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叮咚”
下午的时候,外间忽然响起了一阵门铃声,陆延原本坐在电脑前搜索有关红月的信息,听见动静下意识拉开椅子起身去开门,结果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脸,八颗白灿灿的牙齿无一不在诉说着主人的兴奋
“哥,我来找你了”
陆小钊拖着行李箱站在外面,头上戴着顶遮阳帽,肩上还背着个斜挎包,一股小学生春游的既视感。
陆延见状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给陆小钊发消息让他搬过来,他闭目抹了把脸,略显头疼的道“进来吧。”
这叫什么事,家里已经有个游荡者了,现在又来一个,陆延严重怀疑哪天自己死家里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陆小钊丝毫不知道陆延的担忧,他拖着行李箱进屋换鞋,小心翼翼看了眼客厅,压低声音问道“哥,那个,那个谁呢”
他忘了邢渊叫什么名字了。
陆延“你问邢渊他开会去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天空城马上都快保不住了,那些高层哪里还坐得住,执政大楼的灯火彻夜通明,探测器无人机一批一批的往外放飞,目的地无一例外都是污染区,然而那片诡异的区域仿佛有层结界,任何仪器一旦靠近都会无缘无故的失灵损毁,一天一夜过去了,任何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
陆延把陆小钊安顿在客房,然后重新坐回了电脑前,他戴上耳机,另外一端连接的是封向明,今天总院长在多媒体室开千人大会,他这个小研究员也捞到了位置旁听,正在给陆延隔空传信。
因为会议室坐了太多人,话筒那边的声音略显嘈杂,直到总院长开口说话,众人这才渐渐静默下来,陆延耳机里一时只能听见那名老者的声音
“据可靠消息,污染区深处或有大批游荡者聚集,伺机对人类发动战争,它们规模庞大,远远超出任何一次突袭,极可能在红月消失后开始动手。”
陆延闭着眼睛倒在椅背上,不用说,这条消息肯定是邢渊带去的。
台下有人不以为然“据历史记载,游荡者曾经不下千次对我们展开袭城,这次规模虽然庞大,但也不一定无法战胜。”
话筒因为声音过量发出一阵刺耳的啸叫,总院长直直盯着说话的那个人,沉声反问道“如果我说司铎已经苏醒了呢”
“哗”
这个名字一出就像投石入水,原本寂静的会议室顿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大家震惊对视,显然有些无法消化这个消息,七嘴八舌讨论道
“怎么可能”
“司铎不是已经死了吗”
“它怎么可能还活着”
总院长的脸色早已疲惫到极点,他闭目捏着鼻梁,拍了拍桌子示意众人安静,身后的虚拟显示屏投放出一段略显老旧的历史资料
“司铎并不是普通的怪物,他曾经一手创造了游
荡者,早已具有人类的思维与智慧,但具体形态仍未可知。”
“数百年前,他曾率领游荡者试图攻陷栖息城,那也是历史上的第一次袭城,人类一度在那场浩劫中濒临灭绝,直到天空城忽然出现才让我们有了避难之所。”
曾经见证历史的先辈早已死去,而活下来的人只能通过寥寥数语去填补当年的故事。
那时的魔鬼城并不叫魔鬼城,
她的名字叫做栖息城。
谁也说不清人类是如何活下来的,或许是神明慈悲,或许是命不该绝,天空城出现之后,残存的人类躲在云端避难,而那一天地面忽然出现数不清的炎炎烈火,疯狂炙烤着一切活物,游荡者也因此灰飞烟灭。
城市地面裂开一条缝隙,将司铎封入其中,那片区域至此荒废,变成了无人踏足的污染区。
后来人类逐渐觉醒异能,重新建设城市,只是一切的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栖息城变成了魔鬼城,他们的手腕上凭空多出了一串虚拟数据,以生命作为货币,以寿命区分贵贱。
他们都以为司铎死了,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只是陷入了沉睡。
人类能够多次驱除游荡者,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些怪物并没有开启灵智,轻易就可以用武器诱捕,但如果有了司铎的指挥操控,他们能占到的优势将少之又少,说是灭顶之灾也不为过。
惊慌,无措,害怕,不安,绝望,死寂。
会议室不知何时静了下来,连针尖落地的声响都能听见,最后不知是谁脸色难看的询问道“消息准确吗”
总院长缓缓闭目,面无表情道“准确,它们预计红月之后就会行动,司铎目前藏身在污染区,附近守护着数不清的高阶游荡者,我们派去的探测仪器无一例外都因为能量场干扰被损毁,无法得知任何消息。”
“研究院不是一直在测试b屏障吗,之前的实验中这种能量屏障完全可以有效阻挡游荡者入侵,如果使用在战场上”
总院长冷冷打断道“b屏障所耗费的能源有多么昂贵稀少你知道吗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屏障覆盖面积最多只能达到天空城的三分之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天空城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区域得不到安全保障吗不,不
这意味着魔鬼城将彻底从人类的领土中割舍,这意味着那片土地、乃至那片土地上生存的人类,都将被同胞舍弃,彻底湮没在历史的尘灰中。
莫教授率先拍桌而起,他胡子花白,气得脸部神经都在不正常的抽搐“什么意思难道魔鬼城的人我们就置之不理了吗”
旁人低声解释“莫教授,天空城早就人满为患,魔鬼城的人口总数是天空城的两倍还多,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们也只能顾全大局”
“哗啦”
莫教授闻言忽然愤怒将旁听资料撕了个粉碎,几个学生
拉都没拉住,只见他冷笑连连道两倍吗我看不止吧魔鬼城的人数在历史上比天空城要多出十倍都不止,现在居然只剩下两倍了吗”
他一字一句锥心责问着所有人,声音在会议室上空响起,振聋发聩“你们知道剩下的人去哪了吗你们知道这些年魔鬼城死了多少人吗什么叫顾全大局什么叫万不得已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你们直接说让穷人去死,我老头子还听得更清楚”
总院长出声劝道“莫老,现在事态没严峻到那个地步,我们还在商议对策”
“商议个屁”
莫老气得脸色涨红,愤怒责骂道“你们年年商议,年年对策,结果呢魔鬼城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他们活在地底下,他们是穷人,你们活在云端上,一个个都变成了畜生”
总院长的眉间出现了深深的沟壑,他拉开椅子起身,脸上满是自责愧疚“莫老,就算我们把天空城的人都赶出去,让魔鬼城的人都搬进来,也总有三分之二的人类顾及不到,这场战争一定会死人,或者说注定会死人,区别只在于死的是谁,我这个总院长无能,让您失望了”
异能者有限,武器弹药有限,这场战争人类实在无力到了极点,总院长只能尽可能保住天空城的人活下来,对于魔鬼城实在有心无力,如果将本就不多的资源调拨给魔鬼城,天空城一定会发生大乱。
莫教授闻言老泪纵横,他心寒的不是总院长救不了那些人,而是每每灾难当头,第一个念头永远不是战斗,而是舍弃,舍弃自己的同胞手足。
莫教授哆嗦着扯下脖子上的工作牌,愤怒砸在地上“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引咎辞职反正我一把年纪也活够了,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做研究,为的就是看见把游荡者驱逐出去,如果眼睁睁看见魔鬼城覆灭,我死了到地底下都没脸见祖宗”
他发了一大通脾气,明明年过半百,却像只老虎般愤怒凛然,然而当扯掉工作牌的那一瞬间,莫教授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站都站不稳了,他捂着脸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小孩子,最后在学生的搀扶下离开了会议室,众人只能听见他哽咽的声音“我们是同胞啊同胞啊人类不是这么延续下来的”
这座足够容纳几千人的会议大厅泾渭分明,前排坐着天空城的官方领导,后方坐着黑色制服的异能队,右边是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左边是迷彩作战服的巡逻队,再后方是警卫队
各式各样的颜色混杂在一起,就像各式各样的阶层,而他们之中又有谁是天生就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又有多少人是从魔鬼城一步步爬到的这里。
陈焰他们红着眼睛痛苦闭目,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得到这样一条消息,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们之中甚至还有不少亲人都住在魔鬼城,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忽然从座位间响起,就像涟漪般渐渐扩散,就像病毒般蔓延,却分不清是谁在哭,又或者人人都在哭。
总院长像棵枯树般站在台上,苍老、颓然,一动不动,秘书官何铸只能接替他的工作,继续会议“经过监测院对游荡者的能量波动分析,我们发现此次红月很可能给它们了养分,游荡者正在大批量进阶,这种现象在低阶游荡者中显得尤为明显,这意味着红月过去之后,它们的整体实力都会上升一个台阶,三阶游荡者增多,四阶更多,弹药很可能起不到抵抗作用”
何铸顿了顿才继续道“目前我们有以下措施,希望相关部门进行配合。”
“一,封锁天空城所有入口,暂停颁发通行证,普通居民不许随意出入。”
众人诧异抬眼,这是要彻底和魔鬼城割断的节奏吗
“二、军需部大量采购物资,在云端路设立援助点,分出一部分食物饮水免费散发给魔鬼城居民。”
“三、驻扎在魔鬼城的所有武装队伍立即撤回,在职人员严禁离岗,停止一切休假活动”
“嘭”
坐在前排的一名女性异能者忽然站起了身,她瞪大眼睛愤怒望着何铸“所以天空城是要彻底舍弃魔鬼城了吗那我们的家人怎么办亲友怎么办他们都在魔鬼城里,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发物资有什么用临死前吃饱了好上路吗”
何铸看见她身上的黑色制服,沉声道“这是命令你也是异能者,应该知道以服从命令为”
“我不知道什么命令我只知道我的异能是用来保家卫国的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活着也是个废物,你们甚至还封锁入口,暂停颁发通行证,简直要把人逼到绝路上”
那名女性异能者一把扯下衣服上的徽章,狠狠掷地,红着眼圈一字一句咬牙道“从今天开始我退出异能十二队反正在哪里都能杀游荡者,还不如回到魔鬼城和家里人待在一起”
何铸愤怒咬紧牙关,警告道“你这是在找死”
“找死就找死,怕死的话老娘才不上战场”
她语罢摔门愤然离去,外间走廊的灯光从半开的门投进会议室,愈发显得里面漆黑沉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有第三个,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断有人起身退场,陈焰直接带着来参加旁听会议的战友离开了,偌大的会议室须臾间就少了大半,只剩前排还稀稀拉拉坐着些高层。
何铸实在念不下去了,偏头看向总院长,低低出声“总院长”
总院长没说话,抬起手示意别出声,摇了摇头,声音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散会吧。”
邢渊一直在下方静坐,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总院长的会议内容感兴趣,他只是忽然接触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游荡者对于所有痛苦的东西都格外敏锐,此刻会议室上空漂浮着一片浓浓的阴云,哀伤而又磅礴,就像连绵不绝的海浪,冰冷刺骨,一波又一波地打过来,只让人觉得精疲力尽
。
这种情绪太满了,满到邢渊一度都感到了不适,像是整个人置身于深海之中。他眉头微皱,心想这就是属于人类的哀伤吗她们哀伤无力拯救同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连哭泣都暗哑无声。
四周万籁俱寂,邢渊心中忽然冷不丁蹦出了一个念头那陆延呢
陆延也会死吗
他也是人类之一。
邢渊的心里忽然有些闷闷的不舒服,仿佛头顶上方的阴云落下一场潮湿的雨,万物皆在其中,而他也不能幸免。
红月搅动着他体内的能量,那名人类则在搅动他的心。
邢渊从座位上起身,终于准备离开,一扭头发现秘书官何铸正盯着自己,对方多少有些感动,没想到一向刺头的邢渊居然在这种时刻力挺官方,坚持听完了整个会议。
好人啊真是大好人
邢渊不知道何铸心里的想法,只觉得对方眼泪汪汪的样子多少有些像个大傻x,连看都懒得看,直接转身离开了。
另外一边,陆延已经摘下了耳机,他静默坐在电脑前,虽然没有亲身经历那种场景,但愤怒和无力的情绪却遍袭全身。
怎么办人类难道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自保吗
何铸甚至说这场红月会给游荡者养分,让它们完成一次集体进阶,而人类还在低阶徘徊不得其法。
陆延打开手机,原本想给邢渊发个消息,但又不知道发什么,最后慢慢敲出一行字
快下雨了,早点回家。
也不知道邢渊会不会进阶,他本来就是五阶,再进阶就是六阶高手了。
他看手机看得太入神,完全没发现陆小钊已经在客厅开始变异,对方在地板上扭曲爬行,撕破衣服,最后变成了一团浓黑色的雾气,从外面悄无声息飞到了他身后,猩红的双眼无一不显露着对血肉的渴望。
此刻电脑恰好黑屏,陆延一抬头就发现上面映出了一双红色的眼睛,不偏不倚,恰好在自己身后“”
哦,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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