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向远追着安鹤一从加拿大去了美国,那一年,他们26岁。
安鹤一被同安附院送来美国的医学院进修,他遇见穆向远那天,本是和其他去墨西哥做义诊的医生一起离开。但他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加拿大开学术会议,这才改了航班。
飞行员换公司,要比其他行业复杂得多。穆向远想去的新公司,不缺飞737的人手,但是又不想放过这么个优秀的苗子。
新公司让穆向远改装777机型,把这支新机队建起来。就这样,穆向远走出了空中健身房,从窄体机上了宽体机。
安鹤一知道穆向远得重新攒飞行经历,还要经过数次严苛的考试,所以一开始挺心疼他的。
但穆向远是断然不接受异地恋的,一定要选基地在安鹤一所在城市的公司。
可飞行员这职业,那一起飞,就是异地乃至异国恋。那时候他俩还年轻,正值热恋期,两人心里都很舍不得。
穆向远想着法儿的要多陪安鹤一,甚至念叨过要不转地面算了。
这可把安鹤一吓坏了,难得板着脸说穆向远,不能因为爱情丢了事业。
安抚好穆向远,安鹤一才有心思专心苦练手术技术。在国外的三年,安鹤一过得很累。但有穆向远,他很开心。
后来公司可能是见着穆向远的能力了,引进新机型787的时候,让穆向远挑头,于是他又去改装了。
飞机越飞越大,从没有驾驶位小桌板到终于有了一个,但是是侧面的。
依然不能在空客飞行员跟前昂首挺胸说句“我也有小桌板”,不过穆向远觉得能凑乎用就行了。
因为身边没有安鹤一,山珍海味那穆向远也吃不香。
换了机型,穆向远不用费那么大劲拉杆,手劲也渐渐小了。这事儿,安鹤一是最先感觉到的。
最初的时候,安鹤一经常在床上被穆向远揉得叫唤连连,一半是爽的,一半是疼的。
后来安鹤一发觉穆向远下手轻多了,他没多想就说了出来,穆向远看看自己的手,愣了会儿,笑着问:“你喜欢重一点?”
安鹤一环着穆向远的脖子,先摇了摇头,很快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这样能多记一段时间。脑袋要记得,身体也能记得。”
穆向远心中顿时麻麻酸酸的,看着安鹤一的眼睛,怔愣着说不出话。他低头吻着人,却觉得怎么亲都不够,爱着他又心疼他,只想与他融为一体。
安鹤一要回国,穆向远也打包好了行李。他坐在行李箱上,让安鹤一把他领回家。
“你不再想想?就这么跟我回去了?”安鹤一低头亲亲穆向远的额头。
穆向远理所当然地说:“我只嫁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就这么的,穆向远跟着安鹤一又回到了国内,加入了天程航空。
这现成的787机长,可算是被天程逮到的。穆向远一路跟着引进飞机、考察航线、训练飞行员,回来半年瘦了快20斤。
安鹤一真是心疼得快哭了,差点想去找穆向远的领导谈谈。穆向远搂着他说没事,虽然累,但这半年倒是经常在同安,他高兴。
他俩就这样从26岁走到了33岁,一同走过了七年的岁月。
七年说长不长,长不过他们的未来年华。说短也不短,他们在这时光里,对彼此早已无比熟悉。
*
穆向远靠在头枕上,木木地看着前方。他在医院的停车场里,等着安鹤一下班。
今天早上,穆向远起床的时候,安鹤一还在睡。他出门跑步外加买早饭,可回到家,却发现家里没人了。
安鹤一给他发了微信,说icu里有个病人手术后脑出血了,他被叫回去处理。
穆向远叹了口气,回他消息:“忙完了记得吃口饭。”
白天穆向远在家准备模拟机课程材料,中午和安鹤一短暂的通了话,之后安大夫又失联了。
他俩即使好不容易在同一时区了,那微信也是版聊的效果。
穆向远是深切体会到,这飞行员和医生过日子,真是王炸。要是来个比比谁不看手机时间更长,他俩难分胜负。
要是平常,穆向远忙完工作可能会开着车出去转转,但今天,他就是要执着地等在医院这乱七八糟的停车场里。
因为今天,又是一年的中秋节。
在穆向远心里,中秋是比他生日更重要的日子。
下午是台开颅的动脉瘤夹闭手术,安鹤一去手术室前,瞧见穆向远给他发消息,说要等他一起吃饭。
安鹤一怔了一瞬,这太阳还高高挂呢,穆向远就开始琢磨晚饭了。
之前看片子,安鹤一觉得这手术应该六个小时内能结束,他就回了个“好”。
安鹤一技术扎实,入路位置选得很好,切头皮开颅骨找位置都进行得顺利。
但脑袋里的手术,每一步都关键。稍不留神,那可能是会让人丢命或者瘫痪的。
安鹤一屏息凝神,透过显微镜看着脑组织。在他的预计之内,今天术中出血情况稍严重,他花了很多时间止血。
情况稳定下来后,一助舒了口气,问麻醉老师晚上能不能回家吃月饼。
安鹤一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中秋。他双手顿了下,很想给穆向远打个电话。
他稳住情绪,沉声说:“小鹏,手术后一定要严密观察是否有出血和血肿。”
所有人收了声,注意力全部回到手术上来。
“可以关颅了。”安鹤一吐出这句话,大家揪着的神经终于放了下来。
六点多的时候,穆向远给安鹤一发了消息,说他在医院等着。安鹤一当然知道穆向远在执着什么,交了班拿上背包就要走。
还没走两步,安鹤一被护士长拦下:“哎哟,可算见着你这尊大佛了。”
“姐,我着急,没啥急事儿明天说。”安鹤一抬抬手,“夹绿豆比赛我去。”
“哎,你去?!”护士长愣了下,“我还想着你能去相亲呢。”
“我不相亲。”安鹤一坚定地说,“我现在就去找我对象。”
护士长噗嗤一声乐了:“蒙我呢?咱都认识多少年了,还对象呢,你们吴主任象棋盘上的一对象吧。”
安鹤一很想说要不您跟我去看看,但又怕吓着大姐耽误科室工作,最后他拍了拍大姐的胳膊,诚恳地说:“我家属也忙,好不容易见一面,我真得走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护士长闪身给他让路,一脸的不相信。
日常在医院里,安鹤一总是从容的。医生不能慌,他们面上有点什么,病人会加倍放大那样的情绪。
可今天的他,脚步有些匆忙。太阳落山了,他不想穆向远等得太久。
医院的停车场安鹤一来得不多,他瞄了眼,就想给行政打电话。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就不能向人家机场的停机坪学习学习,好好规划下吗?
眼见着穆向远就在不远的地方了,安鹤一却绕了七八分钟,才气喘吁吁地站在了车跟前。
车里的穆向远睡得正香,没瞧见安鹤一。等车窗被哐哐敲响时,他才惊醒,看向窗外。
穆向远按下车窗,只见安鹤一喘着气地撑着车门,眼睛里满是焦急。
这和往日里总是平静沉稳的安鹤一不一样,穆向远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怎么了,鹤一?”
安鹤一被问的一愣,他吸了口气,笑了下,再看向穆向远时,换上了轻松的表情。
“向远,中秋快乐。”安鹤一轻声说。
原来安鹤一跑这么快,心率一路飙升,只是为了能早早地跟穆向远说一句“中秋快乐”。
穆向远忍不住,伸出手压住安鹤一的后颈,狠狠吻了过去。
七年的时光,穆向远记得,安鹤一也没有忘记。
上了车,穆向远问安鹤一吃什么。刚做完手术,安鹤一实在是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让穆向远定。
“要不去找我那些无家可归的学员一起吃?”穆向远看了眼安鹤一,“哎,算了,你不爱见他们。”
“我没有,我不是不爱见他们。”安鹤一坐直了,“人都可可爱爱的,我干嘛不爱见。”
“嗯?你怎么知道他们可可爱爱的?”穆向远的神经被吊起来了,“你背着我见谁了?”
安鹤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去吃烧烤,你不能点脑花。”
“好好,不点。”穆向远咂咂嘴,“那么个美味,你连看都不看。”
想到下午刚刚看过的脑花,安鹤一闭了闭眼睛:“猪脑和人脑的结构,那是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不太一样。端上来,那还带着脑干。你让我给你讲讲大脑结构还行,让我吃,我下辈子都拒绝。”
穆向远听他嘚嘚着,笑得直抖肩。这时候的安鹤一,带着只属于穆向远的活泼。
“哎,对了,我周六又要去参加夹绿豆比赛了。”安鹤一手指点在车门上,轻声说道。
果然,穆向远的脸色顿时变了。安鹤一憋着笑,看左侧的人作何反应。
“哎哟喂,你们不能换个东西夹吗?”穆向远双手握紧方向盘,看起来是真着急,“比如说,小米?”
安鹤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车厢里回荡。笑了会儿,他揉了揉下巴问:“咋的,你想喝小米粥啊?”
去年,安鹤一在夹绿豆比赛里获得第二名,奖品是五斤绿豆。他不爱喝绿豆制品,于是全进了穆向远的肚子。
那一阵子,穆机长觉得自己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