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卢克的见闻和他在信里写得大差不多,不过不管是信还是他本人的讲述,多少都隐瞒了些事情。我无意拆穿,因为我都清楚,同时多少对他感到些抱歉。

    毕竟迪卢克对愚人众的厌恶肉眼可见,而我却站在女皇的身边。将来他所憎恨的、可能发生的一切,都有我的默许与推动。

    但这事儿可不能说。我只是告诉给了他我在教令院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顺便讲了些回来之后旅途路上的事儿,最后讲了神之眼的由来——父母死后,我在旅途的路上对未来做出了选择,当我的选择确定的那一刻,它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现在看看,我和风的缘分真是不浅啊。”我笑着道,“虽然从小在璃月长大,但小时候玩得好的朋友都在风的国度,追星星的时候被风所救,除了帝君之外,第一个认识的神明就是风神。也许……这枚神之眼,也是风承认了我新生的象征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但,风向是会转变的”。

    那晚在璃月港的热闹之外,我们聊了很久很久。聊到最后时,迪卢克突然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刚才那儿似乎站了个人。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打消他的警戒心:“大概是某个和你一样,过来看看我的人吧。”

    真是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踩着点过来,以为我会伤心吗?

    父母不在身边的感受确实不太好,但我也没有脆弱到这个地步吧?好歹,我也是个成年人了。

    迪卢克回到晨曦酒庄之后,偶尔我再去蒙德,便听到城中有人讨论着这突然出现的暗夜英雄。我本人对暗夜英雄没什么兴趣,只是很想看看迪卢克在被人喊这称呼时的表情。那肯定是和闻到我的酒时一样的表情。

    我本来没想和暗夜英雄见面,谁知道有天晚上从雪山返回璃月的时候,车子耗尽了燃料,半路开不动了,我下车和海参装填燃料,而一个深渊法师带着一群丘丘人趁势气势汹汹地抢劫了我。

    我立即飞起来躲避,海参则负责处理魔物。只是那法师瞬移功夫实在到位,转眼就来到我面前,我还没来得及跑走,一道火鸟就衔着那个深渊法师飞到了一边。

    暗夜英雄悄然而至,大剑挥得猎猎生风,三下五除二就把魔物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本来要走,临走前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顾及着身份。最后看到我一脸的戏谑,干脆自暴自弃开了口,说:“夜晚很危险,你要赶路,不如明天再赶。”

    我摆了摆手:“本来行程不长,一个半小时就到了。今天是意外。”

    “先去酒庄歇着吧。”他单手拖动车子,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看得我目瞪口呆。

    虽然从小就知道他力气很大,玩游戏的时候他扔过来的球能把我砸飞……但是单手拖车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虽然这车子确实比较轻巧,但是也是有重量的吧?他这么一提给我一种我也可以的错觉。

    总之被暗夜英雄送回了晨曦酒庄,我本来想说三更半夜打扰艾德琳似乎不太好。结果进酒庄的时候,发现这个点艾德琳还没有睡觉,于是不由得谴责起迪卢克,自己不睡觉,连带着让别人也睡不好觉。

    他对此没有任何想说的,把我扔给女仆长之后就继续行使自己暗夜英雄的职责了。艾德琳看着我,脸上挂着温柔知礼的笑容,问:“这么晚了,您在外面做什么呢?”

    我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刚结束研究,打算回轻策庄,结果半路车子没燃料了……”

    “燃料明日早晨我会让人给您装满。”艾德琳道,“现在您先休息吧,您的房间每天都有打扫。”

    我说:“嗯……其实燃料已经填充好了。不过谢谢艾德琳。”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艾德琳我有点怂。可能是因为艾德琳从小就盯着我长大,我闯下的祸她都知道?

    总之觉得她有些可怕,特别是当她微笑着看着我的时候。整个酒庄看似最可怕的是掌权人迪卢克先生,实则不然,迪卢克也会在艾德琳小姐的微笑下服从她的指令。凯亚也会,克里普斯也会。这大概就是女仆长的魔力吧,很会说话。

    晨曦酒庄的床非常软,也有可能只是我的床非常软。艾德琳总喜欢给我铺很多的毯子,被子在庄园里晒过太阳后,还夹杂着葡萄的味道,闻起来酸甜酸甜的,睡一觉里面都是小时候的翠意盎然。

    年幼时我挺喜欢往酒庄跑,这里空间特别大,而且还有免费的葡萄。酒庄里的两个小男孩又不像普通小孩一样只在意吃吃喝喝过家家,反而颇有自己的见解。

    我的记忆里大多都是这样的画面,晴朗无云的天空、温和柔软的风,酒庄里永不散去的葡萄味和醉人的酒香,葡萄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晶蝶也不愿离去。我穿梭在葡萄架之间,捂着嘴小心翼翼地躲过同伴,从他们身后突然跳出来,“哇”地一声吓他们一大跳。

    凯亚很不高兴地抗议,迪卢克叉着腰教训他,对待女孩子要温柔一点,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我们,我背着手凑过去,对他说,那下次给你吓回来好啦。迪卢克笑着说,好了凯亚,去吃松饼吧,艾德琳做了松饼。

    我们坐在草地上吃着甜品,女仆长和克里普斯站在我们身后看着我们,嘴角弯起在说什么话,我从来没有仔细去听过,因为大部分的注意都在手里的甜品上,吃完了自己的还想吃别人的,凯亚大方地分我一半,迪卢克不爱吃甜的,但是不愿让艾德琳的好意落空,所以只吃三分之一。剩下的不多不少、公公正正地分给我和凯亚。

    于是我总是吃到很饱,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迪卢克和凯亚把东西收拾好交给艾德琳,回来坐到我身边,一起躺下来聊着天。

    我们在风的抚摸下沉沉睡去,直到有一方醒来、直到艾德琳或者克里普斯把我们抱回屋子。

    如果是自己醒来,那就能看到我们和草地缠在一起的头发,睡觉睡得乱糟糟的,我随意地扒拉两下,看见迪卢克毛茸茸的像只小狮子,立即玩心大发,想要摸摸他的头发,给他扎辫子。

    他睁着还没清醒的眼睛任我折腾,下巴一点一点的,偶尔被拽疼了,就一下清醒了,然后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看一眼天色,把我和凯亚都领回家。

    童年真是美好啊。我心想。我的前半生原来一直这么美好啊,记忆里大多都是这些童话一般的存在,难怪艾尔海森会说我天真得不切实际。

    那是温柔的大环境里养成的我,当然不谙世事、无知无畏。你瞧她,多么纯粹,多么顽皮,多么可爱。

    我一觉睡到下午,直到艾德琳过来敲门把我叫醒,我才拖着疲累的身子不情不愿地下了楼。

    克里普斯不在客厅,估计是去书房处理事务了,所以迪卢克在。他站在壁画边上看着,高马尾扎起来,还是毛茸茸,像小时候一样。

    我趴在桌子上请艾德琳给我做松饼,艾德琳说那是甜点,我还是吃点正餐比较好。我从善如流地改口,说,那饭后甜点我吃松饼,正餐的话艾德琳决定就好了,反正只要是艾德琳做的都非常美味。

    艾德琳一边说着荣幸,一边笑着去厨房为我准备食物,我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时,感觉迪卢克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随后对我道:“最近少来蒙德。”

    我睁眼:“怎么了?”

    他的手指放在桌面上磕了磕,面色冷淡:“愚人众来了。”

    我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打了个哈欠说:“反正我大多数时候也是在雪山,应该不要紧的吧?”

    “愚人众难道在雪山没有营地吗?”他反问我。

    我干笑了一下,确实,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没有愚人众和甜甜花。

    “我记下了。等到什么时候他们走了,你再和我说一声吧。”我道,“不过我的研究还没做完呢……就是第十代空中行车的改造,我和阿贝多想让它能够有一个安全保护系统,但是怎么也不能做到完全的保护,只能有效降低死亡率。但是如果把车子的速度控制的话,那太慢了就没有赶路的效果了……”

    他静静地听着我碎碎念念,只是很偶尔才会提出一两个疑问。这疑问既是表示他对我的研究的感兴趣,同时也表示他在思考这方面的谋利。

    迪卢克虽然对经商无感,但是这么多年以来耳濡目染,多多少少还是会对这方面下意识地注意。

    我很卖力地拉投资,把我们的研究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可惜他不上当,提了几个缺陷问题,把我的信心打击得荡然无存,还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缺陷比较多,但对于当前的市场来说,已经完全够了,重点还是安全问题,可以少量购入,试试效果。”

    我立即开心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写封信告诉给阿贝多,你瞧,我拉到了一个大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