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织知道老太爷许是出于关心才来问她,只是她还没回答,孟繁已经替她开口:“太爷,您别这么凶织织。”听到这话的老太爷脸色臭极了,反问道:“我凶她什么了?”只要跟老太爷接触的人都知道,老太爷平时也是一脸凶巴巴的面相。温织本想说老太爷没凶她,这时孟繁抬手在她面前挡了一下,示意她别说。接着,孟繁便不慌不忙且有模有样学了一遍老太爷刚才那严肃的表情:“就您这脸色,这都还不算不凶呢?”孟繁模仿得惟妙惟肖,连语气也很像。老太爷给气着了:“让你说了,就你话多。”孟繁憋着笑:“您看,您又凶我了不是?”这时候温织拉了拉孟繁的袖口,小声提醒她:“太爷爷都被你气着了。”意思是,差不多就够了,别真把老太爷气太狠。孟繁抻了抻手,扭头小声对温织说:“你看不出来,我倒是看出来了,老头儿想找你茬。”温织错愕,她确实没看出来。不仅没看出来,还觉得老太爷是来关心她。孟繁这时候刻意拔高了嗓门:“放心,太爷爷他性格特别好,开得起玩笑,才不会生气呢。”说完,孟繁还特意扯起嗓门问道:“是吧,太爷爷?”老太爷没理孟繁,转身走人。孟繁笑侃:“诶?太爷爷您怎么还走了呢?真生气啦?”见老太爷没搭理,孟繁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您不是说来关心温织的吗?这就走啦?真的走啦?”话音刚落,就见原本准备离开的老太爷转过身来。孟繁心里咯噔:早知道见好就收。老太爷确实还在气头上,看刚才给他气的,把正事都给忘了,他折返回来,对一旁的温织说:“你跟我过来。”温织指着自己:“我?”老太爷点头。孟繁适时又插了一嘴:“太爷爷,您都一把岁数了还没我一个年轻人礼貌呢,都说了,她叫温织,你叫她名字就好了嘛。”孟繁希望温织被尊重,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许看轻了她。老太爷刚想训斥几句孟繁,刚好这个时候容怀深出现了,老太爷迫不及待喊道:“容怀深,管管你媳妇儿。”容怀深朝这边看来。孟繁消停性地闭上了嘴巴。老太爷心情总算舒畅了不少,他把温织单独叫到一边。温织虽然不知道老太爷要跟她聊什么,但还是跟着老太爷去到一边。刚才喂过孔雀,她手上还有没有擦拭干净的饲料,脏兮兮的,在老太爷面前稍显的有些局促。老太爷看出她的局促,提醒她:“别擦了,等我把话说完,去洗个手。”温织不卑不亢:“好。”没有孟繁在,老太爷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他目光上下打量温织几眼,问道:“今早是怎么回事?”温织解释:“睡了个懒觉。”“真当我年纪大了好忽悠,要真是睡懒觉,鹤行他能那么担心?”老太爷虽不知道今早具体怎么回事,但商鹤行那脸色他倒是瞧得一清二楚。“睡过头了而已,真没什么事。”温织解释道。老太爷的表情明显不信:“不可能,医生进去了一个又一个,怎么可能没什么事。”温织迟疑了一下:“太爷爷您没有亲自问医生吗?”老太爷哑口无言。沉闷了半晌,立即又说道:“那些医生都是鹤行给他外婆安排的医疗团队,早就封口了,我能问出什么来。”听到这,温织心下了然。难怪老太爷会特意来找她,而且看样子,老太爷也不是真的关心她,只是想弄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太爷爷是在怀疑什么吗?温织压下心头的疑惑,扬起唇角故意问道:“太爷爷一再追问,那我这个晚辈可不可以理解为您是在……担心我?”她刚这么问完,就听到老太爷重重的哼了声:“我看你年纪不大,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温织抿起唇角,心还是凉了一截。站在不远处的孟繁,正时不时朝这边瞄上一眼。从老太爷出现那一刻起,孟繁就凭直觉看出老太爷磁场不对,看起来像是来找茬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一直给老太爷添堵,就是让他老人家消停消停。这会儿瞧着,温织跟老太爷聊得挺平静的。应该没找茬吧?不确定,再看看。这边,老太爷没从温织嘴里问出所以然来,心里头还是不得劲:“你就说吧,到底检查出什么问题了?”温织蹙了蹙眉心:“太爷爷,我的身体真的没事。”尽管温织回答了几遍自己身体没事,但老太爷依然不信。因为他还没见商鹤行那么的担心过。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老太爷到底也是个过来人,心里边稍微一寻思,就往大胆的方向猜:“难不成你怀上了?”温织眉心一跳,脸上满是错愕。她不知道,此时她的表情在老太爷看来,是被猜中所以心虚了。于是乎,老太爷立即沉下脸说道:“我就知道,为了嫁给鹤行,你肯定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妄想母凭子贵。”事情的转向突然走向了离谱,温织心中除了满满的复杂,还有许多无奈。她知道老太爷一直都不喜欢她。之前、现在、往后可能都不会喜欢她,但真正在面对老太爷的不喜,和挑剔时,她心里还是会难受。“太爷爷,我既没有怀孕,也没有妄图母凭子贵嫁进商家。”温织十分无奈说道:“我只是身体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现在已经没事了,谢谢您的关心。即使您再问十遍,我还是这样回答。”听完温织的解释,老太爷面子上稍稍有些挂不住,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立场有什么问题:“没有最好,你也别有这种心思。”温织嘴角洇开苦笑:“我明白您对我的介意,也掂得清自己的斤两,我没有想要从商家得到什么。”老太爷:“算你有自知之明。”温织垂下眼帘:“我当然有自知之明,只是我和商鹤行相爱的事实,您可以无视不接受,但我跟他绝不会分开,除非是他不要我。”这是温织很明确的态度。之前她因为种种原因,对商鹤行总是若即若离,辜负他的付出。现在她不会了。不管未来有多难,她都会毅然坚定地选择站在商鹤行身边,绝不再轻易离开他。“听你这意思,你是打定主意赖上鹤行了?”老太爷语气十分不悦。温织望向老太爷,神色诚恳:“这不能说是赖上,我和他相互喜欢,珍惜彼此,我认为更应该说这是一段干干净净、且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恋爱。”“你不用同我说这些。”老太爷摆明了态度:“你们温家是怎么样的家庭,你又是怎样的为人,我自有了解。”温织不再说话。因为她很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老太爷对她的偏见,以及对温家的偏见。老太爷该问的都问清楚了,也没其他话可说,只在走之前提醒温织:“我找你这事,鹤行肯定会知道,他问起你时,你该怎么说,想必也不用我提醒。”温织颔首:“您放心,我不会说任何破坏你们祖孙关系的话。”“好。”温织的态度让老太爷满意。虽然他也做好了转身就被外孙质问的准备,但有了温织的保证,他心里也踏实些。小丫头人很好,其实他也不讨厌,甚至他也觉得小丫头性格很有趣,但嫁给鹤行就是不合适。等老太爷前脚一走,孟繁后脚也来了温织这边。温织不知道,她转身准备去清洗脏兮兮的手,结果被孟繁吓一跳,她嗔怪:“你走路都没有声音。”“吓着你了吧。”孟繁仔细瞅了瞅温织的表情:“刚才老太爷是不是为难你了?”温织笑着回:“没。”“看你表情这么淡定,也不像是被为难的样子,尤其是你现在这不记事的阶段,最藏不住情绪了。”孟繁自认为还算了解现阶段的温织。失忆了,好哄好骗,万事都不放在心上。温织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太爷爷现在对我的态度已经有些改观了,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孟繁努了努鼻尖,对于老太爷会对温织改变态度这事半信半疑。……回屋后,温织去洗了澡,也换了身崭新的衣服,然后把行李也收拾好了。这趟只有她人一回去,所以除了商鹤行以外,她谁也没告诉。此刻,商鹤行在看温织收拾行李的时候,几度欲言又止,温织故意不回头去看他,怕多说几句又伤感,只是分开几天而已。他有责任,她也有自己要承担起的事。折叠好衣服后,她突然发现了枕头边角下压着的平安福。温织拿起平安福,起身去到商鹤行面前:“这个是你的。”商鹤行伸手接过,目光却仍看着她。温织扬起唇角对他说:“希望外婆能渡过这次苦难,安好无恙,也期待我们早点再见面。”商鹤行说:“一定会。”这一刻还没分离,但温织已从商鹤行眼中看到了不舍。她还好,心里挺平静的,因为她知道来日方长。“这个平安福,是伯母去净慈寺给你求的。”温织握着他接过平安福的那只手:“当年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只有你。”商鹤行垂眸凝着温织的眉眼:“你怎么知道?”温织对他笑:“以前你跟我说过。”“没说过。”他记性很好,记得自己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平安福的事,他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包括温织。温织知道他心思重,再深入想想大抵也能猜到,于是踮起脚亲了亲他侧脸,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不要送我去机场,就在这陪着外婆好吗?”商鹤行点头:“好。”老太太需要人陪,也说不定这次真熬不过去。温织也怕万一,她不想商鹤行错过任何重要时刻,怕他再留遗憾。“这次是去海市,还是回白市?”商鹤行问她。温织抿了抿唇:“既然我已经记起来了,也应该回去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接受了一切,那便要彻底释怀。所以温织已经做好了准备,回去面对这个事实。-下午两点,温织离开了红房子,商鹤行安排的车子送她去机场,没人知道,包括孟繁。温织回到白市天已经黑。是顾让来接机,两人碰见,相视一笑,顾让什么也没问,但那短暂的视线交汇,他就知道是温织回来了。是原原本本的那个温织回来了。一个很浅的拥抱,顾让退开,接过温织手里的行李:“回温家,还是去柏溪庄园?”温织说:“温家。”“好。”顾让都听温织的,她说什么,他就替她安排就行,只要她高兴。这一路上温织与顾让聊了许多事,当年穆延舟去世后的后事没有公开,墓地在哪是秘密,温意晚的后事安排,还有那个叫素桐的佣人,以及方蓉……她从顾让那里得知,她爸爸去世的事情的确一直没有公开,目前对外也只是隐居状态,墓地在蝴蝶公墓,就在温引溪旁边那个温织。是挨着的。温意晚的死亡真相有人怀疑过‘隐居’的穆延舟,但重婉英死在相同时间,且警方给出了死亡原因,怀疑的声音很快消匿。素桐被解雇了,去处是回了乡下老家。方蓉还在温家,现在她已升至管家,整个温家是她在打理着。半个小时的车程后,顾让的车抵达温家别墅外。顾让先下来给温织打开车门:“到了,大小姐。”温织一怔,望向顾让说:“我以为只有展丰这样喊我。”顾让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展丰会一口一句大小姐叫她,温织习以为然,这次回来乍听顾让换了称呼,她是有些不适应。顾让手伸到车顶,防止温织下车时碰头:“以后我都这样称呼你,大小姐。”温织没说什么,先下了车。她还没进去,一抬头,目光就撞进了一双饱含热泪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