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看着六神无主的赵婉蓉,却只是无奈叹气:“你不要怕,现在事情不都解决了吗?红儿送回去了,天香楼还是你们的,也没有折损了银子。至于契书,你也弄明白了那边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害你们,他们也是怕你们想联合钱家对付他们,所以为求心安罢了。
再看那冯九,他话里也说了,不想再跟钱家有什么牵扯往来,这事儿于你们家就算了了。”
赵婉蓉闻言心中略微安息些,却依旧道:“可是签了那契书,钱家将来可就摘不干净了,若是东窗事发,钱家上上下下都会被牵连。”
桃夭只能继续安慰道:“我前些日子也打听了,这走私一事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里头权势通天,连的是太子爷和首辅秦大人,就像他们苏州钱家,背后依靠的是三爷党一样。
苏州钱家哪怕没有参与走私,可是若是将来太子爷继位,三爷党若是受到打压,太子爷赶尽杀绝,你觉着苏州钱家会有好日过?
如今换过来也一样,既然牵扯上了顶上的大人物,就不是一桩寻常的走私案那么简单。
将来如何,就如同将来谁做皇帝一样,是我们完全无可掌控的,你就当与苏州钱家一样,也是站了个队,将来如何,总是将来的事,不必太过担忧。”
赵婉蓉闻言心中稍安,又叹了口气,终究道:“可我们就是普通小老百姓,根本不想牵扯进这些大人物的争斗里去。”
桃夭安抚着她:“或许这就是命数吧,就像将来谁做皇帝一样,若是遇见个好皇帝,咱们老百姓都有好日子过,若是遇见个施政严苛的皇帝,咱们老百姓的饭碗子菜碟子也都跟着遭殃。
若是事情小,咱们或许还能做些什么,若是事情太大了,咱们也只能顺着形势走了。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不是你一己之力能转圜的。
既来之则安之,一味的愁苦于眼前的境遇并没有半分的益处啊。”
赵婉蓉第三次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桃夭看着情绪渐渐平稳下来的赵婉蓉,这才道:“经了这一遭,至少你那位婆婆该消停些了,等她回了苏州,你再不用看她的脸色,你也可以重新看看开自己的针线坊了。日子还是要你跟钱瑜一天一天的过,这些天高皇帝远的事,谁也不能每天总念着。”
赵婉蓉闻言苦笑:“希望如此吧。”
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听你所言,你不排斥楚大爷的楚家了?只看今日,果然他们楚家跟六门是有牵扯的。”
桃夭的身子僵住,这从来都是劝起别人来头头是道,而到了自己身上,就盘桓往复了。
医者能医人却不能自医,想来就是这个的理。
“我还没有想好。”桃夭自顾在赵婉蓉身旁坐了。
赵婉蓉却道:“我如今是没了法子,你却还有的选。你不用担心家里,若是你与家里说了楚家的情形,我想你家里定然也不会许这桩亲事的。”
桃夭却有些恍惚得缓缓点头:“你说的有理。”
如今赵婉蓉没得选,而自己还有的选,所以自己比她强,可是,桃夭如今却不想选,若是自己也能像赵婉蓉一样没得选,她宁可跟随命运的选择,只需要道一句无能为力也就罢了。
如今,她尚有回环的余地,到底怎么选才是对的呢?
桃夭从赵婉蓉家出来的时候,心情却并没有因着赵婉蓉家的事得了解决而觉着开心多少。
钱家的事是了了,可是自己也终于清楚了楚家与这班做走私的人之间的干系。
再看那帮人的行事手段,那般狠辣凶戾,让人心惊胆寒。
自己当真要牵扯进这些要命的事情里头吗?
柳云锦是从京城后宫里出来的人,见惯了刀光剑影,对于这些事情只不过一笑置之。
而自己却只是桃源县里走出来的一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她甚至从未面对面得见过一个作奸犯科的坏人。
她的人生平凡而安宁,与从前她以为的楚平最是般配,可是,与如今跟这些刀尖上舔血的人称兄道弟的楚平和楚家,却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桃夭回了紫绫阁的时候,吴妍已经回来了,看见桃夭进门,吴妍赶紧放下手里的绣活,满脸含笑得迎着她,给她递茶:“姑娘回来了?”
桃夭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金骏眉,而换成了自己素来喜欢的蜂蜜水。
桃夭恍惚得喝了一口,他的日子,是金贵而苦涩的,自己的日子,是普通而甜蜜的。
过回自己从前平安平凡的日子,其实也不赖。
桃夭从来都不觉着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好。
吴妍却接过了桃夭喝过了的茶杯,笑着对她道:“姑娘,我们下个旬日还去养济院教那里的孩子们学针线吗?她们真是可爱极了,有几个学针线还当真挺有悟性的,总是缠着我让我多教她们一点,倒是让我想起了我自己小时候,也是那样缠着我娘跟她学针线。”
看着吴妍唇角温暖的笑,桃夭终于回神,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看着吴妍渴望的神情,应了一句:“你若是喜欢,可以常去。”
只是桃夭自己还没有想好自己的去处。
吴妍终于看出桃夭的神色有些异样,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跟楚公子吵架了?”
“啊?没有。”桃夭胡乱答了一句。
吴妍却只笑着劝和道:“我听养济院的那些老奶奶们说,楚家公子温文儒雅,是个可好的男儿了呢,楚家家世又好,门第也高,与姑娘极其相配,姑娘是要做楚家的大奶奶了吗?”
桃夭闻言也想起了今儿头晌在养济院的见闻,这一日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桃夭心里头乱的很,只叮嘱了吴妍:“你别胡乱传谣,不要乱说。”
吴妍还当桃夭是害羞,却也只赶紧道:“我知道了,绝对守口如瓶,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桃夭却只道:“我乏得很,想去睡一觉,不用叫我吃晚饭了。”
吴妍应着,只看桃夭换了今儿外头穿的衣裳,自顾躺下。吴妍收拾了桃夭换下来的脏衣裳就退去耳房了。
屋里静悄悄的,可桃夭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躺了多久,只迷迷糊糊中听见自己屋里的门被打开了。
桃夭原本还只当是吴妍进来取什么,并未在意,却不曾想忽得一双手径直撩起了自己的床幔,吓了桃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