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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祸水第十九章

    仙客来乃京中最繁华的酒楼,是京中勋贵们请客摆宴的首选,每逢年节时,往往需要至少提前一月预定,而眼前这张烫金的帖子,是仙客来中规格最高,最难预定的天字号雅间。

    仙客来各个雅间等级森严,天字号更是只有提前报备过的贵客才能出入,闲杂人等是进不去的,这不比寺庙行事方便得多?

    若真能在仙客来碰见赵琅,她略施小计,说不定真能让他青睐有加!

    那张描了金边的精致帖子,在绚烂春阳下格外刺眼。

    尤妲窈看得眼馋,却不敢伸手去接这份厚礼,毕竟她现在寄住在舅父家,身无分文,而仙客来天子号的雅间却是一席千金,哪怕是倒卖出去,也有许多人愿意重金求购。

    “脸皮这么薄,还想魅惑人心?

    罢了,当我多事。”

    正在犹豫之际,恩公好似等得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立马就要让人收回拜帖,尤妲窈见状,干脆心一横,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接过了那张帖子。

    “小女已欠了恩公多次,左右也不差这一回。”

    尤妲窈屈膝转手,道了个谢礼。

    她眼中垫脚伸手都够不着的天字号入场券

    在李淮泽眼中,甚至都不如张白纸。

    他微颔了颔首,如同对下属布置任务般道,

    “那赵琅瞧着对你并不排斥。

    你好好钻研钻研,使出十二分的气力应对,未必就不能将他拿下。”

    之前的两次碰面,恩人都少言寡语。

    这还是尤妲窈第一次,见他说这么多话,他非但没有如想象中嫌恶他,且还这么出谋划策,这般费心费力一而再再二三襄助,不禁让她心生好奇……这神出鬼没的恩人到底是谁?莫非真如舅父说揣摩得那样,是舅父相熟的旧相识?

    好像也只有如此,才能说得通了。

    以往恩公不说,尤妲窈也不敢多问。

    可或是二人打了几次交道,她胆子也变得略微大了些,只试探着问道,

    “恩人可是因为舅父的原因,所以才对我多番照拂?”

    ?

    和忠毅侯又有何关系?

    不过是脑中的那根弦,精神在诡谲多变的朝堂党争中紧绷久了,正好瞧她比旁的女子多几分有趣,想要瞧瞧她能顺着狐媚这条路走多远,寻些别致的乐子罢了。

    只是这些心思,却不必让她知道。

    李淮泽似是而非道了句,“忠毅侯军功至伟,他的家眷自也应该照拂。”

    此言无异于做实了尤妲窈心中的想法。

    可恩人这浑身的上位者气质,透露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俨然不像是如舅父般苦出身,定然不是从军中摸爬滚打出来的,那估摸着便是舅父起势后,识得的某个世家大族的子弟?

    李淮泽并不知,也混不在意她心中的猜疑。

    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便扭身朝来时的方向离去了。

    尤妲窈仔细将那张拜帖收在袖中,也忽觉到了与楚潇潇汇合的时间,便带着阿红往寺庙门口赶去,通天寺离京城不算不得近,此时又正值午膳时分,许多香客都留在了寺中与僧人同吃斋饭,可有前车之鉴,毛韵娘担心她们二人再出好歹,所以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让她们早些回来。

    寺庙门口也早就侯了许多返程的香客,尤妲窈一眼就望见了站在车架前等候的楚潇潇。

    她虽因此次对赵琅扑了个空,可内心倒也不觉得非常沮丧,主动关心问道,

    “表姐逛了大半天,可累了吧?寺中的诸多景点中,最喜欢的是哪里啊?”

    楚潇潇以往总是精力旺盛,今日看上去有些恹恹的,只略略答了几句就结束了交谈,姐妹二人先后踩着踏凳上了车架,坐定之后她轻笑了句“逛得有些乏累”,然后就斜斜倚着车壁小憩。

    回去路途遥远,需要整整两个时辰。

    尤妲窈觉得肚饿,先是喝了几口早就备着的小麦茶,然后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紧而眸光顺着被风吹得翻腾,望向车外飞快向后掠的景色,心中不禁开始为狐媚事业担心起来。

    她现在住在舅父家,虽受庇佑,却无形中形成了种掣肘。

    就比如说五日后,她若想要如愿去仙客来,那必定要通报舅母一声,且为了不让她一人在外头出差错,表姐也必然会相伴她左右,若真如此,首先她们就要过问这张拜帖的来历,其次她顾及颇多的情况下,也无法更好应对赵琅。

    且勾引男人这事儿,若能成便罢了,若是不成,事情败露后她必然会被千人唾,万人骂,或许整个楚家都会被连累……所以最好还是从舅父家脱离出来,可离了楚家她又能去何处呢?

    尤妲窈的思绪,随着摇晃的车架越颠越远,眼眸也愈发沉重,渐渐阖上了眼睛靠着阿红逐渐睡去,等再睁眼时,已经到了葭菉巷。

    车架刚停稳,门前一直候着的楚文昌就迎了上来,他先是向车夫查问路上是否一切顺利,然后又略带了几分解释的意味,朝踏下车架的二人温声解释。

    “你们两个去通天寺祈福,怎得也不同我说一声?我合该和与你们一同去的,否则若是像上次那样,再出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楚潇潇经过一路的休憩,精神显然好了不少,她踩着踏凳下来,抿唇笑着调侃了句,

    “这么多家丁都跟着,还能出什么事儿?哪用得着哥哥再跟护着?

    更何况,以往我也常出门,从来都是不同你说的,倒也不见你如此紧张。”

    楚文昌被戳破心思,面上有些讪讪,抬眸望了跟在身后的尤妲窈一眼,立马往回找补道,

    “现在与以前怎能一样?

    以前那是在潭州,现在可是在京城,且以前只有一个人,在外头向来是耀武扬威惯了的,可现在你不是还带着窈儿么?”

    楚潇潇抿唇一笑,眸光在楚文昌与尤妲窈二人身上转了转,到底也未说什么,只吵嚷着肚子饿了,然后就赶忙拉着尤妲窈往院中跑,早就有小厮回来送信,毛韵娘得知了她们二人即将抵达的消息,掐准了时间命人往膳厅中传菜。

    楚丰强已正式就职,被调遣到京郊练兵去了,须得几日后才能回来。

    楚文昌,楚潇潇,尤妲窈依次落座,三人相处得倒也异常和谐,楚潇潇也时不时说些在通天寺的见闻,引得厅中阵阵欢声笑语。

    饭罢后,楚潇潇带着芳荷想回去休息了。

    尤妲窈原本要回清霜院,楚文昌跟在她身后,刚准备张嘴说顺路一起走……

    可此时毛酝娘脸上挂着笑,招了招手,

    “窈儿留下来,陪舅母说说话。”

    尤妲窈乖巧应了句,“是。”

    二人一起拉着手,走进了主院中的偏房中。

    毛韵娘望着眼前美貌乖巧的外甥女,心中感慨万千。

    窈儿虽来楚家不久,可毛韵娘从心里清楚,这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在府中从不多事,安静得就像是一只猫,再加上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实在是个人心疼的。

    平心而论,毛韵娘并不讨厌她,可若说能有多喜欢,那确实也说不上。

    其一,就是因为那桩丑闻。

    自从她借住在楚家的消息传开后,府门外就出现了不少流氓地痞,日夜蹲守,府兵赶也赶不走,这让楚家上下心中都觉得膈应,出行极不方便。

    其二,为了护卫尤妲窈的人身安全,实在是花费了太多人力物力。

    楚家刚来京城,家宅中本就一团乱麻,甚至连京中各个铺面的账务也都还未理清,真是要用人的时候,可自从外甥女在陋巷中险些遭难之后,每每出行,为保万无一失,必须抽调大量的家丁在旁护卫,这使得楚家内部的办事效率大大降低。

    其三,也是最为重要的,那就是毛韵娘早就看出来了,儿子只怕是对尤妲窈生了心意。

    儿子尚未婚配,原本是咬死要考取功名之后再议亲,可自从外甥女来了之后,毛韵娘将他的转变看在眼里,只要是窈儿在的地方,他鞍前马后,恨不得事事放在心上,好在窈儿一直谨小慎微,并未给过任何回应。

    其实说起来,以往若楚家尚未起势,只要儿子喜欢,那任他娶谁,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乐意,哪怕是外甥女深陷丑闻,她也并不在意。

    可现在不一样了,光论家世,他们两个就不匹配。

    现在丈夫当了侯爵,哪怕儿子考不上科举,走仕途无望,那也可以继承爵位荫封做官,在毛韵娘的预想中,他合该去娶个门第相当,声名清白的女子,而实在不该为了一时的儿女情长,对尤妲窈动了别的心思。

    楚家是可以对外甥女尽力帮扶,可若是娶进门来,那实在是不够妥当。

    综上几点,毛韵娘这几日思来想去,只觉得外甥女再住在楚家,已不再合适。

    毛韵娘不是个狠心的,做不出直接将人轰出门的事儿,若真如此,只怕是楚丰强也必然不会愿意,她只能尽量想个让彼此都能受益的法子,她先是旁敲侧击问了句,

    “我的儿,自你来楚家后,咱们娘俩也未好好说过话,舅母今日也不瞒你,实则是你舅父一直让我帮你相看门合适的亲事,我虽有心,可也得问问你的情况,若是要做当家主母,那必得学会掌家理事,你以往在尤家时,那钱氏可有教过你算账御下?”

    尤妲窈抿唇,摇了摇头,

    “……对于这些庶务,大娘子从来都只教另两个妹妹,从不让我在旁听训。”

    这个答案显然在毛韵娘意料之中,她顺坡下驴道,

    “这样下去可不行。

    只是我虽有心教,可你也瞧见了,自入京后我实在分身乏术,委实顾及不到你,我又想着,还不如直接拨座宅子直接让你管,你如此还能学得更快些,你意下如何呢?”

    尤妲窈闻言一怔,下意识摆手退却,

    “舅母万般为我,只是我怕自己笨手笨脚,万一将产业嚯嚯了,岂不是有负舅母心意?”

    “有舅母给你兜着,怕什么?

    京中确有这么桩宅邸,是以往在潭州时,一个出了五服的远亲托我们帮忙入京照看的,他家虽家产万千,可人丁凋零,如今只剩下个身患重疾的公子,这些年来一直在外求医问药,久不在京中,念着祖上的几分交情,又觉得咱楚家是个靠得住的,才将那宅子交到了我们手中。

    离葭菉巷不远,走路过去不过也就半柱香。

    里头样样齐备,仆婢也都有。

    倒也不必怎么管,不过收收院中的烂果子,命人捡捡花枝烂叶罢了。”

    !

    电光火石刹那间,一个念头在尤妲窈心中冉冉升起,

    “那舅母……若我能在那儿小住一阵便好了,也好时时看顾着…只是不知方不方便……”

    毛韵娘一怔,也是实在没有想到她竟能自己主动提出来,

    “那……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