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江修临在卧室里支了张桌子。
昨天离校前,他去万辞的教室带走了她的各项课本和练习册。
两人就那么窝在这个小公寓里安静学习。
江修临原本是个话多的人,但自从万辞搬来他家里休养后,他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夜里睡觉,他总会轻手轻脚拧开卧室的门,偷偷贴着墙根进去,看万辞有没有胡乱踢被子。
所幸万辞的睡姿十分标准,躺下是什么样,白天醒了就还是什么样。
人生第一次的经期时间有些长,万辞亏血亏得厉害,小脸整天都是惨白惨白的。
于是江修临变着法的做了不少补血的营养品,当然,这些不少都是从房东阿姨那里学来的。
他还买了一本菜谱,照着上面的分类做各种好吃的,从紫菜蛋花汤到清蒸鲈鱼,从小酥肉到可乐鸡翅,厨艺大有长进,小小的出租屋里整天飘着香气。
孙芳每天早晚各来一趟,带着买来的水果和卫生巾。
不想这些东西江修临已经准备的十分充足了,孙芳只能将东西放下,然后拉着万辞偷偷询问期间的状况。
结果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孙芳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每天依旧是雷打不动往这儿来两趟。
星期一一到,江修临就去了学校,然后趁着自习课的时候请假回来,给万辞烧水、换药、量体温、开窗换气,顺便把家里收拾干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万辞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城里来的少爷,手脚利落的简直不像话。
而在此之前,江修临是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宝贝,所有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吃西瓜都有人双手伸出来等着接他吐出来的籽。
自从万辞住进这里之后,公寓的厨房开始有了火气,煤气灶有了使用痕迹,瓶子里洗洁精的余量日渐减少。
江俊熙把做好的笔记借给江修临,江修临转头就拿去给了万辞。
如果不是月考,江修临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位内敛的同桌居然是年级第二的牛逼人物。
江俊熙字写的好看,笔记也做的工整,做完笔记后的课本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说是艺术品都不为过。
万辞也没推辞,拿着就开始看了。
江俊熙的成绩她是了解的,虽然和她有少许的差距,但那上面漂亮的字迹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越看越像是在品茗珍宝,尤为赏心悦目。
江修临的卧室东侧有一个大书架,上面放置了不少读物和花花绿绿的本子。
收集本子是江修临的一大爱好,尤其是漂亮的、做工精细的本子,他每样都会买一本回来,哪怕不写东西,也要摆好,当作桌上饰品。
写日记是江修临每晚必有的操作。
临睡前,江修临会在卧室的写字桌前端端正正坐好,他会抽出书架上第二层的淡绿色封皮的厚本子摊开在面前,再从右腿下方第三个抽屉里拿出一支红褐色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钢笔。
通常一篇日记十几分钟就写完了。
日记上能写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么几句话,今天做了什么,碰见了什么人,收获了什么东西。
这是学校教的公式化写法。
万辞对江修临的日记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她对日记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一天的生活本就过得很无聊了,还要把这无聊的一天记下来,再等到某个无聊的午后翻开,看这些过去记录下的无聊的文字。
简直无聊至极。
每次看到江修临写完当天的日记,脸上挂着难以忽略的笑容时,万辞脑子里只有一个问号。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高兴。
日记属于隐私,万辞不会主动问,也没准备打听。
两个星期很快过去,万辞伤势恢复的很好,顺利拆线后,她回到了教室。
为了避免和人冲撞,在伤势没彻底痊愈前,万辞接受了江修临的提议,继续在他的公寓里住下。
两个星期落下了不少功课,尽管有江俊熙的笔记在手,万辞还是做了大量的补习,一边穿梭在办公室找老师恶补,一边泡在教室紧赶慢赶刷题。
周五放学的时候,万辞拒绝了江修临的建议,选择回家一趟。
她特意换下江修临给她买的衣服,穿上了自己本来的外套,确保身上什么陌生的物件都不会露出来后,这才背上包,踏上了回村的路程。
两个星期不见,丁平惠都快要忘记她是为什么没回了。
万辞回家的时候,刚好赶上万思文过12岁生日。
丁平惠给小女儿煮了红鸡蛋。
这是村里的传统,小孩子过12岁生日,家里要煮染了红的白水鸡蛋给孩子吃,本命年里就会平平安安。
万思文12岁生日,丁平惠就煮了十二个,少有的大方。
万辞没吃,万思文跟护食一样盯她盯得死死的,生怕自己趁她不注意偷来几个吃。
最后,在万青健几人的共同努力下,红鸡蛋还是剩了一个。
万思文施舍般地对万辞喊道:“最后一个了,再不吃就没了。”
万辞只是默默看了一眼她拿着红鸡蛋的手,万思文的五个指头都被鸡蛋表皮的红药水染红了,像是冬日里的映山红,红的耀眼。
说实话,在江修临那里吃了这么几天的美食,万辞口味早就被养刁了,对鸡蛋这种稀罕粮食根本提不起来兴趣。
她理都没理,径直提着镰刀往山上走。
见被忽视,万思文气得撇撇嘴,将鸡蛋放进橱柜里,准备等着晚上继续吃。
冬季气候干燥,是最适合上山砍柴的时节。
顾忌着肚子上的伤,万辞行动比平常要慢上不少,扛的柴火也少了不一多半。
回来的时候,万青健火上浇油说她偷懒,肯定是因为他们没给她吃红鸡蛋,所以才故意砍了那么点柴火糊弄人的。
万辞捏着手里的镰刀,狠狠忍住想要砍死万青健的冲动。
她可以让周庆转学,但不能随意杀死自己的亲大哥。
周一,万辞回到学校,先是拿着丁平惠给的钱去充饭卡,然后回寝室,换上了江修临买的羽绒服和棉鞋。
她手里现在不缺钱了,有了周庆家的赔偿款一千块,就算是还江修临的投资也是绰绰有余。
但目前还不是还钱的时候。
万辞想找一个可以钱生钱的法子。
江修临一听说她有这种想法,当即就说:“你有本金,现在就差货了。”
万辞看着他,“所以去哪?”
江修临冲她一笑:“批发市场。”
于是下晚自习后,两人坐车,来到了青木县小商品批发市场。
哪怕是临近十点,夜色正浓,城里也依旧热闹非凡。
万辞头一次见到琳琅满目的小物件,比学校外面的小卖部还要精致的多。
江修临一边带着她逛,一边说:“你可以先看看,哪些是咱们学校的店铺里从来没出现过的,回头可以记下,到时候咱们就进购这些。”
万辞对这种进购销售不是很熟,她沉思道:“我们开不了店铺。”
以他们的年龄,根本不可能有成年人愿意和他们合作。
就算在学校对面租下一间商铺,那也得需要时间和精力去经营。
江修临早就考虑到了这种问题,“放心,我们不开,我们找代理。”
“代理?”万辞皱了皱眉。
她第一次听说这种专有名词。
两人没逛一会儿,江修临就带着万辞回了镜鳐镇公寓。
写完作业后,他简单地给万辞讲了一些销售代理知识。
这些都是他在他爷爷那里学来的。
江修临他爹江华安刚开始创业那会儿,因为准头没找好,连开两家公司都破产倒闭了。
江华安生怕被父亲大人骂,于是跑f国去找正在开办艺术展的妻子躲躲风头。
年仅两岁的江修临就那么被扔在了安延市,跟爷爷江嘉年一起生活了一年。
不过他们家做的是投资,这种东西只是发展了个表皮,没怎么深入。
万辞听的很认真。
并在心里做了一个规划。
期中考试过后,万辞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她寻思着从江修临那里搬出来。
这段时间因为她的到来,江修临睡了整整一个月的沙发。尽管他说没关系,但万辞还是过意不去。
沙发再大,终归没有床舒服。
然而,正当她要跟江修临说这事的时候,一伙手拿刀和棍子的人却在放学路上拦住了他们。
〇三年的初高中周围混子肆虐,经常能看见染着五颜六色头发,学着香港古惑仔电影里穿着装扮的辍学青年在学校周围晃荡抢劫。
他们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各个区域属于什么帮派管辖都划分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就出来了不少领头的大哥大,妄想重现90年代帮派雄风。
条件好的,还能骑个拉风的摩托,叼上两根烟守在学校门口。
等背着包青涩胆怯的学生一放学出来,他们就大声互相嚷嚷,吹上流里流气的口哨,对口中的妞评来评去,嚣张无比。
那时候的学生里,有相当一部分人对这种家伙崇拜无比,于是出现了学生堆拉帮结派的现象,对外头的混混街溜子一口一个大哥小弟地喊着,互相维持着不错的关系。
街道派出所经常要处理因为所谓帮派们的领地争夺而打起来的血仗。
严重些的还会出人命。
万辞早就察觉这段时间一直有人跟着他们,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在今晚就动手。
江修临看清为首的人,立马站到前面,把万辞挡在身后。
万辞扫过去一眼,路灯下,她看清楚了,站在最前面的人,是周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