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乔像是做惯了这些事,踩住瓶子后,用另一只脚在瓶口轻轻一拨,瓶盖飞速旋开,抬眼搜寻新的废品,刷刷刷地往袋里装,同时脚下一踢,空扁的瓶子飞起来精准入袋。
好、好厉害……
阿赛亚看呆了眼,他曾经透过车窗看见过一些拾荒者流浪汉。
面前的人和他们都不一样,表情淡淡的,做得无比自然从容,就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啦!
“骨碌碌……”
一个营养液的玻璃瓶滚到阿赛亚脚边,撞到鞋尖后又往后滚了两圈稳稳停住。
铝皮罐沾满泥浆,缩在雨衣里的手指在掌心抠了抠,阿赛亚皱着眉头纠结了好一阵,往前小步小步挪动。
好脏哦……
他心里嘀咕着,又不好意思空手傻站在一旁当木桩,悄咪咪地往周围看看,想着又不会遇见什么熟人,这才撅起屁股弯腰去捡。
“哐当!”
一根树枝探过来,先他一步勾起瓶口抛入口袋。
阿赛亚倏地抬起脸,把压住眼睛的雨衣帽檐抬高些,就见纪乔扛起收获颇丰的麻布袋,冲他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噢噢。”
阿赛亚愣愣点头,随即反应过来,生怕被纪乔丢下,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上车。
纪乔没急着回去,去公寓对面的小超市买了些日用品。
纸巾牙膏这些他不挑,都捡着搞活动的买,倒是给小孩选东西时默不作声地比对许久。
毛巾太硬太粗糙的不行,阿赛亚脸嫩,稍微大力些就能留下红印子。他拿了最软和的毛巾,图案是阿赛亚自己选的紫色大茄子。
“不是大茄子!”阿赛亚展开小毛巾很严肃地说,“是《魔瓶小精灵》里的阿米尔魔瓶!”
“行吧。”纪乔把毛巾丢进购物车。喜欢就行,反正又不是他用。
既然要长期住下来,他又选了两套儿童睡衣,一件棕色格子的,一件米白纯色的。纪乔看了眼标签,暗暗咂舌,仿佛只要是和儿童沾边的东西,价格都要贵上一倍。
结账的时候,阿赛亚踮脚扒拉在收银台边,滴滴滴的扫描声中,显示器里的数字逐渐上涨。
他回过头看看购物车里装的大部分都是给他买的东西,尾巴晃动的速度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
“啊,稍等……”
“先生,还需要什么吗?”
“不好意思,请帮我拿两瓶营养液。”
“好的,您需要什么等级的?最近b级营养液推出欧根菊火鸡口味营养成分很高哦,包含了……”
“不、不了……给我a级的。”
“好的呢!”
收银员的声音瞬间甜美了两个度,飞快地取出两瓶营养液扫描打包,瞄见桌台边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拿出个橘红的小背包当做赠品塞进购物袋。
“谢谢惠顾!”
小三轮载着一大堆东西回到了公寓,纪乔照旧把废品交给管理员回收,然后提着购物袋和阿赛亚回屋。
厨房里还有之前剩下的几袋普通营养液,纪乔不是很饿,撕开一袋叼在嘴里慢慢吸,顺手把新买的睡衣内裤全部收拾出来,剪去标签。
“吸溜——”
他喝完最后一口,丢开空袋子,对阿赛亚说:“我把衣服送去洗衣房,你先把营养液吃了吧。”
纪乔指了下超市的购物袋,然后就拎着衣服出去了。
阿赛亚愣了愣,等人走后,拖着尾巴来到购物袋边,一下子就找到了包装精美的玻璃瓶。
他拿在手里看看,又转身去厨房的垃圾桶前,像个小蘑菇般蹲下。
房间里响起塑料袋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阿赛亚翻到了刚丢的空袋子,商标下方标注了个显眼的绿色“c级”。
公寓的洗衣房很方便,烘干速度也快。纪乔把衣服交给在洗衣房工作的机器人,再慢悠悠地回来。
橘红色的背包是圆圆的橙子模样,阿赛亚正背起来,借着窗户模糊的倒影臭美。
而饭桌上刚买的营养液被拧开,看样子只尝了浅浅一口。
纪乔问:“不吃吗?”
“这个……嗯……不、不怎么好吃。”阿赛亚嗫喏几句,避开青年的眼神哒哒哒地来到厨房说,“我吃了袋你吃的那种,味道还行,我就将就吃啦!”
纪乔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垃圾桶里多了个空袋子,愣道:“居然不喜欢啊,我还以为a级会好吃一点呢。”
阿赛亚大声说:“唔、反正我吃不惯嘛,你不想浪费就吃掉吧。”
纪乔盯着他,见他还在噘着嘴嫌东嫌西的模样,没再问什么,拿起a级营养液仰头喝掉。
他砸砸嘴准备去厨房丢掉空瓶,路过窗口的位置,似乎有什么光点闪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纪乔奇怪地嗯了一声,推开窗户探头张望。
雨水如细线垂落,从这里看过去,只有对街的公寓大楼。
“你在看什么?让我也看看!”
阿赛亚推着凳子跳上来,卷毛脑袋不客气地凑过来和纪乔的头靠在一起,有白斑的半圆耳朵像雷达般支棱转动,挡住纪乔大半视线。
纪乔戳了下他耳朵:“是我看错了,先赶紧去洗澡吧。”
“好哦。”阿赛亚不死心地挤出窗外看看,确实什么都没看见,这才跳下椅子乖乖地去浴室。
“下次不许踩凳子来窗边。”
“你在也不行吗?”
“不行。”
“可是这样我看不见窗外呀。”
“那是你矮,挑食的小孩都矮。”
“哼!”
阿赛亚跺跺脚,去浴室时故意把地板踩得咚咚咚响。
纪乔嘱咐他:“记得关门,脏衣服放进箩筐里。”
“知道啦!”
阿赛亚关上门,没一会儿浴室里就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纪乔简单收拾了下客厅,拎起水壶想倒水,发现已经空了。
他朝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摇头无声地笑笑,重新烧水冲了杯热茶坐到桌前记录这几天的收支情况。
现在即使是暴雨期,每天平均也能卖上五十份,他的身体不足以支撑每天出摊的工作量,顾客群体又是学生和上班族,除开没生意的双休日……
纪乔啪啪啪地按着计算器,拧紧的眉心逐渐松缓。
就算下个月用金麦当原材料,抛开所有开销和原材料的预购款,他这个月还能结余不少。
前提是,顾客们对酱香饼的热情不会消散得太厉害。
雨点敲击在窗棂,絮絮嘈嘈传入耳中,纪乔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盯着天花板放空大脑。
有阿赛亚在,确实多了点开销,不过比他想象的好养,算不上什么压力。
“叮咚——”
洗衣房的机器人送来了烘干的衣物,纪乔把多余的放进衣柜,留了套米色睡衣和儿童内裤放到他床上。
纸箱子是不能睡了,纪乔把箱子挪开些,身后响起浴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纪乔回头问:“洗完了吗?”
门后探出颗湿漉漉的小脑袋,开心地喊:“洗完啦!”
说完又扭捏地表示:“但是我没有衣服呀……”
“哦,我给你送过——”
没等纪乔说完,阿赛亚就瞧见铺在床上那块印有紫色大茄子的毛巾,眼睛瞬间咻咻发亮。
“魔瓶魔瓶!”
阿赛亚嘎嘎叫唤,就这样前面遛着鸟,后面甩起尾巴,光溜溜地扑到毛巾里蹭蹭,头发的水珠甩了纪乔一脸。
“停停停……你给我起来!”
他身上的泡沫都没冲干净,像只滑溜溜的泥鳅,纪乔捉了好几次都捉不起来,干脆用毛巾把他裹成长条。
阿赛亚咕蛹几下,笑嘻嘻地仰着脸对他说:“看,毛毛虫!”
“看个屁,洗个澡还把你洗兴奋了。”纪乔后悔不该让他独自洗澡,拎着他去浴室重新冲了一遍,然后用毛巾擦干。
睡衣是用暖风烘过的,穿在身上很舒坦,纪乔给他吹干了头发把人塞进被窝。
阿赛亚眼睛发亮:“我今天可以睡床上了吗?”
“可以可以。”纪乔提醒他,“不许打呼乱踢人,如果想尿尿就自己去,不可以尿床上。”
阿赛亚双臂抱在小胸脯前哼声:“我睡觉很乖的!”
“最好是这样。”纪乔笑了一下,取出新枕头套了枕套塞到他身边拍了拍。
阿赛亚忽然抱住他的手,放到鼻子边嗅嗅。
纪乔点了下他的额头:“做什么?”
“你的手好香哦,是饼饼的香味。”阿赛亚想起酱香饼的味道,咽了咽口水。
纪乔还没洗澡,低头揪住领子闻了闻,笑道:“那我的手岂不是都腌入味了?”
“对对,你现在是酱香饼味的乔乔。”
阿赛亚咯咯笑起来,作势在他手臂上方咬空气,嗷呜一口含进嘴里,故意鼓起脸咀嚼,“啊呜好吃好吃……真好吃!”
纪乔又笑又无奈,也不知道他从前都吃些什么,瞧把这孩子都馋成傻子了,最近收入不错,或许可以改善下伙食。
纪乔把光脑拿出来给阿赛亚放他心心念念的动画片,自己起身去浴室里洗澡。
一天的疲劳在热水的冲淋中消散,弥漫的水雾中渐渐升起别的心思,纪乔抹了把脸,将水温调低。
等他打扫完浴室出来,光脑播放着舒缓的片尾曲,床上的小孩已经不客气地打起了小呼噜。
“还说不打呼。”纪乔扶膝蹲床边,捏住了阿赛亚的鼻子。
“哼哼……”
阿赛亚发出小猪一样的声音,皱着脸往被窝里缩。
床铺一边靠墙,纪乔把他朝外挪挪,方便他半夜起床去上厕所。
c级营养液难喝得够呛,亏他喝得下,不知道偷偷灌了多少水漱口,现在如果晃晃他的小肚子,说不定还听得见水声。
与此同时——
对街公寓的一处房间里,雷安手指灵敏地在光屏输入今日的监视汇报。
啰里吧嗦的夸张篇幅,水得就像毕业生的论文,珀斯靠着墙叹气:“业余,太业余了……”
“嘿!”雷安停下动作,呵道,“就算你是我的前辈,也不能质疑我的专业水平。”
“专业水平?”
珀斯不屑,指了指窗户帮助他回忆下午的情景,“开着闪光灯拍摄监视对象,这跟对人家直接报坐标有什么区别?”
雷安一顿,理亏地闭嘴,只是没沉默几秒,又忍不住说:“先生派我来肯定是有用的……”
珀斯这次没反驳他,反而跟着点头:“这倒是。”
雷安欣喜万分,觉得他嘴里总算蹦出来人话。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珀斯惆怅望天,喃喃自语道:“你的用处,大概是给我增加任务难度吧。”
雷安扭过头来,一脸愤愤。
可恶,老子要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