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琮先是不敢相信,过了片刻,见赵遵确实是认真的,立刻抱腕当胸,深作一揖:“咱们开赌场讲究愿赌服输,赵侯爷那是凭本事赢的,怎么能再还我!您身份高贵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您是个大英雄!能结交您这样的人,别说赔九万两了,再赔九万两都值!”
赵遵不肯,执意要还,姚琮怎么都不肯收,最后石癸从中调和道:“既然赵侯爷要还,又是真心地,老姚啊,你得收着,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老姚把钱收了可也坏了赌行的规矩,不如这样,这九万两黄金就当赵侯爷入股‘射水涧’,以后逢年过节老姚你可别忘了给赵侯爷送红利!”
石癸的算盘打得精,九万两金子还了姚琮,姚琮肯定不能亏了赵遵,年年红利肯定少不了。而且以后‘射水涧’名正言顺的和赵遵挂上了关系,对‘射水涧’只有好处。
“好,好,这个主意好!”姚琮一万个愿意,“明天就和赵侯爷签契约,‘射水涧’以后也是您的产业啦!”
赵遵本不想和这些商人搅在一起,但回忆起几年前北护军全军饿的卖力气讨饭的情景,他妥协了,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可以高傲的超凡脱俗,随着自己权利地位的提升,钱便成了必需品。无论是丞相集团还是太尉集团,背后都有财阀支持,自己也需要这样的人!
“如此,我们三人日后便是兄弟了!”
石癸大喜:“太棒了,我和老姚是南方来的,在北方做生意受当地财阀和官员的夹板气,累死累活便宜他们白拿利,赵侯爷仗义疏财,以后我们哥俩还有其他南方来的朋友都支持你!”
商人重利,自然不会只为了义气就让赵遵入股洛阳最大的赌坊,南方商人来两京做买卖的人不少,也不乏石癸姚琮这样做大买卖的,大买卖更需要官商勾结。然而两京的贸易早已被固有的势力圈占,权钱交易关系网根深蒂固。新势力无法满足手握大权的官员们的既得利益,即便出得起价也会使生意无利可图,不然以姚琮的财力也不会去干赌场这样不入流的行当,对他们而言与其巴结旧权贵,不如扶植一个新的政界势力,他的胃口可能会小一些,即便不成功损失也不大。
石癸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当然这种结盟对赵遵也是有利的,一股政治势力必有有强大的财力支撑,但像赵遵这样的新兴力量接触不到那些垄断国家命脉的行业,比如贩马、盐铁和木材,只能和次于财阀的外围商人合作,这些人不显山不露水但同样掌握大量财富,是一支不容小视的力量,这也是赵遵一定要归还九万两黄金的原因。
双方都需要对方的帮助,一拍即合,一顿饭的功夫口头上的合作就达成了,姚琮高兴,不但追回了很大一笔损失,还结交了皇帝的外甥、事业蒸蒸日上的赵遵。不停地给赵遵敬酒,赵遵便把看不惯韩珮、余单斗富的行为,自己故意下重注教训“射水涧”的往事一说,三个人哈哈大笑。
笑罢,石癸对姚琮道:“老姚,我早就劝过你,你的‘射水涧’太招摇,得亏赵侯只想教训你一下,若真遇上居心叵测的人跟投个三五万两,你的铺子就黄了!”
姚琮后怕道:“是我托大了,以后这种没把握风险大又利薄的勾当咱再也不敢干了,不过姚某是真佩服赵侯的魄力,万里无一啊!”
石癸道:“这话不假,老姚在东都混了几十年,干哪一行都风生水起,很少打眼,不过最终还是栽在赵侯手里了!”
赵遵说:“既然不见外,我想问问姚兄,当日为何如此看扁赵遵啊!”
姚琮苦笑道:“不是老兄我看扁你,是全洛阳的赌坊都把你看轻了!说实话我的赔率也算公道,这都是因为丁须的名头太大了,赵侯之前又没怎么露过面,我以为……以为你也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哈哈哈……”
石癸道:“老姚在洛阳干过绸缎、药材、珠宝等多个行当,几十年的积累才建起了‘射水涧’,他对洛阳的了解是全方位的,要不‘射水涧’也不敢鼓吹‘万事皆可赌’了。”
赵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姚琮:“那如今在洛阳那些买卖最挣钱”
姚琮道:“说洛阳格局就小了,放眼大周最挣钱的买卖有三种!第一种是专营的买卖,煮盐和冶金是典型代表,全国的盐铁都来自固定的商家,这种买卖货量大、利润稳定。第二种就是军购军需,马匹是个典型,这类生意概不赊欠,单价又高,油水巨大。第三种就是皇家采买,精益求精不吝惜成本,单单两京的皇宫一年的物资消耗就是天数,其中的利润不言而喻。除了这三种买卖,像粮食、木材等也挣钱,不过本高风险大,远不及以上三种。”
石癸道:“依我看,还是皇贡来钱最容易,同样的东西送到宫里价翻好几倍!”
赵遵奇道:“既然这三种买卖做划算,为何二位仁兄却要做压钱又冒风险的珠宝和赌场行当呢”
“嗨!”姚琮把头一摇,“咱哪有那个关系啊!挣钱的买卖就那些,没有底实的关系、朝里没人,你捞不着啊!那些专营的买卖,包括国家几个大粮仓的生意都是鲍相的人在做,做军供买卖的不用问都是陈太尉的莫逆,皇供更不用寻思了,少府徐介把控了二十多年了,别人一脚也插不上!”
赵遵对鲍鸿、陈嵩官商勾结的事早有耳闻,徐介把控皇家供应还是首次听说。
“皇家采买为何交给徐介一人”
石癸十分诧异:“赵侯竟不识徐介”
赵遵摇了摇头:“我入京时日尚短,没见过的官员有很多。”
石癸道:“徐介差不多得七十了吧老姚。”
姚琮道:“七十三了,老而弥坚上个月又纳了一个妾,我还去送了喜钱。”
石癸道:“徐介这个人是个草包,但他爹大大的有名,徐庶这个人侯爷听过吧。”
“当然,徐庶追随先帝起事,是开国第一功臣,后死于敌国的刺杀,先帝十分悲痛追封他晋国公,食邑过万!”
石癸道:“没错,先帝在时对徐家恩待有佳,封赏之多超过任何一个功臣,但徐家的继任者徐乡恃宠而骄,跋扈不臣,竟狂妄到刺杀弹劾自己的大臣,即便如此皇帝也没忍心杀他,只是夺去了爵位终身幽禁,待徐乡死后先帝顾念徐庶的功劳,又封他的次子徐介做长津侯,归还了徐家的田宅。随着第一代功臣和子女的相继离世,徐介成了硕果仅存的先帝朝的亲贵,六子夺嫡的时候他选对了阵营,当今天子为了邀买人心对待徐介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叔叔一样,把内府整个交给了他。徐家二十多年来从中获取了无数的财富,皇帝也未对徐家加以节制。徐介常以‘皇叔’自居,动不动就到皇帝身边说三道四,乱发表意见,什么事都插一脚。”
赵遵问:“皇帝对他是什么态度”
姚琮道:“皇帝快让他烦死了,可自己树立的标杆,又不能再把他打下来,只能忍着。在朝的那些老臣和子女都依附仰仗徐介,抱粗腿舔臭脚,抱成了一团。这伙人牢牢把控住了皇供,日进斗金!”
赵遵十分气愤:“皇帝在内宫节衣缩食,开个宴会都要精打细算,这帮蛀虫吸血吸到皇家来了,这还了得!”
“低声!”石癸生怕得罪人,“皇家的事岂是咱们该管的。”赵遵压了压火:“除了贪婪,徐介的官品怎样”
姚琮吐了口口水:“呸,提他我都觉得恶心。这个老贼,不但贪财而且极其好色,几十年来糟蹋的女人不计其数,唉,可谁让他有钱呢,隔三差五买一个回去,糟蹋的不成人形再一脚踢掉!”
石癸补充道:“徐家的家奴也是出了名的坏,坏透了!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到集市上转悠,看上谁家的货物便强行压价,专坑外地的商旅,一旦不从就给你扣上怨恨朝廷一类的帽子,害得家破人亡啊!”
赵遵把二人的话暗记在了心里,他想起了另一个人,又问:“惠望侯桑文羊你们也认得”
姚琮道:“当然认识啦。太卜令桑文羊、少府徐介、太祝卢迁号称‘三翁’,家世一个比一个显赫,钱财一个比一个多,人品一个赛一个的坏!”
石癸道:“这三位是开国功勋派的核心,丞相、太尉都卖他们面子,他们虽然不能左右朝政,但无论他们倾向哪一边,这一方的实力都会剧增,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姚琮不知赵遵提起他们的用意,还以为赵遵担心伤了丁须怕遭到报复,劝慰道:“赵侯勿忧,丁家虽然曾经家世显赫,但到了这一辈旁落了,在那个圈子里也不受待见,而且又是晚辈,那些老家伙们不会为他强出头。再者比武场上,刀剑无眼,受了伤那叫活该,事后说三道四那叫不要脸,这些人最要面子躲还来不及,绝对不会再和丁须搅上关系。”
赵遵只是一笑,三个人酒足饭饱在石癸的引领下,转弯抹角绕到了楼后,穿过小花园来到了一片雾气缭绕的地方,千鹤坊的温汤池。石癸道:“千鹤坊地下有一眼热泉,四季流淌。千鹤坊坊主找了最好的药师配制汤药加入热泉中,称之为‘药浴’,是治疗皮疹、湿寒症绝佳的场所。这一眼热泉好比一座金井!”
温汤被人为的用石头隔出了七个大小不一的池子,各有药用,赵遵试了一下水文,温凉正合适,三人当即入池在药物和温汤的共同作用下,赵遵百骸舒畅,侍者适时送上冰镇的蜜水,简直太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