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九点整,裴氏大楼六十八层,ann端着磨好的咖啡准时敲门进入总裁办。
宽敞的总裁办内一片漆黑,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桌上的电脑还亮着不伤眼的微光。
借着电脑光,ann能看到裴煦伏在桌上,头随意地埋在臂弯里,脊背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裴煦睡眠质量向来一般,门被敲响的瞬间他就醒了,他没抬头,以为进来的人会像往常一样是他的特助陆执。
裴煦昨天在公司通宵加班,累得甚至懒得去里间的休息室,此刻正对自己被吵醒而不满,将他为数不多坏脾气之中的起床气发作了出来。
“出去。”
通宵一夜,裴煦的声音有着明显的沙哑,疲惫得连眼皮都懒得掀开。
ann愣了愣,似乎是被这样的裴煦吓到了,但还是壮着胆,按照陆特助走前吩咐的那样,抬手打开了控制窗帘的遥控和总裁办的灯,又走上前将咖啡放到桌上,再打开加湿器,道:
“裴总,现在是九点零二分,除开会议提前十分钟到场,您还有十八分钟可以洗漱换衣服吃早餐,介于时间紧张,陆特助说不建议您赖床。”
裴煦被亮起的灯晃得皱眉,心想赖床也至少得有个床啊,但过了三秒他才意识到来的人是ann,于是撑着支起身子,双手掌心捂在额前,对比自己还像资本家的小助理打着商量:
“我可以不吃早餐,再让我睡五分钟。”
ann画着眼线的眼尾似乎是弯了弯,嘴上却公事公办道:“陆特助说,如果您不吃早餐,就需要用这五分钟的时间来吃胃药。”
裴煦:“......”
大概是真怕老板生气,ann语气变得有些弱:“裴总,如果您前一晚留在公司休息第二天早上九点必须把您叫醒,这是总裁办特助注意事项中第二十三条内容。”
裴煦仍旧一动不动。
ann又补了一句:“这条是您上任后亲自补上的。”
“......”
裴煦没辙了。
如果现在面前这个人是陆执,裴煦会毫不留情地以“扣年终奖”为由把人赶出去,但自身的涵养不允许他对着女士耍无赖,裴煦深吸一口气,一手顺着额头将耷拉在额前的头发往后抄,露出了还有些茫然的桃花眼和光洁的额头,以及眉骨上方一道两厘米的浅疤。
少顷,他混沌的眼终于聚起了神,平静的情绪在他的瞳孔汇聚,驱逐刚刚似乎是幻觉的起床气。
裴煦从桌前站起来,一手插兜,俯视着桌上米白色的咖啡杯,轻轻皱了皱眉,但又很快恢复了往日情绪稳定的模样。
裴煦不矮,一米八五的身高加上劲瘦的身材,把一身已经起了皱的西装愣是穿出了秀场的味道,他的五官非常精致,瑰丽到以前常有人调侃他这样的样貌不像是裴董能生出来的儿子。
谁知道一语成谶,裴煦居然真的不是裴董的亲生儿子,而是多年前被抱错的。
两年前,二十四岁的裴煦突然被爆出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按原本计划一天后他就该接任董事长的职位,结果被这个消息打了个猝不及防,从此被一个假少爷的身份按在总裁的位置整整两年。
裴总只怕这辈子都无法真正接手裴氏了,ann在心里默默可惜,她听陆特助说过,那天裴煦在总裁办里枯坐了一整天,滴水未进。
她正陷在回忆里,忽然听到裴煦声音淡淡:“会议内容我做了调整,让陆执发邮件把技术部的人也喊上来开会,以及,把今天中午和辉扬的局推了。”
ann急忙回过神,犹豫了几秒,道:“裴总,陆特助今天不在,一个小时前裴氏送去淮市参加会展的新产品半路出了车祸,陆特助知道您忙,就先赶过去处理了,中午——”
裴煦推开休息室门的手顿在半空,眉心微拧:“伤情如何?”
ann:“除了司机轻微脑震荡之外,其余的三名员工均未受伤。”
不幸中的万幸,裴煦心里松了口气,简洁吩咐:“联系员工家属,做好安抚和赔偿工作,事故走流程配合警方,医院那边让陆执负责,有情况随时上报。”
他捏了捏眉心,又道:“重新调车把产品运去淮市。”
ann一一记下,开口时却有些为难。
“说。”裴煦吐出简短一个字。
“会展那边来消息,因为我们的展品无法按时到场,已经把展会名额给霍氏了。”
ann心里有些忐忑,虽然这几年裴氏如日中天,但顶头老大还是早年就盘踞在宁市的霍氏。
而自从两个月前霍家的那位少爷回国接手公司,裴霍两家的竞争几乎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
裴煦也是因为霍氏这个庞然大物挡在跟前,这两个月才总是在公司通宵加班。
公司里裴煦和霍应汀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话题早就堆了一箩筐,有一次还不小心被裴煦听见了。
那天,在员工们心里礼貌温和从不疾言厉色的裴总居然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着那名嚼舌根的员工,丢下一句“觉得裴氏会倒就早点走”,然后在一众目瞪口呆之中通知人事将人直接辞退了。
从那之后裴氏上上下下就知道了,霍应汀是扎在裴煦心上的刺,没事不要提。
就算ann现在报告的是必要的消息,还是有些忐忑。
虽说这次的确是他们这边的运输出了状况,但会展是明天才开始,今天再送一批产品过去完全是来得及的,会展这么着急把名额给霍氏,绝对是霍氏半路横插一脚抢了名额。
搞不好车祸都和霍氏脱不开关系。
ann打了个冷颤,担心裴煦因为这件事心情一差把她也直接辞退了,毕竟刚刚把很需要休息的裴总给叫醒的也是她。
谁知裴煦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嗯,让法务部联系会展方违约索赔。”
ann应了一声,心下却诧异,被抢了会展名额,裴总居然这么淡然的吗?
“还有事?”裴煦转头。
“啊,裴总,中午的推掉饭局是您有其他安排吗?”ann问了一嘴,低头准备开始记录裴煦的行程改动。
结果裴煦沉默的时间比刚刚还久,在阴影下的脸居然露出几分崩溃来。
“嗯,有事,不用你跟,出去吧。”
他推门走进休息室,听到今日临时被陆执拉来肩负特助职责的ann在后面很没有眼力见儿地追问:“裴总,陆特助说不管您去哪儿都要跟着......”
回答她的是一声力道克制得不太好的关门声,和裴煦耐心告罄的声音:“我回家补觉,你也要跟?”
ann脸红白交替了一阵,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出去给技术部发邮件了,边走还边给陆特助发消息:「我刚刚又吵醒裴总睡觉又在裴总面前提霍氏,年终奖是不是危了!?」
陆执似乎在忙,一直到九点半会议开始后半个小时才回复了ann。
陆执:「哈,当然啦,不然你以为我跑老远处理事故把烂摊子丢给你是为了什么?你看我年终奖还有几个铜板能扣?」
正在做会议记录的ann看到这条信息猛得打错了几个字,她连忙按删除键,敲击键盘的声音略大,引来主位上正在讲话的裴煦的目光。
ann一震,连忙收敛力气正襟危坐,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删除的不是打错的字,而是年终奖。
一直绝望到会议结束,ann才拿起手机准备大骂陆执,却看到那边早就传来了第二条消息。
陆执:「开玩笑的,裴总说扣奖金从来没真扣过。安心,裴总脾气很好,没你们想的那么吓人,只要别让裴总在这关头见到霍氏那位,什么都好说。」
ann看完消息,心中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面前的文件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敲了敲,ann抬头,看到裴煦站起来扣上了西装第一颗扣子,对她道:“让司机晚上六点半到尚城名府,晚上的酒会不需要女伴,今天你可以提早下班。”
说到底ann其实是陆执的助理,一般只有裴煦出席酒会需要女伴的时候她才会派上重要用场,但裴煦很少出席酒会,也很少带人。
本来今天的酒会ann已经做好了替裴煦应酬挡酒的准备,谁知道裴煦一句话让她提早下班了。
ann紧张了一早上的心如获大赦,对刚刚自己揣摩老板的行为感到羞愧,应了声便去通知司机。
可等到和司机说酒会地点的时候,ann看着行程表上“霍氏酒庄”四个大字陷入了沉默。
是那个霍氏没错吧......
是那个陆特助说“只要别让裴总在这关头见到霍氏那位,什么都好说”里的霍氏没错吧......
ann想到早上裴总风轻云淡的样子,觉得他可能根本没有表面那样淡定,或许今晚去酒会就是想去找霍应汀算账的。
她顿时头皮发麻,感觉到大事不妙,连忙给陆执发信息:
「危!!裴总准备单枪匹马赴霍氏酒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