十年前只能靠打打杀杀,自从签订了和平协议,就参考人类的制度了,充分利用鬼力资源,让小鬼们也可以吃上饭,就不会去骚扰人类了。”
兰絮问嚯嚯鬼:“那你要带我们去哪呢?”
嚯嚯鬼:“去见我们总裁。”
殷翊对嚯嚯鬼并不熟悉,不过对总裁鬼,还有印象。
他小声对兰絮说:“它是大鬼,实力很强,和十五个大鬼一起,拥有鬼界决断权。”
他们到了办公大楼,坐电梯。
兰絮还以为,鬼界里人类的设施都是静止状态,毕竟没办法使用电力。
她好奇地观察着电梯。
殷翊小声:“是小鬼们在上面拉。”
兰絮:“……”
这就是充分利用鬼力资源。
他们来到办公楼的最高层。
这里小鬼少了许多,都是嚯嚯鬼这种级别的,它推开大门,殷翊和兰絮总算见到总裁鬼。
总裁鬼穿了件西装,但没有人形,它坐在旋转椅上,转过来,周围的墙壁,也次第冒出一、二、三……只鬼。
十只,全是大鬼,占了十五只大鬼以上。
其他没出场的大鬼,也都派了小鬼代表自己。
殷翊是有实力,大鬼们都签了和平协议,所以不怕。
兰絮是不懂,所以不怕。
他们脸色如常,大鬼们觉得没意思,也没有继续吓唬人了,总裁鬼用的是个女人的声音:“真的是僵尸……你们找到罔杀人类的证据了。”
兰絮想起殷翊说过,自己是香饽饽。
还好大鬼们没真想要吃一口解解馋。
他们这次,就是要谈罔杀人的事,这件事,大鬼都知道,但它们和罔才是同族,没必要卖罔。
这十五年,它们在暗中观察。
如果再过一年,人类还是不能发现罔,那它们可以效仿罔,去掠夺人类的气,反正不受到任何惩罚。
可惜最后关头,罔的伎俩被发现了。
殷翊:“你们叫我们来是?”
总裁鬼:“想跟你们再签一份和平协议补充条款。”
殷翊抬眉。
总裁鬼说:“与其等你们这些人类中的怪物,联合来剿灭我们,不如我们先提出来。”
其余鬼:“就是。”
“这样我们还能自己提条件。”
“……”
好像所有鬼的心眼,都被罔吸走了,一个个实诚得有点可爱。
兰絮好奇:“补充条款,是什么样的呢?”
总裁鬼拿来一块石头,上面刻着的字表明,他们会以两个鬼为一组,巡逻人类,在人类发生冲突时,防止有别的鬼干预。
对两个世界来说,各有好处。
对人来说,虽然像罔这样经过几年策划,造成的连环精密意外,很难杜绝,可是,不是所有鬼都是罔,能让鬼内部稽查,人类冲突因鬼插手而造成的伤亡,将大大减少。
对鬼来说,明晃晃创造鬼界就业。
殷翊和兰絮对视一眼。
殷翊:“加一条,不许大鬼再插手有关人界事务。”
大鬼们很不满意:“怎么可以一刀切?当年和平协议都说的只是不能做错误引导!”
“就是,我在人界有一块菜地,快能收菜了呢!”
“……”
兰絮接到殷翊眼神,由他打破天花板,她自然开窗:“不如改成,大鬼可以插手人界,但关于人类的事务时,得跟人类报备。”
鬼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
一时之间,谈判确实没法完成。
总裁鬼说:“我们还需要再商议商议。”
殷翊:“行。”
嚯嚯鬼负责把他们送回去。
嚯嚯鬼:“你们真敢提,当年你们的祖辈都不敢这么提。”
殷翊笑了一下:“因为变强了。”
不管是哪种外交,都按实力说话。
…………
……
回到人界,兰絮有点恍惚。
鬼界之行,好像做梦,很多细节都被抹掉了,只记得它们提出了补充条款,殷翊和她联合加一条新的。
不知道它们答应不。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
医院的床是单人床,这是单间,殷翊和她在一起,他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才睁眼。
他脸色比“梦境”里稍微好点,到底吐过血,还是有点病气。
兰絮捂着心口:“天啊,我也受伤了吗?”
殷翊捏她脸颊:“你只是睡着了。”
有他在,她不会受伤的。
兰絮:“哦,难怪睡得这么舒服。”
殷翊冷笑:“你睡了十二个小时,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
兰絮:“哎呀,我只是睡觉啦,你别太担心我。”
殷翊面无表情:“不,你先是怎么都叫不醒,被医护人员发现你体温过低,引发科室轰动。”
兰絮:“啊?”
殷翊:“然后你差点被抬进ICU,是我把病床抢回来的。”
“又差点被抬去太平间,还是我把病床抢回来的。”
兰絮:“那,辛苦你了。”
正好是午休,病房外,时不时有医生“不小心”路过,又悄悄观察,满脸写着“论文有素材了”“医学奇迹”的激动。
殷翊脸色一黑:“还有男的,问我你的联系方式。”
兰絮:“……”
她一手轻拍殷翊的心口:“不生气啊,殷老师。”
她想哄人时,说话声音就会轻轻软软,眼神也含着如春风的笑意,唇角弯起,好像眼里只有他一个人,让人看着心里就汩汩冒出蜜汁。
那些要联系方式的,都不可能得到她这样的注视。
殷翊:“哼。”
不过,他终于气顺了,脸色也多云转晴。
兰絮能在这里醒来,说明殷翊和道协沟通好了,也不怕再被丢去研究。
她想起殷翊吐血,又看殷翊,问:“对了,你现在还好吗?”
殷翊:“好了,下午就出院。”
兰絮:“这么快,那个罔的事……”
殷翊:“解决了。”
兰絮和系统都不知道,这十二个小时里,殷翊后半段虽然是在医院和医护人员斗智斗勇,给兰絮当保镖,前半段,是和罔的较量。
当他把证据拿到人类世界,罔就受到和平协议的绞杀,罔鱼死网破,在走之前想带走一些人。
殷翊带伤拦住,这才是他真正住院的原因。
他把兰絮抱在怀里,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说:“下午,我想去看看我父母。”
兰絮明白,他刚刚说的“解决了”短短三个字,却是他十五年来一直追寻真相的浓缩。
在今天之前,他又有多少次差点就能摸到真相呢?
殷翊是不会卖惨的。
她低头,蹭蹭他心口。
殷翊:“你去吗?”
兰絮一直以为,他这淡淡的病气,是他强行跟她一起进入鬼界导致的,当然答应了:“好啊。”
殷翊微微收紧手臂。
……
下午,董州岩替他们俩办好出院手续。
在医生恋恋不舍的眼神中,兰絮坐上了董州岩的车。
董州岩把他们送到墓园,他自己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不是什么特殊节日,墓园里很安静,没什么人,在门口买了点菊花,殷翊和兰絮一前一后,走在墓园的窄道上。
长眠在此,很清幽。
殷铭之和林雪花合葬一处,两人的照片还都很年轻,比兰絮在林宋笙记忆里看到的他们,还要年轻。
应该是他们初见那年的照片。
殷翊把菊花放下,兰絮跟着他做。
她正要后退一步,把空间让给他,殷翊突的牵住她的手,把她往身边一带,两人正正面对着他父母的墓碑。
他语气郑重:“爸,妈,这是兰絮,她不是人类,但是,是我没控制住自己,我很喜欢她。”
兰絮怔了怔。
殷翊握紧她的手:“所以,现在她是我女朋友,以后会是妻子。”
“当年车祸的幕后凶手,也抓到了,是大鬼罔,找证据的时候,絮絮起到了决定作用,还推动和平协议补充条款的进程。”
决定作用?听得兰絮一条咸鱼都有点脸热了。
殷翊:“她很厉害。”
这是一场正式的介绍。
她都没预料到,他带她来是为这件事,她以为他只是要说凶手罔的事。
一时,两人安安静静地站着,好像在等殷翊父母的反应。
一阵温柔的风,吹起两人的头发。
兰絮挽了下头发。
她心中微动,抬起头,殷翊却侧了侧脸,只朝她露出耳际到脖颈,泛红的一角。
好吧,她就说他怎么可能很平静地说出“我很喜欢她”这种话。
她无声地笑了下。
好一会儿,殷翊说:“你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说的。”
兰絮想了想,说:“二老放心,他会好好照顾我的。”
殷翊弯了下唇角,不意外。
顿了顿,兰絮又说:“还有,我也很喜欢他。”
殷翊:“……”
第47章 反诈与道士13
告白么,又不是第一次。
殷翊一手揣在口袋,嘴角勾起,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下了山,离出墓园还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
兰絮只走了一点,就唉声叹气,她跳到殷翊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我累啦!”
殷翊无语:“就几步路。”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微微弓身,双手牢固地把住她双膝,稳稳地背着她。
兰絮扒拉他的头发,指尖在他发根摸来摸去,殷翊舒服地眯了眯眼,问:“你干嘛?”
兰絮若有其事:“观察一下有没有地中海的倾向。”
殷翊:“……我家没有地中海的基因。”
兰絮嗤嗤地笑,又问:“对了,我在爸妈面前的表现怎么样?”
爸妈?殷翊心脏紧了紧,压抑住那种踊跃的狂喜,他随着走路步伐,一下一下哼笑着:“良好吧。”
兰絮促狭:“早知道不说最后一句话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够稳重。”
殷翊毫不犹豫:“那样说就行了,很优秀,完美。”
兰絮也笑了。
林荫道笔直而长,飞鸟划过天际,树桠轻摆,一阵悦耳的金石声,合着耳畔,她压低的气息,殷翊第一次觉得,过去十五年走过无数遍的路,原来这么短。
他的心情,也可以这么轻盈。
……
晚饭他们是在外面吃的。
回到天行观,天色已经黑了,夏天虫鸣阵阵,殷翊牵着兰絮的手,垂眸听着兰絮说:“第二个幻景里,那些人在吵架……”
殷翊脚步顿住,她停住叭叭的嘴,顺着殷翊的目光看过去。
小小天行观的门口,坐着一个老人,身边带着大包小包。
他穿着一身老旧布制的唐装,抱着手臂,一张脸上褶子不少,却精神矍铄。
她还以为是什么在景区迷路的人,就听殷翊无奈道:“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兰絮:“!”
这位就是那个年薪3000个的大佬?
兰絮没对他产生恐惧,但她知道,可不能小瞧他的道行,他和殷翊一样,只一眼,就认出兰絮非人,目光一下犀利。
他说:“小翊啊,和你妮子约会回来了?”
兰絮总算知道,殷翊有时候说话的那种欠欠的劲儿,从哪来的了。
她想松开和殷翊握着的手,却被殷翊用力握住,他回师父:“师父,我们从墓园回来的。”
不是否认“约会”的说法,而是提醒师父,他们“见”过父母。
师父清楚了殷翊的意思。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还不快点开门,我手机没电了,搁这等了你三个小时。”
进到屋里,殷翊让兰絮先去睡觉休息,他和师父在屋外,拉着板凳,坐在门口聊天。
师父拿着个烟斗,啪嗒啪嗒抽烟。
他这次急急忙忙赶回来,第一是为罔的事,殷铭之是他的好道友,能抓到真凶,绳之以法(术),他的激动不比殷翊少。
第二,是为《和平协议补充条款》。
这样的大事,殷翊早已经上报了。
相关专家组都在研究,这个年代,众人是有能力再次镇压一次鬼界,可是有些事,要以千秋计。
人类的寿命熬不过鬼,大能齐聚的时代,总会过去,鬼也有一日可能再度集体凌驾人类之上,所以和平协议是最佳优选。
师父拍拍他肩膀,夸:“这事做得好。”
殷翊:“是兰絮和我一起做的。”
师父:“你们这事做得很好,她也是个好孩子,”又思索,“上回讲电话时,她就在了吧,你喜欢她?”
问完他也觉得白问了,要是不喜欢,怎么可能带她去墓园。
师父:“你有没有考虑过,人类和僵尸的差异,可能会导致你以后在这行,要受非议。”
殷翊抬眼,看看黑乎乎的天,笑了下:“可我觉得,她和我也没区别,至于非议,更无所谓了。”
师父不是保守派,他抽了会儿闷烟,低声说:“算了,我不反对,你们随意吧。”
殷翊也笑了下:“师父能支持是再好不过,虽然反对也没用。”
师父:“……”
他拿着烟斗去敲他:“臭小子,我管不住你了是吧!”
殷翊赶紧捂着头发站起来,免得真被烟灰火粒烫成地中海,兰絮可以笑他一辈子的。
晚上,殷翊把师父送去景区的天行观招待室,回来时,路上发了几条消息给兰絮,她都没回。
她应该睡着了。
他推开房门,就看她把躺椅搬门口,侧身蜷缩在椅上,一头黑发散着,白净的面庞上,双眼闭着,睡得正香。
显然,她在门口偷听他和师父的对话,是担心两人遭到师父的反对。
殷翊眼中溢出星星点点的温柔。
将她抱回床上,他亲着她的鬓角,嗅着淡淡的茉莉香味,也坠入了梦海。
第二天早上十点,师父去道协之前,开了天行观小观的一个殿内,原来里面还供着一樽老旧的尊者像。
兰絮差点忘记这里也是个道观了,平时可不见殷翊供养过。
殷翊压低声音:“前面的道观够繁华了,我再日日上香,尊者会说香太多,浪费。”
兰絮:“……”
师父一套流程拜完后,殷翊拉着兰絮,也在尊者面前拜完,插香。
趁殷翊打扫道观,师父对兰絮点点头,正式打了个招呼,还说:“小翊第一次喜欢别人,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希望你多担待。”
兰絮:“我知道了,师父。”
看她不骄不躁,师父心想,这样的性格,确实适合殷翊,他也散漫,不能找个容易急眼的。
虽然两人只是懒惰。
午饭都没吃,师父风风火火地走,说是要去道协商议补充条款,只留下一些某国当地的土特产。
兰絮选购的音响到了好几天了,殷翊在装搁置音响的架子,兰絮翻找着师父的土特产,好奇地问殷翊:“这是什么?”
殷翊搁下螺丝刀,拿过袋子,只看到一张标签,没有任何说明。
他根据形状推断:“山楂条?”
确实长得很像山楂条,兰絮用手机拍下它的名字,一搜,上面是法文,说是:【神清气爽条】。
那个国家盛产咖啡豆,应该是某种提神作用。
兰絮手指捻起一条,递给殷翊:“试试。”
架子还没装好,殷翊腾不出手,一口咬了半边,其他部分一点点往嘴里吸。
他腮帮子动着,嚼嚼。
兰絮:“好吃吗?”
殷翊:“嗯……还可以。”
兰絮:“那我也试试。”
殷翊抬起眉梢:“拿我来试毒啊。”
兰絮得意:“嘻嘻。”
和殷翊说的一样,味道并不差,但兰絮形容不出是什么味道,口感比较软,甜味中,应该加了薄荷,凉凉辣辣的。
吃了一条,就让人想再嗦一条。
没过一会儿,两人库库分完一包“山楂条”。
音响也装好了,殷翊吃掉最后一条山楂条,连接上手机和投影仪,挑了一部剧播放。
设备的质量本来就不错,还被摆放在沙发两侧的新装好的铁艺架上,真正意义的立体环绕。
他抱着兰絮,窝在沙发上,点开上次看过的美剧的第四季。
这种时光静谧又美好。
杀人犯在磨刀时,从音响传来钢刃和石头的摩擦,就像现实里,真有谁在厨房磨刀。
兰絮朝屋子里小小的开放式厨房,瞅了一眼。
殷翊笑了:“没有人,也没有鬼。”
兰絮拧他的腰。
殷翊突然僵硬。
其实从她靠着自己开始,他就莫名有点躁动,被他压了下去,总觉得来得不合时宜,显得自己很急色。
好不容易注意力放在电视上,被她掐了一下,立刻卷土重来。
兰絮也呆了呆。
殷翊坐直起身,道:“我去洗把脸。”
兰絮缓缓吐出一口气,她也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系统提醒:“宿主,我这边出现‘员工隐私屏蔽’预告了!”
关于员工隐私屏蔽,有一整套完整的体系,比如突然的亲吻,就不会有预告。
预告一般出现在被下药的类目。
兰絮震惊:“我被下药了?”
系统:“也不是这么说,我查了一下你吃的东西,那个【神清气爽条】,有助兴成分。”
兰絮:“……”
她还把这玩意,和殷翊全吃完了!
两人亲也亲了,别的该做的也都做了,但突如其来的汹涌,还是让彼此都有些措手不及。
听着卫生间水龙头的声音,她脑子一热,脱口催促:“你还不出来吗,我继续看了?”
这一声像是递出了某个信号,于是很快,水龙头被关掉,殷翊出来了。
她不瘫在沙发上,没有看他,殷翊也不像刚刚贴着她坐下,而是稍稍隔开一掌的距离。
两人很专注地看着屏幕。
剧里,凶手刀了一个又一个,他们都没有反应。
兰絮把手放在两人那巴掌宽的距离上,不一会儿,殷翊把手叠上去,他们同时看向彼此,目光一触。
手叠手,眼对眼。
殷翊喉结微动,道:“刚刚吃的,可能有点东西。”
兰絮:“啊……唔。”
静了一会儿,他捏住她的手掌,缓缓倾身,看她脸颊泛红,却闭上眼睛,终于如愿以偿,亲了下去。
薄荷淡淡的香气,在两人唇齿间交递,不凉了,却越来越烫。
兰絮仰头,后脖颈靠在沙发背借力,他亲得太猛了,她浑身都陷入沙发里,软绵绵的,脚尖却如踩在云端。
不知道什么时候,投影仪被关掉了,房中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他呼气,她吸气,交错开的频率,慢慢地重叠在一起。
汗水也是,她的与他的。
黏糊糊,哪里都是。
他脱掉T恤,拿起遥控,“滴滴滴”,把空调往下按到底,再抱着她往床上走。
虽然,沙发也不错。
但第一次,他还是偏向床,沙发么,可以以后。
还会有很多次。
兰絮晕头转向中,那又烫又软的唇,一路往下吻。
她抓住他的头发:“干、干什么?”
过了一秒,他目光发沉,咬着字,气息沉沉:“照顾照顾你。”
兰絮:“……”
……
这回,倒也没出现上回那样,临阵却没准备好。
兰絮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这个。
他心眼子是要比自己多。
殷翊虽然看过了教程,真正实施还是第一次。
兰絮很快发现一个细节。
她埋在枕头里,偷笑着:“买小了……”
殷翊:“……”
她贝齿咬着嘴唇,分明幸灾乐祸,却也故意埋怨:“你行不行啊,弄了这么久,我还以为能到天亮,结果呢,又是半路偃旗息鼓,噗嗤,哈哈哈。”
说到后面,她自己没忍住,笑得直颤。
她如云般的长发,铺洒在光洁如玉的后背上,随着她笑的动作,稍稍朝一旁滑落,露出一道道红痕。
殷翊眼底微沉。
他抽开床头柜抽屉第二层,兰絮看清里面的东西,戛然而止。
殷翊:“因为是第一次买,各个尺寸都买了一遍。”
他手指按着她后背的红痕,也低低地笑:“你说到天亮?我也这么觉得。”
兰絮:“……救命!”
咸鱼扑棱扑棱,还是没能挣出他的手心。
她手指用力攥着床单,殷翊的手覆了过来,一点点,将床单从她手中扯出来,用力把手指,嵌入她指缝。
严丝合缝。
他体温好高,手指也很烫,让她的指根发烫,发软。
……
床上揉开凌乱的褶皱,突然,他攥紧她,顿了顿。
她却什么力气也没有了,什么也拽不住了,指头泛白,不自觉地轻轻颤着。
像是遭疾风骤雨后,摇摇欲坠的枝上海棠,悠然泣露。
没一会儿,殷翊的手,终于肯放开她的手了,只是,还没等血液重新回流到她指尖,下场春雨携春雷,却又开始了。
……
兰絮醒来时,放在露台的洗衣机,正在一下一下地运转着,空调也在转着。
整个房间很清爽,她身上干燥舒服,枕套被套都换过了,洗衣机里洗的应该就是。
想起洗这些的原因,她不想动了。
要老命了。
但不是她不想动,就可以不动的,殷翊坐在床上,只套着裤子,昨晚过了那一关,他自是觉得,在她面前赤着上身也没什么。
他的脖颈、手臂和背后的红痕,全是兰絮的杰作。
兰絮在看清殷翊后,默默闭眼,他笑了,故意用腻歪的口吻,道:“小懒猪,起床了。”
兰絮:“!!!”
呕。
这是她之前,故意膈应过他让他说的话,但真听到了,还是浑身一寒。
他就记在脑中,找机会讨回来呢!
想起昨晚,她更觉得气势上不能输,咬了咬牙,忍住气狠狠的语气,只说:“殷翊哥哥,我起不来。”
她声音都哑了!
空中静了一会儿。
兰絮奇怪,这家伙不是很怕这四个字吗,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观察殷翊,他手臂僵硬,正一手按着下唇,脸上微红,目光游移。
起反应了。
兰絮:“……”
她裹紧被子,震惊地看着殷翊:“你好这口?”
殷翊:“本来不好的。”
确实,一开始听到后,鸡皮疙瘩狂起,现在也起鸡皮疙瘩,因为他的素养和习惯,下意识对这四字的组合没好感。
可是,要是兰絮说的……还是在床上说的……
嗯。
那不一样。
殷翊捻着她一缕长发,半哄半骗般:“再喊一声。”
兰絮:“……”打死她也不叫了!!!
不过起不来,真不是兰絮骗殷翊的,她好累,咸鱼的运动量,严重超标。
殷翊抱着她去卫生间,兰絮透过镜子瞪殷翊一眼:“我感觉我工作了一整个晚上,太可怕了。”
殷翊:“挺巧,我也攻做了一晚上。”
攻城略池的攻,做来做去的做。
兰絮:“……”
殷翊把准备好的牙膏牙刷递过去:“喏,刷牙吧。”
兰絮慢悠悠接过,才感觉哪里不对:“你怎么连这种琐事,也越来越顺手了啊。”
殷翊:“照顾你啊。”
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兰絮就觉得腿软。
她把他推出了卫生间。
歇了一个白天,又看了剧,打游戏,晚上又开始“工作”。
这几天,几乎寸步不出,他们俩过得醉生梦死。
第四天早上十点,殷翊抱着兰絮睡觉,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他关掉声音,看了一眼界面,电话又来了。
想把手机丢掉。
他深吸一口气,不得不起床,这回是正经的工作了——《和平协议补充条款》上桌了。
这是缜密的谈判后,一份完善的补充条款。
基于兰絮和总裁鬼几人提出的基本框架,专家组填充细节,比如鬼在巡逻时,需要监察巡逻的是谁。
又比如,大鬼之间谁来监察,怎么保证没有徇私舞弊。
万幸这一代以总裁鬼为首的大鬼,崇尚人类文化,现在在用人类制度,看到这补充条款,和法律似的,它们甚至还有点喜欢。
于是,在答应签第一版后,大鬼们只提出另一个附加要求,兰絮必须参与签字。
早在医院时,它们找的也是兰絮。
其实,僵尸在鬼界非常受欢迎,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在哪个世界都合理。
兰絮:“你是说,我在鬼界,相当于黄金在人界?”
殷翊:“应该没错吧。”
兰絮喃喃:“这下真成神金了。”
殷翊乐得不行。
僵尸的签字,能让这份补充条款,在鬼界的运行更顺利一点。
总裁鬼甚至还问兰絮:“人类的idol制度也挺好玩的,我们想把你培养成idol,就叫幽灵idol怎么样?”
兰絮:“不可以。”
咸鱼拒绝打工。
签订补充条约的时间,定在天行观,中秋节。
中秋节晚上,天行观对外称维修,实际大摆宴席,拉上了横幅“第二届《两界和平协议》商议大会暨补充条款联合签署会议”。
两界的大佬都来了,师父、殷翊带着兰絮和一些人打招呼。
大佬们和殷铭之是同个等级,也算看着殷翊长大的,他们自知干预不了殷翊的选择,有欣慰的,有叹息的。
兰絮倒是不介意,她不是真金子,没办法讨得所有人喜欢。
殷翊全程紧紧牵着她的手。
签署会上,形式倒是很人类,主要是签字,按手印。
当兰絮把所有文件的手印,都按好,用纸巾擦着拇指时,脑海里,系统突然播报:“叮——任务【吃上铁饭碗】完成!”
“恭喜宿主,完成第三个任务!”
系统分析读取信息:“在这个脱离穿越局控制,往前拨动八百八十八年的世界,灵异的发展方向,早就超越穿越局的控制。”
“宿主签订本补充条款的立场,既代表人界,又代表鬼界,更代表穿越局。”
“如果没有宿主代表穿越局吃上铁饭碗,一百年后,殷翊这一代人走了后最多又一代,鬼界将凌驾于人界,将是一场浩劫。”
它很激动:“宿主通过任务,又保住一个世界!”
兰絮:“……”
世界破破烂烂,咸鱼缝缝补补。
说是“铁饭碗”,并非假的,因为这个过程,兰絮通过正常程序,获得了正常的身份,和正常职位——天行观科学追求者协会的协会主任。
殷翊众多头衔中的一个,也是协会主任。
兰絮想上班时,可以去那边看看,不想去也没关系,奴役殷翊就行了,反正麦栗子几人本来也是他的员工。
兰絮:“哼哼,那我就不出去了。”
殷翊在拆快递,回:“可以啊。”
她凑过去看:“你买的什么……哇,口红?”
殷翊:“之前放购物车,然后不小心就买回来了。”
兰絮:“……不小心能买了几个大牌几套口红?”
殷翊笑了:“兰侦探啊,我故意买的。”
兰絮虽然懒得化妆,兴致来的时候,也会试试,然后化一半,就会开始嫌累,瞎化一化,收尾,卸妆的时候后悔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化妆。
看着这么多口红,还真有点壮观,她火眼金睛,从中挑出某个色号,旋出来,膏体是死亡芭比粉。
兰絮:“你觉得好看吗?”
殷翊给了个折中的回答:“还可以。”
兰絮:“……”
这种颜色,丢了又可惜,她把他的衣服往上推,露出他的腹肌,殷翊挑眉,就看她用那根口红,画出自己腹肌的轮廓。
凉凉的,柔柔的触感。
兰絮一边画,一边追问:“你看看,这好看吗好看吗?”
殷翊的腹部发硬。
在兰絮的手抽走前,他一手捏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兰絮“呀”了一声,粉亮的颜色,隔着他的衣裳,划到他胸口,再定在他脸颊边,在他脸颊戳了一点。
他垂着眼睫,唇角衔着笑,牛头不对马嘴,来了一句:“来工作吧。”
兰絮:“……”
她挣扎了一下,发出最后的悲鸣:“呜呜,咸鱼永不为奴!”
殷翊又气又好笑:“谁要你当奴了,不是我一直鞠躬尽瘁伺候你?”
兰絮:“唔。”
这倒是事实。
他确实履行着兰絮对他父母说的话,从方方面面照、顾着她。
……
……
兰絮去找了个厉害的老师傅。
她把那条本来送给殷翊,又被她薅回来的银手链,交给老师傅加工,拿回来后,手链变戒指,上面镶了一颗粉珍珠。
在阳光下,珍珠光泽特别温润。
殷翊无意间发现了,偷偷藏起他定的对戒。
那一整天他心不在焉,等了快一天,果然晚饭时,兰絮道:“对了,咱们来比一比谁的手更大吧。”
殷翊嘴角翘起来,把手张开,兰絮把珍珠戒指套进他无名指上。
刚刚好。
都说惊喜提前知道,就不叫惊喜了。
但殷翊就算提前知道,在这一刻获得的满足与欢欣,也是成千上百倍的。
因为,戒指也变成她的信物,两人的主场,几乎融在一起。
……
年末,董州岩很开心,签订补充条约后,全国的数据还没出,但省的特殊案件数据,就是同比去年同时期,下降了35%,环比下降37%。
超过三分之一,是建国以来最好的数据!
董州岩已经转正成一名刑警,和同事们请殷翊和兰絮吃火锅。
董州岩同事里几个女孩,和兰絮贴贴:“你叫兰絮吗,好古风的名字啊,真好听,你皮肤好好啊。”
“你好漂亮啊!你怎么这么漂亮啊!”
兰絮被说得脸颊微红,这么实诚的夸赞,连她都有点招架不来了,大家都是一个年纪的,聊得很开心。
董州岩和殷翊去调料区调料。
殷翊给一个碟子淋了酱油,就不管了,董州岩知道,这个是他的,他吃火锅不怎么吃调料。
董州岩已经有职业病了,才和殷翊兰絮见面,就发现他们手上,各有一个珍珠戒指——兰絮手上的那个,还是殷翊后面定制的。
他问:“你们要订婚啦?”
殷翊纠正:“是结婚,昨天领证的,今天本来要告诉你的。”
董州岩:“!!!”
他和殷翊之间出现了东非大裂谷,他们已经不是同个世界的人了!
不过很早开始,董州岩就知道,这位童年玩伴,和自己早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想想兰絮和殷翊的颜值,董州岩又说:“你们小孩肯定很可爱。”
殷翊:“……”
他正在调另一款酱料,酱油香油沙茶……最后到葱。
舀葱的勺子被人拿去舀香菜,上面沾着香菜,他从碗柜换个新的勺子舀葱。
调完,他才说:“我不行,所以生不了。”
董州岩:“……”
回到座位,把没有香菜那一碟,递给兰絮,殷翊和几人打了下招呼。
董州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又心想,他真该死啊,说什么生孩子的事!
饭后,几个女同事,也开始了职业病复盘:
“他们真的好恩爱!”
“州岩那朋友,给兰絮夹的东西,没有一样她不爱吃的,我还以为兰絮一点不挑食呢,结果她自己夹到牛百叶,明显不爱吃,就扯扯州岩朋友的袖子,他什么也没说,夹走吃掉。”
“州岩那朋友看她的眼里,有光!”
“啊啊啊,狗粮都吃饱了!”
“他们这对神仙夫妻,每天都干嘛呢,感觉应该是琴瑟和鸣那种。”
“肯定有一起读书,有时候他们说话的口吻,都很像!所以他们一起读了什么书啊?”
“……”
与此同时,天行观景区里,月夜之下,这对神仙夫妻在偷青枣。
殷翊背着兰絮,兰絮伸手去勾树上的青枣:“你把我再背高一点,就差点可以摘到了。”
殷翊:“我找个梯子给你得了。”
兰絮:“不要。”
即兴而已,找梯子就没必要了。
最后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勾到了青枣。
只有一颗,果肉她的,为表公平,把果核留给殷翊。
殷翊拿着她洗干净的果核,都气笑了。
没多久,家中书架上的标本,多了一个。
标本一来历:20xx-20xx年为祸衍市,导致五年间33人自杀的重大伤亡,最终被樊叶和殷翊联手封印。
标本二来历:20xx年一年间混在真实流感里,伪造成流感症状在南部地区流行,导致3700人中了“流感”难以自愈,15人死亡,最终被殷翊封印。
标本三来历:偷摘的青枣果核。
……
年后,殷翊作为安大客座教授,受邀前去国外G大主办的民俗文化交流会。
这种民俗文化交流会,每四年一次,可以了解东西方对那边世界的一些手段、理念。
这次会议还有特殊的一点,就是补充条例让国外很眼红,他们至今未签订过任何和平条约,全靠民间打野,所以想取经。
兰絮震惊了:“以前董州岩说过你是客座教授,居然不是吹嘘的啊?”
殷翊说:“嗯啊,不过我这个教授水的。”
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套的名号。
兰絮只关注一件事:“霍格沃*存在吗?”
殷翊:“有类似的存在。”
兰絮星星眼。
看她喜欢听,殷翊仔细回想:“因为哈*波特火了后,那个学校训练猫头鹰给学生传信,被他们国家的动保协会发现,差点被判刑。”
兰絮:“……”动保就很真实。
殷翊又问:“这次过去,你想要我可以给你申请参观那边的学校,一起去吗?”
兰絮缓缓滑入被子里:“婉拒了哈。”
殷翊:“……”
他垂眼,盖去眼底的情绪。
仔细想想,他们从在一起后,就基本没有分开超过一天的,这次交流会要去好几个国家、学校,辗转完也要半个月。
他道:“好吧。”
也不能太粘她。
都说小别胜新婚,才半个月而已,问题不大。
出发当天,殷翊和兰絮吻了好一会儿,终于收拾好心情,独自出发了。
当然,他自认为收拾好心情,其实脸色比古代被迫服徭役的农民还臭。
兰絮在看小说,默默等着。
突然,门开了,是殷翊折返了回来。
她抬头看他。
殷翊目光闪烁:“你的行李,我可以给你收拾。”
兰絮终于没忍住,她笑得捂着肚子,指着不远处塞在角落的小行李箱:“我的行李早就收拾好啦!”
那天只要殷翊再问一句,她就去啦。
结果他一副自己说服自己的样子,让兰絮起了点坏心思,一直不提。
直到这一刻。
殷翊微微撑开双眸,难掩喜悦,用力抱住兰絮,好像什么失而复得的大好事。
兰絮说:“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殷翊:“嗯。”
兰絮:“半个月,我也舍不得你的。”
殷翊低头吻住她。
他本来出生在一个恩爱幸福的家庭,七岁那年,父母突然的离去,他的人生陷入兵荒马乱。
他潜意识里,不能接受失去,与离别。
他依赖着她,就像植物的根茎,紧紧抓着土壤。
……
初春的气息里,城市浸润在潮湿而寒冷的雨水中,冰冰冷冷。
殷翊给兰絮戴上护耳,理顺耳后的头发。
经过这次出国的乌龙,他郑重道:“以后我们不要分开了。”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心里有多煎熬。
兰絮什么也没说。
上飞机前,兰絮突然说:“你还记得,在灭杀罔的时候,我所经历的幻景吗?”
殷翊:“嗯,你说了两个,一个是穿去古代扎太子,一个是穿来现代扎高科技。”
兰絮压低声音:“嗯……罔编织的第三个幻景里,你死了,当时我面前只有坟墓,和青年的一张黑白照片。”
殷翊:“罔还挺能编。”
他很自信,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兰絮:“如果是我不得不先走呢。”
殷翊愣住。
好一会儿,兰絮又说:“其实,我真的多活了888年,加上本来的18,作为僵尸,可能也没多少年岁了。”
业内经过几千年的研究,普遍认为,僵尸很难活过900,上910就极限了,她都906了。
殷翊却笑了一下,坚定:“那我也不会离开你。”
……
不出兰絮所料,十年后,在她这副身体916岁这一年,机能迎来了终结。
即使殷翊用尽各种办法,去延缓。
却做不到逆天改命。
他握着兰絮的手,吻着她的指节,青年再无往日半分意气风发,他眼底晕着乌青。
兰絮微微用力,回握他的手。
两人戒指上的珍珠,轻轻摩擦了一下。
最后的最后,谁也没有说话,殷翊爬上了床,和她躺在一起。
兰絮的手,却缓缓脱力。
……
那一年,清幽的墓园中,殷铭之林雪花的墓碑旁,多了一座合葬墓。
……
“叮——任务【吃上铁饭碗】完成!”
“获得积分,300积分!恭喜恭喜!”
系统努力得像美羊羊啦啦队。
兰絮察觉出哪里不对:“300……这次是不是也是困难世界啊?”
系统:“好像是的,目前为止,三个世界都是开局困难世界呢,哈哈,现在宿主有880积分,多好听的数字啊!”
听着这个数字,兰絮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系统:“那我接下来要封锁情绪了嗷?”
它观察兰絮没有反对,才始封印,又说:“下个世界可能会好一点,你知道咱们穿越局里一般有个规律,叫3大1小,要是有3个世界很难,那必然会安排1个容易的世界。”
兰絮:“所以我接下来要迎来一个小世界咯?”
系统:“没错,这次的背景,仍然是古代……”
收到兰絮怀疑的目光,系统赶紧说:“确认过了,狠狠确认过了,这次不会出现时光大偏移了。”
系统:“就是这个时代嘛,可能稍微有一点点战乱。”
兰絮警觉:“那就是到处打仗,没有安生的一天了。”
系统:“咳咳咳。”
它说:“宿主会穿越成女主身边的侍女,任务已刷新:【推动男女主感情大发展】!”
兰絮:“……”
好嘛,这次是红娘?
第48章 绝代双骄1
这种设定,对一个【女配翻身计】的计划来说,好像没有前几个那么热血。
或许真如系统所说,3大1小,现在就是中场休息。
兰絮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新任务还挺具体,自己角色也明确,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要她去推动,起到一个中间商的作用。
兰絮懒懒叹气:“这么多个世界过去,感觉自己筋骨都松了。”
系统:“……”她好像没动过筋骨。
不过它更是了。
系统:“具体资料传送过来了,下个世界,中原大地散装成三个国家,宿主这次抵达的国家,就是新楚。”
楚国皇室为沈氏,本身是上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大世家,随着天下三分,沈氏起兵,自立为王,国号楚。
楚国与另外两个国家,关系紧张,边境常有摩擦,还没来得及爆发大规模战役,北方胡人虎视眈眈,引发三个中原王朝的警惕。
由此为背景,中原王朝收兵罢战,楚国选择和郑国联姻。
【女主】沈敬月作为楚国的长公主,肩负联姻的使命,和郑国太子男主陆声,将发生一段缠绵悱恻的先婚后爱爱情故事,最终男主和女主一统中原,抵御胡族,成就世间佳话。
问题出就出在,等不及联姻的世界线收束,穿越局就监测到,女主沈敬月很可能被她的神经病亲戚们弄死:
系统:“不知道是不是世家近亲结婚,导致怪胎易出的原因,沈家上位的皇帝,脑子一个比一个瓦特。”
先是女主沈敬月的父亲,他作为楚国第一任皇帝,在沈敬月刚出生那年,为楚国打下江山,与共同起事的前朝旧世家共同励精图治,治理楚国。
楚国初定,百废待兴,虽不说蒸蒸日上,到底给了百姓一方居所。
然而好景不长,不过几年,沈父就犯了疑心病,总觉得有刁民要害他,于是他重用方士,炼丹吃药,直到一日,他起夜被一只黑猫吓得冠心病发作。
开国之君,以一个潦草的方式死了。
沈父谥号高皇帝,高皇帝只有沈敬月一个公主,没有皇子,皇位过继给了胞弟,也就是沈敬月的叔叔。
叔叔皇帝上位励精图治了一年,第二年开始嗑五石散,仿古时纣王遭酒肉池林,挥霍无度,引得朝中苦不堪言。
于是,沈敬月一个远房堂兄杀了叔叔皇帝,上位。
堂兄皇帝上位励精图治了一年,第二年就迷上美人美酒,命朝臣搜罗各种房中术与烈性房中药上缴,缴得越多升官越快,奸佞搅乱朝纲,眼看国祸当头,堂兄皇帝马上风走了。
这位也是个无后的,大臣们怕了,认真挑选了一个储君,关系算起来,是沈敬月的侄子了。
目前,侄子皇帝上位,励精图治了一年。
系统:“但他也好像有点精神病呢,目前穿越局能观测到,他每晚头疼都睡不着,偷偷撞柱以缓解头疼。”注①
兰絮:“……”
她听得对“励精图治”四个字都要ptsd了。
她问:“所以,侄子现在想弄死女主?”
系统:“有这个倾向,沈敬月是高皇帝唯一的子嗣,能在几度易主的过程中活下来,是因为她女子的身份。”
“但按这样下去,侄子皇帝脑子糊涂是迟早的事,可不一定分得清她是男是女了,她就会处于高危状态。”
身处一群精神病中间,兰絮都有点好奇,沈敬月怎么熬下来的。
也不用好奇了,她接下来就要知道了。
兰絮心拔凉拔凉:“好难哦。”
屋漏偏逢连夜雨,系统还补充:“宿主的身份,有两重,不仅是女主身边的侍女,还是郑国的眼线。”
兰絮指着自己:“眼线,我吗?”
系统:“对。”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原就算几分天下,王朝们总不会放弃大一统。
沈氏楚国十年四易皇帝,朝令夕改,百姓凋敝,根基飘摇,皇室中被别的国家安插眼线,也不奇怪。
兰絮被郑国派去楚国,还有一个特殊原因,就是郑国担心沈敬月德不配位。
兰絮需要观察沈敬月的人品行为,是否可担郑国太子妃,若品性稍微不好,此联姻还有待商榷。
系统:“不过,宿主可以利用好这层身份,大力推动女主和郑国太子男主感情发展,早日脱离苦海!”
兰絮微笑:“我能不暴露间谍身份就不错了。”
系统自顾自燃起了斗志:“宿主放心,我会和你一起好好面对这个任务,战胜挑战!”
说着说着,兰絮也自然地过渡进到这个世界。
她躺在一张通铺板床上,周围黑乎乎的,又冷又湿,被子盖在身上,就和个铁秤砣一样。
兰絮的牙关上下打颤。
这也太冷了吧!
几辈子没感受过这种寒冷,她包着被子起来,往窗户漏的一道缝隙望出去,外面天色黝黑,星斗闪烁,地面一片银白,是雪。
兰絮试着伸手去关窗,但那个窗户之所以开着,就是坏了。
绝了。
这时,兰絮身旁一个宫女,也窸窸窣窣起来,她显然也没有睡好,打了个呵欠,对兰絮说:“走吧,我们去接替妙儿姐姐。”
系统:“叮,刷新角色【宫女一号】,春风。”
“春风和你一样,同为郑国细作,但她已经进公主宫殿半年,而你昨天才来,春风现在在带你熟悉宫中事务,不过她对你,是竞争对手的态度。”
细作也“一将功成万骨枯”,春风要是能从楚国带回郑国一些重磅信息,全家可都享福了。
所以,两人之间关系很一般。
现在才丑时,换算过来,半夜三点多。
兰絮没休息好,太阳穴突突地跳。
要命,好想一拳打爆地球。
最可怕的还不是困意,是寒意,楚国靠北,一年能冷半年,现在不过十月,不敢想象十二月会成什么样。
才走了几步路,兰絮关节冻僵,鼻子耳朵没了感觉,好像摸一下,就能摘下来。
兰絮:“系统,有没有积分能兑换制暖道具?”
系统:“有是有,但宿主确定要用吗?”
兰絮:“……”
以前那个疯狂推销积分兑换的系统哪去了!
当然,系统也不会白白看着兰絮挨冻,它自荐:“这个世界禁锢没那么多,我可以用我考到的功法证书中的‘火诀’,给宿主制暖!”
它很快用上火诀,兰絮身体由内到外,如冰霜融化,暖和起来。
系统:“怎么样,是不是有用?”
兰絮:“有啊,舒服好多了!”
系统激动得和自己中举一样:“嘿嘿嘿嘿,考的证书终于用上了!”
……
从宫女的通铺,到沈敬月的宫殿,大概五十步的距离。
殿宇奢华,飞檐斗拱,只一点微弱烛火,在夜色下,像一座会吞噬人的庞然大物。
妙儿和另外一个宫女值上半夜,兰絮和春风接替下半夜。
来到公主宫殿,她就能明白,为什么春风那么着急,因为殿中烧着银丝炭,相对通铺来说,很暖和。
就算只是站在门外,只要把屋子打开个缝隙,就能蹭点暖意,谁人不喜欢。
也是,沈敬月身份再尴尬,也是公主,一应规制都按宗室而来,不可能冻到她,就是她们这些下人难办,只能在漫长的寒夜里煎熬。
春风霸占了门缝。
因为系统,兰絮浑身暖和着,没和她争。
春风瞅着兰絮,她还以为,两人会因为争门缝争吵。
这一瞅,她也才发觉,兰絮长得很好看,那白雪莹莹的光,将她衬得恍若月宫桂树下的仙子,清冷艳丽并重,交相辉映,毫不违和。
昨天她刚来的时候,有这么好看吗?
春风心里犯嘀咕,按照郑国的习性,这么漂亮的女人,肯定送给达官显贵,怎么还和她来一起当细作。
她刚想和兰絮搭话,就看兰絮闭着眼,一个圆圆的瞌睡泡,从她鼻子里冒了出来。
居然站着睡着了。
春风:“……”
突然,屋子里发出东西掉落到地的声。
春风忙在屋外问:“公主殿下可还好?”
泡泡破裂,兰絮也回过神,只听屋里头,一道声音:“我醒了,你们进来吧。”
春风一喜,忙推开门,能进屋子取暖,可比站在外面好多了。
她和兰絮一前一后,进入寝殿。
正对门,是一架松鹤延年八开红木大屏风,绕过屏风,隔着碧纱橱,才到公主就寝的地方。
春风跑去点亮蜡烛,嘴里说着亲昵的话:“现下方过丑时,还有两个时辰,殿下何不再睡一会儿?”
烛台灯光亮起,照亮坐在拔步床上的身影。
沈敬月有一副古典雅致的样貌,一对秋水眼,弯弯的月棱眉,巴掌大的面庞,羊奶般细腻光滑的肌肤,听着春风问,她眉头一压,眼底在摇曳的烛火下,波光粼粼,未语先哀,着实可怜可爱。
她低低地叹:“没什么,有些睡不着,不若起来看书。”
声音稍微中性,带着清越的少年感。
此时,沈敬月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刚刚掉地上的,是梳子。
她自个儿梳洗,春风也不奇怪,兰絮判断,公主不喜欢别人从头服侍。
正好给兰絮省事。
春风又试探沈敬月:“殿下若有苦恼,奴婢可以为殿下分忧。”
沈敬月:“我只是因郑国,忧虑罢了。”
这桩亲事,半年前开始商议,就在前几天,时间确定在半年后的春天,沈敬月就会出嫁。
能忧虑的可多了。
最开始三国分立时,郑国那小疙瘩,可远远比不上楚国,但人家一个皇帝兢兢业业干了十年,广纳贤良,积极改革,如今能吃饱饭的郑国子民越来越多,国力渐盛。
反观沈氏楚国,十年作死,前朝留下的底子,全都要败光了。
她嫁去郑国,看起来是“下嫁”,其实郑国也不一定看得上她,抵达郑国,还会有重重关隘——
这些,是春风认为沈敬月为此睡不着的原因。
她不再追问,引沈敬月到榻上坐好,又问沈敬月看什么书。
相比春风,兰絮除了捡梳子,啥也没干。
她能努力听进她们的对话,记住如今形式,已经很好了,就不强迫自己也去沈敬月跟前抢着伺候。
相反,有春风这么积极的同事,兰絮很感动。
她可以快乐摸鱼了。
她站在角落里,阖着眼睛,打算再小小眯一会儿。
……
沈敬月喝了一口热茶,抱起一本老旧的《左传》。
她眼角余光中,一个身影缩在光影的暗处。
早在兰絮进门时,她就留意到她。
四岁后,她身边的宫女,总是在换人,新面孔,来来去去,而且,她们身份各异,目的也各异。
像春风想用关切,来介入她的生活的,也不在少数,或者说,绝大多数宫女都会选择这么做。
在她们看来,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刚出生母亲就死了,才刚记事,父亲也没了,她生活在动荡不安中,最渴求这种关切与真心。
对吧?
没错了,沈敬月也这么认为。
她看得明明白白,也习惯宫女刻意的示好。
可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宫女。
她又有什么目的呢?
半天,沈敬月没有翻向下一页,她抬起眼眸。
女孩穿着臃肿的宫女衣裳,似乎被冻伤了,脸颊嘴唇都不正常的发红,但因为五官太过精细漂亮,这种酡红,反而让她越发秾艳生娇,姿容动人。
就是,闭着眼。
沈敬月问春风:“她是新来的吧?”
春风顺着沈敬月的目光瞧去,又惊又怒,刚刚在门外她睡觉就算了,进了屋子还敢睡,竟是如此愚蠢!
不过,她和兰絮是竞争对手,如果可以借此搞掉她……
春风就先对沈敬月说:“殿下,这位是新来的宫女兰絮,”接着以上位者的姿态,厉声怒斥兰絮:“殿下可是堂堂一国长公主,你在殿下跟前睡着,是待殿下大不敬!”
听到声,兰絮睁开眼,眼中还有茫然,什么和什么?
春风这句话,让沈敬月有些难过了。
就算是一国长公主又如何,宫女们不也可以直接忽视她。
她捂着心口,语气忧伤,几乎泫然欲泣:“也是,我这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春风:“殿下,这等人就得赶出宫殿!”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兰絮:“……”
虽然站着睡着是她不好啦,不过,她还是得为自己争取一句。
兰絮走上前,对沈敬月行了一礼,道:“回公主殿下,奴婢刚刚闭眼不是睡觉。”
春风:“那你说你在做什么?刚刚在外面,我就看你……”
兰絮:“因为公主花容月貌,奴婢不敢多看。”
春风:“嘎?”
沈敬月无端被自己口水呛一下,咳了声,她一张秀美的脸,红得好像灯笼。
这一下,空气中蔓延着淡淡的尴尬。
春风还想说什么,反而被沈敬月拦了一下,她很是宽宏大量,说:“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春风:“这……”
沈敬月扬起眉头,对兰絮笑了笑:“兰絮,日后,就你进我房中服侍。”
春风双眼微瞪,犹如晴天霹雳。
她服侍沈敬月半年,还没有这种机会!
作为细作,最重要的是,获得公主的信任,沈敬月因幼时差点被宫女闷死,从不让宫女贴身服侍。
兰絮这一下,竟然跨过这么多步!
她狠狠瞪着兰絮,如果眼光可以化成箭射死人,她已经往兰絮身上扎了好多箭。
兰絮:“……”
其实,她也没料到会这样。
春风坚持:“殿下,兰絮生性惫懒,方才还在外面她也在睡觉,还挺会狡辩,实在不适合进房中服侍殿下……”
沈敬月皱眉:“我已决定,你不要再说什么了,你先下去吧。”
春风嘴唇嗫嚅。
她还是不甘心。
春风很了解沈敬月的性情,娇气懦弱,胆小怕事,这半年,她替她主理了不少事,也有意识去引导她的反应,让沈敬月更仰赖自己。
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干,比如刚刚,她就用一句“长公主”,让沈敬月顾影自怜。
可她没想到,沈敬月更看得上什么事没做,还敢睡觉的兰絮。
春风气得牙痒痒。
再这样下去,这细作生涯,何时能出结果?
春风十分焦虑。
兰絮也焦虑。
不是吧,显眼包同事被调走,以后殿中的细活粗活,不都是她做了?
这公主怎么回事啊,听不得人夸她?
果然,春风被遣走后,沈敬月见杯中没茶水了,轻扣桌面。
兰絮给沈敬月倒水。
离近了看,才觉得沈敬月是生得好,可是眉眼间,本来应该得有一点英气的。
只是她那对形状柔美的月棱眉,是刻意修过的走势,不太按她本来的眉骨走,把她一点英气,修饰成柔软可亲。
可这样眉骨的人,应该都蛮强势的……
沈敬月喝了一口茶水,她抬眼,和兰絮四目相对。
她问她:“这下,敢看我了么?”
兰絮垂眼,也笑了一下:“殿下好看,多看一下,也是该的。”
沈敬月脸颊又红了起来,她手指卷着自己头发:“你还挺会说话的。”
她们像是两个妙龄少女,相互打趣,气氛温馨。
她又问兰絮:“我看你困得紧,可是想睡一会儿?”
兰絮:“想。”
若别的奴婢,不会这么快就答应,至少推脱一下,再隆重谢恩才是,兰絮这一个想字,直接让沈敬月愣了愣。
一会儿,她才又笑了笑:“那你在榻上睡一会儿吧。”
兰絮:“多谢殿下。”
她踢掉鞋子,和沈敬月隔着一张案几,在另一边榻上合衣躺下。
不过一会儿,沈敬月又翻了几页《左传》,她听得兰絮呼吸发沉,微微勾起嘴唇。
从榻上下来,沈敬月没有穿鞋。
白袜下,他的脚有些大。
他面容虽然娇媚,身量却不矮,身板也不薄,至少和现在十六岁的兰絮差不多,只是他惯常低头,收着自己气势,让人觉得他弱弱的。
他蹲在兰絮面前,直勾勾地观察了会儿。
然后,戳戳兰絮的脸。
第49章 绝代双娇2
兰絮补睡了三个小时,虽然六点多还是得醒,总比昨晚困到升仙好。
外面,春风端着冒着热气的铜盆进屋,拧干手帕,给沈敬月。
沈敬月自己擦脸。
她好像很不习惯别人对自己的触碰,春风给她手帕时,碰到她手指,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就是个软软的雪团子,还有点傻白甜。
不管怎么说,既然在人家手底下讨一口饭吃,兰絮得分析她的性格,一边和系统求证。
脑海里,系统说:“没错,她的人设标签是【娇软】和【心地善良】,不过,不喜欢别人触碰估计还好?昨晚还来戳你的脸颊呢。”
兰絮摸摸脸:“戳我?”
系统:“可能没见过你这样,说睡就睡的宫女。”
兰絮:“没事,等她看我摸鱼摸多了,就会习惯的。”
反向驯化老板,从她做起。
……
兰絮成为这么多年来,沈敬月身边第一个贴身宫女,让宫女通铺很惊讶。
“公主四岁时差点被一个宫女闷死,身边再留不得人,连教养嬷嬷也全被杖杀。”
“兰絮是怎么入公主的眼……”
“咱们公主最善良的心地,能去她身旁服侍,天大的恩赐呐!”
新宫女一步登天,老宫女多少不服气。
表现最大的,就是春风。
兰絮回屋子拿一样东西,春风阴阳怪气:“要不是我带你入公主的眼,你还没今日这个机会呢。”
兰絮眼前一亮:“你想跟我换?找公主说呀!”
她还不想干呢。
一句话把春风噎死。
公主性情很好,但做下决定的事,轻易不改,用郑国多年观察来总结,就是骨子里的执拗,是沈氏都有的。
春风狠狠瞪了一下兰絮,转头就走。
吃饭的时候,兰絮才知道贴身宫女的好处,等公主吃完,剩下的菜,就是赏赐给宫女,至于谁吃肉谁喝菜汤,看“番位”。
贴身宫女番位第一。
布菜是春风和兰絮。
沈敬月不挑食,几乎每一道菜都会吃,吃得也很慢,兰絮等到她表示要哪一个,才会动筷。
其余时间就是发呆养神,好困。
春风和她截然相反,一个劲给沈敬月夹菜,说:“殿下,雪菜清甜可口,润肺明目,多吃一些。”
“殿下,青葱蒸鸡蛋鲜美,多吃一些。”
“殿下,这个小鸡炖蘑菇是厨房小煨了一晚上的,多吃一些。”
她挑衅地瞪了眼兰絮。
看吧,她想让公主吃什么,公主就会听她的话,就算靠花言巧语,成为公主的贴身宫女,也比不过她。
岂料,兰絮根本没接收到她的信号。
兰絮被她的话,吸引得往饭桌看。
公主的早膳共有八道菜,样样精致可口,由此可见,虽然作死了十年,楚国还是很有钱,底子真耐造。
一瞬间,有一股原始的冲动,占据兰絮的大脑。
“咕,咕咕——”
兰絮:“……”
所以她才想要发呆!
沈敬月停下咀嚼:“什么声音?”
春风轻蔑而好笑。
宫女布菜时,肚子竟然发出饥饿的叫声,实在不雅!
她早上故意没有提醒兰絮,先喝水喝饱了再来服侍,她果然犯这种错误了。
她一个劲地看兰絮,沈敬月也看向兰絮。
看她这回怎么也该跪下求饶了!
然而,兰絮脸不红,心不跳:“回殿下,那声音,只是有人在唱空城计。”
沈敬月饶有兴致:“空城计可是我最喜欢的戏目,这唱的是什么?”
兰絮:“它唱:好饿啊,好饿啊。”
春风:“……”
沈敬月:“……”
沈敬月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雪菜、青葱蒸鸡蛋、小鸡炖蘑菇这三样,说:“你先拿去吃吧。”
兰絮道:“多谢殿下。”
端起来往嘴里塞,味道还挺不错,可能因为没有味精,食物本真的鲜美,在舌尖留着久久不下。
春风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她想不通,公主为何对这个新宫女,百般的好!
这样兰絮不是很快就能获得更多,关于公主对郑楚联姻的看法,乃至楚国的一些盘算?
联想这一层,春风更为嫉恨。
……
忙碌了一天,兰絮回到屋子。
澡是别想洗了,古代洗热水澡是贵族的权力,沈敬月洗澡也不要人服侍,但她洗完的热水,大家可以分来擦脸。
兰絮顶多擦擦手,反正天冷,也出不了汗,她打算换套衣服,再去公主的寝殿。
拉出衣笼,她的衣服被剪得破破烂烂,棉絮都被扯出来。
这种天气,没厚衣服穿,真的会被冻死。
这就是宫廷霸凌啊。
她看向几个宫女,大家都没说话,有人不忍,没有与她目光对视。
只有春风把“我做的”纹脸上,她得意:“你不是很受公主重视么,让公主给你多做几身衣服呀。”
兰絮:“好主意。”
春风梗住。
春风没有剪坏兰絮的宫女制式衣裳,兰絮脱掉自己觉得有点脏的衣服,再套上薄薄的宫女衣裳。
一时,几人都看直了眼。
她之前包成粽子,除了一张漂亮的脸,尚且看不出什么,如今,她身上线条,如峰峦起伏,玲珑有致,走路时轻盈如蝶,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这样的美人,就算当宫女也是一时的,被上位者物色上,成为她们的主子,不过一个眼神的事。
有好几个宫女,当场转了态度:“兰絮,你要是冷的话,我把衣服借给你吧?”
“是啊,别冻着好。”
春风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分明是想让兰絮出丑的,怎么到头来,还成全她展现自己优点了?
她酸不溜:“有什么用,还不是会被冻死?蠢货。”
兰絮:“没关系啊,公主寝殿有银丝炭,可暖和了。”
几人:“……”
宫女默默破防了。
对啊,成为贴身宫女,就不用和大家挤一张通铺了,能在冬天晚上,暖暖美美地睡上一觉,那是多好的事!
说到底,人家兰絮根本不在乎那几个衣服啊。
白剪了!
破防最厉害的是春风,她嘴唇嗫嚅,还想说什么,兰絮挥挥手:“那我先过去了。”
去到宫殿的路上,兰絮也不冷。
毕竟有个念火诀的系统。
系统却气得要命,母性大发:“怎么有这样的人,居然欺负你!你别太好脾气,我们就应该把她们的衣服也全泼水!我现在就去找水诀!”
兰絮不敢笑,怕让系统更气,解释:“不是我脾气好,只是第一冻不到我,第二是报复回去好累。”
咸鱼每次对外社交,都是输出,当宫女已经够累了,还要玩这种勾心斗角?
不不不。
兰絮决定先把这事放一边,除非触及她核心利益,比如不让她睡觉,她才可能一拳把春风打飞。
可她在寝殿睡觉,她们也打扰不到了。
想着,兰絮又有点困了。
寝殿中,沈敬月看着轻简的兰絮,先是一呆,姣好的脸上,又是一红,她道:“兰絮,你为何穿春裳?”
公主可不知道,作为奴仆,一年四季就一套衣服,还以为兰絮不臃肿是因为穿了春裳。
兰絮挑了一下烛芯,说:“因为公主身旁,温暖如春呀。”
沈敬月:“……”
她拿着书半遮脸庞,一双含情眸,似笑非笑,是娇羞的,也是欢喜的,分明一句话没说,似在嗔兰絮嘴甜。
兰絮眼前一晃,感觉一股热意浮上脸颊。
沈敬月长得可真好看。
兰絮知道自己也好看,但两人点的方向不一样,相比她,沈敬月更像一朵深夜幽昙,又软又香,独独朝她释放魅力。
有这么好看的脸,沈敬月和郑国太子感情的开端不会太差,除非郑国太子是个瞎子。
兰絮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任务确实不难。
这一夜,她又是在榻上睡着了,沈敬月叫人抱了一床被子给她。
沈敬月真是个好人。
起床洗澡都不用伺候,难怪宫女们会妒忌她进了寝殿。
唯一的问题,还是每天六点起床。
她们睡得早,但兰絮是早睡晚起派的代表人,一看六点那个黑天,就让人想起曾经的读书时光。
真不如睡大觉。
吃早饭时,一个太监匆匆跑进来,对沈敬月道:“殿下,朝堂上因为殿下和亲郑国的事,吵起来了。”
兰絮和春风赶紧竖起耳朵。
沈敬月问:“到底何事?”
太监:“陛下认为,郑国心思不纯,聘礼单子不够。”
两国皇室联姻,从定亲后,就在商议聘礼,楚国要玉璧、金饼、良驹等等,郑国却反悔,尤其是良驹。
这桩联姻,双方都各有目的,显然郑国综合评判楚国的实力,认为送良驹给楚国,已经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了。
郑国在挑战楚国的底线,这是外交战争,没有硝烟的战争。
朝上正为这事吵着呢。
沈敬月没了胃口,喝了漱口茶,吐在盆里,整个人似有些魂不守舍。
想来这也是她前日睡不着的缘故。
春风围着她,一直劝说:“郑国虽出尔反尔,可亲事是昭告天下了,几匹马而已,没了就没了,殿下何不劝说劝说陛下。”
“这可是殿下终身的事,陛下却只顾楚国,不顾殿下,真是……”
在春风劝着沈敬月,想让沈敬月介入皇室斗争中时,兰絮却思索着怎么什么时候能轮上自己吃饭。
像沈敬月吃不完的,也没法和之前一样,直接在沈敬月面前吃,得端下去才能吃。
饿了。
兰絮咽咽喉咙。
突然,沈敬月问兰絮:“兰絮,你觉得呢?”
春风暗示兰絮,得劝沈敬月接受。
楚国朝中对郑国不送良驹的事,本就分成几个立场,如果沈敬月接受了,对郑国而言,只有利没有弊。
那就代表他们郑国,地位凌驾于楚国之上。
兰絮刚刚在想吃的,没怎么听,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按照世界发展,这桩婚事肯定不会取消。
那她肯定不干预。
她老实巴交:“这些事,奴婢也不懂。”
春风:“……”
春风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这个兰絮,压根没有作为郑国眼线的决心!
很好,她知道该怎么除掉兰絮了,兰絮的行为,她必须上报给郑国。
只要不积极,就是反叛。
春风终于松口气,兰絮分明什么都没做,她却感觉到莫大的威胁,能把这个威胁除掉,她就心安了。
只是,沈敬月显然更喜欢兰絮的回答。
她轻轻一叹:“你不懂,我也不懂。”
她现在不需要有个英明的人,来告诉她怎么做,只想有个人和她一样烦恼。
沈敬月又说:“成日在屋中坐着,我也懒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她只带着兰絮。
公主寝殿外,有一小片山坡,种满蜡梅,正值十冬腊月,踩着蓬松的雪,观赏枝头蜡梅,别有意趣。
沈敬月看了会儿,却又开始忧愁:“梅花即使能在这么冷的天里,开得这么好,也终有一日会败。”
兰絮:“不过,梅花糕好吃。”
说完后,兰絮这才反应过来,真想给自己来一下,这叫什么,领导夹菜她转桌,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沈敬月却轻声笑着。
音调有点低,也有点微哑。
兰絮找补:“虽然梅花糕的原料和梅花没有关系,不过蜡梅,可以做蜜渍梅花。”
沈敬月也有了兴趣:“是了,诚斋野客之诗句:瓮澄雪水酿春寒,蜜点梅花带露餐。句里略无烟火气,更教谁上少陵坛。”
她凝视兰絮的双眸,似乎要寻找共鸣。
而兰絮的眼神,透露着一股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
沈敬月:“……”
兰絮:喵喵喵?完蛋了,终于轮到自己成文盲了。
但她这个身份,就算是文盲也很正常,谁家宫女饱读诗书啊!
于是,兰絮发自肺腑地附和:“好诗!”
沈敬月小声地笑:“你所想,恐怕只有‘好吃’。”
兰絮:“……咳咳。”
她抬起手,摘下一朵梅花,递给兰絮:“试试看。”
兰絮轻咬了一口,皱皱眉:“这样不好吃。”
沈敬月忍不住一直笑,笑得脸颊红扑扑的,尤为可爱动人。
她起了雅兴,让人拿来篮子,要采摘梅花。
兰絮苦哈哈:“就我们两个吗?”
沈敬月轻轻拉住兰絮的袖子:“是你要吃的哦。”
兰絮对自己付出劳动,并获得果实这种事,没什么感觉。
她更喜欢不劳而获。
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不远处,春风带着几个宫女急哄哄冲上来:“殿下,奴婢也来帮忙。”
能与殿下共同摘梅花、蜜渍梅花,可想而知,两人感情肯定持续升温,春风看不惯,也看不得。
她势必要来掺和一脚。
沈敬月说:“你们下去,我和兰絮采摘就行了。”
其余宫女们退下:“是。”
春风却不肯,她毫不犹豫,抢走兰絮手上的篮子:“我来吧!”
沈敬月脸色微微一变,突然用力攥了下兰絮的袖子。
兰絮侧眸,就听她短短地说:“脏了。”
这两个字,莫名有种藏着锋芒的狠厉。
兰絮:“?”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再一看沈敬月,又没什么区别,依然是笑盈盈的,依然是那个脾气柔软的公主。
当天,沈敬月让宫人做蜜渍梅花,自己没有再碰一朵梅花。
……
晚上,沈敬月让兰絮磨墨。
她写着一封信,写完后,还示意兰絮看一眼,笑着问她:“好看吗?”
兰絮:“……还行。”
本来就是繁体字了,沈敬月却还在纸张上涂涂改改,字如顽童所出,得很仔细辨别,才能看懂。
一国公主的字,这么丑的啊。
她又自信起来了。
夜里,她那一睡就和全世界隔绝的毛病又犯了。
却隐隐嗅到一点梅花的暗香。
……
隔天,兰絮睡得好好的,外头有脚步奔忙。
系统叫兰絮:“好像出事了。”
兰絮揉揉眼睛:“什么事?”
系统:“我也不清楚,不过昨晚,公主那边的窗户,好像有打开。”
可惜兰絮和公主那,还隔着一道隔断碧纱橱,系统探不到。
该不会有人暗杀公主?
女主被杀这还了得,兰絮一下子清醒过来,还好沈敬月在里面说:“兰絮,你问问外面怎么了。”
兰絮松口气。
她开门,侯在外头宫女脸色很不好看:“你去告诉殿下,整片梅花林,全都……”
兰絮:“全都怎么了?”
宫女:“被毁完了。”
得知这件事,沈敬月也急急忙忙,早膳都没吃,就去看梅花了。
兰絮跟着过去。
整片梅花林,主要是枝叶遭殃,被毁得乱七八糟,比台风过境还可怜,落了满地的蜡梅。
太监已经看过了,说:“回公主殿下,昨晚下了大雪,盖住了声音,我们今天才发现……”
沈敬月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
她捧着一朵花,埋葬到雪中,手指被冰雪冻得通红。
场上人见之,无不心疼她的。
兰絮怕她眼泪结冰,脸也要遭殃,递去了手帕,沈敬月自顾自葬花,兰絮想了想,给她擦了下脸。
她没有躲开,她也就顺手把她眼泪擦完了。
她看看四周,没有发现春风。
葬了几朵花,沈敬月让几个太监,收拾梅花林:“它们已经都这样了,不如把树都砍了,落了个干干净净。”
又有一个宫女大叫着跑过来,神色惊惶:“死、死人了!”
几人皆一惊。
刚刚宫女打水,却发现轱辘很沉,拉不上来,叫来别人一起拉,就看一个宫女死在里面,都结冰了。
居然是春风。
兰絮有点奇怪。
春风那种性格,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只不过,春风走得挺安详,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就是身体扭成一团,都僵硬掉了,和她安详的脸比起来,诡异得要命。
宫女们都不敢上前。
沈敬月却是最镇静的,或许她见过很多死人,对尸体已经没有感觉了。
她用袖子挡挡口鼻,叹息,说:“把她搬下去吧。”
兰絮眼尖地发现,春风腰上别着纸,指着它问:“那是信?”
太监立刻把结冰的信,从她腰上扯下来。
看沈敬月点点头,太监小心地展开纸。
仔细辨别,认出几个字,把信呈给沈敬月,他道:“殿下,那梅林就是春风破坏的,她说是看不得殿下被奸佞纠缠,畏罪自杀了!”
兰絮:“……”
谁是奸佞啊,她吗?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封信。
好眼熟的信啊。
她还没失忆,就在昨天,沈敬月写完后,还问她好不好看。
原来竟然是模仿春风的笔迹,给她伪造死亡理由?
兰絮忍不住看了一眼沈敬月,沈敬月眼角哭得红红的,似乎没什么力气,柔柔地往她身上一靠。
她看了她一眼,伤心地说:“春风真傻,这下,真落了个干干净净。”
兰絮:“……”
她又想起系统说,沈敬月半夜开过窗,脑海里浮现沈敬月扛着斧头跳窗的样子。
不可能,肯定哪里出错了,她根本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娇啼的弱女子,和那个扛斧砍树的人影重叠在一起。
然而事实板上钉钉。
更夸张的是,沈敬月没打算跟她掩饰,叫她去看信,就是摊牌了。
不是,傻白甜的到底是谁啊?
是她啊!
兰絮终于消化完这个事实,跟系统说:“所以说,在沈氏皇族一群疯子里面,沈敬月能活下来,不是靠女主光环。”
“她好像也有点病。”
系统爆哭:“咋整啊宿主,神经病身边好危险啊!这个任务怎么回事嘛!”
兰絮:“打不过,就加入。”
系统:“?”
兰絮深深看了一眼娇弱的沈敬月。
不对,她怎么总下意识觉得沈敬月娇弱呢,她才十四岁,体格却和自己差不了多少,手长腿长,这样的体型,以后至少还能长几寸。
所以,沈敬月拿着斧头,奔赴梅林,她就是——
梅林战神!
……
回到房中,沈敬月捧着一杯热茶,一个大早被风吹,还受到惊吓,她鼻头有点红,面庞当如娇花鲜嫩。
水光润泽的双眼,却一直盯着兰絮。
梅花林确实是他令人毁掉的。
那一瞬,他站在雪中,心情很畅快,浑身热血沸腾,就算穿着单衣,也感觉不到任何寒意。
梅林被弄脏,那就全砍了。
是的,他不止要针对罪魁祸首,自己的东西毁起来,也毫不留情。
他要看看兰絮的反应。
他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但也确实,第一次见兰絮这种人。
她让他想起自己以前堆的雪人,除了雪,再没有任何东西。
世人皆摆脱不了七情六欲,沈敬月眼看四任皇帝沉浮,早就明白,人永远是欲望的奴隶,而兰絮的七情六欲比较特殊。
她只想吃只想睡,就像雪人,只会凝固,或者融化。
浅显得让人不忍深探,只怕她说出最大的愿望,是能吃能睡。
他对她充满好奇,前几天就在夜里,伸手触碰过她,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实的人。
可是,这个雪人不冰。
刚刚在外面,靠在兰絮身上,沈敬月觉得,她暖暖的。
他抓着兰絮的目光,不放过她眼底任何的情绪。
果然,知道人是自己杀的,她眼底划过一丝复杂。
她对他是恐惧,还会是困惑不解?亦或者试图说教?
沈敬月低头喝茶。
他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语气却还是忧愁的:“可惜那些树了。”
却看兰絮终于整理好复杂的情绪,她压低声音,开口:“公主,下次去砍树,叫我吧。”
沈敬月:“……”
兰絮纠结地伸出两根手指:“我可以帮你砍两棵。多一点就不行了,会累死的。”
沈敬月:“……”
第50章 绝代双娇3
沈敬月突然娇娇地笑了。
她抬起袖子,遮住嘴巴,双眼弯弯,眼尾好像藏着一个小钩子,一下一下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兰絮缓缓收回两根手指。
“且慢,”沈敬月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把自己的手,展示在兰絮面前,“喏,你看看。”
她手掌稍微比兰絮的大点,但比例很好,手指长,掌心瘦削,指腹白白嫩嫩,一看就是不沾阳春水。
接到沈敬月的指令,兰絮看了好一会儿。
沈敬月:“你看出了什么?”
不管三七二十一,兰絮先拍马屁:“公主的手好看。”
沈敬月戳戳她额头:“呆子,那些树,不是我一个人砍的,我哪有那个力气。”
原来她是笑自己误会她一人砍树。
确实,沈敬月的手,除了写字磨出来的薄茧,没有半分用武的痕迹。
兰絮差点接受“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荒谬感,终于缓了过来。
她问:“殿下是有帮手么?”
沈敬月弯起嘴唇,露出可爱的笑:“对呀,以后,我会把你介绍给大家。”
人数还不少。
至于不是现在,想也知道,兰絮资历不够。
能获得女主的初步认可,兰絮对自己也充满认可,她点点头:“是了,砍树杀人的事,确实不好做。”
“殿下做那个运筹之人便好,这些交给我们。”
沈敬月看着兰絮,嗤嗤地笑,有一点,他没有和兰絮解释。
树是别人砍的,但人是他杀的。
回想自己一步步把春风逼得自己跳井,他眼底波光微微流转。
有意思的事,当然要亲手做了。
……
公主尚未出宫自立府邸,宫殿还在大楚皇宫中。
公主宫殿就是个漏风的筛子,一点屁大的小事,都能传满阖宫。
皇帝沈玙刚下朝,就有心腹与他耳语。
沈玙:“哦?那片前朝就有的梅花林,被一个宫女毁了,她还自戕了。”
太监:“是了,长公主正伤心呢。”
沈玙:“去看看。”
本朝皇位传到沈玙这,是第四代,按辈分,他是沈敬月的侄子,却比沈敬月要大上六岁,今年已经二十。
他这几天本就因为楚郑联姻,烦得头疼,但他不让心腹叫太医,因为前三任皇帝,也有头疼的症状。
他父亲也有,沈氏族中许多人都有。
只是,他们的头疼症是间歇的,有些幸运儿,一年也不过发作一次,不像他,越来越频繁,快成持续。
用现代医学来说,这是遗传病,之所以登上帝位就加剧,和巨大的压力有关。
但古代没有这么先进的观念。
三个皇帝共同的头疼症,已经有百姓私传是沈家作为臣子造反,被前朝皇室诅咒,君权非神授,德不配位。
所以,沈玙不仅不能表现出头疼,还要做一个能笑能说话的正常人。
然而,他精神越紧绷,就越忌惮沈敬月。
沈敬月作为高皇帝唯一的子嗣,还是整个大楚建国十多年,唯一长成的皇族,她的存在太特殊。
百姓或许不清楚,现在又是哪个皇帝上位了,但一定记得沈敬月周岁那年,大楚京城接连放了七七四十九日礼花、大赦天下的盛大场景。
这也是几任皇帝,没动沈敬月,还给她优渥的生活的原因。
可沈敬月到底是女子,没有半分权势,沈玙难免轻视。
譬如,到达公主宫殿,不等宫人前去通传完毕,沈玙直接阔步迈进殿中。
下过雪的宫殿,因为人手不够,还有许多地方,堆积着白雪,却让那座雪中亭,多出几分遗世独立之韵味。
两个少女,各持纸笔,坐在桌边说笑。
其中一道是他的皇姑姑,另一道,则是一个眼生漂亮的女子。
沈玙不是没见过绝色女子,沈敬月就生得极好,可是像那女子这样,容色绝绝,说笑间,眼睛明亮,动静之间,也自成一道美景的,他是第一次见。
沈玙看得有点怔。
那带路的宫人,连忙小跑上亭子,同沈敬月通报:“公主殿下,陛下来了。”
沈敬月和兰絮在填九九消寒图,听到沈玙就在亭下,沈敬月笔头一动,画坏了一笔。
他带着兰絮起来,出亭子去接驾:“参见陛下。”
主仆二人同时行礼。
兰絮对沈玙没什么太大兴趣,反正迟早要被废掉。
她只看到明黄一角,垂下眼眸。
沈玙虚扶沈敬月一把,目光却定在兰絮身上。
他笑了一下:“听说姑姑终于克服恐惧,往房中添宫女了?可是哪个宫女勤快踏实,能入姑姑的眼?”
明知故问。
沈敬月回:“勤快踏实算不上,只是她和我性情相合,投缘罢了。”
沈敬月不说,自然有别的宫人,为讨好皇帝,接话:“陛下,就是公主殿下身旁的宫女,新来没多久的,叫兰絮。”
沈玙:“兰絮……这个名字不错。”
兰絮头皮突然一紧。
他说的是名字么,说的是人。
被一个帝王这么明示,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吧哥,他该不会是她任务上的第一道坎吧?
别任务还没苗头,自己就先去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妃子了。
还好沈敬月也并非真的任由沈玙拿捏的,她不喜地皱皱眉头:“陛下,我身边难得出现一个可谈心的人,陛下就要要走么?”
沈玙哈哈一笑:“朕夸姑姑目光不错,姑姑紧张什么?”
“好了,说说和郑国联姻的事吧。”
他似乎真的只是一问,不再看兰絮。
等终于送走皇帝,回到房中,关上门,沈敬月的笑脸一下垮了,嘴角瘪瘪的。
就像小时候,他刚喜欢上的一个布娃娃,就被国公府的嫡女惦记上。
明明是他先喜欢的。
比鞋子里混了沙子硌脚还不舒服。
沈敬月闷闷不乐一整天,兰絮想了想,不能坐视不管,至少她要刷一下存在感,免得真被沈玙要走。
下午,大雪过后的宫殿,宫人扫出一片干净的空地。
沈敬月在房中看书,这回换了《六韬》。
他不拘什么书,反正在公主府没事做,便是看书,除了看书,也不能做什么了。
兰絮自屋外进来前,敲了敲门,沈敬月稍稍抬眼,便看她脑袋从门口探进来,眼神亮晶晶的:“殿下,捉鸟不?”
沈敬月:“?”
他目光回到书上,语调慢慢的:“捉鸟?有什么好玩的?”
兰絮本来以为他没意思,不想问了,却发现,他手指正捻着书页角落,都要把纸捻起皮了。
这是没好放下公主的身份,要她再邀请一次?
兰絮试着:“我觉得挺好玩的。”
果然,沈敬月一把合上书,斜斜看她一眼:“好吧。”
冬季宫中又不少麻雀,往日这种会叫的动物,会被宫人赶出宫,但冬季万物凋零,有麻雀的叽喳声,反而显得热闹些。
兰絮在地上支起一个篮子,撒上小麦粒,用一根线系在撑篮子的竹竿上。
兰絮:“等麻雀来吃小麦粒,咱们手一拉。”
她给沈敬月示范了一下,拉走细线,篮子倒扣。
沈敬月看得聚精会神:“我会了。”
重新支起篮子,兰絮把细线的一端递给沈敬月,沈敬月却没有拉住线,他手掌直接覆上她的手指。
两人指腹相处,共同牵着一条线。
兰絮愣了愣,沈敬月小声:“麻雀来了。”
半空中飞来一只棕灰羽毛相间的麻雀,它很小只,还不够兰絮巴掌大呢,停在篮子附近,清理羽毛。
兰絮和沈敬月屏住呼吸。
小麻雀发现了麦粒,它啾啾叫着,机警地观察四周,但人类对它来说太庞大了,它只认成两块相互依偎的石头。
它蹬起小短腿,一步三晃悠,买进了竹篮子的圈套,享用起麦粒。
瞬间,兰絮和沈敬月同时拉回细线。
“啪叽”一声,篮子倒扣在地,麻雀受惊,扑棱着翅膀,却飞不出去了。
“成功了!”兰絮欣喜地握了下沈敬月的手。
沈敬月呆呆看着她,突然也笑了出来:“嗯!”
他的心跳跳得很快。
如果让他一个人玩这个,便是没什么意思,可是,他居然能和兰絮同时抓住时机,同时拉线。
他们之间,好像被这条线,隐秘地缠绕到了一处。
想到这,沈敬月心中阴翳散了大半。
他们小跑上前,检查篮子里的麻雀。
小麻雀发现挣扎无果,已经开始吃起麦粒了,还挺悠闲。
沈敬月一直盯着它,他问:“抓到之后呢?我们要做什么?”
兰絮:“一般是拿来烤着吃,不过……”
沈敬月:“不过?”
兰絮笑盈盈地说:“殿下,麻雀生于天地,咱们现在不缺这口吃的,既然也得了乐趣,不如把它放了吧?”
在她的认知里,麻雀可是国家二类保护动物,而且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也没必要吃野味。
沈敬月却陷入沉思,刚刚,他下意识的想杀掉麻雀,捉到的玩物,杀掉不是寻常么?
可她说放掉……
那便试试。
沈敬月点点头,兰絮便小心翼翼掀开篮子,那小麻雀居然是个不怕人的,还在捡麦粒吃,发觉得了自由,才扑棱着翅膀,飞上天去。
沈敬月的目光跟着麻雀,他抬起眼,眼底映出雪后初霁的天,麻雀小小的身影,在他湿润的双眸中,罅开一道曦光。
他喜欢看它飞,很自由自在。
他心念一动,立时拉着兰絮的手,去追麻雀。
兰絮:“诶……”
麻雀一路飞,他们一路小跑着追上,因为寒冷,呼吸换气的时候,唇边与鼻腔,凝出一道道白雾。
很快,麻雀飞出了公主府。
而他还是脚步停住,只能在公主府。
兰絮有点累,深呼吸着,沈敬月倒还好,他只胸膛微微起伏,便沉下气息。
沈敬月说:“兰絮,这个好好玩。”
兰絮不知道他说的是捉鸟还是追鸟,最好不是后者,她有点一言难尽:“虽然但是,鸟类是在飞行时排泄的……”
沈敬月愣了愣。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清越的笑声,犹如玉石琤琮,霎是好听。
他道:“嗯,都好好玩。”
尤其是兰絮。
兰絮以为他说的是捕麻雀,也笑了下:“能给公主分忧,便好啦。”
虽然也没花她多少心思。
沈敬月弯弯唇角,所以,他更不会让沈玙要走她。
不过沈玙似乎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沈敬月让人在公主府门口盯着,防止他突袭,于是第二次沈玙过来,就落了个空,但沈玙没那么快死心。
他命人送了些金银财宝来。
宫女端着珠宝,鱼贯而入,太监甚至直接说,这就是给兰絮的。
沈敬月坐在桌前,等宣读礼单的太监走了,他立时挥手:“把它们全丢了。”
兰絮眼中流露出些微的可惜。
沈敬月攥了攥拳头,问兰絮:“你喜欢这些东西?”
兰絮没有直接说:“奴婢只是觉得,这么丢了有点浪费。”
沈敬月的心,一下子被压上一块巨石,他站起来,问:“皇帝的意思,你怎么看?”
兰絮不敢放松。
她摇摇头:“奴婢只想待在殿下身边。”
下一刻,沈敬月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他下颌,凝成一条小溪似的,好不可怜。
兰絮:“?”
这也太突然了,公主的眼睛是水龙头吗?她怔在了原地,便听沈敬月边哭边说:“可是,我保不住你,我要怎么办?”
兰絮:“嗯……”
她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放了,她不是很会安慰人,以前,也都也是她哭给别人看。
沈敬月比她还能哭,比她还无理取闹,一下打乱了她的节奏,让她脑瓜里一片嗡嗡。
但这一犹豫,落在沈敬月眼中,就是另一层意思。
沈敬月惊诧地看着她,悲痛:“你是不是就想要去他身边?要不你去他身边吧,我不妨碍你成为主子,至少比我这个公主府好。”
兰絮干巴巴:“我没这么说。”
沈敬月就是不信,别过身,说:“你没有,可是等你做了主子,就知道滋味了,我怎么能拦着你呢?”
兰絮:“……”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都没哭,她凭什么哭啊!不许比她能哭!
“哇”的一声,兰絮哭了出来,眼泪也哗啦啦地流,把哭得正伤心的沈敬月吓一跳。
兰絮:“那能怎么办嘛,殿下护不住我,是我的错吗?我也没办法啊!”
气得“奴婢”一词也不说了。
沈敬月:“呃……”
兰絮继续哇哇地哭:“殿下护不住我,就想想为什么会护不住我嘛!”
沈敬月止住哭声,还真想了一下:“是我不够强。”
兰絮:“呜呜。”
他想了想,还是拿出手帕,轻擦兰絮的眼泪:“你、你别哭了,我变强就是了……”
兰絮:“呜呜呜。”
沈敬月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又说:“不管如何,绝不叫你被他要去。”
公主给了两回台阶,兰絮终于肯停下眼泪。
她在沈敬月的手帕上蹭掉眼泪,趴在沈敬月怀里,对沈敬月说:“殿下你就算护不住我,也要护住我啊。”
沈敬月:“你也不许去他那边。”
兰絮:“我肯定不去。”
沈玙后宫就有五六个嫔妃,她去干什么,加入大家庭包饺子吗?
但凡有得选,宫斗这条路都是被女子嫌弃得不行的。
得了兰絮的保证,沈敬月终于放松了,微微笑起来。
他用手,轻轻摸着兰絮的脸:“兰絮,你要说话算话哦,我还没相信过别人。”
兰絮眨巴眨巴眼:“那殿下要护住我。”
沈敬月改成捏她脸颊:“还会跟我提条件了。”
两人都哭得有点累,但关系亲近了很多。
春风死了,公主宫殿中最不识目、最强势的宫女也就没了,正好到午睡的时辰,沈敬月往床里侧睡了点。
他拍拍身边的空位置,说:“兰絮,你上来吧,榻上太小,我看你睡觉时,好几次差点掉下去,不如来床上睡。”
换成正常侍从,打死也不敢和金贵的主子同眠,怕折寿,
兰絮又没受过奴化训练,虽然知道这是古代,但沈敬月都不介意了,她抱着被子,脱掉鞋子上床。
一躺下,兰絮无声地舒出一口气,公主的床就是不一样,比榻舒服多了。
这才来这个世界几天,兰絮的认知被颠覆了。
尤其是人设标签【娇软】和【心地善良】有点区别的长公主。
不过穿越局观测时,有很多受限因素,能在宫廷三次政.变中活下来的狠人,确实不该止娇软和心地善良。
沈敬月表现得越无害,越能保住自身。
兰絮一开始也是被女主光环迷惑了,仔细想想,沈敬月也挺惨,作为女主,光环好像不是很大。
倒是挺能哭,还好她会以哭止哭。
至少,入职长公主集团的第一项福利来了,终于能睡床了。
她躺下没几秒,就开始迷糊了,隐约听道沈敬月说了什么。
坏了,福利还自带领导讲话的。
她用力掐了下大腿,清醒过来,系统无缝同传:“沈敬月刚刚问你,她看你很亲切,想叫你絮絮。”
兰絮对沈敬月说:“可以啊。”
沈敬月低低笑了声,甜甜地叫了声:“絮絮。”
兰絮:“嗯。”
沈敬月看着兰絮努力睁开的眼睛,保持清醒,他不逗她了,道:“你睡吧。”
得了指令,兰絮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公主,就睡着了。
沈敬月也跟着闭上眼睛。
房中烧着银丝炭,足够暖和了,但身旁的女孩,身上源源不断传来了热气。
那不止是体表的温度,还是生命搏动的力量。
像朝阳初升,川河波涌。
仿佛靠近她,就可以沾染这种力量。
沈敬月想,牵个手好了。
他稍稍蹭一点过去,握住兰絮的手,饶有兴致地捏玩了一会儿,这才跟着兰絮一起,缓缓闭上眼睛。
半夜,少年又蹭了一点过去,抱住女孩的胳膊。
又不过半个时辰,他似乎冷了,将她整个人圈入双臂中。
……
等沈敬月再有意识时,他的怀里,居然抱着暖融融的、软软的一个人儿。
他低头,兰絮似乎也有点热,只是睡得毫无知觉,舌尖无意识地润泽了一下红艳艳的唇。
沈敬月僵硬地放开手。
缓缓退出兰絮的被窝。
他坐了起来,揉揉太阳穴,已经十多年,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第一反应是诡异,原来一夜无梦,是这种感觉。
他的世界,被偷偷翻过一页。
过去那些纠缠着他的痛苦与梦魇,被短暂地隔绝在那一页中。
他低头,看着睡梦中的兰絮,轻声:“絮、絮?”
比起睡前,那种熟练的女孩子甜美的口吻,此时,他声音一低,那种中性的感觉就出来了,连说话的语调,都有点轻微的改变。
好像灵魂里,一株被压抑已久的小苗,骤然突破土壤,生成参天大树,郁郁葱葱。
沈敬月用力抿抿唇,又用这种语调,说:“絮絮。”
他熟悉起来了,低头,附在她耳畔,喃喃:“你要一直干干净净的。”
不许背叛他。
也不许被别人沾染。
……
干净?
不,干净是不可能干净的。
因为郑国的间谍组织,联系上兰絮了。
他们在她吃的包子里,塞了一张纸条,差点被她囫囵吞了下去。
从嘴里抠出纸条,兰絮忍着对自己的嫌弃,把食物残渣弄掉,才看到上面写了一串时间地点。
很大胆,就在公主宫殿里的一个角落,那里人迹罕至,适合充当间谍场所。
就是时间是夜半三更,太不人性。
系统:“去不去?这关头,刚获得沈敬月的信任,如果被发现的话……”
兰絮:“去。”
不是她刚和沈敬月成为闺蜜,就顺风浪,主要是怕太懒,被郑国间谍组织认为是背叛了,身份透出去,也就完了。
当天,兰絮没敢放心地睡,等时间差不多了,她张开眼睛。
她睡在床外侧。
仔细听,身旁隔着一臂远的沈敬月没有别的动静,她才睁眼,摸索着黑,小心翼翼起床,没多穿,只披上一件衣服。
外面有宫女在守夜,不想惊扰人,她推开窗户,从那出去接头。
接头人应该是个太监,从声音可以听出来。
他也聪明,没有暴露自己,兰絮站在墙角,他自己站在拐角,没有直接碰面,靠咳嗽确认身份,相会。
接头人开门见山:“春风的死,怎么回事?她是不是暴露了?”
兰絮利用自己的素材,瞎编:“春风喜欢上沈玙,怂恿沈敬月给自己和沈玙连线,被外部势力害死了。”
接头人:“……”
听起来很离谱,可接头人一时找不到破绽,因为春风性子好高骛远,小心思也多。
几天前,她传信说要见面,说有事情相报,但还没安排好,就出这样的事。
这就是接头人担心她暴露的原因。
假如春风暴露了,沈敬月为了一个宫女,毁掉一整片她喜欢的梅花林,这是正常人能做的事吗?
毁梅花林这种事,更像外部势力在耀武扬威。
结合沈玙后宫的宫斗,接头人又从离谱之中,琢磨出一点合理。
不等接头人继续分辨,兰絮又说:“还有,沈敬月在婚前,想见一见郑国太子。”
接头人:“她要见太子,为什么?”
兰絮继续张口叭叭瞎编:“她没说,但她确实有这个想法,或许,和郑楚联姻有关。”
不管真假,男女主两人先见上面,才有发展,让他们做笔友都不好,容易留下把柄,不如直接见面。
见上一面,一见钟情是最好。
接头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兰絮传消息主打一个乱传瞎传,思索了一下,答应了:“正好太子出巡,也快到北面。”
兰絮:“好,交给你安排了。”
不多时,墙壁另一边,变得静悄悄的。
终于说完了,兰絮也要回去了。
虽然系统有给她火诀加持,但穿得这么少,大半夜的在外面溜达久了,鼻尖也变得冰冰的。
搓搓鼻尖,兰絮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偷偷绕去梅花林。
之前种的是蜡梅,在全被砍完后,空着一片林子不合适,就移栽了红梅过来。
红梅刚刚扎根,枝头有些花开得还不错。
兰絮挑挑拣拣,摘了一把,慢悠悠回去,来到窗户外,她先把红梅丢进去,再提起裙子,爬回去。
脚步还没站稳,就看床上坐着个人影,一动不动,沈敬月起来了。
兰絮咽咽喉咙。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她先假装自己没看到沈敬月,一一捡起地上的红梅,放回桌上,再转过身,要去拿花瓶,就看沈敬月悄无声息,站在自己身后。
一双幽深漂亮的眸子,像是一潭黑深的死水,紧紧盯着她。
兰絮:“……”不是,玩恐怖的是吧?
她捂住嘴,惊叫一声。
屋外的宫女连忙拍门:“殿下?”
沈敬月先对屋外说:“没事,你们不用进来。”
再看兰絮,他一双眼渐渐透出点润泽的光,笑了一下:“絮絮,你没事吧?吓到你了?”
兰絮轻喘一口气:“殿下,我没事。”
沈敬月:“你去做什么了?”
兰絮侧身,示意:“殿下快看,今夜红梅很美,我想采摘月色下的红梅。”
沈敬月端详红梅,兰絮顺便拿了个火折子,点燃烛火,就这微弱的光,沈敬月从里面挑出一朵有点焉了的:“这朵不行呀。”
兰絮接过那朵红梅,有些懊恼:“夜色太深,有些不是很好的,我就没看到。”
沈敬月触到了兰絮的手指,有些凉。
他心内一紧。
她应该是暖的,从始至终都是暖的。
沈敬月伸出手,握住兰絮的手指,拉着她往床边走,拿走几件衣服,给她披上。
兰絮还以为,这关糊弄过去了,就听他又问:“为什么要走窗户呢?”
兰絮:“我摘梅只是为了殿下,不想被别人以讹传讹,传出奸佞之语,就不好了。”
沈敬月与她平视。
他披衣服的动作,微微一转,变成轻轻环住兰絮的腰肢,他抱着她,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出去的。”
兰絮:“啊……嗯。”
没错,为了你的感情大业。
沈敬月:“下次不准半夜出去了,我起来,没看到你,很担心。”
话语里,有种说不清的委屈。
兰絮拍拍他的后背,半哄半无奈的:“殿下又是因为联姻的事睡不着?”
沈敬月带着声鼻音:“嗯。”
兰絮:“好,我答应殿下。”她一字一句地承诺着:“下次再也不半夜出去了。”
沈敬月弯弯唇角。
真奇妙,光是抱着她,靠着她,他就有点晕乎乎,飘飘欲仙的感觉。
老天把她派到他身边,一定不是要让他癫狂的。
他嗅着她身上红梅的香气,就当她真的去折红梅吧。
……
第二天,楚国的朝堂又吵翻了。
因为郑国太子陆声,竟然朝楚国送来信函,表示自己要来楚国,与楚国皇帝共商抗胡大事!
这种乱世里,身为储君能说服群臣,敢到处乱跑,甚至到别的国家的地界,陆声确实有胆识。
但楚国可不敢在迎亲前,接受郑国储君踏上他们国土,即使是迎亲,他们也充满戒备。
此事一时沸沸扬扬。
沈敬月抚弄着红梅,摘下一朵,在手中打转。
他有些明白,兰絮是哪一方的人了,虽然没有证据,但从之前,春风对兰絮莫名的敌意,直觉告诉他,没有错。
因为春风也是眼线,她以为她自己伪造得很好罢了。
加上郑国太子突然的动静,或许,兰絮往外传递了什么消息。
絮絮啊。
沈敬月叹气,他好不容易决定信任她的。
此时,兰絮正在打理另一簇红梅。
她心情似乎不错,嘴角轻勾。
他抬眼看坐在他对面的兰絮,问:“絮絮,郑国太子要来了,你怎么看?”
兰絮:“这是好事啊!”
沈敬月笑了一下。
果然。
却看兰絮两眼亮晶晶的,期待地对自己说:“抓紧和郑国太子见面的机会,殿下就知道,该不该和他和亲了。”
“免得殿下夜里总因为这件事睡不好。”
沈敬月:“……”
他脸色蓦地通红,眼神也乱了:“胡、胡说些什么。”
他低头,随意揉乱手中的红梅。
所以,她就是为了他?
兰絮就看沈敬月羞涩一笑,心中也一喜,好哇,一提郑国太子就这么娇羞,任务指日可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