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规矩是什么,楚平并不知道,昨儿夜里跟楚元山也没有细问关于如今杭州楚家跟这宽窄巷六门的关系,也不知内中深浅,楚家在这里到底有几分面子。
钱瑜方才与自己讲的时候,只一个劲儿得捧着,说此事对楚家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所以楚平才做方才的试探,可如今看来,楚家似乎在六门这里,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轻易摆平此事。
正在楚平沉思之间,忽得外头几个小厮提着好几个食盒进来,他们从天香楼叫的酒菜终于来了。
楚平看了一眼冯九手里的大刀,知道今日钱家当真是危急存亡之秋了。只恨桃夭如今竟然也在这里,怕是要殃及池鱼。
楚平忽得对冯九拱了拱手道:“知道九爷事忙,如今大晌午的还在为六门的事奔波,想来还没有用午饭。
正巧今日我们从天香楼叫的酒菜来了,想必您也听说过,天香楼厨子的手艺还不错。今儿又是巧了楚某能在这儿遇见九爷,不知道九爷能否赏个光,进来吃点便饭,也给晚辈个机会,敬您一杯。”
一听楚家大少爷这话,冯九爷觉着面上有光,方才的不悦也去了三分,笑着道:“楚大爷客气了。”
说着终究还是卖了楚平这个面子,往自家手下手里丢回了那把大刀,抬步往正堂里头走,那拦着人的壮汉们也放了那几个提着食盒的小厮进了门。
楚平这才对冯九道:“红儿姑娘受委屈了,也一块进来吃点吧。”
冯九这回倒是有些鄙夷得睨了红儿一眼:“她不用进去。”
楚平心下知晓,这红儿多半只是冯九的一个姘头,也并不算多要紧,楚平这才看见了屋里的桃夭,楚平对她吩咐道:“你去天香楼,给外头的几位大哥和红儿姑娘另叫一桌席面来,吩咐人好酒好肉得伺候好了,诸位大晌午的来一趟都不容易。”
实则是觉着此地危险得很,他不想桃夭有半分的沾惹,让她借个由头赶紧离开。
桃夭明白了他的意思,略一思忖,自是应着:“是。”
便快步离去了,到了外头,却见不仅是内院的那七八个人,外院竟然也站满了打手,而大门已经紧闭起来了,桃夭叫了两个钱家的小厮过来,吩咐他们去天香楼叫一桌上好的酒菜回来,然后上了自家马车,打算先行离去。
里头,楚平招呼着冯九在主位上坐了,自己和钱瑜分左右坐在了一旁作陪,赵婉蓉则立在后头帮着添酒倒茶。
里头的小厮摆好了酒菜之后,钱瑜也都吩咐他们下去了,不许人进来打扰。
楚平先起来亲自给冯九斟酒,敬了冯九一杯,冯九笑着喝了:“从前只跟你爷爷喝酒,你爹都少些,却不想咱们这楚家小爷还挺识趣儿的。”
楚平含笑道:“九爷抬举了,今儿是机缘巧合能在这儿遇见九爷,也是晚辈的福气。”
一旁的钱瑜也赶紧站起来给冯九爷倒酒,然后想要敬冯九爷一杯,却不曾想一看见他,冯九就变了脸色,端起了那杯酒,冷笑一声,就泼在了地上。
钱瑜面色一僵,尴尬的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楚平见状,忙来打圆场,对冯九爷道:“方才我在屋里,隐约听见几句,又见两面差点动起手来,只怕这当中会有误会。
毕竟老话说得好,和气生财,咱们都是做生意的人,自然都想生财了。
今儿,晚辈想斗胆做个和事佬,帮九爷您和和气气得把这事儿解决了,让您能吃好喝好,舒舒服服称心如意得回去。您看怎么样?”
冯九一听这话,却是拧起了眉头,道:“楚大爷,跟你喝酒行,可是这钱家欺人太甚,今儿我要是不在这儿见点血,我很难回去跟家里交代。”
钱瑜和赵婉蓉听到这里,都吓得脸色煞白。
楚平也是一惊,强自稳住心神,继续一面给冯九倒酒,一面问道:“是吗?我方才也没怎么太听明白,这钱家是怎么个欺人太甚了?”
冯九冷笑一声,看着钱瑜道:“这钱家的人忒不地道,我劝你呀,也少跟这样的人家来往。”
赵婉蓉在一旁泫然欲泣:“九爷,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钱家清清白白得做生意,甚至天香楼里的酒菜我们都从没有以次充好过,一向本本分分……”
钱瑜拧眉,赶紧打断了赵婉蓉道:“爷们儿们在这儿说话,哪有你一个妇道人家插嘴的份,你给我出去!”
钱瑜实则也是怕殃及池鱼,可赵婉蓉此时早已经吓得心神俱裂,一听钱瑜不但不安慰自己护着自己,还这样吼自己,一时怒不可遏:“钱瑜!这都是你娘闹出来的营生,我跟着你一块担惊受怕,你却这样对我!我今日就与你和离,你们钱家跟着你们的这些破事儿一块去死吧。”
说着,头也不回得走了。
钱瑜看着赵婉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是此情此景,终究只能把所有的苦都咽回肚子里。
钱瑜对冯九爷拱了拱手:“让九爷看笑话了。”
冯九对于此情此景,却只是拧起了眉头看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楚平则接过话来,继续问冯九:“九爷,您说的这个不地道是怎么个不地道啊?我倒是没有听说。还请九爷赐教。”
冯九看了一旁的钱瑜一眼,才道:“我们六门,也是敞开门做生意的,这么些年,寻门路想来求着入股的人从这儿能排到长安街去,我们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肯开这门儿的。
但凡进了六门的,哪个不是痛痛快快得出银子签契书?
他们钱家那老娘,这些年托关系寻门路,求了两三年,老子看着她心诚,破了例给她开了门,还派了我妹子亲自过来跟她接洽,临到了儿了,拿了五百两银子过去消遣我!
没人儿搭理他,她还敢报老子的名号,惹得六门上下看老子的笑话。
我呸!
今儿,要是拿不到银子,我不敲碎了那老太太一口牙,我不姓冯!”
楚平闻言缓缓点头道:“原来还有这么庄事,九爷您是心善,看着钱家老太太锲而不舍想做这生意的诚心,您这才开恩,给了她这个机会,却不曾想,这老太太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银子,让您在同行面前丢了面子。您今儿要这一万两银子让钱家入了这个股,咱自己也算找回了几分面子。”
冯九呵呵得笑了一声,跟楚平碰了碰酒杯,又喝了一口:“你这孩子,还怪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