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让是皇上贴心的小狗腿儿,高让只管实话实说。“杜常在听说两个月不用侍寝,高兴坏了。”“杜常在听说两个月不用侍寝,叫小厨房准备了两样好菜,准备跟史小主吃起来。”皇上无心饮茶。什么叫让小厨房准备两样好菜准备跟史小主吃起来,那明明是庆祝。不让她侍寝,她非但没有难以承受,反而庆祝起来了。呵呵。女人。皇上开始心绪不宁,满殿转悠着找茬,最后目光落在茶盏上:“谁泡的茶,朕只喝八分热的,这茶都凉了,还怎么喝。”“回皇上这茶就是八分热的。”伺候茶水的太监赶紧跪下。“狗奴才,皇上说凉了就是凉了,还不快去给皇上换一杯。”高让给小太监使了使眼色,皇上找茬从来不分对错,不然还怎么叫找茬呢,当奴才的,只管顺着皇上就是了。高让毕竟是老油条,见小太监不利索,就要自己去换茶水:“皇上您稍候,奴才这就亲自去给您泡茶来。”“你别去,朕还有事要交待你去办。”“是。”高让乖乖立着。皇上的手虽肿了,可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高明,用了药正了骨,手上即刻就不疼了。皇上拿起毛笔沾了些墨汁,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个杜字,欲接着写,又不知从哪头写下去。高让已然惊慌:“皇上您的手还未愈,不宜写字啊。”“大丈夫这点儿伤算什么。你看这杜字写的如何?”皇上提起宣纸。“皇上写的.极好。”皇上却放下毛笔,把宣纸揉了揉扔进纸篓里,不写了,让高让去叫杜仅言。“不知皇上为何宣杜常在?”“就说.朕伤的重,她做为妃嫔,该来伺候着。”高让去到万如殿时,杜仅言跟史景还在你一杯我一杯。史景读书少,如此有酒有肉的好日子只能说“开心、高兴、舒服”。杜仅言的词就多了。“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喝酒还喝上气势来了。两人喝得面红耳赤。高让抱着拂尘来请:“皇上请杜常在往太和宫一趟。”“皇上.皇上这名字听着有点熟悉。”史景已经是醉了:“杜仅言,你可认识一个叫皇上的太监吗?”杜仅言也已微醺:“高公公,不知皇上叫我,所为何事?”“皇上说,他受了伤,需要妃嫔伺候着。杜常在赶紧的吧,别让皇上久等了。”皇上让去伺候,只能去伺候。太和宫。皇上正在案后翻南府呈上来的戏折子,一出《狸猫换太子》,一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看到精彩处,拿手拍着长案轻轻哼唱戏词。听说上元节皇上出宫看戏了,对于南府来说,那是耻辱。南府什么样的曲目排不出来,赶紧加班加点写了本子递给皇上过目。正看到白骨精幻化成一个妙龄少女的模样给唐僧送馒头,想要掳走唐僧,殿外传来杜仅言的脚步声。皇上赶紧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戏折子压在奏折下,一本正经地坐好,故意将衣袖撸了撸,露出有些肿胀的手背。屏风外的杜仅言身上的酒味儿传了进来。皇上看到《狸猫换太子》的戏折子还摊开着,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戏折子压在最下面,然后整整衣冠等着杜仅言进来。杜仅言面色微红。绕过屏风给皇上行了礼。吃太饱了,蹲下去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皇上差点儿站起来扶住,想起他还有伤,忙将手缩了回去。“杜常在喝酒了?”“是。”“怎么青天白日喝起酒来?什么缘由啊。”“因为.臣妾听闻,两个月之内不能侍寝,心中着实悲伤。”杜仅言谎话篓子。“是吗?”皇上哼了一声。女人,你就撒谎吧。据高让的奏报,明明是知道不用侍寝开心兴奋的没边儿,要了好酒好菜以示庆祝,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不能侍寝,着实悲伤。什么悲伤,明明是想敲锣打鼓的庆祝。“你说的是实话吗?”“臣妾说的.是.实话。”“是实话啊,那就只喝酒吗?没吃点儿菜?”“吃了。”“都吃了什么?”一说到吃的,就说到杜仅言的专业上来了。专业的东西,自然是对答如流。“酸菜鱼,用那条最大的青鱼做的,二十个烤串儿。糖醋里脊,桂花肥鸭,黄焖鱼翅,豌豆黄。二十个烤串没够,又添了十串。”皇上听得直皱眉。好家伙,就是这样悲伤的。吃的喝的一样不少,还多添了几样。回答了皇上的问话,杜仅言也有些后悔,不该嘴快,说这些不该说的。但毕竟多饮了两杯酒,酒一上头,脑子就有些犯混,思维也不那么清楚了。挡不住皇上一直问问题,一两个问题尚能应付,回答的多了,便出现了纰漏。防不胜防啊。“朕受了重伤。”皇上狠狠地强调了重字:“朕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竟还又吃又喝,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女人。”杜仅言赶紧跪着,装弱小,装可怜。早知道要来伺候皇上,就少喝点了。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就看皇上处置吧。“朕的手肿了,多有不便,你来伺候着。”皇上故意冷脸。“听宫里人说是卫贵人侍寝”“她侍寝是她侍寝,白天你来伺候。”噢明白了。卫贵人是夜班。杜仅言得上白班。白班不用伺候皇上睡觉,干些鸡零狗碎的活还是必须的。伺候皇上本就是分内之事,这活杜仅言熟。察言观色,杜仅言也会。一听说皇上需要伺候,杜仅言果断帮皇上捏起胳膊,从胳膊捏到手腕,从手腕捏到手上,捏得皇上龇牙咧嘴:“杜仅言,朕的手是受伤了,你打算把朕的手弄废吗?”杜仅言忙松开手,给皇上端茶。新沏的茶还冒着热气。杜仅言殷勤地把茶水端到长案上,顺便把茶盖打开:“皇上您请用茶。”皇上斜了她一眼,努了努嘴。“皇上您请用茶。”“朕耳朵好使。”“那皇上”杜仅言心中还纳闷,皇上既然听到了,自己也把茶水端过来了,皇上怎么还不用茶,看上去还有些不满的样子?生的哪门子气?自己也没落东西啊,又不是吃饭还得递筷子勺子,这喝茶多简单啊,自己把碗盖都打开了。“朕的耳朵好使,朕的手不好使了。”皇上憋着气。“啊,臣妾忘了,皇上的手肿了,没法端茶碗。”杜仅言后知后觉。这个蠢女人。皇上叹了口气,将头往前伸了半分。既然知道他的手不灵活,端不了茶碗,还不赶紧端起茶水来喂给他喝吗?杜仅言端起茶碗递给高让:“皇上不能端茶,端走吧。”高让杜常在你这意思领会的可不行啊,还不如我一个太监。可说来也奇怪,前一回皇上明明可以端起茶碗,还说茶水不够热,这会儿怎么突然不行了,端不起来了?突然间病情加重了?不应该啊。皇上心里告诉自己,杜常在喝醉了,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高让捧着茶殷勤地端到皇上嘴边,怎么着也不能渴着皇上啊。皇上明显的拒绝:“朕的妃嫔都不在了吗?显着你。”高让尴尬。杜仅言听懂了皇上的话外之意,忙端过茶水亲自递到皇上嘴边。小太监倒是机灵,这次的茶水沏了八分烫,还专门把茶盘烤热生怕凉了一分。果然就是实实在在的八分热,杜仅言端的手指都红了,着实不好端,又怕烫着皇上,只能好心提醒:“皇上.茶水热。”“朕就喜欢喝热茶。”皇上倨傲。那好,皇上你喜欢喝热茶臣妾喂就是了。杜仅言端着茶碗抵着皇上的唇。皇上嘴唇才碰到茶碗就后悔了,天知道这个八分烫怎么这么烫,皇上喝了一口,觉得舌头都木了,慌乱间想伸出手推开茶碗,才想起来他跟杜仅言说了,手受了重伤,不能用。那就忍着吧。皇上喝了三口茶,脑门开始冒汗。又喝了三口,发间开始冒起白烟,像是太上老君炼丹似的,氤氲的白烟缓缓升起还冒着热气。“皇上喜欢喝这么热的茶水啊。”杜仅言表示关切。“朕自幼就有这爱好。”“臣妾觉得好烫啊,皇上您不怕烫吗?”“烫什么,一点儿也不烫。”皇上嘴硬。嘴硬的下场就是,喝了一盏茶,嘴都烫红了。高让在一旁急得偷偷跺脚。这不知事的小太监,倒了这么热的茶来,让皇上受了多大的罪啊这是。本以为喝完了茶该休息了,不料皇上还有项目。横竖把杜仅言叫来了,不能轻纵。“朕饿了,要吃点心。”好。吃点心。豌豆黄端上来了。黄橙橙的豌豆黄真软真糯。还有龙须酥,龙须酥真细啊,细得跟头发丝儿一样,一盒子少说有上千根。而且上头都是糖霜,别提有多甜了。皇上依旧坐着,手不能抬的模样。杜仅言把豌豆黄喂进皇上嘴里,皇上品着软软的豌豆黄,脸上才有了半分笑意:“这豌豆黄还不错。里面的枣子也甜。”“龙须酥更甜呢,皇上要不要尝尝?”“来一点儿尝尝。”杜仅言卷了些龙须酥,大概有龙眼大,放进皇上嘴里。龙须酥入口变大,皇上噎着了,咳嗽了两声。杜仅言赶紧拍背,又叫小太监去冲杯茶来。想想喝茶受那酷刑,皇上可不想再受第二回,忙咳嗽着道:“别朕就喜欢干吃,不需要茶。”“皇上您可真与众不同,干吃龙须酥可不好咽。”“朕说能咽.就能咽.朕就喜欢干吃。”皇上噎得直翻白眼,吞了好几口唾沫,一卷龙须酥才算咽进了肚子里。皇上的眼睛都红了。高让跺脚跺得直冒火星子。天爷,这是让皇上受了多大的委屈。茶不能多喝,点心也不能多吃了,不然会要命。皇上想了个新点子:“朕想看戏曲了。”毕竟吃饱喝足,该有点娱乐项目了。高让听闻皇上想看戏曲表演,当即去请南府的伶人。皇上略歪了歪身子,从奏折下抽戏本子《狸猫换太子》:“就演这个吧。”高让咳嗽了两声。皇上您受了重伤,您的手几乎不能用了,您可千万别用手把戏本子抽出来,那样就露馅了。皇上分明没反应过来。高让又咳嗽了两声。“高让你喉咙要是不舒服就让张太医给你开点胖大海泡茶喝。”高让扫了扫那戏折子,使劲儿眨巴眼睛。皇上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过来,高让这是在提醒他啊。草率了草率了,差一点儿露馅。皇上让高让把戏本子拿出来。高让捧着《狸猫换太子》给杜仅言看。“杜常在,想看戏吗?”“想。”古代看戏,相当于现代看电影。古代娱乐项目少,看戏是一种不错的消遣。杜仅言又不像有的妃嫔那样,在后宫争风吃醋,她就喜欢嗑瓜子看戏。《狸猫换太子》,指的是清世宗胤禛与海宁陈氏换子的传说。浙江海宁陈氏,从明末起,累世簪缨。位至极品。稍后,陈氏一家,如陈说、陈世倌、陈元龙等父子叔侄,都是高官厚禄,尊宠备至。康熙年间,世宗为皇子,与陈世倌尤相亲善。恰巧碰着两家同时生子。世宗听说,十分高兴,命陈家抱子入宫,过了许久,才送回去。陈家人发现,送还的已经不是自己的男孩,而是变成了女孩。这类宫禁秘闻,皇上是不大信的,宫禁森严,能换孩子的可能微乎其微。“朕不看那一出,让南府的人排《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吧。”很快,南府歌姬来了。有化妆成孙悟空的,有化妆成白骨精的,还有化妆成唐僧的。演的正是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外出化斋探地形,白骨精幻化成村姑的模样,提着一篮子馒头来引诱唐僧。杜仅言看得津津有味。太和宫的宫女还上了一盘子南瓜子,一盘子西瓜子。左手一颗南瓜子,右手一颗西瓜子。南瓜子咸,西瓜子甜。一甜一咸正好,渴了宫女还端了茶水。皇上:杜仅言我谢谢你贴心的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