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五心中一紧,拱手说道:“但凭陆相公吩咐。”
陆十二再次哈哈一笑,说道:“不急,不急,咱们先在纸坊里转一转再说。”
张老五无奈,也只能领着陆十二和徐二两人在纸坊里逛了一圈,一路上仔细解释了纸坊各处的作用,又说了纸坊所能生产出来的各色纸品。
直到逛的差不多了,陆十二才开口说道:“在下此番前来,其实是想请两位大匠收一些徒弟,一来是让两位大匠能多休息休息,二来也是扩大咱们纸坊的生产能力,不知两位大匠意下如何”
听完了陆十二的要求,张老五和张老六顿时脸色大变,张老五更是直接拒绝:“陆相公见谅则个,不是小人有意藏私,而是小人所会造纸之术不同于其他,乃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向来是不外传的,小人断不敢破了这个规矩。”
徐二脸色微变,冷哼一声道:“你祖辈传下来的造纸术不外传,那将作监里的造纸术也不能外传么今天本公子在此作保,你俩心管放心大胆的收了徒弟,把将作监的造纸术传了,须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陆十二却是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两位大匠不妨听听陆某开出的条件,如何”
不等张老五和张老六说什么,陆十二就接着说道:“陆某和徐公子虽然不能让两位大匠脱了匠籍,但是却可以想办法向县尊求情,让两位以后都留在陆家庄,不仅能免去两位再去应差之苦,顺便还可以把两位的家人都接过来团聚。”
张老五和张老六有些心动。
按照明初的匠户制度规定,户籍在京师的称为“住坐”,每个月需要到对应的衙门服劳役十天,户籍在各个行省的则分两种,一种被称为“轮班”,需要每三年或一、两年到京师服劳役三个月,属工部管辖,可免全家其他科差。另一种则被称为“存留”,属内府内官监管理,一般在本府织造、织染等衙门服劳役。
张老五和张老六的户籍不在京师,偏又有得一手好造纸术,自然也就成了需要每年都得到京师服劳役三个月的“轮班”。
表面上看起来,张老五和张老六每年到京师轮班三个月,就能免全家其他科差,多少也算得上公平,但是这三个月指的是在京师服劳役的时间,路途上的时间却不计算在内,路上的花销也完全自理。
路途上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应差轮班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加一块儿可就是四五个月的时间了。而且所谓的“免全家其他科差”是大明朝廷定下来的政策,具体怎么执行,那不还得是当地的官老爷说了算
要是答应了陆十二,每年就不需要再花费一两个月的时间走路去京师,一家人也不用再忍受分离半年的苦处。
就在张老五和张老六暗自心动时,陆十二却又接着说道:“纸坊每个月给两位开匠五百文钱的工钱,是每位大匠各有五百文钱,除此之外,还有纸坊每月挣到银钱的半成,纸坊挣的越多,两位大匠能拿到的也就越多。”
“除此之外,陆某还可以做主,等陆家庄的学堂彻底完工了,两位大匠家里的娃子们也可以到学堂读书,若是学的好了,以后还能到咱们宁阳县的县学读书甚至参加科举做官。”
即便是不考虑纸坊每个月挣到银钱的半成,五百文的工钱也不是一个小数,更别说还能让家里的孩子读书。
这一连串的糖衣炮弹砸下来,直接就把张老五和张老六两人砸的晕头转向。
只是张老五刚想答应下来,却忽然想到一事,转而皱着眉头说道:“陆相公一番美意,小人永世不忘,只是小人身在匠籍,纵然是收了徒弟,徒弟也多半是要改民籍为匠籍,还请陆相公三思。”
陆十二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只要两位大匠同意收徒,剩下的事情自然由陆某和徐公子来操办。”
陆家庄纸坊怎么安排,陆十二自己就能够决定,让张老五和张老六以后都留在陆家庄而不去应差,徐二和郝凡五都能办到。
至于说两人收了徒弟,徒弟却要改世籍之事,陆十二更是早早的就想好了对策,就连徐二也没挑出什么毛病。
眼看陆十二如此有把握,一旁的徐二徐公子也没有反意,张老五和张老六便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为了让家里的娃子进学堂读书并且参加科举……
张老五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陆相公一番美意,小人若是再拒绝,却是小人不识抬举了——我兄弟二人全凭陆相公安排,陆相公说让我兄弟二人收几个徒弟,我兄弟二人便收几个徒弟,但凡有丝毫藏私,便叫我兄弟二人天打雷劈。”
……
离开了纸坊后,徐二便笑着说道:“陆兄可是给我安排了好大一个差事——不过,陆兄尽可以放心,小弟无论如何也会把事情办成。”
陆十二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徐公子回京城之后,不妨问太子殿下一个问题。”
徐二当即满脸好奇的问道:“不知是什么问题”
陆十二笑道:“徐公子就问太子殿下,医户的孩子如果在医学上没有天赋,到老都开不出什么有用的药方,以后谁还敢找医户看病若是有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在医学上有天赋,却又因为医户而不愿意学医,岂不是浪费”
徐二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是其他的问题,徐二觉得自己还能想想办法,但是面对医户的孩子学医不成的问题,徐二却是感到深深的绝望——如果医户的孩子天赋平平,那么最后就只能成为一个庸医。
如果天底下庸医横行,那么进到太医院里,给皇家和朝廷重臣们看病的太医,水平又能高到哪儿去
说来说去,户籍制度在别的方面都好解释,唯独在医户方面,却是足以连皇家和朝廷都一起坑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