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带着周子衿和熊二在花城与蓉城之间的山林间穿梭,不时在空中留下一个个火焰足印。
哟——嚯——!
“小红!再快一点——!”
“都说了我叫焰!二愣子!”
以他和熊二的实力完全不用担心在这里会遇上什么对付不了情况,所以周子衿选择了最粗暴的路线——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啊——!”
大概是从来没享受过这种速度的快感,熊二一路大呼小叫,连周子衿也被感染了。
“啊——啊——啊——”
对面的山谷之中回声阵阵,惊起鸟雀无数。
“我站在高山之巅——!”
“之巅——之巅——之巅——”
“我是世界之王——!”
“之王——之王——之王——”
他莫名其妙地生起了作弄自己的心思,然后又催促焰赶紧离开。风,带走了狂妄,甚至还有羞涩。
“熊二,你们来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施工吗”站在一座山头上,周子衿指着山下忙得热火朝天的施工队伍。
“对,好像是,我不太记得了。”
花城和蓉都城之间有一条列车线路,可即便是西南最重要的几条线路,也仍然刻意绕过一些灵兽族群的领地,走了不少弯路,就像是嘉城到雨城的那条蜿蜒铁轨。
他这次一路直行,原本以为不会碰上多少人迹的,没想到却一连看到好几处工地在同时施工,其中还有不少驾驭土木属性灵兽的军灵师。
逢山开洞,遇水架桥。
西南……真的要有大动作了。
他从竹姨那里了解了一些暗灵会事件的内幕,陈风也透露了一些政府的动向,知道这里面必然有石敢的影子。
那个刚岩一般的男人……
“走——!”
烈日费劲爬上了最高处,总是不愿意那么早就下来。在一天中太阳最懒,日头最烈的时候,周子衿和熊二来到了石敢所在的军营。
熊二在花城一副农民进城的样子,在这里却是驾轻就熟,倒是周子衿一路走走停停。
“哥——!快点!再慢赶不上饭点了!今天大师傅有红烧肉!”
“我们去找你师父,让他给你弄肉吃。”
“哥!还是你聪明!”
不多时,两人来到军营中心一幢方方正正的建筑前,不同于其他的砖石结构,这是一座通体由刚岩打造的巨型长方体。
没有任何美感,但足够震感。
棱角分明的石柱,粗糙的石粒,宽阔的走廊和大厅,永远小步跑着的军人,让人不忍发出一点杂音。
“走——!师父的房间在最上面!”
他错了,还是有人可以毫不在意的。
“来啦,坐。”
石桌、石凳,连杯子都是石头做的,石敢的房间很大,但简单得像是山顶洞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横平竖直,除了保镖一样站在石敢身后的石傀儡。因此,周子衿很难不注意到墙壁上挂着的相框。
相框也是岩石材质,照片已经发黄,甚至微微有卷曲,应该是被雨水泡过。主人虽然精心保存,但仍然抵不过岁月。
照片的背景是一座没什么特点的军营和升旗台,因为取景的缘故看不到旗帜的样子。正中台阶上站着三个人,面容他都很熟悉。
左手边是肃杀的李百竹,马尾随风摆起,背着一柄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竹枪,连浓黑的眉毛也和枪一样锋芒毕露。她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之中,似乎很不耐烦。
右手边的男人虽然年轻很多,气质也完全不同,但谁都可以认出是年轻的石敢。额头宽大,颧骨突出,方正的脸像是在思考什么,他立在那里就像是一根石柱。
中间……周子衿刻意最后才去看中间那人:他比李百竹和石敢都要高,双手抱胸呈跨立站姿,干净利落地圆寸短发根根直立,剑眉星目,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在笑,笑得很张狂!
关键是,这人和他太像了。
简直就是投笔从戎的周天罡,年少轻狂的周子衿。
“熊二,你去食堂打三份饭菜。”
“好嘞——!我打十份吧!”
见周子衿一直盯着墙上的相框,石敢便取下来拿给他,“来,你自己看吧。”
他这才看清照片左下角的一行小字:
西南军区新兵营大比三甲合影(姓名从左之后)
李百竹、周地煞(魁首)、石敢
周地煞,他的叔叔。这个名字在家里不算是禁忌,但老头子和峰姐都很少提,只是每年清明都会带着他和悠悠去祭拜。
他只知道叔叔是军人,而且应该混得很不错,后来牺牲了。
他只知道叔叔很会酿酒,独行酒,加冠的时候喝过,很烈,很糙,后劲很大。
但他现在明白,事情远不是这般简单。
“和我说说他吧。”
“来,倒酒。”石敢伸手从脚下取出一坛泥封的酒坛。一挥手,石桌上又出现两个粗粝的大碗。
周子衿打开泥封盖,浓烈的酒香扑面,是独行酒。
哗啦啦哗啦啦,咕咚咕咚,转眼间两人连干了三大碗,周子衿的脸开始泛红。
“哈哈哈!小子你不行啊!得练!”石敢豪迈一笑,打开了话匣子。
“那是三十年前,或者是二十九年,这个不重要。我和你叔叔在新兵营认识。那是第一次大规模向民间招兵。”
“我那时候已经契约了石元素之灵,也算小有名气,认为新兵魁首不过是囊中之物,直到遇到了你叔叔。”
“不过……我服气!他是用一双铁拳隔着刚岩震碎了我的肋骨!真他妈爽啊!所有人都以为新兵营是四大家的舞台,对,那时候基本是他们说了算。”
“结果——哈哈哈!我和你叔叔把所有人都打得满地找牙,什么李家罗家陈家黄家,还有些记不住的狗屁公子!被名不经传的周地煞和石敢踩在脚下!”
“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张扬的,毕竟以后还得在军中混。但你叔叔不一样,不服的他就打服。单挑群殴他来者不拒,所以大家也从心底里服他。”
“哦,对了,只有一个人他不打。就是你竹姨,周地煞说他不打女人。百竹说自认不如所以大比就认输了,但却真的和我拼命!后来我才知道,你叔叔这是图谋不轨啊。”
石敢笑着摇头,仰头又灌下一碗酒。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那时候凶兽杀都杀不完,天天都打不完的仗,我们三个很快就出头了,因为契约灵兽的关系,好事者就给我们取了三个外号:狂虎、石拳还有血竹。你是不知道啊,杀起来最不要命的是你竹姨,冲在最前,每次都跟从血水里爬出来一样。”
“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军衔也往上升,各自带了队伍。后来,二十年前你叔叔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尸骨无存,我们只找到了他魔虎的残骸。”
“自此之后,血竹封枪,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石敢说得很简单,但周子衿摸着相框仿佛能够感受到叔叔的豪气。
“叔叔的死不是意外”
“嗯,罗家是先锋,黄家默许,陈家……他们一向作壁上观,不过事后没有落井下石。我和你叔叔从来不靠近哪一家,但因为百竹的关系,和李家最友善。”
李家在本质上和罗黄陈三家没有区别,这既是让周子衿不要太过信任李家,也是希望他客观看待黄陈两家。
“事情……已经都解决了。”
周子衿明白,或许这个真相不太友好,但却是最成熟的。
“我叔叔……周地煞……”周子衿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心底最深的疑惑问出来,石敢那句“已经都解决了”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以,这就是你和竹姨为什么如此照顾我”
“是,也不是。”石敢似乎已经完全从多年之前的回忆中走出来,声音不再低沉。他仰躺在岩石靠椅上,又恢复了那种大权在握的模样。
“你的天赋确实很好,但如果你还是以前那个书生模样的话,那就一辈子好好读书算了。百竹会把你当你子侄好好照顾,我呢……连见你一面的兴趣都没有。”
石敢的话很不客气,但周子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石敢如今能够走到这个位置。
“去年你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小山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家伙,我和百竹都没想到是你。整体来说,这一年你做得不错,但比起你叔叔来说可差远了。”
石敢说着赞许的话,声音却充满了挑衅。
“现在,我给你一个立个小目标。”他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我要你成为西南的旗帜。”
“旗帜”
“对,我知道天庭那些杂碎还会纠缠不休,之前一年你不就是在那里瞻前顾后费尽心机吗这些你不用管。还有什么中都白家,或者以后冒出来的什么这家那家,你都不用理会。周地煞一直说要想不挨打,那就要不停地出拳。”
“只要……你能成为旗帜。西南以后只会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周子衿前世今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张狂的人,但石敢确实有这个底气。
“顺便说一句,周地煞的话我只认同一半,收拳同样重要。”石敢的话一刻不停,完全不给他思考的额时间。
“对了,小目标前面可以有一个更小的目标——带领西南赢下江河之决。”
“江河之决”这是他第二次听到了,上一次还是白曼殊。
“对,他们撺掇的,二十二岁以下年轻一代的比赛,五人一队。”
“在第三次灵潮随时可能到来的时候大张旗鼓地搞这种事情”周子衿有些搞不明白。
“对,看来你也和我一样觉得没什么意思。但他们有一点说的没错,第三次灵潮或许就在最近几年,但灵潮不是一天一个月,可能是几年甚至几十年,还有很多不可预计延迟影响。决定人类走向的不是我们这些到时候已经垂垂老矣的家伙,而是你们。”
石敢的声音逐渐洪亮,虎目兴奋地跳动。
“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摧枯拉朽!”
“为什么是我”
“不,你的说法有问题。我们需要一面旗帜,但可以不是你。不过……那个时候你就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了。我最多,算是提前给你一些友情提示罢了。”
“好,那就搅个天翻地覆吧。”周子衿双拳紧握,盯着照片正中的周地煞,那张狂的样子,如出一辙。
石敢此时还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天翻地覆,不知道周子衿做的事情会带来多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