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鸿朗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搭上了回国的飞机。
他左右两旁分别坐着万辞和江修临。
万辞正抱胸闭目休息,而江修临则是恹恹地垂着脑袋,左脸上包了一层纱布,以为没人注意,偷偷对着机舱窗户抹眼泪。
盛鸿朗这会儿觉出脑袋疼的厉害,忍不住皱起了眉,轻声地龇牙吭气。
万辞听到声响,睁眼看了过来,面无表情地挑起眼皮:“醒了?”
盛鸿朗茫然地“嗯”道,脑海里对于昏迷前的记忆终于一点点浮现了出来。
他表情逐渐错愕,继而是心虚。
“我……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他小心翼翼地出声,不敢看万辞的眼睛。
万辞冷冰冰的语气让他心里一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她没有直接回答盛鸿朗的问题,而是反客为主,质问他来时的动向。
万辞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这次的意外她始料未及,盛鸿朗的出现更是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如果没有盛鸿朗擅自闯入进来这场混战,她万辞未必会着了他们的道,以至于被困在漩涡中心手足无措。
盛鸿朗紧张地扣着手指,身上万辞投来的视线是如此焦灼滚烫,刺激的他的心都跟着抖。
“我去纽约……是看望我妈妈。”盛鸿朗的声音很小。
他和母亲已经多年未见。
从小这个女人就对自己有着极其变态的掌控欲,被拍摄和通告堆满的生活,早就让他和同龄人的距离原来越远,只有孤独和排挤的童年让盛鸿朗一度感到痛苦。
因此,刚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他就和家人划清了界限。
后家人们陆陆续续搬去m国定居,与他的关系也就越来越淡。
只是,这次是母亲罹患重病,临终前想要再见他一眼,盛鸿朗这才推掉行程过来一趟。
没想到回国的路上,刚好就碰到遭遇袭击的万辞两人。
他虽然胆子小,但看到被围堵的人是万辞,他就没考虑那么多,直接开车冲了上去。
这个说辞在此刻显得有些苍白,万辞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会相信的样子。
盛鸿朗不知道昏迷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眼下的气氛让他有些迷惘,“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万辞很清楚盛鸿朗的为人,自然看的出来盛鸿朗没有在说谎,因此只盯着他看了两秒便移开了视线。
“没事。”
盛鸿朗扭头看了看还在偷偷抹眼泪的江修临,不由得疑惑住。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无措地指了指江修临,张嘴用口型问万辞说:“他怎么了?”
万辞看都没看一眼,继续闭目养神:“让他哭,别管。”
夹在中间的盛鸿朗说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僵硬地继续坐在原位,沉默了一路。
但江修临的抽噎声实在让人难以忽略,期间,空姐不止一次地过来询问情况,毕竟头等舱不止他们几位顾客,为了不打扰到其他人,空姐礼貌地问江修临是不是需要一些帮助。
万辞直接替他回绝了:“谢谢,不需要,他只是伤口有点疼,我会让他注意的。”
空姐一听这话,便放心地以为万辞会温声安慰这位忍受痛苦的男士。
不想,刚说完,万辞就扭过头,对江修临冷冷警告道:“闭嘴,要哭去别处哭去。”
脸上还维持着期待笑意的空姐:“……”
夹在中间的盛鸿朗:“……”
听了万辞的话,江修临立马就坐直了身体,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转过身子,抱着膝盖将自己缩在座椅里,哭的更小声了。
空姐脸上仍然挂着礼貌的微笑:“……谢谢配合。”
等人走后,盛鸿朗是浑身冷汗直冒,紧抓着扶手,都不敢在万辞面前喘气。
15个小时的航班还是有些煎熬的,等到后面,疲惫劲儿涌上来,盛鸿朗也忍不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落地后,三人一前一后走出机场。
沈麒早早接到消息,开车等在了地下停车场。
见到董事长身后的盛鸿朗和江修临,他微微一惊,下意识看向了万辞。
万辞一言不发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剩下两个男人跟做错了事的小孩儿一样低着头站在外面,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沈麒推了推眼镜:“……万总。”
万辞这才抬眼盯向那两个家伙,语气冷淡:“不上车,等着我请你们上?”
只瞬间,两人就手忙脚乱地拉开后车门,拘谨地坐了进去。
沈麒发动了车子,却还是犹豫了一下:“万总,我们是去哪儿?”
万辞:“回公司。”
“那江先生跟盛先生……”
万辞就没准备考虑他们:“他俩随便,我先回公司。”
沈麒只好应下。
虽然不知道路上发生了什么,但沈麒明显能感觉到万辞的心情不是很好。
车内氛围持续低迷。
江修临跟盛鸿朗一左一右地看着窗外,手指在玻璃上戳戳点点,嘴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盛鸿朗心里无比焦灼,他特想知道后来他们是怎么脱险的,万辞为什么一路上都冷着脸,江修临又是怎么哭成那样的。
但答案是不可能从万辞那里听到的了,于是盛鸿朗打开手机,给江修临发起微信来。
“叮——”
手机屏幕亮起,江修临擦擦模糊了视线的眼泪,红着眼眶给盛鸿朗“哒哒哒”的回消息。
【盛前辈】:在m国那会儿,咱们是怎么脱险的?
“叮——”盛鸿朗的手机也没静音,江修临刚打发过去,他手机屏幕就亮了。
【江修临】:万辞把一个东西交出去了,我们才安全回来。
“叮——”
【盛鸿朗】:啊?是不是很重要?天,我真是帮了倒忙了……(大哭)
“叮——”
江修临吸了吸鼻子,手指快速地发着消息。
【江修临】:是挺重要的,万辞路上都很不爽,也不理我。
“叮——”
【盛鸿朗】:那咋办,还能抢回来吗?
“叮——”
【江修临】:那是一群雇佣兵,背后的雇主我们都不知道……
“叮——”
【盛鸿朗】:那你刚刚哭是因为什么?
一看到这里,江修临就又想大声哭了。
“叮——”
【江修临】:我好没用,都帮不上万辞的忙……
盛鸿朗深有感触。
“叮——”
【盛鸿朗】:[叹气]我也是……只能给万辞拖后腿。
两人仿佛寻觅到了知音,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叮——”
“叮——”
“叮——”
“叮——”
……
“静音聊天能死是吗?”
坐在前排的万辞终于忍受不住了,火气噌噌往上冒:“这么爱聊,下去聊个够。”
她让沈麒停车,然后将盛鸿朗跟江修临踹了下去。
轿车毫不留情地开走了,只剩下两个大男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下,江修临终于能放声大哭了。
晚上,万辞从公司下班回来,不见江修临的影子。
半个月前才出院的陶叔指了指楼上,说:“先生刚回来不久,现在应该在卧室。”
这个点才回来?
万辞扫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过了八个多小时才回来,被赶下车后,江修临难不成也是去了公司?
万辞上了二楼。
刚推开卧室门,就听见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万辞走进来,正巧发现江修临坐在沙发上,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地上的药膏。
她低眸瞥了一眼,江修临身上还是白天那身衣服,西装裤包裹着长腿垂下,棉白衬衫被汗水浸湿,隐隐露出白里透红的皮肤。
男人光着脚坐在沙发边,脚底板红彤彤的。
看到她来,江修临越发显得慌乱,赶紧伸手去捡地上的东西。
万辞比他速度快多了,三两步就来到了江修临面前,一脚踩在药膏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脸。
凑近了看,万辞才注意到,江修临额上全都是汗,头发也被打湿,像是累了很久,满脸的疲惫之色。
她眉峰紧锁,像一道无法打开的屏障,无形的压力很快便蔓延到了整个房间。
万辞蹲下来,眼睛直勾勾凝视着江修临,伸手捡起了地上的药膏。
是咪康唑乳膏。
万辞眼底的温度冷了几分。
不顾江修临的心虚,她霸道地抓住男人的脚踝,视线往脚底看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万辞眸底黑沉一片,手中的力道逐渐收紧,在江修临的脚踝上捏出一片红痕。
“嘶——”
江修临吃痛地收脚,万辞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怎么回事?”
万辞盯着他脚底一片的红色水泡质问道:“你去哪了?”
江修临抿了抿唇,想从她手里缩回脚,但万辞力道极大,掐着他的脚踝就是不松手。
“说话。”
听到万辞的语气不再和缓,江修临打量了她几眼,好一会儿才噘嘴道:“……没什么。”
万辞哪能听不出他话里故意装出来的委屈,扯着脚踝把人从沙发上拽下来。
江修临惊呼一声,直接摔了个底朝天。
他没想到万辞居然对他这么暴力,一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不过,接下来万辞举动才让他真的慌了。
万辞开始扯他的衬衫跟裤子。
江修临急了,伸手要去挡。
然而万辞动作又快又狠,没几下就给他剥光了。
将人上上下下扫视一圈,确认身上除了在m国受的伤外,再没别的痕迹,万辞才坐到沙发上,面无表情地俯视江修临:“说吧,怎么回事?”
江修临忍着羞耻从旁边够过衣服给自己盖上,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小声道:“……没什么,就是走得有点久,磨到脚了而已。”
万辞眯了眯眼。
从华邦国际机场到北纪玺府也不过就二三十公里的距离,这家伙难不成是从被踹下车后就一直走路回来的?
能走八个小时也是够厉害的。
她冷笑一声:“是吗?八个小时都在走路?”
江修临一噎,闷闷解释道:“才不是……”
两人下车的地方是在郊外,根本打不到车,于是他们就徒步五公里走到了市区。
和盛鸿朗分别后,江修临往风卓去了一趟,但万辞冷漠的表情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办公室都没坐热乎就待不下去了,只想出门转转,看能不能找点法子让万辞气消消。
他也不知脑子是怎么想的,转了几圈后竟就那么走回了北纪玺府。
平时身娇体贵的大少爷哪里走过那么远的路,脚掌一时受不了,脱了鞋才发现已经磨了一脚的水泡。
江修临本想在万辞回来之前处理好,但没想到她今晚回来的那么早,他正要抹药,卧室门就开了。
听完全过程的万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板着脸坐在沙发上,江修临看不出来她心情如何,依旧胆战心惊地坐在原地,不敢起来。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短暂的沉默后,江修临忽然开口了,脸上无比内疚:“那个东西,给出去了,是不是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试图从万辞的脸上看到些什么。
哪怕万辞真的生气,打他骂他几顿也好,最怕的就是她一直不说话。
回来的路上,他特别害怕,又有点厌恶自己非但没帮上万辞,还成了她的绊脚石。
如果自己当时警惕些,就不会被那伙人抓住当成人质威胁万辞了。
万辞一句话没说,房间内的温度莫名降低不少,冷的人直打哆嗦。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修临余光注意到身侧的女子抬起了手,他猛地闭上了眼,攥紧了手心,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