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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委屈

    大人不想醒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

    外面狂风怒号,吹得院子里一棵梧桐树断了枝丫,石斛忧心忡忡地看了一阵,关上窗:“少夫人,我看大公子今夜是不会回来了,多半留宿在了彻天府,您要不先休息吧?”

    “再等等。”

    湛云葳记得前世的今夜,越之恒回来,灵力溃散,连路都走不稳,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

    她第一次见他这么脆弱,又在他身上嗅到浓重的血腥气,有心想要一探究竟,他那属下沉晔却十分警惕,守在外面,不肯让她靠近一分。

    这一次重伤,越之恒昏迷了五日,久得王朝开始怀疑彻天府掌司是不是又该换人,到处人心浮动。直到越之恒醒过来,才雷厉风行压下所有流言蜚语。

    不论如何,如果要给越之恒喂妖傀丹,这段时间就是最好的机会。

    石斛见湛云葳不肯去休息,不由赞叹道:“少夫人和大公子感情真好。”

    “……”湛云葳和身旁的白蕊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又等了半个时辰,轰隆一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湛云葳透过窗上倒影,看见窗外的梧桐树枝被雷劈落。

    “今日天气怎么这般糟糕,少夫人,奴婢出去看看。”石斛推开门,就见闪电雷鸣之下,出现几个带着恶鬼面具的身影。

    她刚要尖叫,为首那人摘下面具:“别叫,是我。”

    石斛拍拍胸口:“沉晔大人,是你们啊。”

    视线一转,她看见他们扶着的人,脸色一白:“大公子怎么了?”

    湛云葳听到声音走过去,果然看见暗夜下,一行彻天府卫扶着一人,回到了越府。

    那人垂着头,身上的冰莲香气几乎盖过了天地之间大雨中泥土的味道,香得浓郁。

    清晨他方换上的玄色官袍,此刻被大雨打湿。露在外面的肌肤惨白,如果不是还能感知到越之恒微弱的气息,湛云葳几乎以为他已经死去多时。

    这幅场景和她记忆中一样,却又远比回忆更令人心惊。

    暗夜中轰鸣银色的雷,几乎将天幕劈得四分五裂,这么大的动静,却不见越之恒醒过来。

    湛云葳知道这人有多警觉,她往常躺在他旁边时,稍微有点小动作,越之恒就会立刻冷冷警告她。

    而今,哪怕她灵力被封住,都能感知到越之恒灵力暴乱,在空气中四处溃散。

    竟然真的伤得这样重。

    湛云葳问沉晔:“掌司大人这是怎么了?”

    沉晔道:“无碍,替陛下办事受了些伤,休息几日便好了。”

    说是这样说,语气中却难掩担忧,毕竟到底发生了何事,沉晔也不清楚。

    今日原本只是普通当值,甚至比平日里清闲,谁知晌午刚过,宫中来人,十分急切,说陛下召见掌司大人,让掌司大人立刻入宫。

    当时彻天府众人没当回事,以为陛下只是有事要吩咐,反倒是越之恒眉宇沉沉,泛出一丝冷笑。

    晌午越之恒入宫,下午雨越下越大,到了晚间,越之恒才被宫人送出来。

    沉晔连忙扶住他,感知到越之恒几乎连灵力都控制不住:“大人,发生了何事?”

    越之恒强撑着交代了他几句,就昏迷了过去。

    彻天府实在不适合养伤,沉晔和一众府臣连夜将大人送回越府。

    湛云葳说:“沉晔大人,外面雨急,你将掌司扶进来吧。”

    沉晔看她一眼,果断拒绝:“大人说过,他有伤在身,就不耽误少夫人休息了,他去府中其他院子住上几日,大人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少夫人安分一点,他不想醒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

    湛云葳气笑了,咬牙道:“倒是不必原原本本地转述。”

    然而彻天府这群人,只忠于越之恒。这些越之恒一手栽培的府臣,与越之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时候越之恒倒台,他们也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只听越之恒的吩咐,比死士还忠诚。

    沉晔面无表情给湛云葳行了个礼,小心带着越之恒离开了。

    湛云葳注视着他们离开,一时也觉得棘手。她知道就算自己舌灿莲花,表现得再关心越之恒,恐怕沉晔也不会让她近越之恒的身。

    她先前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不过试探一番。

    她也不打算此刻给越之恒喂妖傀丹,他还昏迷着,没法去放人。

    怎么说都要过几日他刚醒来,最虚弱,又能行动的时候最合适。

    白蕊若有所思,显然也明白过来湛云葳的打算:“少夫人,先休息吧。”

    只能慢慢找机会。

    彻天府归来并不算大张旗鼓,可越之恒受伤这事,本也瞒不住。

    王朝那边还在观望,二老爷却没忍住。

    第二日湛云葳出门“找机会”时,发现有人比自己还积极,在越之恒的院子外闹事。

    二老爷一副长辈的姿态:“大胆,你这彻天府的狗奴才竟敢拦我,我是你们掌司的二叔,难不成还能害了他?”

    彻天府的行事风格本就随了越之恒,所有人阴冷嘲讽地看着他。

    沉晔剑一横,不耐道:“彻天府做事,不拘六亲,再往前一步,以邪祟论处!”

    二老爷脸色铁青,又害怕这群猖狂的鹰犬当真对自己动手,只得灰溜溜离开。

    湛云葳观摩了一会儿,总算知道越无咎和越怀乐不太聪明的样子是随了谁。

    她上前,也不提出要进去,将怀里干净的衣物递上:“沉晔大人,这是越大人的衣物,烦请你好好照顾他。”

    沉晔看她一眼,想到大人确实需要换洗衣物,伸手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才道:“多谢少夫人。”

    湛云葳柔声说:“如果越大人醒了,麻烦你派人告知我一声。”

    这要求不过分。

    沉晔应了,湛云葳不多逗留,送了衣物便离开。

    湛云葳早就发现,彻天府这群人对自己的敌意浅许多,归根到底,还是觉得她不过“区区一个御灵师”。

    灵修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更改,在他们眼中,御灵师柔弱贤惠,是妻子或者夫郎的理想人选。

    往往成婚以后,道侣倾尽一切疼爱他们,御灵师像柔软的菟丝子,温柔又眷恋地攀附着自己的灵修道侣。

    知秋阁查访的第二本册子,就写了灵域几乎九成以上的灵修,做梦都想拥有一个御灵师道侣。

    沉晔等人也是灵修,他们的想法大差不差。

    可笑的是,纵然是彻天府卫这样一群冷血又狠辣的人物,如果家中有御灵师妻子,下值以后,也会早早回家。

    湛云葳前世就见过一个杀人眼也不眨的府卫,给自己的道侣挑珠花。

    因此,哪怕湛云葳当时想杀三皇子,被沉晔看到过,因着湛云葳的御灵师身份,沉晔也不会对她过分防备。

    对湛云葳最有警惕心的,只有不喜欢“御灵师”的越大人。

    湛云葳叹气,第一次觉得,不喜欢御灵师的那一成少数人里,越之恒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

    到了第四日,越之恒还没醒来,汾河郡已经开始有越之恒重伤,不治身亡的流言蜚语。

    王朝蠢蠢欲动观望的人,开始频频试探。

    每日清晨,越之恒养伤的院子外,都有彻天府卫冷漠地清洗血迹。

    ——他们杀了不少人。

    湛云葳路过,看着一地的鲜血,莫名想到那晚,越之恒眼里含着嘲弄问她。

    “湛小姐,你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将来还可能会有好下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有一日他撑不住倒下,这些环伺的豺狼虎豹,会冲上来将他碎尸万段。

    整整四日,没有一个上门来的人,真心希望越之恒好起来。

    湛云葳想起,幼时自己偶有伤寒病痛,无数人嘘寒问暖,爹爹、长玡山的叔伯,婶婶们,遍寻天材地宝,给她找来好吃好玩的,希望她尽快康复。

    她第一次知道世上原来还有越之恒这样的人,他明明活着,却无数人盼他去死。

    王朝臣子弹冠相庆,汾河郡的百姓也开始肆无忌惮唾骂他。

    希望他醒过来的,兴许只有湛云葳,却也是因着对他别有所图。

    第五日,发生了一件非常荒唐的事,三皇子的幕僚上门来拜访,他倒没有找越之恒,而是打着找二老爷叙旧的名头。

    结果幕僚离开以后,湛云葳在自己窗前发现了一只金羽翅鸟。

    这珍贵的小灵兽,几乎全身都是宝。血能用来画上等灵符,肉能增强灵丹韧性。

    金羽翅鸟的身上,还带了一页信笺。

    湛云葳打开一看,简直气得想笑,她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还贼心不死。

    信中,三皇子先是道歉之前对她的无礼之举,他一直非常后悔。

    再详细阐述了裴玉京有多么不靠谱,越之恒如今也要死不活。而三皇子前几日遣散了府中所有的莺莺燕燕,保证以后一心一意对待她。

    如果湛云葳愿意的话,他这两日就派人将她从越府带出去。

    讲道理,湛云葳见过不少好色的,但是没见过好色到这么不要命的。三皇子第一次险些被裴玉京杀了,第二次差点死在自己手中,如今竟然还有胆子招惹越之恒。

    这就是生活在锦绣王朝的亲王贵胄,在他眼里,世上没有人敢真的动他。

    三皇子不在意越之恒是真快死了还是能好起来,他琢磨着,反正趁越之恒虚弱,先把越之恒的道侣抢过来再说。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张扬出去丢脸的也是越之恒。越之恒再生气,顶多把他府中奴仆和兵卫杀光。

    一群不值钱的奴仆,换一个绝色御灵师美人,绝对不亏。

    湛云葳收好信笺,想到了一个好由头。

    傍晚,汾河郡的雨停了,医修告知沉晔,越大人已经醒来,只不过暂且有些虚弱,还需要静养。

    沉晔还没松口气,就见一名少女款款而来。

    定睛一看,不是他们少夫人是谁。

    少夫人一脸受辱的模样,令一众彻天府卫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沉晔低咳一声:“敢问少夫人,发生了何事?”

    湛云葳也不说话,将手中信笺递给他。

    沉晔看得火冒三丈,他们家大人还没死,三皇子就又把主意打到少夫人身上了。

    这信就算是他看了都觉得火气直往头上窜,和灵修抢他们的御灵师道侣,简直死了都能从棺材里气活。

    湛云葳适时开口:“我要见越大人,和他商量怎么办。”

    沉晔也不敢处理这种事,想到越之恒醒了,他说:“少夫人稍等。”

    湛云葳颔首,她心里其实也没底,越之恒会不会见她。

    但是看了这封信,概率总归大很多。以她对越之恒的了解,越大人虽说不喜欢她,可是明显更不喜欢被冒犯。

    三皇子的这封信,对越之恒来说无异于是挑衅。

    过了一会儿,沉晔出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怪的罗盘对着湛云葳,仔细验过,确认她身上不曾带丹药、符咒,和武器:“少夫人,请进。”

    湛云葳嗅着香甜的口脂气息,不动声色。

    她就不信了,偏要赌这么一把,越之恒再厉害,能在病中分清口脂和妖傀丹?

    湛云葳迈进房间,一眼就看见了榻上的越之恒。

    越之恒养伤的院子,自然没有曜仙灵玉的床榻,只有浓浓的药味。此时越大人醒了,靠坐在床头,神色还有些苍白,没甚表情地在看那封信笺。

    放在旁的男子身上,火冒三丈的事,越大人却十分平静。

    他放下信笺,望向湛云葳,低咳了两声道:“沉晔说湛小姐要与越某商量,越某先确认一下,湛小姐找我,不是想要另谋高就?”

    湛云葳虽然知道他不好骗,可是这话讽刺谁呢?她就算眼再瞎,也不至于看上三皇子。

    她走到他身前,在他榻边坐下,咬牙道:“越大人把我当什么人了,难道看不见我在生气?”

    越之恒浅墨色的眸落在她身上。

    湛小姐眼眶红红,小巧鼻尖带着浅粉,乍一看,确实有几分委屈的情态。

    毕竟三皇子有过前科。

    不管怎么说,若是她当真无意,三皇子这封信,就有些不知死活了。

    越之恒这几日脑海混混沌沌,到了如今,虽说勉强醒过来,却也一阵昏沉刺痛。

    身子不适,他便没有表面这般平静,他盯着那信,淡淡地想,色胆包天的贱玩意。

    “府中有彻天府卫,他没法带走你。湛小姐若是真想出气,过几日我好些了,替你找一趟三皇子。”

    他口中淡漠的“找一趟”,必定不是那么简单,三皇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越之恒说话的时候,湛云葳因为心里有鬼,一直盯着他的唇。

    平心而论,越大人其实生得很不错,他样貌冷峻,鼻梁很挺,唇也生得好看。如今难得因为病弱,中和了他身上的锐气,令他看上去像世家养出来的清贵公子。

    她莫名很紧张,几乎没听清越之恒说了些什么。

    待他说完,湛云葳才胡乱点了点头。

    汾河郡一连下了几日雨,如今好不容易晴朗,天幕难得有星子。

    因着越之恒养伤,屋内的窗户关着,室内有些闷。

    靠得近了,湛云葳发现越大人身上的冰莲香,夹杂着药味,竟然不难闻。

    她也不知道这事到底要怎么开始,凑近他一些,紧张地问:“越大人,你还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