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坞(十八)
宿玄打了整整三日。
黑衣青年看向天幕中的浓云, 躲开面前之人的业火刃。
宿玄已然杀疯了,满脑子都是杀了他,必须杀了他,就算自己的灵力枯竭, 就算自己的命搭在这里, 也必须杀了这人。
只要他死了, 就不会有人知晓桑黛与四苦的关系,桑黛也不会被四界围杀。
杀了他, 他就可以去寻他的小剑修,而不是被困在这里和他打架。
宿玄与这人打了三日, 他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也没有察觉自己的灵力澎湃, 更没有察觉到一直笼罩在天幕中的浓云。
骇人的威压让城主府方圆十里无人敢靠近。
黑衣青年抬手拦下宿玄的业火刃, 对上小狐狸眼底的杀意, 忽然勾唇一笑。
“宿玄, 你这般弱小, 一个大乘初境, 能否护住桑黛?”
宿玄反手斩掉了他的左臂。
黑衣青年迅速后退,淡淡看了眼一旁断掉的胳膊,黑气笼罩之后,断掉的左臂长了出来。
这三天一直都是这样, 宿玄斩了他的左腿转眼便能长出来, 斩了右腿也是眨眼就能生出新的。
根本杀不死。
“你太弱了,八十一重天的劫雷你一道都扛不住。”
宿玄冷着脸, 无数次转身想要离开去找桑黛, 却又被这人拦住。
他像个狗皮膏药一般,杀不死又甩不掉, 似乎目的就是为了困住他。
单凭武力这黑衣人根本打不过宿玄,但他杀不死,宿玄怎样都杀不了他,只能被他缠在这里。
黑衣青年挑眉,抬手指了指天。
“宿玄,你的雷劫要来了。”
宿玄抬头看天。
他的唇瓣死死抿着,打了三日,因为着急要去找桑黛,加之这人一直缠着他,宿玄发了狠,灵力不要命地往丹田涌去,灵力跟用不完一样朝他身上甩。
经脉长期处于澎湃状态极易跨境渡劫,加之这人一直在言语刺激他。
——你太弱了,一个大乘初境,你凭什么护住她?
——你太弱了,八十一重天的劫雷你扛得住几道?
——你太弱了,最后桑黛被围杀在归墟,面对四界围杀,你能扛得住吗?
这三天,这黑衣青年一直在说这话,絮絮叨叨说了无数遍。
宿玄好像有些明白了这黑衣人的目的。
他冷声:“你便是为了引来劫雷?”
黑衣青年负手挑眉:“唔,劫雷是你自己引来的,从你三天前开始跟我打的时候这雷云就在了,你当时没发现吗?”
“宿玄,你心底知道自己太弱了,你也害怕护不住她,不是吗?”
“所以你下意识想要变强,你自己调动灵力沸腾,三天前我们刚见,你便有这个念头了,不对吗?”
只是经过三天的酝酿,宿玄的经脉越澎湃,雷云便越是浓厚。
宿玄燃出业火将这人困在他的业火阵中,银发翩飞,抬手朝他打去。
“那正好,本尊的劫雷,你也别想走。”
***
玲珑坞的巷道之中,藤蔓再次被抬剑斩断。
一人急匆匆上前:“沈宗主,这里的藤蔓太多了,这些藤蔓会分化,不用灵力单靠武力根本杀不干净。”
沈辞玉收回剑,望着铺满整条巷道的藤蔓。
他的脸色有些虚弱,三天不眠不休斩杀藤蔓,不能动用灵力,体力早已透支。
沈辞玉身子摇晃,身后的人慌忙接住他。
“沈宗主!”
他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沉声道:“剑宗的支援还没来吗?”
“没有,整个玲珑坞被封了起来。”
沈辞玉抬眸望向城镇上方无形的结界。
身后一人扔给他一瓶丹药。
孔雀冷声道:“虽然我不想管你,但你毕竟是为了这些百姓。”
柳离雪解决了另一条巷道的藤蔓来到这里。
他与沈辞玉并肩,一起看向玲珑坞上方的城镇。
柳离雪当时离开玲珑坞往城外搬救兵,刚带着附近的一个小门派回到玲珑坞,结界便囊括了整个城,他们出不去,外人也再进不来,支援都被拦在城外。
这结界诡异,他们在里面破不开,外面的人也破不开。
柳离雪只能告诉沈辞玉不能动用灵力,用剑斩杀这些藤蔓即可。
初时不动灵力确实没事,后来这些藤蔓似乎没有吃够,便开始毫无差别撕咬,总能逮到一个修士。
于是沈辞玉将整个城内的凡人都聚了起来,交由一部分修士保护,而他们则一条条巷道清理躁狂的藤蔓。
沈辞玉吞下一颗丹药,轻声道谢:“多谢。”
柳离雪面色凝重,望向远处的乌云。
“宿玄的雷云吧?”
三天前就盘旋在这里了,他们是亲眼见到那雷云越来越浓郁,整座城的威压逐渐厚重骇人。
柳离雪颔首:“嗯。”
沈辞玉道:“得去保护百姓了,大乘雷劫的威压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抗住的。”
柳离雪收回目光:“好。”
百名修士得令,齐齐朝百姓聚集的地方而去。
当天光穿透云层之时,第一道劫雷落下。
宿玄拉住那黑衣人,弯唇轻笑:“你既像个狗皮膏药一般甩不掉,那便随本尊一起渡这劫雷吧。”
劫雷轰然朝他们两人砸下。
宿玄吐出一口血,黑衣人面色僵硬一瞬。
宿玄看得出来,这人虽然杀不死,但会疼。
疼就好,桑黛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宿玄凝出业火刃朝那黑衣青年砍去。
可第二道劫雷已经落下。
宿玄再次咬牙抗下,身子隐隐不稳,还是能勉强站起来。
黑衣青年也吐出口血,不过身上的伤转瞬便能好。
他笑着道:“你没发现吗,你的劫雷也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宿玄脸色惨白,根本不在乎他的话,看也没看那劫雷一眼直接劈剑过去。
“那又怎样?”
天道也想杀宿玄了,因为宿玄背叛了它,选择与桑黛站在一处。
天雷转眼间劈下五道,宿玄跪倒在地,咳出大口的血。
那黑衣青年擦去唇角的血,抖了抖黑气便将身上的伤修复。
他垂眸看着宿玄,笑盈盈道:“要不要我帮你也修复一下?”
宿玄冷着脸撑剑起身。
他踉跄一步,靠撑着青梧才勉强站起身。
他仰头望着漆黑的浓云。
宿玄第一次感受到了天道的杀意,便是连劫雷都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桑黛之前渡劫的时候也是这样吗,面对着天道的杀意,扛着一道比一道狠的劫雷?
凭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受疼受苦的必须是她,凭什么她必须死?
宿玄望天一字一句:“你既敢杀她,那本尊便敢杀你,你就坐在那八十一重天,等我们上去斩了你!”
黑衣青年唇角的笑也淡了下来,仰头望天,眼眸微眯声音清淡:“宿玄,还有两道劫雷,你能抗住吗?”
话音落下,又一道劫雷落下,重重劈在宿玄的身上。
硝烟散去,地上只留一只虚弱呼吸的小狐狸。
九根尾巴垂在地上,银色的皮毛上沾染了许多血迹。
宿玄喘着气,一次次想要爬起身,又重新跌了回去。
他满脑子都是桑黛,是不同的桑黛。
剑修梦到他的死亡,从梦魇中清醒后崩溃大哭,抱着他一遍遍说着自己害怕。
桑黛害怕他的死亡。
如果他死了,她会难过。
如果他死了,天道要杀她的时候没有人为她抗下劫雷。
宿玄不能死。
他喘着气,用尽力气将自己变为人身。
那黑衣青年抱胸看着他,比起宿玄的狼狈,他看起来要自在多了。
宿玄爬起身,修长的手翻转,业火燃上了衣摆。
周围的房屋早已在他们的打斗中化为废墟。
业火囊括整片空地,他们站在业火中。
宿玄的脸上都是血,周身的业火却越燃越大,变为结界护在他的周围。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在这里。
最后一道劫雷轰然落下,重重砸在宿玄的业火盾上。
他死死咬牙抗住,唇角的血水汩汩涌出。
那黑衣青年身处雷劫阵中,脊背微弯,面色也跟着惨白起来。
他冷眼看着宿玄的业火盾一点点被击碎,唇角的笑意嘲讽:“你若抗不过去……那便是我看错你了,你不配她。”
小狐狸的身躯一点点弯下,从站着变为单膝跪下,业火盾越来越弱。
他大口大口吐血,意识糊糊涂涂,只凭着本能撑着业火阵。
没有法器,没有灵丹护体,单凭肉身渡劫,劫雷将他的意识劈散。
宿玄咳出血,本来已经没了力气。
很困,很想睡。
脑子很晕,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有疼,只有疼痛。
双手无力垂下,一根木簪自袖中掉落。
清脆的声音比不上雷声的十万分之一,但却清晰传入耳中。
他微微睁开眼。
木簪很朴素,被他爱护的很好,簪身依旧光滑平整。
模糊中,好像还看到了这根簪子的主人。
十二岁的她抱着小狐狸,冒着被追杀的风险带他回了仙界。
十四岁的她眉眼清丽,冷着脸划烂了他送的衣裙,他伤心了一整晚,可回去后还是调整好情绪再次去找她。
那一百多年里,他见了冷脸除邪的剑修,恼怒打他的剑修,皱眉为自己接骨的剑修。
一百三十二岁的她被仙界抛弃,虚弱躺在血水中,他守了整整一月未曾合眼,整日握着她的手腕,生怕一不注意她便没了气息。
最后,是剑修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宿玄,你要一直在我身边,我会很快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还没等到她的答案。
他很想很想娶她。
业火盾几乎要消散,那黑衣青年冷下脸,嘲讽轻笑。
果然,没人可以抗住天道的杀意,桑黛身边的人都得死。
他觉得没意思,转身便要离开。
刚撕开空间裂缝,便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黑衣青年回眸。
方才跪在地上的宿玄扛着要劈死他的最后一道天雷,一点一点……
站了起来。
青梧在他的手上,业火缠绕上剑身。
他冷着脸,血水沿着下颌落下。
“你想杀本尊,也得看自己够不够格。”
宿玄横剑劈下。
这招是曾经见过剑修耍过很多次的。
她的剑身会缠绕雷电,剑光裹挟雷电,所过之处邪祟尽除。
如今宿玄学着她的剑招,业火缠绕上青梧剑。
青梧的剑意被激发到最大,宿玄一剑劈下。
剑光破开业火盾,不偏不倚迎上劫雷。
柳离雪和沈辞玉走出来。
沈辞玉问:“宿玄……怎么样了?”
七道劫雷,这便是最后一道。
柳离雪脸色难看:“……不知。”
藤蔓察觉到这里的灵力波动,又有藤蔓袭来。
柳离雪和沈辞玉没工夫多想,只能出手应付。
剑身和折扇还未杀上藤蔓,与方才那劫雷几乎可以相提并论的声响再度响起。
两人循声看去。
只见玲珑坞城上,方才囊括了整个城池的结界上爬满了碎纹。
裂纹逐渐蔓延开来,这方困住了满城百姓的结界……
碎了。
外界的风传进来,天边飞来许多修士。
一人悬立在虚空,明明身上脏污破烂,满头乌发凌乱,但她只要站在那里,好像个定海神针一般总能带给人安全感。
而她的身后,一柄银白的剑身上,白衣剑修立在上面。
柳离雪不认得应衡。
可沈辞玉认得,即使应衡易了容,他也认得。
“应衡仙君……”
桑黛冷声道:“柳离雪,去城主府拔了那棵桂花树!”
柳离雪一愣,却并未反问为什么。
桑黛用灵力传音道:“师父,我先去找他,我带他来见您!”
应衡应下:“好,黛黛,万事小心。”
桑黛迅速离开。
沈辞玉没有听懂,可柳离雪却已经动了灵力朝城主府瞬移去。
不管桑黛说什么,他与自己的尊主一样,对她无条件信任。
藤蔓察觉到灵力波动朝柳离雪追去,又被沈辞玉给拦下。
沈辞玉抽空抬眸看了眼虚空中的白衣剑修,应衡并未看他,而是催动春影剑朝柳离雪离开的方向追去。
桑黛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天际,去的方向正是方才雷云所在之处。
沈辞玉咬牙,看了眼身后需要庇护的百姓们,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与城外一起闯进来的修士们共同斩杀藤蔓。
***
当烟尘散去,业火渐渐熄灭。
黑衣青年负手而立,睥睨着地上撑剑单膝跪下的人。
他安安静静毫无声息,甚至看不出来是活着还是死了。
黑衣青年眉头微蹙,朝宿玄走去,伸出手要探他的经脉,看他到底死了没。
“别碰他。”
剑光自远处劈斩而来,他收手不及,直接被斩断了左手。
血液还未流出,新的手掌长了出来。
那黑衣青年瞬移退后,瞧见天边瞬移来的蓝衣剑修后,唇角露出笑意。
果然,她果然可以抗住。
他笑了下,在桑黛还未落地之时,迅速后退跳进了裂缝之中。
“桑黛,微生家灭门的真相,我可是告诉了宿玄哦,你可以去问他。”
裂缝关闭,这场打了三天的架终于结束。
桑黛落地看也未看方才那黑衣人所在之地。
她单膝跪地,抖着手去碰面前之人的脸颊。
宿玄垂着头,束发的簪子断裂,满头银发披散下来。
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浑身的伤,冷白的手背上都是被雷电劈出来的伤痕。
她的心在抖。
她几乎不敢去探他的鼻息。
因为受她牵连,天道抱了要杀宿玄的心,他本该舒缓度过的雷劫如她一般,一刻不停落下。
“宿……宿玄……”
她小心翼翼捧住他的脸。
可她并未感受到他的呼吸。
桑黛的眼泪先落了下来。
“宿玄……”
她的声音颤抖,呼吸也颤抖,胸膛剧烈起伏。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
还是晚了吗?
她呜咽一声,眼泪一串串砸下。
“宿玄……你看看我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上前一步抱住他哭出声,正要不管不顾给他传送灵力,耳畔一声轻笑传来。
方才还没有动静的小狐狸身子微颤,胸膛一震一震。
桑黛的眼泪止住。
腰身被人抱紧,小狐狸的下颌抵在她的肩头,侧脸亲了亲她的脸颊。
“真是我的小心肝,你一哭我就心疼,我还没死呢。”
桑黛:“……宿玄?”
“嗯,我在。”宿玄闭上眼呼应一句,抱紧了剑修的腰,“就知道你会哭,所以不敢死。”
经历过一下接着一下的劫雷,亲自感受到了天道的杀意,他更加不敢死了。
拼了命也得活着。
要活着保护他的剑修,不能让她独自抗下天道的杀意。
桑黛反应过来,忽然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背上:“你干什么啊,你吓死我了!”
刚好搭在伤口上,宿玄倒抽了口冷气,柔弱喊疼:“黛黛,好疼的。”
桑黛立刻急了,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要看他的伤。
“我不是故意的,宿玄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太关心他了。
宿玄心里美滋滋的,面上也跟着笑起来。
【真可爱。】
桑黛:“……”
【乖宝贝。】
他拂开剑修的乌发,看到她头上的九缳簪。
小狐狸挑眉:“怎么样,我们妖界的九缳簪抗造吧,别的珠钗都断了吧。”
桑黛笑着说:“是,很厉害。”
宿玄将手上一直护着的木簪递给桑黛:“黛黛,帮我挽发。”
他束发的簪子也被天雷劈断了。
宿玄微微弯下身子,桑黛抬高手臂,挽起他如绸的银发,将木簪束进他的发髻当中。
小狐狸摇身一变又是那个俊美的妖王大人。
双目相对,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笑意。
“黛黛,你大乘满境了?我们果然天生一对,我永远都会跟上你的脚步。”
“嗯,我想活着见你,所以必须渡劫。”桑黛问他:“你也渡劫了,不是吗?”
“对啊,我想活着守着你。”
桑黛的眼底渐渐红润。
她的声音微颤,“宿玄,方才我在雷劫当中险些抗不下去,我浑身都疼,我好想睡觉,你猜发生了什么?”
“什么?”
“我听到一道声音,问我择的什么道?”
“黛黛择的什么道?”
桑黛笑着说:“我说,我的道在我身边。”
她捧着小狐狸的脸,眼泪落下砸在他的手背上。
“我不要去做这个拯救苍生的天级灵根觉醒者,我只想守着我爱的人,师父,你,翠芍,妖界,任何伤害你们的存在,任何想要杀我的存在,我都会用我的剑,毫不犹豫诛了他们。”
宿玄的眼眸弯起,笑得更加开心。
他反手握住桑黛的手,温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小狐狸将侧脸贴了贴她的掌心。
“那黛黛猜我的道是什么?”
桑黛反问:“小狐狸的道是什么?”
宿玄笑着回应:“我的道在我十三岁便择了,我的道在我眼前。”
“我的道名唤桑黛,我愿意一生追随她,跟着她的脚步走,努力与她并肩,她戮天,我便随她杀上八十一重天,她赴黄泉,我也随她一起去。”
“生一起,死一起,永远都不后悔。”
日影融融,桑黛的唇角弯起,眸光柔和明亮。
她忽然问道:“宿玄,很多年前你问我,可否喜欢你送的衣裙,我并未回答,而是划烂了它,不知道你还是否愿意听我的回答?”
小狐狸弯眼轻笑:“那就请这位剑修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好好哄哄我。”
桑黛道:“我很喜欢,因为它非常漂亮。”
“只是因为漂亮吗?”
桑黛摇头:“不仅。”
宿玄问:“那还因为什么?”
桑黛轻声道:“因为它是小狐狸送的。”
宿玄的眸光越来越柔和。
桑黛细声道:“宿玄,你等着我的答案,我现在给你。”
纤细的手臂攀上宿玄的脖颈,她仰起身子靠近他,吻上他的唇瓣。
“宿玄,我愿意和你成婚。”
玲珑坞(十九)
翎音说, 其实回头看,最好的永远都在身后守着她。
桑黛与她的小狐狸错过了一百年,在她遗忘他的那一百年里,只有宿玄记得他们的过往, 只有宿玄默默守着她。
顶峰之时他们是彼此最强的对手, 落魄之时也只有宿玄对她伸出了手。
桑黛抱着他的脖颈亲吻, 可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唇齿间的血气有些浓重, 他们都刚渡完劫,雷劫留下的伤尚未完全好透。
桑黛微微离开了些, 眼睫轻抬与宿玄对视。
小狐狸安静看着她,心声也很安静。
桑黛又亲了亲他的唇, 顺带咬了一小口。
宿玄好像反应过来了, 忽然站起身, 连带着桑黛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有些愣:“怎么了?”
宿玄忽然转过身, 小狐狸肩膀微颤。
桑黛猜到了什么, 突然笑了出来, 悄咪咪绕到他身前探头看他。
“谁家小郎君哭了啊,要不要我哄哄他?”
小狐狸低着头,但身量很高,桑黛弯下腰身故意探头去看, 刚好与他微红的眼眸对视。
桑黛顺势扑进他的怀里, 抱着他劲瘦的腰身,侧脸贴在他的心口处。
剧烈且有规律的心跳, 每一下跳动的都是他的生命力。
宿玄好好活着呢, 他没有难过后悔夜夜落泪,没有疯魔不成样子的一百年, 没有见到她的白骨之时疯狂绝望的模样,更没有在她死去的第一百年随她赴了黄泉。
阴阳两隔的一百年,她死得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桑黛抱紧他,小声道:“宿玄,一直在我身边吧,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宿玄梗着脖子低头看怀里的人,她的发髻上还簪着他给的九缳簪,身上的蓝衫是他找人定做的,她的生活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他小心回抱她,触碰到最为真实的桑黛。
不是梦。
是真的。
小狐狸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能娶到她。
宿玄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闷声道:“是你自己答应的,不是我逼你的。”
桑黛失笑:“对,我答应你了,我做你的妖后,我非常愿意。”ῳ*Ɩ
“……我这辈子只会娶一个夫人,我若是娶了便绝不可能和离,我会与她结双生婚契,我死她死,她死我也死。”
“好,我们结双生婚契。”
“……她不能喜欢别人,她只能喜欢我,这辈子是我的,下辈子也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好,生生世世都是你的。”
其实天级灵根觉醒者是没有来世的。
可是他们仅有的漫长一辈子,都会许给对方。
“黛黛。”
“我在。”
“你不能后悔。”
“我绝不后悔。”
宿玄的眼泪落了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梦一般。
他捧起桑黛的脸,弯下腰身与她平视。
从弯弯的柳眉,越过漂亮的凤眸,到小巧的鼻尖,饱满的红唇,这张脸从十三岁一直喜欢到一百三十三岁,他喜欢到骨子里,为她生愿意,为她死也毫不犹豫。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后悔的,我会一直听你的话,你生气的话可以打我骂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但不能离开我。”
“好,宿玄,我绝不离开你。”
“骗人是小狗。”
“骗人是小狗。”
宿玄终于笑了起来,顺着她的额头往下亲,在亲到眼睛之时桑黛闭上眼,乖巧任由他亲着。
在鼻尖上轻啄,又覆上红唇。
她启开唇齿让他进去。
彼此的血气混着清香和草木香,丝丝缕缕缠绕在鼻息间。
宿玄弯下腰身,桑黛微微垫脚揽着他的脖颈。
小狐狸揽着她的腰身,用胳膊撑着她的身体,让她可以借着他的力道。
他们的身量差距太大,站着接吻的时候多少有些为难。
小狐狸的亲吻由浅入深,剑修现在已经学会了回吻,主动配合他的亲吻,青涩的回应让他的心软成浆糊,在她的唇齿间扫荡。
附近无人,只有他们两人站在业火中亲吻。
业火并未伤害桑黛,反而亲昵地贴着她的衣摆。
双唇分开之时,牵连出的银线让彼此都笑了。
宿玄捧住她的脸舔去她唇上的水渍,指腹擦去下颌上的莹亮,对上剑修乌黑的眼睛之时,又忍不住亲了她的眼睛。
“回去就成婚,好不好?”
“这么急吗?”
“发情期快来了。”
桑黛的脸一红,下意识别开目光。
宿玄又亲了亲她的侧脸:“今年和我一起过吧,我们一起造小狐狸崽崽好不好?”
桑黛嘟囔道:“……这么早吗?”
“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想这么早当爹。”宿玄笑着说,“一种含蓄的说法,日后我说造小狐狸崽崽,就代表……”
桑黛红透的脸落入宿玄的眼中,他的笑意越来越浓。
小狐狸咬住她的耳垂,轻轻吮吸了口:
“我想和黛黛做了。”
桑黛的耳根果然爆红,支支吾吾道:“宿玄……这些事情回妖界再说吧……”
小狐狸抱着剑修厮磨:“先找到应衡仙君,马上去找他。”
桑黛回抱住他的腰身,贴在他的肩膀处笑盈盈回应:“宿玄,告诉你一件事情。”
小狐狸柔声回:“嗯,宝贝说。”
桑黛道:“我见到我师父了。”
宿玄的身子一僵。
桑黛亲了亲他的耳垂,道:“你可以见我的长辈了。”
宿玄忽然直起身。
桑黛笑着问:“怎么了?我真的找到师父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好像也觉得这是场梦一般。
宿玄转过身,反手取出了乾坤袋中的铜镜。
镜中的人银发仅有一根木簪束起,身上的黑袍破烂,面上还带了被雷电劈后的烟灰,毫无一丝过去的矜贵之意。
他闷声道:“……我先回客栈收拾一下。”
桑黛从背后抱住他,侧脸贴在他的脊背上。
剑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宿玄,我师父看不见。”
小狐狸的动作一顿。
桑黛又道:“我师父……五感尽失,他看不见你。”
他也看不见她。
应衡不知道桑黛长大后的模样。
桑黛的眼泪顺着鼻梁淌落:“他受了很多苦……五感尽失,灵根被抽,但仍旧要来找我……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他的记忆混乱。”
宿玄转过身,将桑黛面对面拥入怀中。
“黛黛,我会为应衡仙君寻全天下最好的医修,柳离雪的医术也四界扬名,你放心,都会好的。”
桑黛眼底浮现笑意,回道:“我知道的,和我一起去见师父吗?”
“……应衡仙君知道我吗?”
“知道,他很喜欢你。”
“……真的?”
“真的。”
赶回玲珑坞的一路上,桑黛告诉了应衡她和宿玄的事情。
包括她叛了仙界,去到妖界,有了喜欢的人,喜欢的人是妖王这件事。
应衡神情柔和,道:“黛黛,你们都是好孩子,师父也为你高兴。”
妖王大人第一次被人称作是“好孩子”,如今好孩子有些不适应,尴尬蹭了蹭她的颈窝。
“好孩子”声音沉闷:“嗯,我和你一起去见应衡仙君。”
要想娶到桑黛,应衡仙君是最大的关卡,但现在看来,似乎应衡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
宿玄起初还以为应衡那般忠诚于仙界的人,会因为他妖族的身份而阻拦,跟柳离雪还商量过对策。
可应衡好像并不在乎他妖族的身份。
应衡从始至终在乎的都是桑黛的看法。
桑黛喜欢,那人对桑黛好,那么是人鬼妖魔都无所谓。
宿玄笑了出来,亲了亲自家宝贝剑修的脖子。
“师父真好。”
都改口叫师父了。
桑黛笑个不停:“你这改口还挺快,是你师父吗你就叫了。”
“师父真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好好好,你当着他的面说。”
“现在去找师父吗?”
“嗯,我们一起去。”
***
柳离雪一路躲着那些藤蔓来到了城主府。
那株桂花树的位置他知晓,桑黛曾经和他提过。
当远远看到的时候,孔雀便是再淡定也不由得伫立在虚空。
宿玄和那黑衣人起初在城主府打架,因为城主府附近有不少住户,于是宿玄压着那黑衣人退至偏僻地方。
但是整个玲珑坞应当都被藤蔓袭击了,可只有城主府一片寂静,柳离雪悬立在高空将整个城主府收入眼底,方才一直追击他的藤蔓跟到附近便不跟了。
这便更加诡异了。
联想到桑黛无缘无故让他去拔掉那株桂花树的话,柳离雪目光一凛,心下有了些猜测。
他飞身朝那株桂花树所在的院子瞬移而去。
古树参天,那株桂花树已经活了三百年,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因为如今已经深秋,落花飘了满园。
折扇顶端十几根利刃尽数探出,柳离雪反手一转,原先只有一把扇子大小的折扇顿时变大,锋利的刀光朝那株桂花树斩去。
原先平整的地面皲裂,狭小的裂缝迅速蔓延开来,无数根藤蔓从裂缝中窜出,蔓身扭曲带了尖刺,张牙舞爪朝柳离雪涌来。
孔雀面色一冷,正要想办法躲开之时,一人握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甩向身后。
白衣剑修乌发凌乱,宽袍御风,单手握剑横插进地面。
那柄剑通体银色,剑意肃杀,便是柳离雪这等不习剑的也能察觉出来那是柄名剑。
长剑横插进地面,凛然的剑意化为有型的尖刃,聚集成卷云模样,带着肃杀之意尽数斩断那些藤蔓。
柳离雪目瞪口呆,他根本没察觉到这剑修身上的灵力波动,他就好像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但仅凭那柄剑的剑意,他便能将剑意实化成利刃斩断了那些吃人的藤蔓。
柳离雪愣神之际,身后的地面忽然塌陷,凹陷的地面中伸出数十根藤蔓,扭曲身形朝他的后心袭来。
应衡需等春影传音后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回身去救,识海中便察觉到了熟悉的波动。
是他的徒弟。
她来得很快。
宿玄从房顶跳下来,一把抓住柳离雪的肩膀将他扔到房顶之上。
狐狸与他并肩而站,双手环胸冷眼看了下他,眸底的嫌弃不言而喻。
“废物,让你拔个树都办不成。”
柳离雪眼角一抽。
蓝衣剑修自天落下,剑光自四面八方斩去,将窜出的藤蔓全部斩断。
她的身影快出虚影。
“师父,我来应付这些藤蔓,你去砍树!”
应衡颔首:“好。”
他拔出春影剑,身后被人打来一道温暖的灵力。
那灵力极为纯净,应衡知晓是自家徒弟渡来的灵力。
有了灵力,他便更加自在了些。
应衡瞬移而去,藤蔓朝他涌来,又被桑黛尽数斩断,数千根藤蔓竟无一根可以触碰到应衡。
不过转眼间,应衡来到桂花树前。
他的眉眼冷淡。
“春影。”
春影剑从手中飞出,应衡双手结印。
“覆杀印,落!”
剑身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虚化出来的巨大剑影,将整个城主府囊括在内。
威压骇人,灵印自天落下,落在高大的桂花树上。
那株桂花树被一寸寸压碎,从底部爬上裂纹,飞快蔓延到整个树干之上。
藤蔓仿佛察觉到什么,越发的疯狂,整个小院被上万藤蔓淹没。
他们不见桑黛和应衡的身影,但可以听到树干破碎的声音,以及剑光的肃杀之声,感受到骇人心神的威压。
屋顶上的柳离雪要跪了,双膝发软,宿玄一边嫌弃一边给他打了个结界。
柳离雪哆哆嗦嗦:“这……这人谁啊……”
明明连灵力都没有,靠着桑黛给的那一点灵力就能结出这么强大的杀印。
宿玄下颌微扬,淡声道:“应衡仙君。”
柳离雪:“!”
他指着满院藤蔓:“应衡仙君不是被抽了灵根吗?!”
他满脸震惊:“这么凶悍你告诉我他现在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
宿玄弯唇轻笑:“能将黛黛教得这般好,仙君能是普通人吗?”
柳离雪瞠目结舌。
而此刻,万千藤蔓被从中破出的剑光斩断。
两人从院中飞出。
桑黛道:“宿玄,带着柳公子上来!”
话音刚落,柳离雪已经被宿玄揪着胳膊拽上了虚空。
桑黛单手拔剑,一剑劈斩而下,冷冽的剑光排山倒海般朝小院盖下。
房屋倒塌,藤蔓被剑光绞杀,断藤横飞。
宿玄顺手丢了把业火,将整个小院的断藤烧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玲珑坞巷道之中的藤蔓好似忽然失了生机,暗绿的藤蔓迅速枯萎,吃人的叶子萎蔫,利刺也不再骇人。
沈辞玉正横剑劈杀藤蔓,身后的结界内是整个玲珑坞的平民。
不过眨眼之间,他们面前吃人的藤蔓掉落在地,蔓身干枯。
修士们茫然无措。
“这是……死了?”
“怎么会忽然死了?方才不是还能分生吗?”
“这……这太诡异了吧……”
沈辞玉收剑,擦去唇角的血,抬眸看向城主府的方向。
他知道为何桑黛要柳离雪去拔那株桂花树了。
而城主府上空,业火仍在燃烧。
柳离雪麻木问:“所以说……藤蔓的本体就是这株桂花树?”
可他瞧着那藤蔓上的花也不是桂花啊。
桑黛收起知雨剑,一手搀扶着应衡,垂眸冷睨小院中的满地灰烬。
“不是,这株桂花树本来就是个空树,树干里早就空了,那根藤蔓不过寄居在其中庇护自己罢了,桂花树真正的灵识……就是乌寒疏抱着的那盆花。”
柳离雪:“?”
他根本听不懂:“什么东西,那盆花怎么又成桂花了?”
桑黛将柳离雪的话传音给应衡。
应衡知晓了这位晚辈的困惑,虽看不见,但还是温声解释道:“我与寒疏确是旧友,但我们曾经只种下了这株桂花树,在徴景十三年六人共同栽植,并未有那盆花的存在,这藤蔓可以分化,所以你们方才杀的都不是它的本体,而整个玲珑坞只有城主府没有藤蔓,所以那分生藤蔓的本体应当藏在这里。”
柳离雪聪明,很快便能捋清楚:“所以你们没有种那盆花,可你们的约定不是花开相逢吗?”
“是。”应衡回道:“这株桂花树有灵识,是阿萱亲自培植的,我们的约定是——”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在第三百年的入秋之时,桂花树开,我们赴约。”
可那株桂花树早已死去,在这三百年的岁月当中。
它并未修炼成精,只是一株普通的桂花树,因为经由微生萱栽培,所以比寻常的树多了个灵识,但也不足以修炼成可以化形的精怪。
因此它的寿命不长,这些年乌寒疏守着这株树,迟迟没有等到他们赴约。
柳离雪道:“桂花树死了,这株大树就是个空壳子,可是那幕后之人出现,将桂花树的灵识重新复活,移栽到那盆花中,乌寒疏用自己的魂力供养那盆花,让那盆花可以有再开之日?”
应衡点头:“对。”
柳离雪:“然后那藤蔓便住在了这株树的壳子里,因为城主府坐落在玲珑坞的主城中央,这根藤蔓扎根进去,蔓身扎进地里,可以朝玲珑坞的任何一个方向游走,最大限度把控整个玲珑坞。”
“是的,这位公子说的都对。”
柳离雪沉默了。
业火在此刻彻底熄灭,只剩下满地灰烬。
那株活了三百余年的桂花树被应衡的覆杀印生生碾碎倒塌,又被宿玄一把业火烧了个干净。
偌大的地坑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宿玄率先下去,来到地坑边上。
桑黛带着应衡也跟了下去,柳离雪紧随其后。
小狐狸跳进地坑,捡起了那发光的东西。
是一根藤蔓,并未被业火烧干,但是很虚弱,身上散发着莹莹幽光,蔽体之所被毁掉,它被业火重伤失去了再次分化的能力。
柳离雪指着这根藤蔓:“就是它,之前我在城主府被袭击之时,这根会开花的藤蔓就在那里!”
整个玲珑坞当中,那些藤蔓都是由这根主藤分化出来的,没有意识只知道吞噬四苦,但这根藤蔓却有主观意识,并且可以操控那些藤蔓,而且它可以开花。
柳离雪拿起宿玄掌心中的藤蔓,它缩小了体型,如今只有一柄剑的大小。
蔓身之上有七朵花,已经全部开放。
它微微挣扎,被柳离雪捏紧。
“你敢咬老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这就拿你回去入药!”
藤蔓瑟瑟发抖。
宿玄一把拿了过来交给桑黛:“黛黛,你拿着,这根藤蔓上的花有些诡异,似乎是吃了四苦才开的,回去再看看。”
桑黛应下:“好。”
长芒捆着这根藤蔓,她将藤蔓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柳离雪:“……”
他痛心疾首:“好好好,现在你们还没成婚,尊主你就一点都不在乎我了。”
宿玄压根没看他,目光落在远处。
一人坐在屋顶之上,抱着一盆花看向他们的地方。
方才的混战他全部看在眼里,却没有上前阻拦,依旧淡定地坐在屋顶之上,任由他们毁了这株桂花树,又拆了他的小院。
柳离雪也看到了乌寒疏,方才还话痨的孔雀噤声。
桑黛传音给应衡。
应衡沉默了一瞬,道:“黛黛,你在此处等着师父,师父去去就来。”
“好。”
应衡跳上春影剑,朝乌寒疏所在的屋顶飞去。
乌寒疏抱着那盆花,喝了整整三天的酒,如今浑身酒气。
若应衡五感并未全失,第一时间看到的便会是乌寒疏脖颈和脸上爬满的黑纹。
他的神智不清醒,周身死气沉沉,仰头看向应衡。
他看出来了应衡五感尽失,笑了声后为他传音:“应贤弟。”
应衡抿唇,回应道:“兄长。”
乌寒疏抱着怀里的花,那盆花早已经开放。
可是不是桂花,只是一株普通的玉兰花,只是这株玉兰花里存的是那株桂花树的灵识。
他呢喃道:“都过去三百年了,树也死了,你们都没来……”
四人死,一人失踪,一人独守他们的约定。
应衡反问:“何必呢?若不守这盆花,你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乌寒疏忽然笑了:“你忘了很多事情,其实我不养这盆花,我也活不了多久的。”
应衡的脑子确实很乱,不知道他为何这般说。
他记得很多事情,但又不记得很多事,忘记的事情好像都很重要,可他死活想不起来。
乌寒疏说话的力气都小了许多,哑着嗓子道:“我这一辈子啊没什么天赋,年轻时候脾气不好惹了许多人,没什么朋友,若不是救了上一任城主,这玲珑坞城主也轮不到我来坐。”
“可这辈子交了五个天赋绝佳的挚友,你们不嫌弃我暴躁的脾气,不厌恶我喜怒无常,教我修行、与我饮酒,在玲珑坞的那一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应衡摸索着在他身旁坐下,他问:“他们四人死去,我被打上摧毁归墟灵脉的罪名,兄长,你其实应该忘了的。”
乌寒疏没什么力气,靠在房梁之上,目光眺望耀眼的日光。
“忘不了啊……”乌寒疏低声说:“我知道……你们都没错……”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玲珑坞死了这么多人,但其实……我也没有做错……”
“贤弟,你都会明白的,你以后都会明白的……那是天命,你都会想起来的……”
应衡轻声问:“为何会这般说?我确实忘了许多事情,兄长,可否告知我?”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乌寒疏的回应。
应衡垂眸,听不到声音,感受不到清风和阳光,只有一片茫然。
春影的剑灵告诉他:“他死了。”
应衡没有说话。
春影还说:“花也死了。”
应衡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盆花靠乌寒疏的魂力才得以开放,当他死后,花也跟着死了。
桑黛几人飞身来到屋顶的时候,听到细细的呢喃。
她弯腰凑近应衡,才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
“原来只剩我了啊……”
桑黛看向一旁的乌寒疏。
他的面上爬满了黑纹,明明很可怖,但是唇角却挂了笑意。
怀里捧着的花凋零,花盆上写下的字。
徴景十三年共栽。
桑黛不知晓他们六人在玲珑坞发生了什么,什么样的友情可以让他守着这株桂花树过了这么多年,在这株树死后,与魔鬼做交易用魂力养着一盆由四苦复生来的花。
等到花开的时候,他的旧友会来赴约。
但来的却只有应衡。
身后落了个佛修,桑黛回眸看去。
檀淮去禅宗搬了援兵帮忙救治伤者,如今才刚赶回来。
他垂眸看着早已死去的乌寒疏。
乌寒疏是自戕死的,四苦快要吞噬他的神智了,他不愿沦为被四苦侵蚀的疯子,于是在前几天察觉要疯掉之时便震断了自己的心脉,以一副重伤的身体等了这么多天,等到这株花开放。
佛修双手合十,垂首道:“阿弥陀佛。”
桑黛忽然间惘然。
花开的时候,赴约的是应衡,还有她和檀淮这两位故人之后。
是否算是他们六人再次见面了?
玲珑坞(二十)
城内百姓伤亡惨重, 但死伤更严重的则是那些散修。
可散修没有门派为其讨还公道,如今主事的乌寒疏也早已死去,这件事便是仙盟也不知道该如何判。
附近的宗门派来了医修,也出了灵石帮助玲珑坞百姓建造房屋, 禅宗正在重新选择城主。
沈辞玉面前站了许多的剑修, 他的脸色还有些白, 说道:“房屋重建、以及后续的百姓们养伤都需要灵石,剑宗虽不算富裕, 但库里也还有不少余钱,尽可拿来。”
“是。”
他偏过头低声咳嗽, 一旁的弟子连忙上前。
“宗主,您的心境只修补了一点, 这几日不眠不休战了这么久, 若不去休息吧?”
沈辞玉擦了擦血, 摇头道:“本就在这里待不了多, 明日便离开回剑宗了, 能帮些是一些。”
弟子只能叹气:“是, 宗主。”
沈辞玉吃了几颗灵丹,便要瞬移去下一个受灾严重的地方,刚迈出一步,余光中看到了一抹蓝色的身影。
他看得出来桑黛周身的气息不同, 已经迈进了大乘满境, 离开剑宗之后,她变得越来越好。
沈辞玉停了下来, 长身玉立看桑黛走过来。
她其实并未看他, 目光一直落在街道两旁受伤的灾民身上。
应衡并不在她的身旁,如今桑黛身边只有一个宿玄, 他们两人都未曾注意到沈辞玉。
宿玄一手牵着剑修,身子微弯,似乎在听她讲话。
桑黛的眉目清淡柔和。
沈辞玉不想打扰他们,但看到的时候还是难免低声咳嗽起来,他捂住嘴转身便要离开。
身后的剑修淡声开口:“沈宗主,且留步。”
沈辞玉停下来。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走近了他。
沈辞玉身子微僵转过身看她,擦去唇角的血。
他的身上很脏,杀了这么久难免狼狈,桑黛看起来也不怎么好,毕竟刚渡完劫,衣服破烂带了血。
宿玄并未跟来,而是负手站在远处等候。
虽然单看背影就能看出来不情愿,但应当是桑黛吩咐过,所以他并未跟过来。
“沈宗主。”桑黛微微颔首。
沈辞玉眸子微垂,轻声说道:“真的不能叫师兄了吗?”
桑黛哑声,沉默了瞬,又道:“不合适,我已不是剑宗的弟子。”
沈辞玉没说话,黑眸沉沉看她。
桑黛瞧见他这幅样子后叹气。
曾经她其实是不想看见沈辞玉的,剑宗的所有人她都不想见,见到便会一直提醒她,她守护了一百多年的同门还给她的是血淋淋的背叛。
可沈辞玉有错,却又无错。
桑黛道:“修固心道的还有陇城方家,沈……沈辞玉,你如今是剑宗长老,你身后是那么多的弟子们,我虽不想再管剑宗,但是很多弟子并不知晓我与剑宗的事情,未曾参与,从始至终都拿我当师姐对待,他们是来修行的,如今剑宗因为弟子献祭一事被钉在耻辱柱上,这些弟子很多都受到牵连,你必须想办法振作起来为他们创造一个更好的修行环境。”
“你……”桑黛看了眼他苍白的脸和暗淡的眸光,最终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你的心境其实大部分是由于你自己想不开才跌的,弟子献祭一事,若如你这般死脑筋,那我是不是也有罪,我当初身为大小姐却并未及时察觉这件事?”
沈辞玉急忙反驳:“不,你与此事无关,你怎么会有错?”
桑黛唇角微勾,“对啊,你与此事也无关啊,你不知晓,未曾参与,且公正诛了叛徒,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事情,为那些无辜被杀的弟子们报了仇,错信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们都没错。”
沈辞玉茫然看着她。
桑黛又道:“另一方面,你的心境还有因为我……”
她说到这里默了一小会儿,她其实看得出来,沈辞玉对她生有愧疚,加之对桑黛生了男女之情,他算是间接害了自己喜欢的姑娘,这件事让沈辞玉没办法接受。
沈辞玉垂下眼,似乎不敢与她对视。
桑黛组织好语言,果断开口:“我知晓你的心意。”
这话说得太过直接,沈辞玉起初一愣,待听明白后急忙抬头。
他有些慌乱,他一直以为桑黛不知道,也从未想过说出来惹她烦恼,但没想到她看出来了,桑黛这般木头脑袋,他以为可以瞒一辈子。
或许……
是宿玄看出来了。
沈辞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桑黛目无情绪,沉静开口道:“你不必因为我叛离剑宗一事对我心生愧疚,起初我确实怨过你,我连带着怨恨剑宗,可是沈辞玉 ,愚忠不是你的错,毕竟我也曾愚忠剑宗,你并未害过我。”
“桑黛……”
“而至于你的心意,我只能说……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但我们不可能。”
她看不出来沈辞玉心存幻想,但某只小狐狸看得一清二楚,还特意叮嘱过她远离沈辞玉才是对沈辞玉好。
若非看到沈辞玉守了这些百姓三日,心境跌成这般,看起来命不久矣的模样,桑黛其实也不会主动去找他挑开这层窗户纸。
沈辞玉的脸色几近于苍白。
桑黛却还是接着道:“有些时候呢,可能你觉得很难跨过去,当时在战场上被抛下的时候我很难过,醒来后看见自己金丹半碎、经脉寸断,那一瞬间我是绝望的,我也觉得我跨不过去了。”
“我这一路走来好像一直在被骗,爹娘是假的,同门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我听到柳公子告诉我,仙绒草出现在白刃里之时,那一刻我心里狂喜。”
“我想啊,我找到仙绒草可以修补金丹,我可以顺着这条线索寻到师父,我可以查清楚当年的一切,我跨过去了,我看清了很多东西,找到了一个命定的伴侣。”
说到这里的时候,桑黛的神情很温柔。
她看向远处的小狐狸,他的背影都透露着:
——生闷气,快哄我,不哄我就闹了。
小狐狸真的很可爱。
沈辞玉也随她一起看过去。
“我不再是孤身一人,我有了很多在乎的人,他们都对我很好很好,我入了大乘,寻到了我师父,一步步接近真相,找到了自己真正的道。”
桑黛弯起唇角,眼底全是笑意。
“我的道,在我的身边,我要去守护他们,我要活下去,这个天级灵根觉醒者我不要做了,责任于我而言不过是虚妄,我不可以为了别人去死,我必须为了他们活着,这是我找到的路。”
“这条仙途很长很长,路上难免会遇到些不好的事情,失去和拥有同样可贵,你放眼看去,未知的未来难免会有惊喜在等着你。”
她曾经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可宿玄将她从血水中抱了起来。
她曾经觉得自己或许要成为废人,可她拿到了仙绒草,在翎音的帮助下清理了毒素,扛过了两次雷劫,修为短短几月间便垮了一个大境界。
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也找不到应衡,查不到当年的真相,可如今应衡出现了,真相也一步步逼近。
一切好像都很美好。
每当她觉得自己要迷失的时候,再坚持一会儿,往前再走走,雾气都会被吹散。
沈辞玉低下头,忽然笑了下:“桑黛,其实一直想跟你说,真的对不起。”
桑黛回应:“我知道,没关系。”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可以。”
“你与宿玄的合籍大典何时办?”
“应当很快。”
“可以请我去吗?我只送个礼就走。”
“你若是愿意来,自然可以。”
“桑黛。”沈辞玉笑道:“希望你未来平安,生活美满幸福。”
桑黛也笑着回应:“也祝你前程似锦,仙途坦荡。”
毕竟来日方长。
路还有很远。
沈辞玉目送桑黛离开,去了那只一直生闷气的小狐狸身边。
两人并肩离开。
一名弟子跟上前来,道:“宗主,您父亲来了。”
沈辞玉回头看,沈烽的眼下乌青,瞧着没有睡好,风尘仆仆的模样格外狼狈。
沈辞玉看到了他鬓发上又多了几根白发,眼底的担忧和心疼浓重到他接不住。
“辞玉啊……”
沈烽看到了桑黛离开,以为自家孩子又要自困了。
沈辞玉却冲他笑了。
“父亲,我想明白了。”
“我放下了。”
“是我错了。”
他走上前,高大的剑修俯身抱住自家这段时间一直为他操心的父亲。
“父亲,我应该承担起我的责任,是我太过脆弱了。”
沈烽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辞玉啊,爹娘从来没后悔过这般教养你。”
沈辞玉被他们教养的太过心善,也太过看重责任,被保护得太好,一辈子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挫折,不如桑黛坚强,跌倒了就很难再爬起,极其容易钻牛角尖。
可沈烽觉得,自家的孩子生得心善不是错,看重责任也不是错。
沈辞玉就该是这样的。
“孩子,真的放下了吗?”
“放下了,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在自困。”
“那你的心境……”
“父亲放心。”
沈辞玉直起身子,冲他弯起眼眸。
“儿子十年内必入大乘。”
他是天级灵根觉醒者,他是剑宗宗主,是九州未来的仙盟之主。
沈辞玉的天赋从来不差。
天级灵根觉醒者永远都是顽强的。
***
“妖界有钱,黛黛你放心,玲珑坞房屋虽然受损严重,我已经传音让人送灵石过来,仙界再出些人手,这些房屋七日内便能重建。”
宿玄拉着桑黛的手解释。
桑黛点头:“辛苦你了。”
小狐狸牵着她往客栈走:“如今柳离雪应当在帮应衡仙君看伤,他赶来的路上伤到了身体,都是ῳ*Ɩ 些皮外伤,放心吧。”
桑黛一开始就帮应衡看过伤,确实是皮外伤,因为他一路上摔了不少次。
她对柳离雪放心,闻言也松了口气:“好,我知晓。”
客栈里面被清理干净了,宿玄带着她上了二楼。
藤蔓袭击客栈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屋里,那些藤蔓并未闯进空房子,于是他们的房屋还算是整洁。
宿玄拉着桑黛直接去了水房,他往汤池里加了水后用业火温热,干净利落便要脱衣服。
桑黛急忙后退:“……分开洗吧?”
宿玄轻笑:“屋里只有这几桶水了啊,如今客栈还没完全收拾利落,没有人给我们送水,便是这水都是先前存的。”
桑黛别过头:“……我去再问问。”
小狐狸亲了亲她的侧脸:“骗你的,逗逗你,你先洗,我下去再打些水,一会儿我洗。”
宿玄揉了揉桑黛毛茸茸的头发,转身出了水房。
屋里只剩下桑黛一人。
她长呼口气,压了压微跳的心。
她沐浴过后换上新衣,刚要束发的时候,身后一人走了过来。
桑黛闻到沐浴过后的清香,转身去看,便被他堵住了唇。
小狐狸不知道在哪里洗过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乌发用木簪半挽,唇齿间都是清淡的草木香。
桑黛看到是他后心下一松,主动攀上他的脖颈回吻。
宿玄掐着她的腰身将她提起来,让人坐在梳妆台上,他扣住她的后脑勺亲吻她,一手在侧腰摩挲。
亲了小一刻钟,小狐狸的吻在脖颈上蔓延开来。
桑黛刚沐浴完,身上都是皂角的清香,宿玄叼着她的软肉轻咬。
听她细细的喘.息,感觉她无力的攀附。
他在亲吻自己喜欢了一百多年的姑娘。
桑黛晕晕乎乎问他:“宿……宿玄,师父那边……”
“应衡仙君睡下了,他赶了好几天的路。”宿玄衔住她的耳垂含在唇中轻咬,声音含含糊糊:“我现在想和你待会儿,陪我睡会儿吧。”
桑黛这才发现他没穿外袍,只穿了一身里衣。
小狐狸托着剑修的臀底边亲边往床边走,利落脱了她的鞋袜,解开剑修的外衫扔在里侧。
桑黛察觉到他在解她的中衣系带,一巴掌拍在了某只狂徒的肩膀上。
“不是睡觉吗?”
“睡前亲一会儿。”
宿玄跪在她的腿.间,狐狸眼眸微微上扬,笑得邪里邪气满不正经。
“刚渡完劫,现在浑身是劲,都用给我的宝贝。”
桑黛捂住他的嘴:“你给我闭嘴!”
“黛黛呢,渡完劫有没有觉得灵力澎湃?”
桑黛确实有,修士刚渡完劫后灵力澎湃是正常的。
宿玄解开桑黛的中衣系带,利落扒掉包裹着美好的小衣埋头亲吻。
剑修拱起瘦削的腰身。
小狐狸声音含糊:“帮宝贝纾解一下。”
桑黛喘着气问:“你……你不是还没发情期吗?”
“快了,这几天,先练练手。”
桑黛:“……”
他练的还少吗?
她被亲得迷糊,连宿玄什么时候褪了她的亵裤都不知道。
有意识的时候小狐狸已经亲上了她。
桑黛瞬间清醒,直起腰身要踢他:“宿玄!”
宿玄一手按着她的腰身,她根本动弹不得。
他抽空说了句:“沐浴过了,黛黛哪里都很干净,就亲一小会儿。”
他好像忽然有些强硬,灵力压着她不让她动,剑修很快就没了力气任他为所欲为。
桑黛的双手无意识攥紧锦被,宿玄将尾巴露了出来,桑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刚好握住狐狸的尾巴尖尖,力道很重,宿玄舒畅得浑身发麻。
小狐狸很喜欢剑修摸他的尾巴,尤其是剑修有时候还会抱着毛绒绒的尾巴睡觉。
他离开了些艰难呼吸:“黛黛……”
桑黛目光茫然,双颊红透,眼角的泪花明显,她的眼泪是对他最好的鼓舞,左右她现在没力气,小狐狸果断继续下去。
到最后桑黛开始用力踹他,眼见人真的受不住了,小狐狸这才收手。
他直起身子去吻她的脸,亲去她的眼泪,在要顺着吻她的唇时,桑黛别过头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宿玄,你不要亲我……”
宿玄一愣,桑黛已经将脑袋埋进锦枕中,拉过他的尾巴盖住自己的脸。
小狐狸笑了起来,懒懒擦了擦自己的唇:“我们黛黛香得很,我都不嫌弃,你还嫌弃自己啊?”
桑黛咬牙骂他:“你闭嘴!我没有让你亲那里!”
“可是黛黛,我们分开了三天,这三天对我而言像是三年。”宿玄吻住她的耳根,声音很柔和:“我渡劫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黛黛,我很想去见你,见到你之后我就不想离开,所以方才强硬了些,别怪我好不好?”
他现在一颗心里全是她,只想跟她亲近,这一场雷劫让他们彼此的心更加贴近了些。
桑黛明确了自己的道,宿玄得到了自己的道。
他吻着剑修的锁骨,小声说道:“待会儿应衡仙君醒了,我就去向他坦白提亲,黛黛,你没有机会反悔了。”
桑黛没说话,跟个乌龟一样窝囊缩着。
宿玄与她十指相扣,彼此的灵力交.融,纾解着双方澎湃的灵力。
“黛黛,你舒服过了,那帮我一次好不好?”
天色落下之后,小狐狸掀开了床帐。
他打了盆水替她擦拭。
桑黛闷声道:“我想沐浴,身上好黏。”
宿玄亲了下她的侧脸:“我去打水,等会儿好不好?”
桑黛小幅度点头。
宿玄热好水回来抱她,两人一起进了汤池,她坐在他的怀里,下颌抵着他的肩膀。
此刻满心后悔,早知道今天一起洗了算了,反正最后都得一起洗。
小狐狸帮她沐浴完后却并未抱着她离开,微微仰头靠着汤池边,脖颈上青筋毕露,喉结上下滚动。
桑黛小声问他:“你怎么了?”
宿玄哑声道:“缓一会儿。”
桑黛以为他受伤了,急忙抬起头问他:“你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渡完劫后伤到经脉了?”
小狐狸抬起手捂住眼睛笑起来,身子一颤一颤连带着桑黛都跟着抖。
她皱眉问:“真的很不舒服吗?我帮你看看好不好?”
宿玄忽然抬起手看她,两人没有穿衣服,桑黛的乌发半披在身前,遮挡住了大半春光,半遮半掩的模样再配上她懵懂紧张的眼神。
小狐狸喉口干哑。
她可真是纯得要命。
【就是太舒服了。】
桑黛:“?”
【舒服得有些缓不过来。】
桑黛:“……”
她一巴掌呼了上去:“你能不能要点脸啊!”
宿玄顺带抱住暴怒的剑修,脸上依旧是不着调的笑。
“我又没说话,你骂我干什么?”
桑黛:“……”
宿玄微微垂首,与她对视道:“宝贝,你怎么总骂我,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桑黛的汗毛倒立,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露馅太多次了。
宿玄的琉璃眼眸半眯,桑黛恍惚间以为他真的猜出来了。
她急忙别过头不看他:“没有,我就是……就是有点害羞……我们坐在一起沐浴……”
宿玄闷闷轻笑,抱住剑修亲了几口。
他这心肝有点太好骗了,其实早就露馅了,偏生她自己没有察觉出来。
宿玄靠在汤池边,桑黛面对面坐在他的怀里,小狐狸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一只手在水下揉她的膝盖。
桑黛全然未知,因为太过紧张了。
她不看宿玄,但宿玄一直在看她。
他猜到了一些事情,一些听起来有些荒谬的事情。
桑黛可以听见他内心的想法,这件事是从四月前的大战之后开始的。
对视的时候可以听到,不对视就听不到。
而且只能听见他的,她从来不会主动盯着别人的眼睛看那么久。
至于其他的……
应当没有了。
宿玄微微挑眉。
一开始想跟她坦白,让她自己主动摊牌。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坦白更好些。
可以尽情逗她。
他是只坏狐狸,没什么道德心。
桑黛推了推他:“我想出去了……”
双目对视。
【好爽。】
桑黛:“?”
【黛黛坐在身上好爽。】
桑黛:“……”
【黛黛哪里都香香的,那里也香香的,晚上再亲亲。】
桑黛:“宿玄,你真的太不要脸了!”
柳离雪啃着苹果出来,瞧见自家未来尊主夫人气冲冲拉开大门,面容绯红,乌发半湿,衣服的系带都打成了死结,似乎是匆忙穿好衣服跑出来的。
他心下诧异,来到门前看到自家尊主慢条斯理在那里穿外袍。
柳离雪靠在门边,咬着苹果懒洋洋道:“桑姑娘怎么了?”
宿玄背对着他淡声回:“没事,本尊说了些话气到她了。”
柳离雪不可思议:“桑姑娘脾气那么好的人,你得是说了什么话才能气到——”
宿玄转过身认真道:“一些情话。”
柳离雪看着他左脸上的巴掌印陷入沉默。
能到挨巴掌的份,是什么情话一目了然。
柳离雪看到自家尊主还在笑,美滋滋在那里挽发,孔雀神色复杂。
妖界怕是以后真的得桑黛说了算了。
宿玄收拾好自己准备出去追自家小剑修,路过柳离雪后又拐了回来。
孔雀:“尊主有事吗?”
小狐狸:“传令回去,给本尊准备合籍大典,按我们过去商量过的办,要多隆重有多隆重,四界有头有脸的人都给本尊请来。”
孔雀:“桑姑娘答应了?”
小狐狸一脸骄傲:“答应了!”
孔雀竖起了大拇指。
才四个月,办成了他过去一百二十年都没办成的事情。
自家尊主果然效率高,狐狸精就是得有狐狸精的本事。
***
桑黛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很久才回答道:“请进。”
桑黛推门而入。
应衡刚睡醒没多久,乌发凌乱,身上的伤都被柳离雪包扎好了,穿了一身新的衣服,应当是柳离雪帮忙买的。
“黛黛?”应衡笑着说:“春影说有人敲门,我一猜就是你。”
桑黛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剑修。
他还是如过去一样,可却瘦了不少,白衣穿在身上也不知是因为他瘦了,还是衣服买大了,有些空落落的。
桑黛走上前,半蹲在他身前,轻声问:“师父,您睡好了吗?”
应衡摸索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师父睡的很好,是这些天来睡的最好的一次。”
桑黛握住他的手,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
即使应衡没有触感,全靠春影在识海里指引他。
她的眼泪落下溅落在他的掌心:“师父,我找了您好久。”
应衡唇角的笑浅了几分。
桑黛接着传音:“他们都欺负我,给我下毒,取我的血,还要剥我的灵根,把我仍在战场上,仙盟还给我下了追杀令,您都不在我身边。”
她很少主动说自己的委屈,好像一直淡然接受这一切。
但真的看到应衡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委屈。
就好像她也会对着宿玄说自己的委屈,说自己遇到的不公,当信任的人来了之后,她就有了底气。
应衡嗓音沙哑:“黛黛……是师父的错……”
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自己为何要离开桑黛,不记得是不是自己摧毁了归墟灵脉,不记得苍梧道观是谁杀的。
那黑衣人告诉他,他不能去见桑黛,他会给桑黛带来灾祸。
可他听那黑衣人说了桑黛这些年的遭遇,他独自在洞穴中坐了很久。
他想了很久。
他想,若他的离开仍然让自己弟子遭受了这么多委屈,他做的真的对吗?
他想,他只是去看看桑黛,远远看一眼,确认桑黛如今过得很好之后他就离开。
但没想到桑黛被围杀了。
应衡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她。
“师父。”桑黛的侧脸枕在他的膝盖上,小声说:“忘记的事情我会帮您找回来,您的清白我会还您,过去您护着弟子,如今弟子来保护您。”
应衡无知无觉,不知道自己落了泪,也不知道自家弟子落了泪。
他知道桑黛如今很强,她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
应衡浅笑回应:“好,我们黛黛来保护师父。”
桑黛擦去自己的眼泪,抬起头看向应衡空洞的眼。
心里酸酸的,但是又满满的。
他真的回来了,她仅剩的亲人。
桑黛牵起笑意道:“我说带他来见您,师父,方才没有机会说话,如今您可愿见他?”
应衡温声问:“那个孩子吗?”
“嗯。”桑黛回应:“我喜欢的人。”
应衡起初以为他们成婚了,后来桑黛告诉他还未结契。
他摸了摸桑黛的头,道:“让他进来,师父看看他。”
“好,他就在门外。”
桑黛站起身拉开门,小狐狸颇为拘束站在外面。
桑黛刚刚就察觉到他来了。
某只剑修还生着他的闷气,方才他实在太不要脸了,如今桑黛只能别开眼不看他。
“进来。”
剑修低声说。
宿玄在犹豫,是先哄自家宝贝疙瘩,还是先面见她的长辈。
只是当应衡循着春影的指引,空洞的目光看过来时,结果就出来了。
得先见这位长辈。
他忙收起不正经,站直了身体进去,在应衡的面前站着。
“见过仙君。”
桑黛挑眉,眼神问他:不是喊师父喊得很顺口吗?
小狐狸耳根一红:不敢,怕冒犯。
还是第一次见到宿玄这般窝囊,桑黛心里的闷气忽然就消失了。
应衡牵起笑摸索,桑黛一愣,下意识看向宿玄。
她记得宿玄不喜欢旁人的触碰。
可小狐狸却主动半蹲,让应衡顺利摸上他的肩膀。
应衡像个长辈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晓,黛黛和我说了,你是妖王宿玄,那个火系天级灵根觉醒者。”
宿玄道:“是。”
“你和黛黛认识多久了?”
“一百二十年了。”
“……竟这般久了,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这个……”小狐狸看了眼桑黛,有些心虚道:“没多久……一月多。”
从在春秋楼中第一次亲吻算起来的话,应当是一月多。
宿玄理所应当将第一次亲吻算成他们感情开始的时候。
应衡似乎没想到这般短,沉默了一瞬,桑黛和宿玄双双紧张起来,生怕他觉得哪里不合适。
直到应衡蓦地笑了声,问道:“一月多的话,你们可有确定好要与彼此走完一生?”
没有想到的问题,桑黛和宿玄第一反应是愣住。
应衡接着道:“合籍不是热恋上头便能盲目答应的事情,是否真正了解彼此,能不能携手走一辈子,修士一生很长,中途会发生的事情有很多,你们的感情能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能!”
应衡的话刚落下,宿玄直接开口回道。
桑黛朝他看过去。
宿玄深吸口气稳住声音,在应衡面前跪下,拱手朝他行礼。
“晚辈向您保证,晚辈这一辈子都会守着她过,我绝不变心,无论未来是生是死,我都和她一起,她生我生,她死我死,一百年我都守了,千千万万年我也可以继续守着她。”
应衡怔然:“孩子,你……”
“晚辈想向您提亲,求娶您的弟子桑黛,聘礼是整个妖界,晚辈可以立下生死契约,此生绝对不会背叛她,与她同生共死白头到老。”
宿玄朝应衡重重叩首,额头与青砖相碰。
桑黛茫然看他,宿玄从未向人下过跪。
小狐狸态度严肃,收起了平时的不着调,银发披散下来。
“仙君,请您允我们的婚事。”
枕花渡(一)
宿玄跪在应衡的面前, 此刻已经傍晚,屋内点了盏暖黄的灯。
光亮落在宿玄的身上,为他的银发披上一层温暖的光泽,桑黛这才发现他穿了一身格外精致的外袍, 金线沿着衣襟和袖口勾勒成繁复的花纹, 是特意收拾过才来的。
应衡有些无措, 他性子淡然孤僻,除了桑黛外几乎没什么亲近的人, 春影告诉他妖王在他的面前跪着,应衡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孩子, 你起来吧。”
小狐狸一听便急了,这句话落在他的耳中便是拒绝的意思, 好像应衡对他不满意。
桑黛也下意识以为是应衡不同意, 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师父, 您相信我们, 我们真的想好了。”
剑修说话很快, 明显焦急了起来。
宿玄一愣, 急忙抬起头看向应衡。
他握住桑黛的手,这辈子没对谁这般尊敬过。
宿玄匆忙间喊道:“师父——”
应衡:“?”
宿玄回过神一个急刹:“……仙君,您相信晚辈,晚辈十三岁就喜欢黛黛, 这些年从来没变过, 以后也只会喜欢她,我一直有在努力修行追上她, 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应衡:“……妖王大人, 你——”
“仙君,我可以现在就立下生死契约!”
一听到应衡喊他妖王了, 明明是一句礼貌的称呼,在如今的宿玄看来便成了疏远的意思。
宿玄摊开左手,右手凝出业火刃,反手便歃了掌心。
桑黛和应衡都没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立了生死契约。
“晚辈宿玄在此立下生死契约,若此生变心必不得好死,定会一心一意守着桑黛,与她同生共死,她若死去我绝不独活,黄泉碧落我都随她。”
金印已成,契约当即立下。
桑黛扑上前握住他的手,声音控制不住音量:“宿玄,你干什么啊!”
他立的可是生死契约,若桑黛死了,他会在她殒命的那一刻被天雷劈死。
桑黛的手在抖:“谁让你立了?我让你立了吗!”
宿玄反手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看向应衡:“仙君您可放心,晚辈这一辈子绝对不会负她,我等了她这么多年,我不可能对她不好,您尽可放心,请您允我们的婚事。”
应衡目光没有焦点,似乎也是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吓到,唇瓣翕动哑口无言。
桑黛被他死死扣着,宿玄掌心中的血液落在她的掌心,灼热滚烫到令人心慌。
她茫然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骨节分明的指缝间全是血。
生死契约。
这下她的命可真是跟宿玄绑在了一起,她的天命也成了宿玄的天命。
应衡磕磕绊绊:“你……妖王,我并未说不同意……”
宿玄眼眸一亮,“仙君,那您同意吗?”
应衡道:“黛黛若是喜欢,我自然是同意的。”
宿玄立马叩首:“多谢仙君!晚辈已经传令回去操办合籍大典!”
应衡:“……这般,这般急吗?”
宿玄抬起头唇角上扬,声音带笑道:“急,特别急,我特别想娶黛黛。”
应衡唇角微抿,即使看不到,语言也可以传递很多情绪,应衡能听出来宿玄对于桑黛的喜欢。
少年郎时期炙热纯真的喜欢,经过一百多年的磨炼并未削减,反而更加浓重纯粹。
他问自家弟子:“黛黛,你意下如何?”
宿玄看向一旁的桑黛。
掌心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被她处理好了,她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宿玄柔声问:“黛黛,仙君问你的意见。”
桑黛缓缓抬眸与宿玄对视,看清了他的欣喜。
小狐狸很开心,今天已经开心一整天了,从桑黛答应与他成婚的时候,他的笑就没下去过。
桑黛第一次直面有人对她这么浓重的喜欢,是喜欢到骨子里的,愿意为她生为她死的喜欢。
“宿玄。”桑黛弯眼轻笑,“我也愿意的。”
她非常非常愿意和宿玄在一起,成为彼此最为亲密的人,一辈子都在一起,仅有的一生都给彼此。
小狐狸直勾勾盯着她,眉眼舒展开来,若非应衡在这里,定是要抱她亲上一会儿。
应衡也牵起笑意来,他看不见,但是春影告诉他,他的徒弟在笑。
春影还说,那妖王宿玄长得格外好看,眼底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非常非常喜欢他的弟子。
应衡忽然有些恍惚,他离开之时桑黛才刚过他的腰间,如今一百二十年过去,再次见面之时,当时的小娃娃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剑修。
找到了喜欢的人,要有自己的家庭,有一个可以走完余生的夫君了。
***
夜色彻底浓郁下来,宿玄已经回了屋。
桑黛坐在应衡的身边,为应衡添上了一杯茶。
“师父,您喝茶。”
应衡接过来,其实没有味觉,什么都尝不到。
桑黛说:“您的灵根当年被抽了出来,如今两段在弟子这里,剩下一段还在那黑衣人的手中,我问过柳离雪,灵根本就认主,若找齐您的灵根,我们可以请神医谷那位医修帮您融合灵根。”
“您的五感尽失是因为灵根被抽,若重获灵根,您的灵力可以回来,五感也自然齐全,待……”桑黛看了眼应衡,小声道:“乌城主的尸身入殓后,我们便启程回妖界,后日便动身。”
应衡轻抿口茶,浅浅笑了下:“好,辛苦黛黛了。”
桑黛沉默了会儿,看着应衡依旧温和的面容,即使遭遇了这么多,他一直都是这般的淡然,从未觉得命运不公。
桑黛与他很像,都格外坚韧。
她看着便想哭,如今亲眼见到应衡,她便更加确定了,归墟灵脉被毁、苍梧道观被屠的幕后真凶绝对不是应衡,那么他到底是为谁顶的罪,为何要认下这罪名被四界围杀?
“师父……”
应衡叹气,放下手中的茶,摸索着找到她的脸,小心为她擦去眼泪。
春影告诉他桑黛哭了。
他这个当师父的只能顺着春影的指引帮她擦去眼泪。
应衡心里一酸,像小时候那般哄她:“黛黛不哭,师父给你做好吃的好吗?”
桑黛捧住他的手贴在脸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到应衡后就总是想哭,委屈又难过,明明之前也没有这般喜欢哭。
桑黛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腕上,可应衡根本察觉不到,只知道她在哭。
“师父……”桑黛哽咽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桂花契印让她看到的过去,应衡当着那么多人的围杀,毫不犹豫承认了罪责。
他怎么可以认得那般果断?
可应衡自己也想不起来。
他轻叹一声,“黛黛,抱歉,师父真的忘了很多事情。”
不记得当年群英会发生了什么,不记得为何他们六人再也不见面,不记得为何自己要应下那些罪责。
只记得自己明明要赶去为她过十岁生辰,可好似睡了一个很长很久的觉,醒来后五感尽失、灵根被抽、在玲珑坞百里外的那座山上,身边只有一个奇怪的人,说是受人之托救他,却又不告诉受谁之托。
得知自家弟子被围杀,慌乱无措要来找她,随后便是这幅样子。
他的记忆格外混乱,便连与桑黛做师徒的那七年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但对她的感情依旧清晰。
模糊的记忆洗不去他对自家弟子的疼爱与关照,桑黛对他来说,堪比他的亲女。
“黛黛,真的对不起。”
很抱歉,将她丢下了这般久,让他的弟子寻了他这么多年。
桑黛闭上眼握紧他的手,趁着应衡听不见,她可以低声啜泣。
都一百二十年了,她真的寻到他了。
“师父,如今我可以护住你了,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好吗?”
应衡唇角的笑却淡了一丝:“黛黛……”
桑黛知晓他的意思,但面上依旧带着笑:“师父,若不是你的话,或许我在被带回来就已经被抽了血,你把我带大,教我立了剑心,我从未后悔做你的徒弟,即使外人都说是你的错,可是师父,我知道你不会做这件事,所以我一直在找你。”
“师父身边会很危险……或许师父会为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师父,天道也想杀我,在我身边也可能会连累你,我们这样算不算是扯平了?总之都很危险,不如在我身边吧。”
桑黛的声音很俏皮,应衡也不由得被她逗笑。
“我现在很厉害,宿玄也很厉害,在妖界不会有人敢来伤害师父,当年的事情我都查清楚,师父,你相信我好吗?”
应衡只是笑。
春影告诉他桑黛生得很漂亮,跟小时候很像,但又比小时候多了很多坚韧,他可以将小时候的桑黛想得更成熟一些。
应衡就在想,小时候的桑黛是什么样子呢?
柳眉弯弯,凤眸漂亮,瞳仁又黑又亮,是一张小时候便能看出来格外清丽的脸。
他尝试将那张脸想得再成熟一些,眉宇比之前更坚韧一些,拼凑出了一张格外漂亮的脸。
“黛黛。”应衡问她:“如今只有我们在这里,你告诉师父,可否真的愿意和那孩子过一辈子?”
应衡总也不放心,两人才只在一起一个多月,他总觉得是这两个孩子热恋上头。
桑黛自然听得出来应衡的话中含义,愣了一瞬后凑近小声道:“师父啊,您这般不相信他,他听到后会哭的。”
应衡:“……哭?”
桑黛肯定道:“他可喜欢哭了呢,是个小哭包,脾气幼稚又暴躁,花钱如流水,一点不委屈自己。”
应衡:“这……”
桑黛又道:“但是他非常非常可爱。”
应衡失笑,反问:“哪里可爱?”
“他是只九尾狐,本体超级漂亮可爱,特别黏人,还可喜欢撒娇了,我就没见过比他还喜欢撒娇的人了。”
“可我怎么觉得他很稳重啊?”
“唔,那是在您面前,在我面前他可不是这样。”
“他对你好吗?”
“非常好。”桑黛笑着说:“特别特别好,他可以把命都给我。”
应衡不知道桑黛看到的画面,宿玄也只知道旧的天命中他自己也死了,但宿玄也没有见到自己死亡的样子。
可桑黛亲眼所见。
应衡问:“黛黛很喜欢他吗?”
“嗯,我非常非常喜欢他,师父,若不是他的话,或许您也见不到我了。”
应衡默了一瞬,揉了揉桑黛的发髻。
“黛黛,你们只在一起了一个月。”
桑黛认真回道:“师父,他的喜欢远比我的多,他喜欢了我一百多年,可我过去眼瞎,我没看出来。”
“黛黛,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师父,感情不是靠时间去估算的,我们七年的师徒情抵过我和桑闻洲一百多年的父女情,我和宿玄几月的相处也足以让我看清他的真心,我非常确定,我们绝不会背叛彼此,他会是我最后的归处。”
“你若喜欢,师父没有意见。”
桑黛扑进他的怀里,眼泪蹭在他的领口。
“师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应衡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小声道:“黛黛,师父不会再离开你了,以后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好,师父。”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桑黛一直这么认为。
应衡如今是个凡人之躯,桑黛看他喝了柳离雪的药后便睡下了。
她为应衡布下了个安睡的阵法,出来的时候已经亥时。
刚推门进去,面前扑上了个滚烫宽广的怀抱。
小狐狸抱住自家剑修,顺带锁上了房门。
“黛黛,你终于回来了。”
跟剑修分开了几个时辰,他想得不行,但师徒两人好不容易独处,他又不能去打扰,担心把应衡惹恼了撤去他“徒婿”的称呼,这帽子还没戴稳,宿玄不敢惹应衡。
小狐狸不知道应衡的脾气有多好,应衡根本不会因为这些生气。
桑黛仰着头抱住他,拍了拍宿玄的脊背:“我跟师父说了会儿话。”
宿玄托起她的臀底,桑黛的双腿盘在他的腰身上,整个人挂在宿玄身上。
他总喜欢这般抱她,桑黛的重量对宿玄来说是单手便能托起来的,抱起来毫不费力。
他坐在凳子上,桑黛面对面坐在他的怀里。
宿玄小心问她:“仙君对我还满意吗?”
桑黛微扬下颌沉思:“嗯……方才我师父还问我是否真的想清楚了……好像是有点不放心……”
宿玄眼底惊慌滑过:“还是很不放心吗,我明日再去找应衡仙君谈一下可以吗,我真的是个好人。”
桑黛被他逗笑了,剑修笑个不停,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处。
“黛黛,应衡仙君睡了吗?”
“早就睡了。”
桑黛抬起头,眼眸含笑道:“这位好人,你怕什么呢?”
宿玄解释道:“……怕他不同意你我的婚事。”
“他同意。”桑黛亲了亲他的侧脸,“我说啊,我非常喜欢这只小狐狸,这只小狐狸也非常喜欢我,我们永远不会背叛彼此,所以他就同意了啊。”
她的话像是在哄孩子一样,但这招对宿玄格外管用。
他很会捕捉重点,桑黛说很喜欢他。
唇角的笑压根压不下去,他今天一整天都觉得像在做梦,见谁都笑。
“真的?”
“真的,都是真的。”
应衡同意是真的,她很喜欢他也是真的。
宿玄抱紧她,在她的脖颈蹭来来蹭去:“我也好喜欢你啊,我好喜欢黛黛,喜欢死黛黛了。”
哼哼唧唧的样子格外可爱,桑黛也一直在笑,抱着他的肩膀任由他撒娇。
她从不怀疑宿玄对她的真心,宿玄永远不会变心,小狐狸一直很喜欢她,以后也会很喜欢她,宿玄只会喜欢桑黛,永远都是这样。ῳ*Ɩ
他立下了生死契约,所以桑黛也会拼命活着,这样宿玄才能活下去。
“黛黛,后日回妖界我们就合籍好不好?”
“……宿玄,大典这般匆忙吗?”
宿玄沉思一瞬:“很匆忙吗?”
“有点……”
宿玄想了一下,他的发情期最多还有四五天,他想给桑黛一个四界最隆重的大典,四五天时间或许很多人都赶不到妖界。
他轻声开口:“可是我的发情期只剩几天了。”
解心草加快他的发情期,若不是解心草的影响,他应当还有一月时间准备,足够办一场合籍大典了。
桑黛摸了摸他的头发:“先合籍好不好,等你的发情期过了……再办合籍大典?”
宿玄想在发情期前与她合籍,办一场合籍大典,可桑黛实在觉得有些快。
她低声说:“其实我更想等我师父可以看到,再办大典,我想他为我们主婚。”
宿玄立马道歉:“抱歉黛黛,是我考虑不周,我太急了。”
他真的没考虑到这方面。
他和桑黛都双亲亡故,长辈只有一个应衡,如今应衡已经找到,合该应衡来主婚。
宿玄连连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想好,对不起黛黛。”
桑黛埋在他的脖颈处,嗅着小狐狸身上的草木冷香。
“宿玄,你不必道歉的。”
宿玄亲了亲她的耳根:“那我们回妖界先合籍?”
“……嗯,好。”
“发情期……在洞府过好不好,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我们一起去那里?”
“……洞府是哪里?”
“枕花渡。”宿玄道:“在妖殿后山上,是我的洞府,每年发情期我都会去那里。”
桑黛听宿玄说过,九尾狐一族的发情期太过暴躁,灵力容易泄露轰塌房屋,因此会在特意打造的洞府中过,每一个九尾狐族成年后都会造一处自己的洞府。
她没有去过妖殿后山,之前也只是在主殿转转,很少有过去那里。
桑黛小声回答他:“……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没有意见。”
她的声音低了起来,宿玄一听便知道是害羞了,小狐狸喜欢得紧,抱着她亲起来。
桑黛搂着他的脖子,闭上眼轻轻回应他的吻,小狐狸的唇齿间很干净,总有他身上的气息,桑黛渐渐感觉到了他逐渐加深的吻。
她的手无意识落下抵在他的胸膛间,从刚开始的回应渐渐变成承受。
都亲这么多次了,他每次的温柔只有开头,亲一小会儿就开始凶起来,箍着她身子的胳膊也收紧,几乎要把人按进自己的骨血里。
桑黛小声喊:“宿玄……”
宿玄的吻往下蔓延,哑声道:“进来时候锁门了,亥时了黛黛,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他的银发垂下,桑黛无意识抓住,光滑如绸的发丝像是绸缎,她茫然询问:“你的头发……用什么洗的啊,好香也好滑……”
宿玄随意回了句:“皂角随便洗了洗,回去也帮你洗个头发好不好?”
“可是你的头发生得很好,比我的头发摸起来好。”
桑黛只觉得九尾狐不愧是上古神兽,外貌出众,一身狐狸毛格外柔软,她的脑子处于发晕状态,察觉到有些冷意的时候已经被他脱了外衣。
桑黛瑟缩了下:“宿玄,屋里有点冷。”
宿玄急忙道歉:“抱歉黛黛。”
如今已经入了深秋,夜晚气温确实不高,他凝了几颗业火球在屋内。
“还冷吗?”
“不冷了。”
桑黛攀着他的肩膀稳住身形,微微低头看埋在身前亲她的小狐狸:“宿玄,你还没有发情期……你怎么老是亲我?”
自从开了解心草那个头,宿玄便彻底放飞,除了最后一步,他们看过彼此的身体,与彼此做尽了亲密之事。
宿玄抬起头,眼尾洇红眸底的欲念明显:“因为喜欢你。”
他亲吻她的红唇:“喜欢。”
他亲吻她的脖颈:“喜欢。”
他亲吻她的锁骨:“喜欢。”
最后的吻落在心口上:“都喜欢。”
桑黛的腰身微微拱起,玉颈微扬,宿玄抽空说道:“因为是你,所以喜欢。”
屋内亮着夜明珠,可桑黛的目光晕眩,坐在宿玄的身上扬起脖颈,汗水细细密密他却一点不嫌弃,在剑修的身上亲吻了个遍。
最后抱着她躺在榻上,推上她的下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堆在腰间,宿玄的唇沿着小腹往下吻,桑黛这时候提了戒备,半撑起身子往后退:“宿玄!”
宿玄半抬起头看她,她好像很惊慌,眼底都是慌乱,像个迷途的小鹿一般。
但她其实是很舒服的,剑修总是害羞,接受不了这些,可宿玄希望她是舒服的,希望她是喜欢的,而不是只有他自己舒坦。
桑黛求着他:“宿玄,先不这样好不好,我真的受不住的。”
白日不注意让他来了一回,那种感觉让桑黛想死。
宿玄凑上来将她压在锦枕之上,剑修安静躺在他的身.下,小狐狸问她:“不喜欢吗?”
桑黛抓着他的肩膀,掌心下的肌肉紧实灼烫,她祈求他:“宿玄,不那样好不好?”
“黛黛,你很干净。”
“宿玄,我求你了。”
宿玄抿唇,撩开她的鬓发,亲了亲她的下唇:“宝贝容易害羞,我再给你一段时间,多习惯习惯就好了。”
今夜算是躲过去了。
他解开自己的衣服,桑黛侧过头闭眼不看他,虽然宿玄的身子也让她看完了,但剑修依旧不敢多看。
小狐狸凑上前来吻她的脖颈,听她逐渐紊乱的呼吸,闷声问她:“喜欢跟我做这些吗?”
桑黛这时候很实诚,脑子一晕问什么答什么:“……喜欢。”
“为什么喜欢?”
“因为是你,我喜欢小狐狸。”
这句话极大程度取悦了宿玄,他放肆去亲自己的心上人,势必要让她欢愉,最后直起身子道:“宝贝,你回来前我收拾过了。”
这是暗示的话,桑黛闭着眼睛:“嗯,好。”
小狐狸不敢过分,看剑修躲避他,柳眉紧紧皱起,感知到她逐渐打开的身体,初时的痛最终会被极大的欢愉压下,小狐狸的指节生得晶莹如玉,永远修剪干净利落,因为九尾狐族伴业火生,所以小狐狸的身体也很温暖,剑修的身子有些微凉,截然不同的温度让他的存在格外清楚。
桑黛执剑的时候很稳,永远不会后退,只有在小狐狸的面前会弓起脊背想要远离他,却又被他按住,她太瘦了些,宿玄一只手就能按住她,榻内被放了夜明珠,桑黛不知晓他什么时候放下的,但夜明珠的光亮昂贵,本就是上好的照明工具,足以将帐内的一切都照清楚。
可小狐狸这次有些过分,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以前他都格外压制自己,也不会做这般过分,今日却根本不听她的话,按着剑修不让她动,桑黛这辈子都没这般无助过,恨不得拔剑捅他一下,她又不会骂人,也不敢真的给他一剑,只能被小狐狸按着。
当窗外刮起了夜风,小狐狸实在心疼她,还是给了她缓和的时间,抱着她轻声哄着,擦去她眼角的晶莹。
宿玄拍着她的肩膀哄她:“黛黛,我们要成婚了,再有几日,你就是我的夫人了,这辈子我都是你的,你可以随意使唤我。”
桑黛犹豫:“宿玄……我……”
桑黛不免有些害怕他的发情期,她看过宿玄的身子也知晓九尾狐的可怖,这几次来宿玄都有意放过她,他做的是她所能容的最大限度,可却远不是他的限度,方才他过分了一下她都忍不了,就更别说真的小狐狸了。
她又想起了那一次的痛苦,脸色发白细声道:“宿玄,要不那时候,我去合欢宗求个药……”
宿玄一愣:“什么药?”
桑黛小声道:“春.药,不是可以打开身子吗……”
她记得是这样,有那种药的话应该能承受更多,也不至于因为她的难受让宿玄一再退让忍耐,桑黛毫不怀疑,若到时候她仍旧受不住,宿玄不会与她过发情期,会强行自己忍着,担心解心草加重了他的发情期,宿玄今年不能自己过。
小狐狸听懂了她的话,转头气笑了,音量拔高:“我怎可能让你吃那种伤身子的药?!”
桑黛小声解释:“不伤身子的,我是天级灵根觉醒者。”
“黛黛。”宿玄坐起身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神格外复杂:“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委屈你自己?”
桑黛茫然:“可我并未觉得委屈啊?”
宿玄唇瓣紧抿:“可这就是种委屈,你没必要因为我去合欢派求助。”
桑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宿玄,没有的……”
“为了帮我解毒,上一次那么疼也不吭声,若我没撤去结界看到你的眼泪,我真做下去了怎么办?如今你还想为了我去吃那种药,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
桑黛无措抱紧他的脖颈:“我……我只是觉得应该对你好……”
“你对我好的方式不是这样,黛黛,你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受委屈,你舒服要告诉我,难受也要跟我说,你的感觉最重要。”
宿玄轻啄她的红唇,贴着她的唇瓣问:“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不能欺骗我。”
桑黛讷讷点头:“好。”
她看出来宿玄的严肃,他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黛黛,你真的喜欢和我亲近吗,不是因为感激?”
他紧紧盯着桑黛的眸子,却并未看到一丝不情愿。
桑黛只是轻轻点头:“不是感激,我喜欢的。”
“一点不委屈?”
“不委屈啊,我很喜欢。”
她很实诚,宿玄一直觉得桑黛实诚到有些发邪,她从来不说假话,因为桑黛的假话便是连傻子都骗不过去。
小狐狸放下心,抱着她的腰身问:“我这般对你,你可会觉得心里难受?感觉如何?”
“这个也要说吗?”
“必须说,很重要,你不说我会很愧疚,心里会很难过。”
桑黛最怕小狐狸难过了。
她忙道:“心里不难受的。”
“感觉怎样?”
“可以的。”
“不反感?”
“不反感的,我很喜欢你。”
真诚实。
宿玄抱着她亲了几口:“乖宝贝。”
他就没见过这么实诚的人,说话永远可可爱爱,小狐狸吻住她的脖颈:“接着?”
桑黛羞赧埋进他的怀里点头,帏帐遮住了里面的一切,桑黛忍住那些声音,到后来小狐狸询问她:“可以忍一下下吗?”
她知晓宿玄的意思,这般做是为了他们正式的第一次,九尾狐族发情期太过狂躁,她一个人修很难承受,宿玄每次都先让她舒服过后才会轮到他自己,为的就是不让她难受。
她抵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头。
当子时过后,剑修艰难呼吸靠在他的怀里,宿玄很喜欢她这幅样子,褪去了过去的那些清冷,像是从云端落在了他的怀里,他终于可以触及她,却又担心她窒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桑黛缓过来劲后也不想动弹,缩在他的怀里让他帮忙顺气,小狐狸很喜欢看她,一个劲儿在她耳边说情话,大抵都是一些她听着会羞赧的话。
桑黛觉得他很吵,她现在很困,直接一巴掌呼了上去:“你闭嘴啊!”
她这时候没力气打人都不疼,跟挠痒痒一样。
宿玄笑得没皮没脸:“我们家黛黛可嫩了,我都不敢下手太狠,还好我不经常用剑不至于太糙,不然弄伤我们黛黛怎么办?”
桑黛几乎从他的身上摔了下来,爬到里侧拉过被子蒙住自己:“宿玄,我讨厌你,你赶紧出去,我现在要睡觉了!”
宿玄动了些武力扒开她的锦被,将自己也塞了进去,搂住剑修继续道:“你是好了,我还难受着呢。”
桑黛打他:“你自己想办法!”
“不要嘛宝贝黛黛。”
“我不管你……宿玄,不要抱我!”
“就一小会儿,宝贝乖点好不好?”
“你每次都说马上!”
宿玄有自己的一套时间运行法则,他的一小会儿超乎桑黛的认知,锦被盖住两人,狭小的空间里一片黑暗,桑黛的脊背背对着他,感受到他越来越烫的体温。
宿玄顺势压上来,故意问她:“宝贝是不是也很开心啊?”
桑黛不敢说话,恨不得回头缝上他的嘴,宿玄却依旧在说话:“我们后日回妖界,我就真的做到底了,到时候黛黛这张嘴就只会叫了。”
桑黛回头打他:“宿玄,你闭嘴啊!”
他觉得这锦被实在太过碍事,一把掀开被子,剑修的脊背上蝴蝶骨突出,她实在有些过于瘦了,骨头太过明显,宿玄看得心里酸涩,一边暗自想着日后要多为她补些营养,一边搂住她在她的肩膀上亲着,剑修想小狐狸赶紧放她睡觉于是一言不发随他去。
可依旧在一个时辰后才了结,剑修趴在锦被上,身上盖着他的外袍,墨黑的长袍将剑修的肤色衬得更白,宿玄拧了个布巾替她清洗后抱着她不说话,许久后缓过来劲后才哑声喊了她。
“黛黛。”
桑黛下意识回应:“……嗯,怎么了?”
宿玄毫不遮掩道:“我觉得不够,我们回去就成婚去枕花渡好不好?”
桑黛:“……”
她默默捂住耳朵。
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宿玄不如哑了,这张嘴真的特别能叭叭。
***
乌寒疏的后事办妥后,他们便准备启程回妖界。
临行的时候沈辞玉来了。
他看了眼桑黛身后易了容的应衡,即使认出了他的身份,却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叫。
应衡在四界是个死人,只要他们不主动说出去,无人会怀疑桑黛身边这白衣剑修的身份。
宿玄与桑黛手牵着手,小狐狸看也不看沈辞玉,全程侧脸对着他。
沈辞玉也不生气,将一块玉牌交给桑黛:“虽然知晓没什么用,但是你收下吧,若日后需要剑宗帮忙,可以用此玉牌联系剑宗。”
桑黛哑然:“我不能——”
“不是让你联系我,这玉牌联通的是剑宗执事殿,我不会主动与你联络,你可放心。”
他考虑很周全,这玉牌联络的是剑宗执事殿而不是沈辞玉本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桑黛之前也答应了跟他做朋友,闻言她也只能收下道谢:“多谢,若你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也可尽管开口。”
沈辞玉颔首:“好。”
他目送桑黛几人离开。
其实他知道,这块玉牌永远也不可能接通,桑黛不可能找他帮忙。
沈辞玉仰头,今日是个大晴天。
一切都在变好。
待回到芥子舟内,应衡被柳离雪接走,桑黛被宿玄扯去了屋子里。
小狐狸坐在窗边。
桑黛看到他身上无形的几个大字:
——吃飞醋中,需要哄哄。
她觉得好笑,在他的身旁坐下,撑着下颌看他:“你闻见醋味了吗?”
“哼哼。”
“好大一坛子醋啊,醋味真大。”
“……”
小狐狸看过来:“他怎么总找你啊?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桑黛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他知道,他放下了,我们如今是朋友。”
宿玄炸毛,直接站了起来:“朋友?我跟你一百多年都没当成朋友,这才多久他都能当你朋友了?!”
桑黛捂着眼睛笑起来。
宿玄更恼了:“你还笑?”
桑黛站起身踮起脚,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他只是普通朋友,可你是我的……”
剑修亲了一口他的喉结。
“夫君呀。”
夫君。
黛黛喊他夫君。
小狐狸的尾巴露了出来,桑黛看到他的九根尾巴一扫一扫,像几根大扫帚一样。
他明明开心死了。
宿玄顺势在椅子上坐下,桑黛坐在他的怀里。
宿玄忍住笑说:“明日和我去看看母妃,去神医谷帮应衡仙君询问一下那只小怪物,安置好妖界后,我们就结契。”
“好。”
“结契的意思就是。”宿玄抬眸看过去,“本尊的发情期要开始了,一个月,我不会中途停下。”
“……”
“说话,同意吗?”
桑黛抱着他的脖子看他,双目对视。
“同意。”
桑黛笑盈盈亲了他一口。
“同意呀,小狐狸。”
枕花渡(二)
刚落到妖界, 柳离雪搀扶着应衡下了芥子舟。
桑黛跟在应衡身边向他介绍:“师父,您应该来过妖界几次吧,现在变了很多,妖界十二殿被星阙殿取代, 如今妖界势力全部掌握在宿玄手中, 您身边这位医修是星阙殿的执事。”
应衡不知道妖界如今是什么模样, 但听桑黛的话也能猜出来大致是什么样子的。
十二殿的长老们有多好战他是知晓的,可桑黛说如今妖界在宿玄的治理下已经百年未曾开过战了。
宿玄是个好孩子。
应衡仙君如是说。
好孩子凑上前献殷勤:“仙君, 妖殿地面大,您不如住在敛芳阁吧, 那里僻静一些,地方也大, 可以好好养伤。”
应衡浅笑回应:“我就不住在妖殿了, 我和柳公子商量好了, 住在他的府邸, 柳公子是医修, 可帮我疗伤。”
柳离雪冲自家尊主挑眉, 用眼神示意:是应衡仙君自己要去我的府邸住,人家不想耽误你们两个。
宿玄微微眯眼:妖殿这般大,为何不能住?
柳离雪:仙君若是在这里,你夫人三天得去看他十次。
应衡自己也知晓桑黛对他的伤多在乎, 他在方才便跟柳离雪商量好了, 孔雀的住宅离这里不远,也是宿玄当年继任后为他分的宅院, 后院有一大片药圃适合应衡养伤。
桑黛扶着自家师父道:“师父, 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宿玄手艺很好的。”
应衡诧异:“妖王大人会做饭?”
柳离雪立马接话:“我家尊主手艺可好了,仙君不若留下来尝尝再随我回去。”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宿玄, 眼底的意味明显,意思就是他也想吃。
宿玄白了他一眼,对上应衡茫然看过来的眼神,即使知道他看不见还是收起了自己面上的不正经。
“仙君,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名分还未真的落下来,宿玄怎么都不放心。
应衡讷讷点头:“好,那麻烦妖王了。”
其实不过才几天没有回妖殿,回来后却总觉得有些不太一样的感觉。
离开之前这里于桑黛而言是一个借住的地方,事情全部完了之后她不一定会去哪里。
可如今再回来,她已经和宿玄互表心意,两人即将合籍,日后妖殿便是她和宿玄的家,应衡以后也会住在妖界。
一家人都在这里。
桑黛侧头看了眼宿玄,他跟在应衡的另一侧,有长辈在这里,小狐狸拘束多了,连走路的步子都放小了许多,之前的宿玄走路雷厉风行,宽大的衣摆拖曳在身后猎猎作响,每次来找桑黛的时候,她都觉得他是来打架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小狐狸看了过来。
桑黛冲他温柔轻笑。
宿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唇角便已经勾了起来,眼里的光陡然间亮起来,耳根也跟着红了不少。
柳离雪看着自家尊主一副眼睛都要长在桑黛身上的模样,孔雀别过了头,无奈摇头晃了晃自己的折扇。
翠芍早已在主殿门前等候,瞧见几人回来后迅速上前福身道:“见过尊主、夫人、柳执事。”
她瞧了眼那白衣剑修,记得自家尊主传回来的话,于是用了灵力传音过去。
“见过……应衡仙君。”
应衡有些不适应,许久未曾被人这般尊敬喊过,轻声道:“不必多礼。”
翠芍起身看了眼他。
尊主说此事不可外传,只有他们主殿的人知晓这位是应衡仙君便可,应衡如今易了容,但周身温和的气质倒是和自家夫人格外像。
她急忙上前引路:“仙君您先在院中坐下。”
桑黛放心将应衡交给了翠芍。
她看着应衡在小院的水榭中落座,翠芍倒水添茶,应衡格外不适应。
他本就喜静,加之被追杀的那两年无人这般尊重过他,瞧着分外尴尬的样子。
柳离雪大摇大摆坐在应衡对面,自顾自喝茶。
桑黛的心里很安宁。
她站在院门口远远看应衡,唇角的笑意牵起。
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起码现在是好的,应衡真的回到了她的身边,桑黛找到了他。
至于真相,他们总归会查到的。
垂下的手被人握住,桑黛仰头去看,小狐狸笑盈盈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桑黛故作沉思:“嗯……”
宿玄俯身凑近她,道:“吃饱了跟我出去走走?”
桑黛捏了捏他的脸,揉揉狐狸耳朵:“好。”
“吃什么?”
“吃酥鱼。”
宿玄炸出来的酥鱼连刺都是脆的,柳离雪喜欢吃,桑黛也喜欢。
她主动牵着宿玄的手朝膳房走去:“一起去,我来给你打下手。”
宿玄听笑了:“桑大小姐打下手,那今天这顿饭还能吃上吗?”
桑黛回眸嗔怒看了他一眼:“你闭嘴,我帮你洗个菜还是会的。”
剑修会用长刀杀人,但不会用菜刀切菜。
不过剑修会洗菜。
小狐狸喜滋滋带着自家剑修进了膳房。
妖王大人挥了挥袖:“你们出去。”
妖殿的人都知晓宿玄手艺好,他时常来膳房,只要妖王大人来便是要亲自动手。
妖侍们福身:“是,尊主,尊主夫人。”
偌大的膳房只有他们两人。
桑黛仰头问:“你还要做什么菜?”
宿玄捋起宽大的衣袖,露出劲瘦有力的小臂,撩起水洗了洗手,顺便将剑修的手也按进水池当中。
“你还想吃什么?”
有人帮忙洗手,桑黛自然是不动。
她想了会儿,道:“师父身子不好,不若做些药膳吧?”
“好。”
宿玄用皂角将剑修的手洗干净,擦干后俯身过去亲了她一口。
“去给我洗菜?”
桑黛笑眯眯点头:“好呀。”
【笑得真甜。】
桑黛的笑便更浓了些。
【亲一口。】
桑黛闭眼,小狐狸凑过来扶住她的后脑勺吻她。
之前的宿玄只敢在心里想这些,如今小狐狸敢直接付诸行动,某只剑修同意他的亲吻与靠近。
他还记得正事,亲了一小会儿离开,看到桑黛睁开眼长睫轻颤,从她的瞳仁中瞧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的眼中有了他。
宿玄越笑越浓,又亲了亲她的眼睛。
“宝贝黛黛,小心肝,真漂亮。”
桑黛捂住眼睛笑起来:“做饭吧,我好饿呀。”
小狐狸这才停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桑黛站在水池边洗菜,看到宿玄在那里揉面。
他干活的时候很认真,柳离雪告诉桑黛是因为流楹喜欢吃零嘴,但流楹笨笨的学不会做饭,于是宿玄从小就主动去学,他从小手艺就很好。
桑黛洗菜很快,洗完后宿玄还没和好面,他并未察觉到桑黛在看他,小狐狸的银发披散下来一缕,因为用力揉面所以手臂上的青筋有些明显。
她搬了个凳子坐在水池边看他。
过去桑黛几年也不见得吃一口饭,都是辟谷丹吞几颗,偶尔买包桂花糕。
来了宿玄身边后,活得倒像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了。
膳房很大,宿玄也不嫌她碍事,任由她捧着下颌在他身边看他忙活,只有在炒菜和炸东西的时候会让她站远些。
剑修觉得小狐狸很贤惠,什么都会干,洗衣做饭样样都会,这样她就可以样样都不会。
柳离雪等了近半个时辰,跟这位应衡仙君介绍这一百年来修真界的事情,他知道的事情几乎都跟应衡说了。
应衡很安静,跟刚来妖界的桑黛一样,话少且礼貌,柳离雪说上十句话,应衡也不见得能回上一句。
柳离雪也不觉得烦,自家尊主在他面前话也这般少,过去一百年他早已习惯。
玉牌在这时候响起,宿玄的声音传来:“过来传菜。”
柳离雪站起来,朝应衡道:“仙君,我去端菜,您坐这里等会儿。”
应衡礼貌颔首:“好。”
他没有感觉,当人都走完之后,院中也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春影在桌上放着,应衡无知无觉喝茶。
一直到识海中再次传来声音,这次是他的弟子。
“师父,您来尝尝宿玄的手艺,他做饭真的很好吃的。”
应衡笑了下,在春影的指引下夹起面前的菜。
他也没有味觉,因此吃什么都像是在嚼蜡一般,但自家弟子很期待他的反应。
应衡点头:“妖王大人手艺很好,我们黛黛日后有口福了。”
其实这话就是在哄他们这几位小辈,但便是哄一下也觉得开心。
安宁来之不易,他好久没这般安静吃饭了。
桑黛鼻头一酸,默默给应衡盛了碗药膳放过去:“师父,您喝汤。”
宿玄和柳离雪对视,察觉出她身上沉闷的情绪。
柳离雪心下叹气,宿玄垂下了眼默默为桑黛剥虾。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当晚膳结束的时候,黄昏已经彻底被夜色取代,小院中一片昏暗。
柳离雪抬眸看了眼宿玄,宿玄立马会意,明白他有事要说。
柳离雪起身道:“饭既然是尊主做的,那我便去洗碗吧。”
他收拾好碗筷离开,去的方向是膳房。
他走后没多久,宿玄也跟着站起来:“仙君且坐,晚辈去忙一些事情,马上回来。”
应衡自然同意:“好,妖王大人且去忙。”
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桑黛自然看得出来是他们有事商议。
桑黛看了眼坐在左手边的应衡,敛去眼底的酸涩,仍旧牵着笑跟他闲聊。
“师父,弟子更想吃您做的饭,若您好起来后,先给弟子做一顿饭可好?”
她即使再大,在应衡的面前依旧是个孩子。
应衡面上挂着笑:“好,等师父好了给黛黛做好吃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问桑黛:“黛黛,你和那孩子的婚事何时办?我听说那孩子要办合籍大典。”
他刚好在这里,也算是赶上了自家弟子的合籍大典。
桑黛却摇头,眼底浮现一点水亮,笑道:“我们先不办大典,先结婚契,合籍大典等师父好了后为我们主持。”
合籍大典往往需要长辈主婚,她和宿玄唯一的长辈便是应衡。
应衡也反应过来了这点,唇角的笑意浅了一分。
两人沉默了会儿。
应衡嗓音低沉:“抱歉,黛黛,是师父的错。”
他总是喜欢将所有错揽在自己身上。
桑黛却摇头:“师父,你没错,我也没错,我们都没有错。”
气氛有些沉闷,安静了许久后,小院中走进来了两人。
桑黛抬眸去看,柳离雪摇着扇子,宿玄面色沉静。
他们两个谈完了。
孔雀笑道:“应衡仙君,晚辈的宅邸就在这附近,可随我回去。”
应衡起身:“好,麻烦柳公子了。”
桑黛总也不放心:“师父,不如住在妖殿吧。”
应衡却摇头:“黛黛,柳公子那边有药圃,住宅也不小,师父在妖殿,柳公子还得天天带药上门。”
“妖殿也有柳离雪的住处。”
“柳宅离这里不远,你若想看师父随时可以来。”
自家孩子有了道侣,应衡总觉得在这里会打扰他们,加之柳离雪那处确实要安静些,他疗伤也更方便。
桑黛默了一瞬,应衡摸索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黛黛,我知晓那孩子的……要来了,你们既然选择成为道侣,师父住在妖殿也不方便。”
应衡实在说不出那几个字,他这人一贯腼腆,说话支支吾吾。
桑黛起初没听懂,待看到应衡有些微红的耳根和宿玄躲闪的眼神后忽然便懂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她尴尬开口:“这个……好,那师父您住在柳公子的住宅,我……我明日晚上去看您。”
“……好。”
应衡转身和柳离雪离开,刚走出几步,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又摸索着走回来。
桑黛:“师父还有事吗?”
应衡犹豫了一瞬,最终小声道:“黛黛,你们……先结婚契再……”
桑黛:“啊?”
“算了,你长大了,自己想怎样都可以。”
应衡匆匆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桑黛、宿玄:“……”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笑出来。
宿玄微微俯身与桑黛平视,浓密的眉峰微微扬起:“师父同意了。”
桑黛负手看他:“他早就同意了呀,他很喜欢你啊。”
“师父还说让我们先结婚契。”
“唔,我听到了。”
宿玄唇角的笑意浅了几分,认真问:“什么时候结婚契?”
夜风一阵阵凉,妖界入秋后便会冷,到十一月就是大雪连绵。
但冷风将桑黛的脑子吹得更清醒了些。
她踮起脚亲了亲小狐狸的唇。
“见过你的母妃,去神医谷帮师父问清楚之后,我们回到妖殿,去你的洞府,宿玄,我和你结婚契。”
婚契这种东西不需要长辈在场,与合籍大典不同,他们要结的双生婚契需要彼此的心头血,两人单独立下契约,神魂便算是牵引在一起。
宿玄问她:“我要结的是双生婚契。”
桑黛笑起来:“你不是说过吗?更何况……”
更何况,宿玄立了生死契约,桑黛死了,他也活不了。
可宿玄却又道:“黛黛,生死契约是我单方面为你立的,你死了我活不了ῳ*Ɩ ,但我死了你可以活,双生婚契与它不一样。”
双生婚契,道侣彼此可以相隔万里感知彼此,若一方死了,另一方瞬息而亡。
生一起,死一起,一旦立下便解不了,与寻常的婚契不一样,寻常的婚契可以解契,但双生婚契不行。
只要立下,他们这辈子只能有彼此,不能解契,生死与共,永远都在一起。
若宿玄死了,桑黛也活不了。
她踮起脚抱住他的脖颈,眼尾微微上挑,眸底全是笑意。
“我说啦,我和你结双生婚契,宿玄,你死了我也陪你去死,我死了你也得殉我,我永远不离开你,你也是这样。”
宿玄俯身抱住她,下颌抵在她的脖颈处。
他嗅着她身上浅淡的清香,那股香气是过去魂牵梦萦了一百多年的,宿玄总喜欢去找桑黛,被打成重伤也要去。
只要可以见见她,只要可以跟她说上几句话,看到她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多人敬仰她,他也会在回到妖界后笑上一天,为她狂欢,为她欣喜,越来越渴望与她并肩。
希望她永远万人瞩目,所有人都敬仰桑黛,崇敬她的强大。
但又害怕她独自站在高处,总担心她自己照顾不好自己,时常去剑宗寻她。
宿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所以觉得这一切都太过梦幻了。
“黛黛,跟做梦一样。”
就像在做梦一样,不过四个月就做成了过去一百多年都没做成的事情,娶到了心仪的姑娘,她的一辈子都是他的。
宿玄声音闷闷,尾音也跟着压低,落在桑黛的耳朵里有些嘟囔的意思。
可她听出了一些哽咽。
桑黛心下无奈,觉得自己对应衡说的话还真的很合适。
妖王大人是个幼稚暴躁喜欢撒娇的小哭包。
“所以啊,我还没活够呢,我们都要活着,你也得好好活着。”
宿玄点头:“好,黛黛,你放心。”
他也会努力活下去,好好守着他的剑修。
他有些太高了,桑黛仰一会儿头便觉得脖颈酸得不行。
她推了推宿玄:“放开一些,我脖子好疼。”
宿玄立马起身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桑黛面对面坐在他的怀里。
他的掌心很暖,在她的脖颈后面捏了一会儿。
桑黛懒懒趴在他的怀里,把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将全身的重量交给他。
“宿玄。”
“嗯。”
“你方才和柳公子说什么去了?”
宿玄为她揉捏的动作顿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没什么,一点小事。”
桑黛微微抬头看他的眼睛:“不要骗我。”
她怎么会不知道宿玄有事情瞒着她,桑黛太过了解他了。
她捧着宿玄的脸颊,决定动用自己的读心术做个弊。
小狐狸这会儿哪敢看她的眼睛,索性装个流氓扣住她的下颌。
“一点小事不用提,现在有件大事要做。”
“什么大——唔,宿玄!”
桑黛坐在他的腿上,这种姿势大大方面了宿玄亲吻,桑黛的身前是宿玄,身后是圆形的石桌。
被他压着亲了许久,每当桑黛想要开口询问,宿玄就亲上她,一来二去她也软了身子,别过头捂住嘴。
“我不问了,你别亲了……”
小狐狸擦去她下颌的水渍,亲了亲桑黛的额头:“出去一趟好不好?”
“去哪里?”
“买些东西。”
“好。”
桑黛刚从宿玄的膝上站起来,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宿玄顺着她的力道把她抱进怀里:“要不我背着你去吧?”
桑黛瞪了他一眼:“闭嘴。”
小狐狸笑得春风得意欠揍得很。
他与桑黛十指相扣,自从桑黛答应与他在一起,他就总喜欢黏着她,走路要牵手,睡觉要抱着,对视一眼便想亲她。
此刻天色刚黑,两人走出妖殿的时候街道上还有许多人,宿玄实在显眼,桑黛与他牵着手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有些别扭,小声问:“要不先松开手?”
宿玄拒绝:“不要,不松,就要牵着。”
他有时候真的很幼稚,尤其是小脾气上来的时候。
桑黛沉默,任由他牵着。
她走了一会儿发现还没到地方,问他:“你要去买什么啊?”
“买一些东西。”
“……所以是什么东西?”
“有用的东西。”
说了一句废话。
一直到被宿玄拉到了一家店前,刚进去便瞧见满墙的书,桑黛不由得问:“宿玄,你买书吗?”
一人走上前,瞧见宿玄后弯腰行礼:“尊主,夫人。”
“嗯,起来吧,本尊自己去看看。”宿玄拉着桑黛往里走:“我来买丹药的,不买书。”
桑黛:“你需要什么丹药找柳离雪不就行了?”
“柳离雪不研究这种东西。”
“……什么丹药是他不做的?”
“抑制情.欲的丹药。”
桑黛:“……”
剑修站着不动了。
宿玄发现人扯不动,回头看了眼剑修,才发现她的脸红成一片。
这里是这家店的拐角处,里面也没什么人,宿玄回身捧起来剑修红透的小脸。
“害羞什么,药又不是给你吃的,我吃的,你是人修,我的发情期你可能受不住。”
桑黛细声道:“……这种药,不是伤身吗?”
宿玄嘬一口她的下唇,温声安抚她:“不伤,九尾狐族发情期时候大多都会来买,过去我吃过不少次,你又不在我身边,也不愿意亲近我,我只能自己熬过去,每年发情期能吃上几瓶。”
其实是有些伤身的,每次吃完后情.欲压制下去,但过后经脉也会因此被伤。
“真的不伤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你?”
桑黛小声补充:“……你其实骗过不少次的。”
用自己的伤骗她亲他,每次骗她“马上、很快、亲亲就不疼了”,他真的骗了她不少次。
宿玄失笑,装个样子咬了口她的鼻尖:“小嘴真能说,那黛黛也骗回来,我一准上当。”
桑黛别过头,生怕有人来看到,压低声音道:“不是要买药吗,去买吧,别亲我了。”
宿玄亲了口她的侧脸,牵着桑黛上了楼。
楼上与楼下不太一样,在一楼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家书店,但是二楼上去便是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瞠目结舌看着柜台上摆放的东西,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桑黛有些看不懂,宿玄看也未看,拉着她就往三楼走。
三楼才是他要去的地方,柜台上多是些仙丹灵药,大大小小的瓷瓶存放在结界中,能用结界罩起来的丹药,想必价格昂贵。
三楼的掌柜忙过来朝两人行礼:“尊主,夫人,药已经派人从清池观调过来了。”
宿玄淡淡回应了声,接过那掌柜递来的木盒。
桑黛探头去看,里面放了四五瓶一模一样的瓷瓶,应当是他要用的丹药。
她的目光又落在那木盒角落摆放的一小瓶丹药,瓷瓶通体透明,里面有三颗红色的丹药。
她好奇问:“这是什么啊?”
掌柜的笑了笑:“回夫人,这是给您吃的药,寒霜丹。”
桑黛:“……什么?”
宿玄一把合上木盒。
掌柜直接开口:“您是人修,九尾狐族发情期身子滚烫,您受不住的,需得吃下丹药护体才能抗住。”
桑黛:“……?”
宿玄把木盒收起来,将纳戒递过去:“灵石在里面,其余东西明日买过来后送去妖殿。”
“是,尊主。”
桑黛满脸通红跟着宿玄下了楼,路过二楼之时她又不经意看到正中间摆的东西。
二楼的东西着实奇怪,桑黛一个都认不出来。
小狐狸注意到她的目光,脚步顿住,待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之后,狐狸眼微微眯起。
宿玄问:“不认识那东西?”
桑黛:“……那是什么?”
宿玄凑到她的耳边:“缅铃。”
桑黛:“……铃铛吗?”
“……对。”小狐狸亲了口她的耳根:“可不是普通的铃铛,是很有用的铃铛。”
桑黛听不懂,目光茫然:“法器吗?”
宿玄本来只是想逗逗她,压根没注意二楼的东西,看到她这般懵懂,坏狐狸心里那点子恶趣味又上来了。
他牵着她的手进入二楼大厅。
二楼没什么人,这家店大部分客人都在一楼聚集。
小狐狸指着那奇形怪状的铃铛沉声道:“缅铃,声音好听,里面的珠子摇晃的时候可动听了,黛黛你要不要?”
桑黛摇头:“我首饰很多了,也不是音修,乐器对我无用。”
宿玄忍住笑,牵着她来了一旁,指着木盒子里的另一件东西道:“银弯柄,嗯……一种银制品,黛黛看这里面的纹路是不是很好看,你要不要?”
桑黛看着那扁平又长的东西,像是把弯勺,摇了摇头:“不要了,家里有勺子。”
宿玄别过头死命忍着笑,看她真的很认真地在欣赏那上面的纹路和字体,似乎真的以为这是把吃饭的勺子。
简直纯死了。
他又牵着桑黛来到另一处,对她道:“玉角,这柄玉角用的料很好,这是羊脂玉,不冰,多了些温意,也不会冰到你,要不要?”
桑黛皱眉:“它怎么长得有些……奇怪啊,这玉制品买回去放在哪里啊?”
宿玄一本正经道:“它自有它的去处,用处很多,要吗?”
桑黛拒绝:“我不喜欢……我觉得不好看,我不要。”
宿玄捂住眼睛笑起来。
桑黛诧异问:“你笑什么,你想要吗?我今天带了灵石,给你买好不好?”
可是宿玄的审美什么时候这样奇怪了,小狐狸明明审美很好,穿衣打扮都很好看,房中摆的瓷器和观赏品都格外精美,给她定做的衣服和首饰也都很漂亮。
宿玄捧住她的脸一脸亲了好几口,每一口都格外响亮。
“宿玄,干吗啊!”
那掌柜的早就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出去了,尊主和夫人在这里选房事用品,他自然是要避嫌。
桑黛左右看了眼,这里没人,但仍旧有些羞赧:“在外面呢,别亲我!”
宿玄好像真的很开心一样,笑个不停,眼里都是笑意。
“我们乖宝也太可爱了!”
“……你在外面不要这么喊我。”桑黛别过眼:“你喜欢的话就给你买嘛……我现在有钱的,你之前给我的还没花。”
宿玄笑着否决了她:“可这些东西不是给我用的。”
“那你还喜欢别的吗,我都给你买。”
宿玄认真道:“这些是给你用的。”
桑黛:“?”
宿玄没说话,他与桑黛对视,用眼睛告诉她答案。
【缅铃可以放好几颗,晃起来声音好听,买一些也可以,银弯柄太利了会伤到人,这个不要,玉角倒是不会伤到,不过有我在,要那玩意儿没用,它不如我让黛黛舒服。】
桑黛用自己迟钝的大脑想了想他的话。
桑黛想了一下这可能是家什么店。
桑黛想明白后沉默。
她狠狠踹了宿玄一脚:“宿玄,你真的好烦人啊!”
一楼的掌柜正算着帐,听见楼梯上又重又急的脚步声,一人提着衣裙匆匆跑了下来。
“夫人?”
桑黛没有回应,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掌柜一脸困惑,便瞧见自家尊主闲庭信步从二楼下来。
“尊主,夫人这是怎么了?”
宿玄冲他笑了下:“没事,跟本尊闹小脾气呢。”
掌柜愣愣点头:“这样啊……那尊主得哄哄夫人了。”
宿玄迈出大门:“这不是去哄了嘛。”
一直到宿玄走后,掌柜才反应过来方才宿玄的笑。
实在有些诡异,宿玄几乎每年都会来他的店里买压制情热的药,有时候是他来,有时候是柳离雪来,他们这尊主可是从未笑过。
妖界都知晓自家尊主一百三十三岁了还没开过荤,每年发情期都得靠修为和丹药生捱过去,因此每次来买丹药的时候,宿玄的脸色都很难看,毕竟要生熬上一月。
唯独这一次……
满脸笑意,脾气颇好,似乎很是期待自己的发情期。
掌柜摇了摇头,继续拨算盘核对账目。
果然有了夫人后就是不一样了。
尊主夫人是大乘满境的修士,应当能抗住同样是大乘满境的妖修发情期。
***
桑黛一路没管宿玄,几乎是跑回去的。
刚回到小院进了主殿,她一口气灌了好几杯水。
殿门被推开,某只狐狸回来得也很快。
他还没皮没脸笑着:“怎么跑这么快,你不要我了?”
桑黛恼怒看他:“你——你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宿玄故作诧异:“哇,黛黛怎么知道那是什么啊,可我刚才没有跟你说啊?”
他只是用心声说了而已。
桑黛:“……我,我,我猜到的啊。”
她真的很不适合说谎。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方才的事情,火气一下子上来反问道:“那你不是也知道吗!”
宿玄认真点头:“我确实知道啊,我们九尾狐族从小就接受这方面教习,但是黛黛不知道啊,我这不是在跟你介绍吗,我明明讲的很细致嘛。”
桑黛:“……”
“可是黛黛太单纯了,也或许是我讲得不好,所以我们乖宝没听懂。”
小狐狸走上前来,掐着她的腰身把她提起来放在桌上坐着。
桑黛这会儿恼他,压根不想看见他。
“宿玄,让开!”
宿玄分开她的腿挤进腿间,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
“我觉得自己没教好,不配为人师,黛黛能不能再给我次机会,我一定好好讲给你听。”
“我——我不要学这些啊!”
“好东西为什么不学,敦伦之礼是很寻常的事情,没必要因此害羞的,我们就活这一世,及时行乐最好。”
“不学!你起开!”
她使劲推他,他就故意逆着她的力道亲她。
一来二去桑黛实在逆不过他,闭着眼随便他亲。
宿玄是个不要脸的,自从她答应过后就更加没皮没脸了,桑黛时常因为他过于厚的脸皮和无比放荡的话而震惊,为何一个人能这般……
这般不守规矩。
桑黛说不出来别的话,词汇量极其贫乏,骂来骂去只有那几个词。
宿玄重重吮了口她的舌尖,剑修嘤咛出声,他微微起身放开她,桑黛无力瘫在他的怀里。
小狐狸轻声哄她:“紫茵丹是给我吃的,寒霜丹是为你准备的,十天一颗,一月时间刚好三颗,黛黛,发情期之时我的体温会很高,业火可能会烧了洞府,我会时刻警惕,若伤到你了千万要说。”
桑黛的额头抵在他的锁骨处不说话。
他揉了把她的膝盖,又顺着捏上腰身:“你若真害怕,到时候我封了自己的灵力,你不舒服就打晕我。”
桑黛:“……你能闭嘴吗?”
宿玄抱住她闷声笑:“不要嘛,先提前叮嘱一下,最多再给你三日,明天我们去神医谷帮仙君找那只小怪物看伤,回来后我将妖殿事务交托一下……”
他吻住她的耳根:“就跟我一起好不好?”
桑黛的耳朵连带着脖子都红了。
她不说话,宿玄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会非常非常舒服,我在王室之时学过很多的,黛黛,我肯定越来越熟练,绝对不弄疼你。”宿玄亲了亲她的耳垂,又说道:“你我都是大乘境修士,不如……学学双修术?”
桑黛捂住脸埋进他的怀里:“干什么要学这个?”
“不浪费时间嘛,黛黛不知道时间宝贵吗,做都做了不若再用功一点,我们双修说不定很快双双渡劫。”
更重要的是。
他向合欢派要的双修功法当中,有很多本他都很喜欢。
想跟她一起将每一页都练了。
宿玄依旧全部看完了。
可以好好教她。
枕花渡(三)
今夜妖界下了雨。
主殿很大, 于是宿玄布了好几颗业火球,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妖修们大多体热,宿玄是九尾狐更是如此, 即使是大雪连绵之时穿衣也多是单薄。
可桑黛是个人修, 当时被天欲雪的大寒侵蚀过后, 经脉也因此伤到了些,格外怕冷。
宿玄躺在外侧, 往往桑黛在里侧睡,在妖殿之时她一般都会宿在他的怀里。
主榻铺了厚实柔软的锦褥, 他们身上盖的锦被也是上好的火蚕丝所做,宿玄在榻内和主殿内都放了些业火球, 桑黛缩在他的怀里, 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间, 睡觉的时候会抱着他的腰身。
宿玄睡不着, 低头看怀里的人。
她的小脸暖红了些, 如今帐内温度很高, 桑黛似乎也觉得有些热,迷糊挣扎想掀开被子。
宿玄将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
她挣扎不动,索性就不挣扎了,抱着他的腰身将小脸贴在他的锁骨处。
在妖界睡觉之时桑黛没有丝毫的戒备, 因为这里没有人会忽然闯进来要杀她, 也不会有人在夜深敲响她的玉牌唤她去除邪。
小狐狸的心里很安静,亲了亲她的额头, 拂开她凌乱的鬓发, 指腹在她的眼尾轻轻摩挲。
过去百年里这双眼看到他之时只有无尽的冷漠,可如今多了许多的情绪, 会看着他笑,对着他哭,眼底都是喜欢与宠溺。
他明明冷淡又脾气差,可在她的面前却像个孩子,幼稚且爱撒娇,因为桑黛会哄他,桑黛的眼里会多了许多宠爱。
宿玄俯身上去亲亲她的眼睛,剑修的长睫浓密,小狐狸也跟着亲了几口。
又往下滑到她的鼻尖处,在鼻尖上啄了好几口。
这张脸是真的很喜欢,哪里都非常喜欢,喜欢到骨子里,宿玄从未想过自己能这般喜欢一个人。
他看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看不够,一个劲亲她的脸。
桑黛终于醒了。
剑修睁开眼,对上小狐狸含笑的眼睛。
他的双手捧住她的脸一连啄了好几下:“宝贝黛黛,你醒了?”
桑黛:“……”
所以她为什么醒了,他心里是没有数吗?
桑黛一个巴掌打了上去:“你好烦人哦。”
她没用力打人,巴掌甩在了宿玄的肩膀上,他笑嘻嘻凑过来抱她:“我亲亲你,我忍不住嘛。”
桑黛故意掐着他的脖颈威胁:“你还没亲够吗,每天要亲多久?”
宿玄是个不要脸的,尤其在这时候更是没皮没脸,“亲不过,哪里都亲不够,因为太开心了。”
“开心什么?”
“开心黛黛是我的了,黛黛喜欢我了。”宿玄垂眸看她的眼睛,指腹摩挲她的眼尾,笑着说道:“马上要成婚,黛黛是我的人,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了。”
【很激动,超级开心,最喜欢黛黛了。】
桑黛鼻尖一酸,掐着他脖颈的手松开,双手交缠搂住他的颈项。
“这么开心的吗?”
“开心,黛黛,你听听我的心跳。”
他将剑修的脑袋埋进怀里,桑黛的侧脸刚好贴着他的胸膛,宿玄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桑黛根本忽视不了。
剧烈有规律的心跳,这是宿玄的心跳。
“一靠近黛黛,我的心跳就会快,过去那一百年每次去找你之前,我都会提前收拾好自己,平复自己的心跳后才会去找你。”
桑黛想起来了,之前宿玄来找她的时候都穿得格外精致好看,她总觉得小狐狸是个喜欢打扮的,同时对他的奢侈也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宿玄,这么多年了一直面对我的冷脸,就没有觉得讨厌过我?”
小狐狸抱着剑修撒娇:“怎么会讨厌,黛黛的一根头发丝都是香的,每次打架我都可以和你待上几个月,我喜欢死了。”
桑黛忍不住笑,仰起头亲了亲他的喉结:“这么喜欢啊?”
“非常喜欢。”
桑黛又将脑袋埋进她的怀里:“我也喜欢你。”
宿玄唇角的笑压不住。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可主殿内却是一片温暖。
桑黛小声道:“宿玄,我的喜欢不如你多,你喜欢了我一百多年,你等等我,我会努力追上你,我们一定会是平等的。”
她的一字一句都在揉着他的心口,宿玄之前不敢想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可以抱着喜欢的姑娘躺在自己的房中,在当初建造妖殿的时候他也幻想过或许有一日她会来到妖殿,特意将主殿建大了些。
没想到有一日梦成了真。
“黛黛。”
“嗯。”
宿玄声音很轻:“真的好像在做梦啊。”
桑黛鼻头一酸:“不是梦,我以后也会在你身边。”
宿玄道:“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
“我知道的,宿玄。”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人这般喜欢她,浓重到让人难以接住。
“天亮后我们去神医谷,那只小怪物一直在谷中,应衡仙君的伤或许找他看看会有别的解决办法。”
神医谷那只小怪物名唤南宫烛,外号便是这个,四界的人都这般喊他。
虽然是神医谷的少主,比起救人的医术,他却更喜欢杀人的毒。
他十岁便造出来了三尺红这种剧毒,因为医术也了当,医术和毒术双修,年纪也不大,扬名之时在十几岁,于是外界多称小怪物。
柳离雪的医术四界扬名,但这只小怪物比柳离雪更加出名。
柳离雪不研毒,只会医,可南宫烛却擅长用毒救人。
脾气怪,行事作风也怪。
桑黛不由得有些担心:“南宫烛这人行踪不定,我们不一定能找到他,可你的发情期只剩下几天了,若开始便是一月……宿玄,我有些担心找不到他。”
宿玄没说话,下颌抵在她的头顶。
“宿玄?”
“你重伤的那一月我去找过他,那小怪物的爹娘生前曾经承过我娘的恩,你吊命的那些丹药有些便是他给的,我打听过了他最近在谷里,可他并不知晓应衡仙君的身份,但若是将应衡仙君带过去……”
桑黛听明白了宿玄的话。
应衡摧毁归墟灵脉这件事便是个稚童都知晓,四界所有人都在说,应衡仙君是四界的罪人,他该死,他必须死,几乎所有人都恨他。
而南宫烛嫉恶如仇。
桑黛无意识攥紧宿玄的衣领。
小狐狸察觉到她有些沉闷的心情,叹了口气后道:“我和你一起去,应衡仙君清白无罪,我们便不需要怕这些,白日启程就去。”
桑黛微微抬眸问:“带着师父一起去吧,我还是觉得得让他亲自帮师父把个脉。”
宿玄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好,带着仙君一起。”
小狐狸亲吻剑修的眼睛,轻轻啄了几下,声音安抚道:“黛黛乖,睡吧,现在还早呢。”
桑黛有些睡不着,摇了摇头道:“等一会儿吧,我有些睡不着。”
宿玄拍着她的脊背柔声问:“在想事情?”
“嗯,脑子有些乱。”桑黛道:“那幕后黑衣人的身份至今不明,一直都是我们在明他在暗,这一次他引我去玲珑坞,可我并未找到师父的第三段灵根,可是……”
可是她找到了应衡。
可是她渡了雷劫迈入了大乘满境,宿玄的修为也跨了一个大阶层。
“我师父说是那黑衣人救的他,说一人委托,可谁会委托他救下我师父?”
桑黛看到的过去中,应衡在妖域附近被围杀,跌下了悬崖落入海中,从此应衡销声匿迹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所以那黑衣人应当是在那时候救下的应衡,带着应衡隐藏了一百多年。
宿玄问:“可他若是救下仙君,又为何要抽去仙君的天级灵根,救他却又害他?”
桑黛也想不明白:“我一直都想不通那黑衣人的立场,他明明每一步都想害我,可最后的结果却反而让我更加强大了。”
宿玄还在轻拍她的肩膀,他们面对面躺着,两人都在沉思。
“他确实很诡异,用的招式也很诡异,不是如今四界的功法,邪门歪道毫无章法,加之他不是四界的人……”宿玄顿住,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黛黛,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桑黛看到他眼底的冷凝。
她当然知道宿玄说的是什么,桑黛一开始也怀疑过。
“他不是四界的人,也不是什么精怪,他用的那黑气……与你和檀淮灵力中的黑气很像。”
宿玄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压根就没有真身。”
宿玄沉声道:“没有真身所以不受四界天道法则束缚,不用灵力修行,用的一直都是那黑气,他的武力并不强大从,出招毫无章法,但他比我们都强大的一点是,我们杀不死他。”
斩断了胳膊立马长出来。
断了头也能长出来新的。
根本杀不死,完全杀不死。
那喜欢吃四苦的藤蔓甚至听他的话。
桑黛眉头紧紧皱起:“这些也只是猜测,在我们没有见到他之前,我们也只能猜他的身份。”
“可是施窈为何会与他扯上关系?”桑黛又想起了一点:“施窈从小身体就不好,桑闻洲和施夫人很疼爱她,她一直都在剑宗长大,如何与那黑衣人扯上关系?”
毕竟那黑衣人和天道有关系,若施窈和这黑衣人有关系,八成也和天道有关。
桑黛始终想不明白,施窈看起来很想杀她,但是那黑衣人……
他很复杂。
宿玄亲了亲她的额头:“有些事情需要等应衡仙君想起来,黛黛,当年群英会的事情乌寒疏没有说,应衡仙君为何会卷入归墟一事也无从得知,我们先去神医谷找南宫烛。”
桑黛点点头,“好。”
宿玄摸了摸她的头发,剑修藏不住情绪,心情不好其实很容易看出来,尤其宿玄这般了解桑黛的人。
也怪他,今晚把人吵醒了,让她想起了这些事情。
轻拍她脊背的手消失,身前抱着她的人变成了一只小狐狸。
桑黛的注意力被吸引,下意识看去。
小狐狸有她的半个人那般大,成年的九尾狐可以自行变换真体大小,之前的小狐狸往往都是缩小成幼崽的模样让她随意揉搓,今日倒是变大了不少。
狐狸爪爪扒开被子,小狐狸主动缩进她的怀里,狐狸脑袋搭在她的脸侧。
他舔了舔她的脸,“要不要抱抱我?”
桑黛的心都要化了。
“要!”
她果断伸出爪子抱住小狐狸,宿玄顺着她的力道趴在她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舔着她的脸和下颌。
九尾狐的毛发很蓬松,银色的皮毛顺滑柔软,加之体温高,手感温暖软和,桑黛亲了亲小狐狸额头上的神印。
宿玄眯起眼睛,喉中舒服的呼噜声一阵阵。
桑黛小声问:“感觉怎样?”
“舒服。”
桑黛更加来劲,她坐起身将宿玄的狐狸脑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在外面高傲到无视所有人的九尾狐懒懒趴在她的膝上,闭着眼随便她摸。
剑修罪恶的手从他的脑袋一路往尾巴尖尖摸去,触碰到尾根的时候,他明显抖了一下。
桑黛无知无觉,此刻脸上挂着笑,颇为恶趣味地拿起宿玄的两根尾巴打了个结。
小狐狸睁开眼微微回头看她。
桑黛又立刻放下他的尾巴,尴尬笑了笑:“我就给你绑一下嘛。”
宿玄的狐狸眼里全是笑意:“很开心?”
“开心,我很喜欢你的本体。”
“真的很喜欢?”
桑黛果断点头:“真的!”
小狐狸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唔,九尾狐族发情期之时也可用真体。”
桑黛初时没有听懂:“什么?”
宿玄压低声音,舔了舔她的手背:“九尾狐真体可以随意变化大小,我可以变成不伤到你的真体大小,会很舒服的宝贝。”
桑黛:“……”
她好像忽然懂了。
小狐狸衔住她的手指舔舐,十根指头都亲了一遍:“黛黛呢,喜欢真体还是人身,都很好的。”
桑黛一巴掌拍在了他的狐狸脑袋上:“都不要!”
“那可不行,必须选一个。”
小狐狸枕在她的膝盖上,狐狸爪爪扒了扒她的系带,刚好贴在她的小腹上,说道:“喜欢什么?乖宝可以坐在身上。”
桑黛拉过一旁的锦被把小狐狸裹了进去:“睡觉吧你!”
宿玄露出个狐狸脑袋,笑盈盈看着满脸红意的桑黛。
她缩在主榻的里侧,因为锦被裹在他身上,所以桑黛并未盖被子。
狐狸爪爪扒开被子,他变为人身,九根尾巴并未收起来,而是绕过去缠上她的腰,当成个薄被盖在她的身上。
狐狸骚里骚气问:“乖宝,害羞什么,我哪里你没看过?”
桑黛拉过他的尾巴尖尖捂住脸:“你不要这么喊我。”
宿玄抱住她的腰,亲她的后脖颈:“黛黛宝贝。”
“也不要这么喊我!”
“心肝儿。”
“你……闭嘴行不行!”
“夫人。”他微微撑起身体,一只胳膊垫在她的脸下,垂头去亲她的侧脸:“娘子,夫人,宝贝,喜欢我怎么喊你?”
桑黛推他的脸:“你就喊黛黛不行吗?”
“外人面前这么喊,只有我们两人之时喊别的嘛,都要成婚了该改口了。”
桑黛捂住他的嘴:“我不要听这些,你就喊我黛黛就行。”
宿玄眼眸弯起,看到她眼底的羞赧。
她的情绪已经收了回来,他最见不得她难过,但宿玄总有办法哄好她。ῳ*Ɩ
小狐狸托起她的后脑勺,俯身去亲她的手背:“宝贝,亲一会儿好不好?”
桑黛小声说:“不睡觉吗?”
“一刻钟就好。”
“很想亲吗?”
“想。”
她慢慢放下手,闭上眼睛揽上他的脖颈。
“……就让亲一刻钟。”
“好的,夫人。”
小狐狸亲了下来,桑黛主动启开唇回吻。
她搂着他的颈项,双手无意识交叠,后来有些无力,被他拉下来十指相扣。
小狐狸这次很听话,说一刻钟就只亲了一刻钟,并未有旁的举动。
他坐起身将剑修抱在怀里坐着,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肩膀处。
小狐狸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道:“还是不会换气吗?”
桑黛将脸别向另一侧:“……你老是亲着亲着就凶起来。”
嘟嘟囔囔像是在骂他,可是剑修不会骂人。
宿玄亲了亲她的后脑勺,“我的错,宝贝原谅我一次吧。”
“原谅你一次还有下一次。”
桑黛抱着他嘀咕,隔着单薄的中衣感受到小狐狸温暖的体温。
一颗心好像忽然就安静起来了。
在所有人都依赖桑黛、渴望桑黛的保护、将她当成一个强者去对待之时,只有宿玄会抱着她轻哄,像对待一个孩子般。
桑黛别过头看他的脸,即使方才她背对着宿玄,他依旧一直在看她。
剑修触碰上他的眉头,在他的长睫上碰了碰。
“宿玄。”
“嗯?”
“谢谢你。”
宿玄吻了她的红唇,两人鼻尖相抵,他轻声说道:“黛黛,你永远不需要对我说谢。”
他的命是她救下来的,若非桑黛出现在地穴之中,宿玄早已死去。
宿玄蹭了蹭她的脸颊:“宝贝,再亲会儿好不好?”
“好。”
桑黛主动捧住他的脸亲上去,小狐狸乖巧启唇,让剑修夺了主动权。
中途他睁开了眼,看到剑修闭着眼轻轻亲吻他,贝齿咬他的下唇,他们的津液相互交换。
真可爱。
他的黛黛。
***
桑黛和宿玄去接应衡的时候,他已经等候在柳宅的门口。
春影告诉应衡自家弟子来了。
应衡牵起笑:“黛黛,你来了?”
桑黛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嗯,师父,我们想了一下还是得带你本人去神医谷,让南宫公子帮你看看。”
应衡颔首:“好,辛苦黛黛和妖王了。”
芥子舟早已准备好,桑黛和应衡上去后,柳离雪来到宿玄的身侧。
他们心里都明白,南宫烛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应衡,只需要把一下脉搏便能知道这人被抽去了天级灵根,应衡的身份一目了然。
柳离雪道:“若是那南宫烛不愿意帮仙君的话……”
宿玄面无表情:“那本尊便打到他愿意。”
柳离雪展开扇子摇头:“你可得好脾气一些,毕竟咱们还得求人家办事。”
宿玄自然是不可能真的对南宫烛动手,他最有可能做的是拿灵脉跟南宫烛换。
小狐狸丢下一句:“看好妖殿,我们晚上回来。”
“好。”
芥子舟缓缓驶向远处,神医谷离这里不远,瞬移也就一个时辰的距离,芥子舟只需要半个时辰便能到。
宿玄先下了芥子舟,桑黛扶着应衡跟在身后。
应衡无奈:“黛黛,师父可以自己走的。”
“我扶着您,这样我放心。”
应衡看不见,之前在春影的指引下下山之时摔进了山沟好几次,桑黛自从得知后便不敢让他自己走。
神医谷的大门紧闭,这里禁止外人来,之前桑黛重伤的时候某只狐狸却能进去。
宿玄说他有办法,于是桑黛和应衡便站在远处等候他。
某只狐狸大摇大摆走上前,颇为礼貌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小狐狸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应衡听不到,于是小声问桑黛:“黛黛,是神医谷不让进吗?”
桑黛用灵力传音:“没事的师父,宿玄有办法——”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小狐狸反手燃出业火,硕大的业火球悬浮在空中。
某只狐狸淡声道:“南宫烛,你再不出来本尊便烧了你这神医谷,你种的那些药圃一个别想要。”
桑黛:“……”
应衡问:“黛黛,妖王有办法吗?”
桑黛:“……有。”
大门打开,一人气冲冲走了出来,拔刀便往宿玄身上劈。
“你个死狐狸,别以为本公子怕你!”
宿玄懒洋洋躲开,负手看南宫烛。
南宫烛个子不高,瞧着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比宿玄矮了一头。
宿玄说他本人其实已经一百多岁了,只是幼时研毒之时自己也中了毒,后来身体便受了影响。
小狐狸淡淡理了理衣袖,熄灭手上的业火,“来找你看个病。”
南宫烛咬牙:“你家那夫人不是好了吗,我听说她都入大乘了,你来找我——”
他气到转身,待瞧见桑黛身旁的人之时,未说完的话生生截停。
桑黛有些紧张,红唇紧抿,生怕南宫烛认出来应衡后不同意。
而南宫烛也确实认了出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原先俊秀的脸格外阴沉。
宿玄也冷下了脸,盯着南宫烛,只要他一有动作便会动手。
几人僵持沉默,应衡似乎察觉出了不对劲,他淡声开口:“公子,在下如今还是罪人之身,若你不愿意的话——”
“进来。”
南宫烛传音打断他的话,看了眼应衡后收回了目光,推开门进去。
他的态度变化太快,便是宿玄也难免愣住。
应衡唇瓣翕动几下,最终还是咽下了要说的话。
桑黛与宿玄对视,小狐狸冲她点了点头。
剑修扶着应衡进入神医谷。
桑黛从未来过神医谷,一进来只能瞧见大片大片的药圃,放眼过去全是草药仙花,怪不得南宫烛这般怕宿玄的业火。
南宫烛走得很快,带他们来到一间别院。
院中阴凉,他径直进屋。
桑黛并未跟进去,扶着应衡在树下的石桌旁坐下。
过了一小会儿南宫烛又黑着脸出来,只是这次手上端了个茶盏。
他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溅出的茶水险些落到应衡的脸上,站在一旁的宿玄连忙伸手挡住茶水。
小狐狸微微眯眼:“南宫烛。”
话语间明显带了怒意。
南宫烛看了眼他,又收回眼继续看应衡。
应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春影告诉了他。
他又沉默,随后温声道歉:“抱歉,南宫公子,在下无意冒犯。”
南宫烛却在一旁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他看着应衡,南宫烛是四界最好的医修,灵力大概扫一下便能看出来应衡的情况。
“他的灵根被抽,经脉大伤,因此五感尽失,加上应当是重伤濒死过一次,神魂被打散过,又被人重聚了,所以连带着神魂也伤得不轻。”
桑黛:“……你说什么,神魂被打散过?”
柳离雪没有看出来这点,他只说应衡的神魂有伤,似乎是受过重伤。
桑黛和宿玄齐齐看向应衡。
神魂被打散,从来没想过是这般严重的情况。
应衡道:“抱歉,我不知晓。”
桑黛神色难看。
南宫烛淡声道:“灵根呢?”
宿玄回应:“被人分成了三段,我们手中只有两段。”
“……所以你们今日来找我干什么?”
“应衡仙君的伤,你可有办法治?”
“柳离雪治不了?”
“皮外伤可经脉的伤他治了,五感尽失没有办法。”
南宫烛喝完手中的茶,沉声道:“我可以治。”
桑黛急忙询问:“南宫公子有什么办法?”
南宫烛看向她:“应衡不是四界罪人吗,你们为何要救他?”
应衡没有反驳,面色依旧平淡。
宿玄冷着脸道:“这件事有原因,你到底治不治,本尊可给你灵脉换。”
南宫烛却只看着桑黛,问:“他是罪人啊,你为何要治?”
“南宫烛!”
“因为他是我师父。”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落下。
宿玄低声道:“黛黛……”
桑黛又重复了一句:“他是我师父,是我的亲人,南宫公子,归墟的事情非我师父所为,真相我一定会查出来的,请您救我师父一次。”
她站起身,朝南宫烛拱手行礼:“南宫公子,请您救救他。”
“黛黛,我可以给他灵脉!”
宿玄握住她的手腕想把她拽起来,桑黛始终弯腰行礼岿然不动。
应衡在春影的传达下知道了这件事。
其实来之前他的心里便有猜测,南宫烛或许不会同意这件事。
应衡没什么反应,对自己的伤无所谓,但见不得自家弟子这般低声下气。
他摸索着站起身,触碰上自家弟子的胳膊,单声道:“黛黛,起来。”
桑黛始终不起:“公子,求您了,您需要帮什么忙在下都可以。”
宿玄用了些力:“黛黛!”
应衡握住自家弟子的手也使了力道,方才还柔和的声线微沉:“黛黛,起身。”
桑黛越发急了,抬起头道:“公子,您——”
“我有说不救吗?”
南宫烛冷声问。
几人顿住。
事情反转太过突然。
南宫烛起身,身量只与桑黛齐平。
“应衡仙君,你可还记得我爹娘?”
应衡茫然:“我……抱歉,我忘记了许多事情……”
南宫烛道:“一百二十年前,你被四界追杀重伤,是我爹娘救了你,你在神医谷住了许久,当时我只有七八岁,你在这里之时我还见过你,你在一个雨夜离开了神医谷,你走后的第二日,我爹娘便亡故在屋内。”
桑黛瞬间沉默,宿玄眉头微蹙。
应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应衡仙君,我爹娘不是你杀的,但他们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你忘了当年的事情,可我必须要你想起来。”南宫烛脸色阴沉,一字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爹娘因何而死。”
应衡茫然开口:“南宫公子,我……抱歉……”
他不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唯一能说的好像只有抱歉。
南宫烛摊开手:“两段灵根给我。”
桑黛问:“……公子有用吗?”
“你还想不想救他了?”
桑黛立马将两个木盒取出来递过去:“在这里,都给你。”
南宫烛收起来,将袖中的纸条递过去:“这上面缺几味仙草,太贵了,我神医谷中并未种太多,你们去买。”
宿玄接过看了眼,开口道:“其中有几味仙草妖界有,我回去就派人送过来,另外的仙草我托人去买。”
南宫烛看了眼应衡,又道:“他得住在这里,神医谷的弟子会照顾他,但你也得派妖界的人来保护神医谷,若应衡在我神医谷的消息传出去,我们会遭受灭门之祸。”
桑黛急忙道:“我们一定派人暗中保护,神医谷离妖界很近,有事您可以传我。”
她取出传信玉牌递过去:“可以随时唤我。”
“我可以先帮他融合两段灵根,他的五感可以恢复,但是经脉未必能好一半,修为可能会大跌,神魂上的伤需要法器养护,神医谷中有护魂的法阵。”
“好,公子您说了算。”
“四十日后来接他,这期间神医谷的仙草开销、以及法器的损耗都由你们妖界承担,我要两倍的钱,不,三倍。”
“好。”
这件事办得太过顺利,桑黛完全不敢相信。
跟应衡道别的时候她还是懵的,南宫烛说什么便是什么,剑修的手在抖。
应衡无奈摸了摸她的头发:“黛黛,师父很快便会好的。”
桑黛捂住脸长长呼了口气,一直提起的心终于落下。
她小声说:“师父……你马上就可以看到我了。”
应衡摸索着拉上她的手,又在春影的指引下牵起宿玄的手。
他将两人的手交握,笑着说道:“黛黛,跟妖王回去吧,四十日后你来神医谷接师父回去,到时师父为你们准备大典。”
宿玄牵住桑黛的手应下:“仙君,您放心,晚辈会好好照顾黛黛的。”
目送应衡被神医谷的弟子带下去,南宫烛早就消失去准备法阵了。
桑黛回过身扑进宿玄的怀里。
“宿玄。”
宿玄抱住她的腰身,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黛黛,都会好起来的。”
桑黛的眼泪蹭在他的衣领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狐狸抱着她安抚了会儿,当桑黛调整好情绪,从她的怀里退出来后,小狐狸忽然垂首。
宿玄问她:“一切都在变好,那黛黛可否跟我过发情期了?”
桑黛与他对视。
【还有两天。】
桑黛微抿唇瓣:“今夜……回去看看流夫人……”
“会的,然后呢?”
“然后……我和你去枕花渡。”
枕花渡(四)
宿玄几乎是拉着桑黛回去的。
看出来小狐狸真的很急, 桑黛一阵头大,知晓自己要面对什么了,刚上芥子舟就被被小狐狸抵在窗户台上亲吻。
“黛黛,你答应我的, 你亲口答应的。”
发情期近在眼前, 如今已经把应衡托付好了, 再处理一些其它事情,他就可以和自家剑修合籍了。
“宿玄, 先等一下!”
桑黛想要别过头,但宿玄摆着她的下颌又把她给转了回来。
“黛黛, 再亲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桑黛越发觉得宿玄有一套自己的时间准则, 他的一小会儿对于桑黛来说便是两刻钟起步。
芥子舟在云层中穿梭, 从神医谷回妖界也只需要一个时辰, 但桑黛自从上来芥子舟后宿玄便没有放过她。
她被扣着后脑勺强迫抬起头, 银线自两人交缠的唇边落下, 宿玄亲她的时候跟要吃了她一般, 桑黛这时候完全接不住,不懂为何宿玄突然间这般激动。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被压着亲,身后是打开的窗子,腰身后面垫着宿玄的手掌, 所以桑黛并未被咯到。
宿玄扣在她腰后的手用力, 桑黛被迫仰起了腰身,仗着在高空中无人可以看到, 某只狐狸格外放肆, 顺手便将桑黛的系带给解了。
狐狸爪子扒着她的衣服往下褪,桑黛现在的脑子反应很慢, 仰着头随便他亲。
“宿玄……”
“我在。”
他匆匆忙回了一句,扒掉她的中衣,桑黛的上身便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小衣,小衣整体呈现浅蓝色,修着精致的桂花,宿玄隔着小衣衔住,桑黛不由得弓起身子。
桑黛艰难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这么凶?”
小狐狸此刻正忙,说话含糊:“太开心了。”
他们的身高差距让彼此的亲近太过困难,便是接吻都需要一方踮脚、另一方垂下头去亲,更别说此刻亲的不是唇。
宿玄的脖子快断了,始终亲不过瘾,托着剑修的臀把她单臂托起,带着她走向屋内的酒柜旁,柜子较高,桑黛坐上去后双脚挨不到地,生生比宿玄高上了半头。
小狐狸解开她的小衣系带,单薄的小衣落下,宿玄目不转睛看着,即使看过几次,再次看到的时候仍旧移不开眼。
桑黛的肤色很白,锁骨清晰小荷柔软,左边有一颗小痣,宿玄亲过许多次。
被人这般盯着看,尤其如今才黄昏,外面的雨刚停,雨过之后是耀眼的黄昏,芥子舟内太过明亮。
桑黛双臂交缠挡在身前:“别……别看了……”
“黛黛,很漂亮。”
小狐狸扒开她的双臂,俯身亲了上去。
桑黛无力抱着他,双手按在他的肩头,却始终推不开他,她晕乎望着宿玄身后的晚霞,金黄的霞光落进屋内,扫在小狐狸的银发上。
剑修无意识抓住他的发尾,宿玄吞.咽吮.咬的声音格外清晰,她听着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变了。
“宿玄……”
“我在,我在,宝贝别怕。”宿玄抬起头,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墨黑的长袍落在地上,他顺带脱下了中衣。
小狐狸可不像剑修,中衣褪下后便没了布料,浑身只剩下一条薄裤,肌肉紧实有力,锁骨清晰,腹肌壁垒分明,宽肩窄腰,腰线流畅没入黑色的薄裤当中,小狐狸的肤色比剑修的稍微深一些,便衬得桑黛搭在他肩上的手格外白。
桑黛总感觉小狐狸哪里都很好看,这张脸四界扬名,这具身体难以忽视,他实在太过俊美,在桑黛这里有着绝妙的姿色,她之前只觉得好看,如今觉得是一种耀眼的好看。
桑黛的脑子很糊涂,背靠着木墙,身前的人忽然离开了些,她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循声看去之时,便瞧见小狐狸长身玉立站在琉璃水盆旁,撩起水净手。
洗手的动作也格外好看,修.长的手连带着指缝间都会很认真用皂角搓洗一遍。
小狐狸很爱干净,桑黛知道他洗手是要干什么,他擦干净手,转身看向桑黛,琉璃眼底情绪晦暗浓稠,酝酿着只有他们两人懂的风暴,朝桑黛走了过来。
桑黛清醒过来下意识想往后躲,可身后便是墙壁,刚要跳下酒柜,宿玄便已经挤进了她的身前。
她匆匆忙忙抵住他:“宿玄,回去再做好不好?”
宿玄亲了亲她的红唇:“回去办正事,现在吃小菜,黛黛,离回妖界还有近一个时辰。”
“宿玄,别——”
话还没说完小狐狸已经沿着推上去的裙子扒下了她的亵裤,桑黛咬住他的肩膀,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间,宿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瘦削的脊背,两根蝴蝶骨格外明显。
他一手去摸她的脊背安抚她,一手在作祟,宿玄侧过头去看她的神情,柳眉紧紧皱起,似乎有些痛苦,宿玄能感受到剑修的青涩和紧张,与此同时也更加渴望彻底拥有她,轻轻去喊她:“黛黛?”
桑黛连话都说不出来,宿玄一边与她接吻一边动作,起初的痛呼渐渐变了味道,带了酥到骨头缝里的婉转。
她的眼眸渐渐溃散,茫然与他对视,眸光水亮,宿玄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证明她舒服到脑子有些糊涂了,他得到了鼓励更加用心伺候她,在她低泣着去了一次后,他忽然按住剑修单薄的脊背多加了指。
桑黛挣扎着皱眉痛呼:“宿玄……”
宿玄不断亲吻她,边放轻动作安抚,边吻她的眉眼:“宝贝忍一下好不好,一小会儿就好,你需要适应一下,不然到时候会疼死的。”
桑黛未经人事加之性格害羞腼腆,本就受不住他,之前小狐狸最多两指不敢多放,上一次哄着剑修用了三指后便又开始了。
桑黛咬牙抗住艰难呼吸,宿玄亲吻她的耳根安抚她,初时艰难险阻,后来便好了许多,她渐渐来了感觉,愉悦压过了难受,眉头越发舒展,宿玄便知道她也爽快到了。
他吻着剑修的脖颈听人喘.息,指间动作不停,如今宿玄熟练太多了,知道碰哪里会让她舒服,桑黛的声音破碎,最后直起腰身去躲却又被宿玄按着不能动弹,迫她承受极乐。
最后她哭出声瘫在他的怀里,眼泪全部落在宿玄衣领处,桑黛急促呼吸,乌发被汗水打湿凌乱贴在脸颊,离到妖界还有半个时辰,小狐狸慢条斯理亲了亲她红晕的侧脸,在她的脊背上轻拍帮助她缓和余韵。
她这会儿往往随他动作,想怎么亲想怎么碰都可以,宿玄看得心痒,只觉得这人哪里都可可爱爱,呼吸间可爱,喘息动听,尤其是那种时候眸光放空,这时候宿玄想亲想抱她都愿意,毫无意见。
小狐狸蹭了蹭她的脸,还未替剑修擦拭,她嘤咛了声:“难受。”
宿玄将人抱下了酒柜,按着人转了个身,脊背贴着他的胸膛:“乖宝,等等再给你洗好不好?”
桑黛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腹被他的掌心按着,并不会抵到棱角锐利的酒柜,剑修咬牙抑制自己的呼吸,死死按着酒柜稳住自己的身形,突出的脊骨拢在小狐狸滚烫的怀里,他一遍遍亲吻她的蝴蝶骨。
她实在腿软,控制不住回头去求他:“快到妖界了,回去好不好?”
小狐狸开始骗她:“忍一下宝贝,马上就好,宝贝。”
宿玄顺势吻住她的红唇,撬开唇齿缠住软舌,桑黛的魂都要被他撞散了。
小狐狸以前很心疼她,桑黛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来不会反驳她,也不会惹她生气,只有这时候不会听她的话。
他一点都不听话,他老是骗她。
桑黛的意识胡乱成浆糊,当芥子舟落地的时候他也没停下,无人敢靠近妖王的芥子舟,芥子舟的窗子被他关上了,高耸的芥子舟隐藏在昏暗的林间,屋内的温度逐渐升高。
当被小狐狸放开的时候,桑黛浑身没力气,顺着酒柜便要往下跌,宿玄一把搂住她抱起来。
他拿着宽袍将桑黛完全包裹起来,他的外袍对于桑黛来说像是个小被,桑黛从头到角裹在其中。
她缩在他的外袍当中:“宿玄……外面不会有人吗?”
“不会,看不到。”
桑黛缩在他的怀里,膝弯被他穿过打横抱起,动用灵力瞬移。
妖侍们知晓自家尊主的芥子舟落了,可尊主未曾传唤,也无人敢私自靠近。
一直等到日头都落了,芥子舟内瞬移而过一道黑影,连人影都没看清是谁,那人转瞬间便消失。
妖侍们一愣,以为是妖殿有人闯入,正要列阵防守,耳畔响起自家尊主的传音。
“是本尊。”
妖侍们:“见过尊主!”
到了妖殿之后大门一关,某只狐狸扑了上来,扒开剑修身上裹着的外袍亲她。
“宿玄,你有过一次了!”
桑黛这种时候实在不想看到他,故意往锦被中缩,小狐狸化为一只狐狸也跟着钻进被中。
毛绒狐狸毛蹭在桑黛的身边,她觉得痒,一个劲儿地缩。
小狐狸舔着她的身体,桑黛推着他的狐狸脑袋。
“宿玄,你去办正事可以吗?”
“不可以。”小狐狸拒绝,九根尾巴缠上桑黛的腰身:“一会儿沐浴完去见母妃,然后我去交待妖界的事务,黛黛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还能干什么,肯定没什么好事。
桑黛推了推压在身上的小狐狸,他真的很沉,如今的真体是她整个人大小。
宿玄变为人身:“还没沐浴,再亲一会儿。”
桑黛后悔不已,早知道刚才一巴掌甩晕他了。
沐浴也是小狐狸抱着去的,他在汤池中也不老实,除却最后一步压着她几乎都做完了。
到最后桑黛一个巴掌甩了上去,刚好打在小狐狸的脸上,某只狐狸的双颊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
桑黛有些心虚,收回了罪恶的爪子:“我……是你先过分的……我的腿都要磨破了……”
她太实诚也太迟钝了,心里怎么想得嘴上就怎么说。
小狐狸脸皮颇厚拉起剑修的手,将十根手指亲了个遍:“我们心肝儿的掌心都甩红了。”
桑黛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真正完事之后夜色身后,圆月早已挂了上来。
桑黛面无表情系着系带,宿玄瞧见剑修黑下的脸,笑嘻嘻凑上前来哄她:“心肝儿,宝贝,夫人,你看看我嘛。”
剑修别过头躲开他凑上来的唇:“你起开,我要束发。”
小狐狸颇有人夫的自觉:“我来。”
桑黛挽出的发没有他的好看,于是果断放下手让他帮忙。
宿玄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上,桑黛看着铜镜中倒映出来的两人身影,宿玄的银发微微滴水披散在身后,并未穿外袍,只穿了一身黑色长衫,腰间的系带松垮,单薄的衣裳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身形。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和自己打了一百多年的死对头做尽了亲密的事情。
宿玄干正事时候很认真,帮剑修挽好发之后打开首饰盒选珠钗。
桑黛主动拿起了九缳簪:“宿玄,簪这个吧。”
宿玄垂眸看她。
桑黛笑着说:“去见你的母妃,我觉得流夫人希望我戴着这根簪子去。”
象征着妖后的身份,是以宿玄的夫人身份去看她。
宿玄的唇角勾起,单手捧住她的下颌亲上去。
他替桑黛簪上九缳簪,那根簪子在剑修的发髻中格外好看,起码小狐狸一直觉得只有九缳簪才配桑黛。
“真漂亮。”
【宝贝黛黛。】
桑黛捂住眼睛,声音带笑:“小狐狸嘴真甜。”
她转眼间便褪下了方才的冷脸,只要小狐狸撒个娇满心的气都能消掉。
宿玄牵着她的手:“黛黛,我带你去看母妃。”
“好。”
流楹的寝陵桑黛也去过,离妖殿不算远,他们并未瞬移,而是牵着手一起步行过去。
主城的百姓们都知晓那一片地带是如今妖王的母妃所葬之处,因此默契地划出安静的范围,并未在附近摆摊,也鲜少有人会来这边扰流楹的清净。
宿玄停步在寝陵前,弯下身将手上提着的糕点放下。
桑黛默默蹲下身将流楹的墓碑擦干净。
宿玄淡声说道:“我母妃口腹之欲旺盛,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桑黛失笑:“倒是和你一样。”
“是,我也是这般。”宿玄的目光望向墓碑上刻下的字,笑了笑说道:“起初我也是为了母妃学的做饭。”
“小狐狸做饭很好吃。”
“当然,这些年就盼着有朝一日你能亲自来尝一口,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宿玄别过头看她,眸光温柔:“母妃总说再坚持坚持,你看,我坚持了一百多年,最后还是等到了。”
他的眼底全是情意,明明过去也是这般目光看她,可桑黛怎么就理解成挑衅和找茬了?
她的唇角弯起,真诚道:“宿玄,让你久等了。”
宿玄长叹一声:“等了这么久,都从一个少年郎等成了年纪不小的老狐狸了,你可得补偿我。”
一百多岁于大乘境修士来说不过过眼云烟,这般年纪实在算不上老,桑黛即使听出了宿玄在调侃,心下还是顺着他的意。
“好的,补偿你。”
宿玄哼哼两声,撩起衣摆展开,他自己席地坐下,拉过桑黛坐在他的衣摆之上。
“衣服坐脏了。”
“回去洗。”
两人面对着流楹的寝陵而坐,昨夜妖界还下了大雨,今日便停了雨。
雨后的林中潮湿且清新,夜风有些凉,但桑黛的怀里塞了颗小狐狸给的业火球。
宿玄轻声说:“黛黛,我以前一直觉得,或许我这漫长的一辈子便会这般过去,你不愿意亲近我,我很多次都想把你掳回妖界,但我知道,那样做你会恨死我,这辈子我们便只能落得个一死一活或者双死的下场。”
“为何还要一直坚持等着我?”
“因为只能是你。”宿玄说道:“除了你,这辈子我不会喜欢第二个人,母妃死后,你是我活着的动力。”
桑黛鼻头微微酸涩:“可我过去老打你。”
“我很开心,每次跟你打后我的修为也可以进境很多,你也是如此,这么多年了,只有我才能让你拔剑打上几月,你的对手只会有我。”
如果成为不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愿意做她唯一的对手。
宿玄靠着这个念想活了一百多年。
桑黛没有看他,目光一直看着面前的墓碑上。
她轻声道:“宿玄,我可以当着流夫人的面告诉你,我不会再这般了。”
她转身看着宿玄:“我们会是彼此最后的底牌。”
宿玄单腿屈起,一腿挨着桑黛的腿。
他揉了揉她的发髻:“黛黛,这也是我的承诺。”
桑黛轻笑出声,双臂懒洋洋撑着身后,仰头看着夜幕中的圆月。
两人的肩膀挨着彼此,乌发和银发交织缠绕在一起,彼此的呼吸规律又安静。
宿玄絮絮叨叨跟桑黛说话。
小时候的小狐狸很顽皮,跟柳离雪上山摘果下河摸鱼,整日没个正形,对王位毫无兴趣。
长大后的小狐狸变稳重了许多,少年妖王,行事却毫无稚气,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将妖界治理得井井有条。
桑黛也笑着说:“师父走之前我也不是如今的模样,那时候虽然话少,但是性子也活跃不少,我还会偷懒不练剑,只是师父走了后才变成那副小古板的模样,因为剑宗弟子阁的长老太凶了。”
“会打你吗?”
“会,练剑不勤会打,不听话会打,没少挨打。”
宿玄抿了抿唇,笑意散去了些。
“不过,那些长老如今都已被沈辞玉除了,事情都过去了。”
桑黛仰头目光惘然,“早都过去了,我们得向前看。”
宿玄也跟着笑:“黛黛如今倒是越来越通透了。”
桑黛站起身,朝宿玄伸ῳ*Ɩ 出手:“亥时了,要不要回去?”
小狐狸的眸光微微晦涩:“你知道回去代表着什么?”
桑黛挑眉:“你不是还得去处理妖界的事务吗,毕竟一月不能出来。”
是得处理,处理好事务,这一月便是他和她的假期。
宿玄可真是被她拿捏了,握住她的手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两人弯身朝流夫人告别。
月色早已浓厚,亥时过了许久,宿玄牵着桑黛刚走出密林,小狐狸捧住她的脸亲了上来。
“宿玄!”
桑黛推搡无果,被扣着亲了小一刻钟。
被放开后剑修红透了脸,唇瓣微微红肿,小狐狸笑得春风得意。
“黛黛的小嘴真甜。”
桑黛打了他的肩膀一下:“干吗啊,怎么总是亲我!”
“黛黛方才说话太甜了,实在是忍不住,当着母妃的寝陵不好意思,攒着出来后亲嘛。”
小狐狸揽住她的腰身,额头、鼻尖、脸颊都印下了亲吻。
“这里要亲,这里要亲,这里也要亲,都亲亲,乖宝黛黛。”
桑黛捂住眼睛笑个不停:“你好黏人哦,放开了,该回去了。”
“我一定尽快把妖殿的事情处理好。”小狐狸咬了口剑修的耳根:“和夫人过发情期。”
桑黛一脚踹了上去:“闭嘴啊!”
她转身就走。
宿玄笑着跟上去:“夫人,你等等我嘛,你不要我了吗?”
“夫人,宝贝,心肝儿!”
桑黛捂住耳朵往妖殿瞬移而去。
枕花渡(五)
这两日的宿玄格外忙, 白日一早起来,夜晚星现再归。
宿玄忙着处理妖界事务,发情期一月,他必须提前把妖界安排好, 该解决的事情解决, 需要解决的事情提前解决。
桑黛这边也连着跑了两天的神医谷, 接下来一月大概都来不了,她又实在担心应衡连着跑了两天……
她站在屋外等候, 里面隐约传来几声痛苦的闷哼,但似乎是知晓桑黛在外面等候, 痛呼又很快被主人压下去。
桑黛等了许久,一直到天色昏暗。
南宫烛拉开门, 依旧板着脸:“先替他塑了体, 他身体太弱了, 如今一段灵根都融不了。”
桑黛急忙道谢:“多谢南宫公子!”
南宫烛应了声, 转身离开。
桑黛脚步匆匆进去, 应衡正扶榻咳嗽。
“师父, 你没事吧?”桑黛替他拍着脊背:“身上哪里可有不舒服?”
应衡察觉到自家弟子来了,笑了笑道:“黛黛,师父无事,经脉好了许多, 这些都是塑体该受的疼。”
桑黛扶着他坐下。
应衡笑问:“你整日在神医谷, 妖王不醋吗?”
桑黛替他把脉,摇头道:“他不会的。”
宿玄很尊重应衡, 知道什么是正经事必须要去做。
应衡的身体好了许多, 说话也多了不少力气。
桑黛心下松了口气,半跪在应衡面前:“师父, 我接下来一月可能……不会来这里看您,您若有事情可以唤柳离雪。”
应衡听明白了,沉默了一瞬,耳根微红道:“黛黛,想好了吗?”
桑黛点头:“想好了,我这辈子也只会和他在一起,他等了太久了。”
“不会后悔?”
“绝不后悔。”
应衡便也笑起来:“黛黛,你不后悔便好,等你们再次见到师父,说不定师父也可以为你们准备合籍大典了。”
桑黛笑盈盈回应:“好,我等着师父。”
腰间的玉牌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桑黛接起来,那边传来小狐狸的声音。
“黛黛,仙君那边如何?”
桑黛看了眼应衡,回应道:“好了很多。”
“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回去。”
“吃什么饭?”
“都可以,你看着做。”
两人絮叨一小会儿便挂了玉牌,桑黛方才那么久没有传音,应衡自然猜出来了。
他摸了摸桑黛的头:“回去吧黛黛,妖王还在等你呢,师父也要休息了。”
桑黛站起身:“师父,我先走了,您早些休息。”
“好。”
桑黛离开前看了眼应衡,他依旧笑着,似乎明白她会回头。
他真的好了很多。
桑黛弯唇轻笑,若一月后她来,肯定可以看到一个更加健康的应衡。
***
夜风卷起院中的落花,深秋之时桂花逐渐凋零,昨夜一晚的雨便能让整个小院飘满了落花。
翠芍拿着扫帚清扫完,将树上还未落完的花摘下。
桑黛喜欢吃桂花糕,宿玄这些年种的桂花树都是为了每年为她做上几份糕点。
明日便是尊主的发情期,翠芍想多做些桂花糕留给他们两人,发情期之时若桑黛想吃也有的吃。
她摘了一小筐桂花,抖了抖刚要筛出落叶,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那风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只将筐里的落叶卷起。
翠芍诧异看去。
高耸的主殿上空悬立着一人,他并未站在屋顶的砖瓦上,脚下踩着浓重的黑气,一身素气的黑衣随风摇曳,披散的乌发散乱,配有面具遮面,只能透过面具露出苍白的下颌和阴暗的眼底。
他轻佻笑着说:“看来这几天你们妖界的日子过得不错?她倒是忘了我告诉她的话。”
翠芍的箩筐掉落在地。
她反应很快,刚想要求救,虚空中的人影瞬移至她的面前。
冰冷的手扼住她的脖颈,明明没有用劲,可他手腕上的那股黑气让翠芍的冷意从脚底窜上来,呼吸困难浑身冰冷。
“小姑娘,我可无意杀你,只是来传个信,交给桑黛,让她好好看看。”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句,好像在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
他似乎真的只是来传个信,说完话将一张纸塞进了翠芍的手里,唇角牵起转眼间消失不见。
翠芍跌坐在地。
脖颈上冰冷的触感,以及窒息的感觉,和掌心中塞着的一张字条都在告诉她,这一切不是梦。
她惊恐望向掌心中的字条。
那人是谁她是知道的,她贴身伺候桑黛,怎会不知道一直有个黑衣陌生人想要杀桑黛?
妖殿有宿玄的结界护着,除非比宿玄修为高之人,否则根本闯不进来。
而桑黛告诉他,有一人没有修为境界,可以去世间任何一个地方。
那幕后的黑衣人。
院外传来脚步声,翠芍能辨别出来这脚步来自于谁。
她剧烈咳嗽,急匆匆抬眸看去。
桑黛刚进小院便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眉目间隐藏的笑意瞬间敛去,知雨剑顿时出鞘。
翠芍连滚带爬起身:“夫人!”
桑黛立马将她往身后拉去:“他来了?”
翠芍双手握着自己的脖颈喘气,“是……不是,他,他又走了!”
小院中确实没有他的气息了。
桑黛拧眉,转身过来瞧见了翠芍脖颈上的红痕。
她急忙用灵力替她舒缓呼吸。
翠芍朝桑黛的身后看去:“夫人,尊主呢!”
桑黛道:“去处理妖殿的事务了,还未回来,怎么了?”
翠芍将手上的纸条递给桑黛:“这是那人留下的,他说让我将这张字条交给你,让你好好看看。”
桑黛接过字条展开。
翠芍目光紧张,敏锐觉察到周围的气压低沉,桑黛的脸色难看,曾经温和的眼底冷意毕露。
“夫人?”
桑黛收起字条,轻轻摸了摸翠芍的头发:“你下去吧,我帮你将黑气拔除了,回去吃颗丹药休息一晚。”
她塞给翠芍一瓶丹药。
“可是夫人——”
“翠芍,我来处理。”
桑黛的语气坚定,都这般说了,翠芍自然可以听出来桑黛的意思。
她讷讷应下:“是,夫人。”
翠芍转身离开。
桑黛收起了院子里散乱的竹筐,随后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等候。
当子时过去后,某只狐狸忙完今天的事务迟迟而归。
甫一进门便瞧见了院中背对他坐着的桑黛,剑修并未给自己上茶。
小狐狸挑眉,挪步过去自身后抱住她的腰,俯身在脸上亲了一口:“黛黛,你在等我吗?我洗个手为你做饭好不好?明日便是我的发情期了,我们明日下午去枕花渡。”
桑黛声音淡淡:“你坐下,我先跟你说件事。”
宿玄很了解她,桑黛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了,小狐狸脸上不正经的笑收起。
“黛黛?”
他在桑黛的对面坐下,目光收敛了许多,连声音都显得正经不少。
桑黛询问:“宿玄,你和柳离雪在忙些什么?”
宿玄的眸色一沉:“黛黛,谁和你说些什么了?”
桑黛继续问:“或者我再问另一个问题,微生家灭门的真相,你可以告诉我吗?”
宿玄的面色彻底冷下:“黛黛,谁告诉你的?”
不会是柳离雪,这种事情柳离雪不可能说出来,可知晓的人只有他和柳离雪……
不,不对。
“他来了?”宿玄瞬间冷脸:“他告诉你什么了?”
桑黛只是安静看着他,问他:“宿玄,微生家灭门的真相你知晓吗?”
宿玄长睫微颤:“我……黛黛……”
他该说什么?
说微生家是因为桑黛灭门的,整个微生家的灭门之祸是桑黛招来的?
还是说,桑黛与四苦的关系会让整个四界围杀她,所有在她身边的人,只要与她站在同一阵营,都会被四界围杀?
很久之前剑修抱着他痛哭,问他,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身边一个人都没了?
她什么都没做错。
可若是桑黛知晓真相,她会将错都怪在自己的身上。
宿玄别过头:“我不知道,黛黛,我只知道微生家灭门与四苦有关,那人说的不一定对,我和柳离雪正在查。”
桑黛声音淡淡:“可是宿玄,那人并未告诉我微生家灭门的真相,你怎么知道他说的不对,你知道真相吗?”
宿玄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
小狐狸喉结微微滚动,呼吸好像因此困难。
与桑黛对峙,他们谁先慌乱谁便是输家,很明显,是宿玄输了。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一句话就能看出来漏洞。
桑黛将字条摊开在桌上。
只有几行字。
——不若你去问问,你这位好夫君和那位柳公子在商量着什么,微生家灭门的真相我告诉了宿玄,看来你当时没听清啊。
宿玄渡雷劫之后,桑黛急着去找他,当时看到那人后压根没注意听他的话,满脑子都是宿玄跪地无声无息好像死了的模样。
如今想来,那人走之前似乎留了一句话。
——桑黛,微生家灭门的真相我告诉了宿玄,你若想知道便去问问他。
她没有听清楚这句话,回来后也没问过,于是那人亲自来了,他好像必须要让她知道这件事。
小狐狸有些慌乱:“黛黛,你听我说,我会给你一个最正确的答案,他的话真的不一定对。”
桑黛微微眯眼:“宿玄,我没说什么话,你在怕什么?”
宿玄唇瓣翕动,握住桑黛的手轻声开口:“黛黛,我绝对不会瞒着你,你给我一段时间我马上查清楚所有事情。”
其实只是需要一段时间去验证这件事的真假。
若真,那他便想办法找一种最不伤她的法子告诉她。
若假,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告诉桑黛:
——微生家灭门与你无关,你身边的人也不会因你而死。
桑黛太在乎情意了,对她好的人,她都会拿性命守护。
若爹娘因为她而死,满门因她尽灭,四苦与她的关系会让她身边的所有人都陷入绝境,他怎么敢告诉桑黛这些事情?
桑黛垂眸,沉默了许久,久到宿玄都有些害怕的时候。
她又忽然开口:“宿玄。”
“我在。”
“你的雷劫渡了几天?”
宿玄:“我……黛黛……”
桑黛抬眸看他:“渡了几天?”
宿玄压根不敢看她的眼睛,急忙别过头,沉声道:“三天。”
桑黛问:“当真是三天,不是一刻钟?”
寻常修士的雷劫往往要渡上几天。
但天道想杀的人不一样,雷劫一道接着一道劈,根本不给修士缓和疗伤的机会。
“我当时去的时候,你已经渡完劫了,柳离雪告诉我你渡了三天,我现在想问,是否真的是三天?”
宿玄喉结滚动,唇瓣翕动几瞬怎么都找不出声音。
“宿玄,几天?”
宿玄哑声开口:“……真的是三天。”
他不可能让桑黛知道天道也想杀他了,宿玄也成为了天道要杀的人之一。
凡是要帮助桑黛的人,都会被天道划上杀印。
桑黛忽然笑道:“行,三天就三天,我想睡觉了。”
她转身就往屋内走,只留下宿玄一人坐在院中。
小狐狸无措看向她的背影,自然看出来她生气了,他真的很怕桑黛生气,在院中坐了许久,直到看着主殿中的光灭了。
宿玄等了一小会儿,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他真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小心推开门。
他站在门口,里面昏暗无光,床帐散下来。
小狐狸小声说:“黛黛。”
无人应他。
他这会儿也是害怕了,没察觉不对劲的地方,率先朝屋内走去。
宿玄来到床帐外又唤了一句:“黛黛,我错了,我都跟你说,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依旧没人理他。
他彻底急了,撩开床帘便往床上压去。
“宝贝黛黛,我真的错了,我都说好不好?”
小狐狸扑了个空。
他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后忽然起身挥亮了夜明珠。
榻上空空如也,昨晚他们还一起宿在这里,如今这里只剩下铺好的被褥。
桑黛走之前还将被子给他铺好了。
如果枕边没有放九缳簪的话,他定是会觉得自家黛黛只是出门遛遛弯了。
宿玄疾步扑到窗户边,掀开窗子看去,外面一串脚印。
桑黛早都走了。
宿玄忽然关上窗子,抖着手找出玉牌,呼吸急促紊乱。
柳离雪于睡梦中被轰醒。
“尊主?”
玉牌那边的声音很是惊慌:“柳离雪,黛黛不要我了!”
柳离雪:“……”
枕花渡(六)
宿玄发现桑黛不见的时候, 某只剑修已经离开了妖殿。
她独自走在主城的街道上。
没有戴九缳簪,顺带也解下了银翎,所以宿玄找不到她的踪影,桑黛就是故意的, 将九缳簪留下来让小狐狸慌一下。
某只狐狸今日实在让她过分生气。
桑黛来到流楹的寝陵前, 蹲下身将墓碑擦拭干净。
其实也不脏, 这里有宿玄留下的结界,但是桑黛还是用锦帕一点一点将并不存在的灰尘抹去。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之前宿玄给的桂花糕和果茶。
“我也不知道您喜欢吃这些不, 只是我的乾坤袋中确实没有其他的吃食。”
桑黛端出托盘放在墓前,在地上随便扫了一下便席地坐下。
她盘腿坐着, 取了壶泡好的茶,端出两个酒杯到了两杯茶, 一杯放在糕点旁边, 一杯放在自己的面前。
宿玄应当猜不到她会来这里, 他可能会去之前妖界的护城河那边、又或者是他们之前去过的城楼、又或者去神医谷, 却唯独想不到她会私自来流楹这边。
桑黛盘腿坐下, 端起茶小口抿着。
“流夫人, 宿玄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臭屁又傲娇。”
她说到这里似乎觉得很好笑,眉眼弯弯道:“我刚见到他的时候,某只狐狸只有十三岁, 伤得那般严重还是冷着脸说自己没事, 身上的血弄脏了我好几件衣服。”
宿玄一直记得自己年少时答应桑黛要赔她的衣服,所以当他即位后送的第一件礼物便是一件裙衫, 即使被她划烂、即使桑黛从来不愿意看他一眼, 宿玄还是做了无数件裙衫。
“我知道他很在乎我。”桑黛的头微微垂下,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我其实也很害怕, 我知道天道要杀他了,他的雷劫与我的一般,我其实也能猜到微生家灭门是因为什么。”
若是旁的原因,宿玄是不可能瞒着她的,小狐狸定是会和她一起去查。
他私底下和柳离雪去查微生家的事情,却不愿亲口告诉她,即使她生气了也依旧守口如瓶,桑黛当然可以看出来是因为什么。
原因一定与她本人有关。
“我知道是因为我,因为我身上那莫名其妙免疫于四苦侵蚀的能力,流夫人,其实很多事情我都能猜出来的,宿玄虽然老骗我,但过去都是我愿意被他骗的。”
“我知道他为何要骗我,我知道这一切和我有关。”
“我其实都知道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直到彻底湮灭在一片寂静当中。
很安静,流楹的寝陵本就无人会来,此刻只有风声和林虫的鸣叫声。
不是猜不出来的,微生家灭门可能是因为她。
翎音前辈说归墟最终会被桑黛覆灭,桑黛渡劫之时在微生契印中听到的话:
——四苦荼毒,归墟覆灭。
四苦侵蚀了归墟,而桑黛是唯一免于四苦的修士,所以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让桑黛除掉了归墟。
她毁掉归墟,四界便会杀她,归墟是修真界存在的根基,没有归墟,四界便离灭亡不久了。
桑黛的身份或许在她刚出生、又或者未出生之时便有人知晓了,微生家灭门可能也是因为她,有人要杀她,而微生家要保她。
“流夫人,你若是在的话,会不会怨我将宿玄拖进了这趟浑水当中?他本可以好好当妖王活下去的,他是因为我才卷入这场浑水的。”
这句话其实得不到回应的。
桑黛没有见过流楹,但听宿玄的形容也能猜出来流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一个温柔又可爱的女子。
桑黛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微生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否和流楹一般?
但是她觉得,微生萱也如流楹一般爱自己的孩子。
微生萱也很爱她。
她安安静静坐了许久,似乎是在发愣。
一晃眼,几个时辰过去了。
出来已经太久了,如今天都亮了起来。
桑黛自嘲轻笑:“流夫人,如今他已经被卷进来了,我便会拼了自己的命护住他,您放心。”
“我会与他同生共死,我会努力让我们都活着。”桑黛抬起头,笑道:“所以,我需要让他改掉一点。”
“他不能将自己放在我的身前,替我去挡下那么多事情,我希望我们是毫无保留信任彼此的,宿玄对我永远放心,而不是瞒着我替我处理一些本该我去承担的事情,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
桑黛又坐了一小会儿,一直到将整壶茶几乎都喝完了才起身。
“他明日发情期了,我会和他结契,日后与他同甘共苦,今日……只是吓吓他,谁让这只小狐狸骗我,我不喜欢他瞒着我。”
她想起来某只狐狸,方才还沉闷的心情好像忽然间就轻松起来。
小狐狸现在应该在找她,估计急得不行,但谁让他瞒着她呢?
“我之前告诉过他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我们必须一起面对,他没做到,所以夫人,我给他一点惩罚是应该的吧。”
剑修难得有些调皮,声音戏谑尾音上扬。
桑黛俯身告别:“夫人,我现在要去买一些东西,办完事情之后就去找他,您不用担心。”
她转身离开,浅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幽深的密林之中。
***
小狐狸完全慌乱。
柳离雪大半夜被拉起来,刚穿好衣服赶来妖殿,对面急匆匆走来一人。
墨袍随风扬起,他走路的步子很大,没有桑黛在的时候便完全不会放下步子等人,宿玄本就是这般雷厉风行的人。
“尊主。”
“派人出去找了吗?”宿玄急忙问:“她出去很久了。”
柳离雪有些无奈:“尊主啊,桑姑娘是天级灵根觉醒者,还是个大乘满境的修士,你知道的,若她想藏起来咱们都找不到她。”
小狐狸的神情明显慌了:“我……不行,黛黛不能不要我……我们说好要成婚的……”
他磕磕绊绊俨然乱了情绪,绕开柳离雪便要往外跑。
柳离雪回身拦住他:“你去哪里啊,你的发情期要到了,桑姑娘也不可能不要你的。”
宿玄此刻却听不进去这些话:“我惹她生气了,我不该骗她的,我得去找她。”
连“本尊”都不说了,那是真的慌了。
柳离雪大步绕到宿玄的身前:“你去哪里找?神医谷没有,护城河没有,城楼找了也没有,她一个大乘满境修士,若想躲起来你绝对不可能找到她。”
宿玄的呼吸紊乱,情绪瞬间崩溃:“那我该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她来了我身边,我就想守着她过一辈子,她若不要我了,我怎么活下去!”
柳离雪不懂怎么就扯到了活不活的问题了,但跟宿玄一起长大,某只狐狸的焦急与恐慌他清楚感受到。
“尊主。”柳离雪拦住宿玄:“桑姑娘很大可能只是跟你闹个脾气,她绝对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不要你的,你们都要成婚了,你多信任她一些可以吗?”
正要推开柳离雪离开的宿玄忽然顿住。
柳离雪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冷静下来。
此刻早已离桑黛出走过去了三个时辰,宿玄将整个妖殿找了个遍,又派人去了几个桑黛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寻找。
都没有找到桑黛,她就好像失踪了一样,他怎么会不知道桑黛是故意躲了起来?
她在躲他。
宿玄浑身无力,一颗心慌乱得不成样子,好似站立的力气都没了。
没有得到过的时候只会默默想她,可自从她来到身边后,她允许他的靠近,允许他在她的身边,既然得到过、尝到过几乎灭顶的满足与喜悦,他怎么可能还能过回没有她的日子?
柳离雪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尊主,你相信桑姑娘,今日便是你的发情期,她一定会回来的。”
宿玄茫然抬眸看过去,面色惨白眸光脆弱,“她真的会回来吗?”
柳离雪心底五味杂陈,没想到宿玄能慌到连理智都没了。
“会。”
他们这些外人看得很清楚,桑黛对宿玄有多么在乎,两人对彼此的喜欢或许不太平等,但却都浓重纯粹,桑黛既然选择了跟宿玄成婚,那么除非是某只狐狸背叛了她,否则她是绝对不会反悔的,又怎么可能丢下已经对桑黛立下了生死契约的宿玄。
在这种节骨眼上,在宿玄的发情期之时。
心下的恐慌稍微一松,宿玄顿时无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忙扶住一旁的石桌。
“尊主!”
柳离雪的指腹刚搭上宿玄的手腕,便察觉到了某只狐狸汹涌澎湃的灵力波动。
孔雀方才还轻松的脸霎时间冷沉下去:“你的发情期已经来了。”
宿玄方才便察觉到了,原先应当再晚一会儿才会爆发的发情期,在他知道桑黛离开之后彻底爆发。
他强行压制,但当想明白桑黛不会因为这些事情离开他之后,情热汹涌强大,他根本难以抑制。
宿玄惨白的脸上瞬间爬上了红意,目光瞧着也不算清醒,额上汗水浮现,脖颈上青筋一根根凸起。
“尊主!”
柳离雪急忙用灵力压制他沸腾的经脉。
宿玄艰难喘气:“黛黛……”
他满脑子都是桑黛,他的发情期来了,她答应过在他的发情期之时与他结契。
她答应过做他的夫人,和他缔结双生婚契。
他俨然神智不清楚,柳离雪心急火燎,知晓宿玄这次发情期的严重。
解心草加重了他的情热,强行压制本就会遭到反噬,更别说压了一百多年了。
“尊主,你现在去洞府,我马上派人去寻桑姑娘!”
宿玄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银发胡乱披散下来,头顶之上两个毛绒耳朵直挺挺竖立。
“她会回来吗?”宿玄仰起头看柳离雪,声音带了祈求:“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柳离雪瞳仁颤抖。
他坚定道:“会,她一定会回来。”
宿玄太过害怕恐慌,任何一点不确定都能被他放大。
但是柳离雪知晓,桑黛绝对会回来,她绝对不会抛下宿玄。
宿玄撑不住身子,柳离雪扶着他:“尊主,你去枕花渡等她,她一定会回来。”
小狐狸懵懂无措,身上火热经脉沸腾,眼前一片眩晕,面前一条路在他的眼里能分化出来数十条。
他回身望着空无一人的主殿。
很久之前在这里,桑黛告诉过他,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她还在流楹的寝陵前答应过他,会好好对他。
宿玄一步一晃,脑子越来越糊涂,唯有她说的话格外清晰。
——宿玄,一直在我身边吧,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说过的。
桑黛从来不骗人。
***
天色已经蒙蒙亮,今日下了小雨。
桑黛去了一家巷道里隐藏的小店。
“陈伯。”桑黛站在门口喊了好几声:“买几包桂花糕!”
她还记得这老者耳背,宿玄告诉过她的话,因此桑黛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一连喊了七八声,里间的作坊里终于姗姗走出一人。
陈伯凑近看,花白的眉头微扬:“是夫人啊。”
桑黛没想到他还记得她,笑着点头道:“是我,我来买几包桂花糕。”
陈伯推开拦在门口的木栅栏,为桑黛引路:“夫人进来坐会儿,桂花糕还未出锅,您得稍等会儿。”
“麻烦了伯伯。”
这家店不大,里面收拾很干净,桑黛闻到浓郁的桂花香。
她坐在角落,陈伯在里间做桂花糕。
隔着一道帘子,桑黛可以看到陈伯忙碌的身影。
她问:“陈伯,您每日开店都这般早吗?”
陈伯笑着说道:“近来是尊主的发情期,他每年发情期都会来买上许多桂花糕,我也不知他何时来,这些时日一直住在店里,儿子帮着我呢,他此刻回家歇息去了。”
桑黛默了一瞬,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陈伯接着说道:“夫人啊,尊主很喜欢您,他第一次来我这家店时候才十六岁,那时候的尊主尝了块我这里的桂花糕,买了一袋子后便离开了,过了几天他忽然来这里,说要跟我学,我难敢拒绝啊?”
桑黛笑眯眯问:“他学得怎么样?”
“尊主很聪明,因为流夫人喜欢吃些零嘴,尊主从小手艺就好,脾气也好。”
桑黛:“……他脾气好??”
陈伯声音含笑,利落掀开蒸笼,桂花香扑鼻而来。
“尊主脾气挺好的,也很有耐心,来我这里学了一个月,我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后来我大着胆子问他是喜欢吃桂花糕吗,若喜欢得话,他说一声,我自然会将桂花糕送到妖殿,何须他亲自来学?”
“他说什么?”
“他说喜欢的姑娘喜欢吃桂花糕,所以他在妖殿种了上百棵桂花树,之前来我这里买了一袋桂花糕,他那小姑娘吃了个干净,他想着自己为她做。”
桑黛沉默了。
宿玄十六岁那年,她才十五岁。
她看了眼店里的包装,黄色的油纸上面用的是浅蓝色的细绳,绳尾坠了个布结。
十五岁那年的生辰,她连着除了九月的邪祟,抓完最后一只妖后回到剑宗后山,院中放了一袋桂花糕。
下面压着一行字:
——刚出锅的,趁热吃。
沈辞玉当时也来了,看到院中的桂花糕笑着说道:“师娘虽然忙碌,但还记挂着你的生辰,这不是来送了糕点吗?”
桑黛也以为是施夫人送的,坐在院中吃完了那袋桂花糕。
只要她生辰未曾下山除邪,而是在剑宗之时,都会有人来送糕点,她从未觉得奇怪,施夫人并未主动说过这件事,她也不是多嘴的人,左右能知晓那无毒便也安心吃了下去。
原来从头到尾,一直关注着她的只有宿玄。
应衡走后,她的生辰也只有宿玄记得。
桑黛忽然安静。
陈伯在蒸糕,感慨说了句:“外界都传妖界尊主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这般久了也未娶妻,我却一直知晓他在等一个人,当时您和尊主来买糕点,我一眼便知道你就是他年少时说的那个姑娘。”
“我们尊主其实人很好,脾气也挺好的,长情又专一,是个好妖王,也会是个好夫君。”
陈伯絮絮叨叨话也挺多,跟桑黛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当桂花糕蒸好后,他切成小块包起来。
陈伯提了七八袋桂花糕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将糕点递给桑黛。
“夫人,您拿回去吃吧,热乎着呢。”
“多谢。”
桑黛接过后便要给钱。
陈伯推拒:“夫人,这钱便不必给了,尊主帮了我太多了,若非他时常来这里,我这店在这偏僻之所也开不下去。”
他实在坚持不要钱,一个劲表示也没几个钱,桑黛只能收下。
她拎着桂花糕告别:“谢谢陈伯。”
当走出巷道的时候,桑黛仰头望天。
妖界果然入秋之后便多雨,一月能下好几场雨,此刻天色昏暗,她在店里又待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已经正午了,街上不少打伞的行人。
她离开了六个时辰,不知道小狐狸哭了没,惩罚已经够了,想必他知道错了,日后必不敢再骗她,而她答应过下午要和他去枕花渡。
剑修拎着糕点回了妖殿。
她并未走大门,直接从后门瞬移进去,妖殿的结界ῳ*Ɩ 对她不管用,宿玄的灵力从不对她设防。
桑黛从屋顶跳下落在小院,桂花被雨水打湿落了满地,冷风吹来满院桂香。
院中并无人。
桑黛柳眉微蹙,难不成宿玄出去找她了?
她推开主殿的门,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榻上的九缳簪消失不见,应当是被宿玄拿走了。
桑黛转身出了主殿,正要去寻宿玄的身影,一人匆匆从外走来。
桑黛诧异:“柳公子?”
柳离雪看起来很急的样子,瞧见桑黛后眼眸一亮:“桑姑娘,察觉到结界波动,我便进来看,果然是你!”
桑黛察觉到不对劲,一颗心微微提起:“柳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柳离雪几步来到她身前,焦急到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一把扯住桑黛的宽袖便要带着她往外走。
“尊主发情期提前了,你刚走没多久便发作了,如今甚至已经不清醒了。”
桑黛的心瞬间沉下:“不是到今夜月圆吗?”
“不是。”柳离雪回头,“你一走他慌不择路,解心草的毒本就尚未解完,全靠他的灵力压制着,他今日慌乱忘了压制毒性,一心想要去找你,解心草的余毒牵动发情期。”
柳离雪用了很大的力道,几乎是拖着桑黛往后山走。
刚靠近后山,桑黛便察觉到了一阵余压。
是某只狐狸的灵力波动。
柳离雪一手拽着桑黛的衣袖,带着她飞快在林间瞬移。
“我知道你气尊主瞒着你,但是桑姑娘,你对他来说比他的命都要重要,无论我家尊主到底做了什么,希望你好好活着、希望你开心是真的,从未有过半分假。”
桑黛呼吸急促,并未回答柳离雪的话,从一开始被柳离雪拖着走,到后来反手拉住柳离雪的衣袖拽着他瞬移。
“跟我说在哪里。”
柳离雪为她指路,后山虽然大,但不过一刻钟便赶到了结界外。
孔雀停了下来:“这里是后山的半山腰,尊主自己上去了,枕花渡就在山顶,九尾狐发情期之时会排斥其他人的靠近,我进不去,只知道在山顶。”
那结界若隐若现,余压强大骇人。
柳离雪脸色隐隐不好,只是元婴满境的他承受不住大乘满境修士的威压。
他指着那条山路:“在上面,桑姑娘,你得去找他。”
话音刚落桑黛便消失在原地。
柳离雪望着无人的山路,薄唇微抿,垂下的手无意识攥紧。
桑黛果然还是回来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想过不要宿玄。
***
这座山太大了,整座山上都是宿玄的灵力威压。
桑黛没有戴银翎和九缳簪,将长芒取出来后,缚绫也有些头大。
“主人,我只能感知到尊主的气息,但这满山都是他的气息。”
桑黛无奈,只能将长芒收进了乾坤袋。
她寻了小一刻钟,心下越发焦急。
他就在山顶上,但山顶林子太多,桑黛根本找不到他。
她不敢停留,接着往山上寻去。
山顶全是竹林,一连好几处,桑黛一处一处寻着。
刚要跃过这里继续找下一个地方,身后的林间忽然传来一声隐约的痛呼。
桑黛的脚步生生刹住。
她回身看去。
浓密的竹林并排而立,远远望去只有无尽的幽暗,今日妖界下了小雨,整个林间水气浓郁,薄雾遮挡了桑黛的视线。
她立耳去听,却并未再次听到那声音。
桑黛敛眉,朝林中瞬移而去。
雨声碎珠一般响起,越往里走便越是温暖,那股热意更像是……
业火。
她越发急了,这里有业火的气息,那便证明某只狐狸在这里。
薄雾逐渐散去,桑黛来到了林子的尽头,刚停下还未看清四周,腰身便被卷起,她来不及说话,一把被从岸边扯下。
并未摔到坚硬的地面上,从四面八方环绕来的是温暖的泉水,隐约带了竹林的清香。
桑黛刚呛了一口水,还未稳住身形便被人掐着胳膊肘抱了起来。
她低声咳嗽着,无力趴在身前之人的肩上,下颌抵着他的锁骨不断咳嗽。
衣服湿透,外面在下雨,可他们的周围却有一层隐隐的结界抵挡,雨水全部落在那层灵力防护罩外,桑黛仰头也只能看到茂密的枝叶。
桑黛缓过来劲去看身前的人。
他身上并未穿衣服,泉水热气缭绕,水雾遮挡了他的身体,桑黛只能看到他露在水面上的胸膛和锁骨,此刻肤色成了浓郁的粉,额上和身上全是细密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泉水。
眼底的情.欲浓郁,头顶两个毛绒的狐狸耳朵也蔫蔫耷拉着。
他看着桑黛的神情格外复杂。
委屈、哽咽、害怕和渴望。
“……谁让你来的,出去。”小狐狸别过头,声音带了哭腔:“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桑黛沉默,明明生气的是她,怎么他还闹起来小脾气了。
小狐狸有时候真的特别像个孩子。
“你不要我就走吧,我自己过发情期。”
这话说的酸溜溜。
桑黛反问:“你自己过?”
“我自己过,你讨厌我就走,还来找我干什么?”
小狐狸委屈得眼泪都落了下来,挂在下颌上欲掉不掉。
桑黛唇角牵起笑,掰过小狐狸的脸与他对视。
她故意板着脸问:“那我走了?”
腰上的尾巴忽然缠紧,他扣着她胳膊的手也收了力道,像是要把这只没良心的剑修捏碎一般。
宿玄薄唇紧抿,眼底的水花浮现,压在她身前的身体颤抖。
“你想走就走。”
桑黛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眼睛。
【发情期好难受,黛黛不要走!】
“我真走了?”
“你要走就走,走了我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你都别管我。”
桑黛:“……”
腰上的尾巴收得很紧,桑黛的腰身都要被他勒断了。
她低头看去,腰上的尾巴一圈圈缠绕,九根尾巴有三根捆在她的腰上,其余六根有些搭在她的腿上,有些绕过她的胳膊。
她整个人都被他包裹了。
桑黛沉默。
她的沉默成了默认。
小狐狸委屈死了:“你要走就走吧,婚也不成了,我是死是活你都别管了!”
声音明显在哭,像个小怨妇。
“我不走。”桑黛戳了戳他的尾巴:“我可以帮你的。”
宿玄的眼泪一瞬间收了回去。
桑黛抬眸看她:“我说过的,我和你一起过发情期,这一次是这样,以后年年都是这样。”
“我这么喜欢小狐狸,我不可能离开他的,我怎么会不要他?”
“我和我们家小狐狸一起过发情期,一个月一直在这里,以后每年这个时候都跟他在一起。”
宿玄眨了眨眼,头上萎蔫的耳朵一瞬间立了起来,缠在她腰身的尾巴也跟着松了力道,水中裹在桑黛腿上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她的小腿。
小狐狸瞬间多云转晴,哼哼唧唧亲她的脸:“黛黛,黛黛,我难受死了……”
纤细的双臂缠绕上小狐狸的脖颈,她仰头亲了亲他的喉结。
“宿玄,你知道错了吗?”
宿玄的身子一僵。
他抱紧桑黛的腰,低头在她的脖颈轻蹭,“我错了,对不起黛黛。”
小狐狸埋首在她的脖颈间轻蹭,声音喑哑带了歉意。
桑黛抬眸去看他。
某只狐狸的耳朵毛绒被水打湿,脸颊贴着她的颈窝轻蹭,像是真的被桑黛这一走吓到了,一个劲地落泪。
“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做这些事情,你有知情权,是我错了,我自作主张自以为是,黛黛真的对不起。”
“你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我都吓哭了,你走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我害怕死了。”
他真的很害怕,看到九缳簪和银翎都被解了的时候,脑子一片懵。
哆哆嗦嗦找出来玉牌,跌跌撞撞跑出去让人去找。
宿玄压着哭腔说道:“黛黛,别吓我了……我害怕死了……”
桑黛心里迅速塌陷,扶住他滚烫的脸亲他:“我没有走,我怎么舍得走?我这么喜欢你。”
她抱着小狐狸轻哄。
宿玄一个劲道歉:“真的对不起,我担心你会接受不了,我害怕你难过……”
桑黛将小狐狸埋在颈窝的头扶起来,亲了亲他的下颌,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在你眼里我是这么脆弱的人吗?”
宿玄急忙反驳:“不是,真的不是!”
桑黛坚强又勇敢,他永远喜欢她。
桑黛笑着说道:“宿玄,我曾经和你说过,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死亡是无法扭转的事情,微生家灭门因为我,可我一味自怨自艾又能做什么?他们会活过来吗,还是幕后真凶会因此落网?”
“黛黛……”
“四苦和我的关系导致四界或许会围杀我,你因为我的原因卷入这些事情,我应该怎么做?离开你,此生不和你相见?”
“不行!”宿玄立刻反驳:“你不能这么做!”
桑黛面上的笑依旧柔和:“对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宿玄,错的不是我们,我们不是罪人,我怎么可能会因此备受打击一蹶不振、整日自怨为何我活着引来了这么多祸患?”
宿玄看到她眼底的情绪。
坚韧、温柔和反抗。
他忽然明白,他大错特错。
他以为桑黛接受不了微生家因自己灭门,他以为桑黛会因为害怕自己身边的人因她而死选择远离他们。
可事实上,桑黛比他更清楚,她没有错。
“我的诞生不是我的错,我和四苦的关系也不是我的错,微生家因我灭门,我难过也自责,但过去的事情无法扭转,我应该一直向前走,找到真凶为他们报仇,同样,你因为我卷入这些事情,天道想杀你,难道我离开你,你就不会来找我了?”
宿玄捧住她的脸,两人鼻尖相抵,他的气息滚烫似火:“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去寻你,即使四界杀你,我也和你站在同一阵营。”
桑黛心头酸涩不成样子,忍住眼泪笑着说:“对啊,宿玄,我知道你会这么做。”
毕竟原书里,宿玄确实为了她死去。
她抱住他,轻声说道:“我们都没错,该付出代价的不是我们,因为我没错,所以我从不害怕,我只怕找不到真凶为他们报仇,我只怕不能戮了这天保护你们。”
雷声轰鸣,原先连绵的小雨瞬息变大,砸在灵力防护罩上发出清脆声音。
“黛黛……”
“宿玄,你们选择与我站在同一阵营,师父,你,选择与我站在一起的所有人,若天道真的要杀你们,我会毫不犹豫戮了这天。”
桑黛踮起脚仰头,亲了亲他的唇:“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以后再也不能骗我,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生与死,我们都一起。”
“宿玄,合籍吗?”桑黛反手凝出金黄色的契印:“双生婚契,我死你死,你死我也死,我们永远陪着彼此。”
他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桑黛是他活着的动力,他这辈子最大的梦便是娶了她。
和她有个家,和她有个名分。
桑黛扒开自己的衣领,抬手覆上心口,一枚心头血被灵力裹出来。
她毫不犹豫印上自己的名字那处,属于“桑黛”的灵印金光闪闪。
“宿玄,你愿意吗?有了这婚契,天涯海角你都能找到我。”
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桑黛摘下银翎和九缳簪,他便无处可寻。
双生婚契解不开,无论桑黛在哪里,他都能循着婚契找到她。
他愿意。
他做梦都想。
宿玄几乎是抖着手取了心头血,小心按上悬浮在虚空的契印之上。
他的名字被点亮,强大的灵力迸发,金色的契印渐渐虚化隐入两人的心口中。
宿玄闭上眼,感受到识海中属于彼此的神魂牵引。
他清楚感受到桑黛的存在,他的神魂与桑黛的神魂紧紧绑在一起,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们两人。
桑黛抱住他轻吻:“你感受到了吗,我是你的夫人了。”
宿玄的眼泪还是忍不住,他埋首在她的颈窝亲吻,泪珠却比泉水还要滚烫。
“黛黛……真的是我的了……”
桑黛抱住他,任由他亲着她。
她也察觉到了,她的识海中有一个滚烫的灵体小人,那是宿玄的神魂。
双生婚契让彼此的存在格外清楚明晰。
他们成了婚,结了个这辈子都解不开的双生婚契。
桑黛过去没想过会有成婚的一天,成婚的对象还是她打了一百多年的死对头。
小狐狸一直在哭,桑黛拍了拍他的肩膀:“宿玄,我们是有名分的,合籍之后我们就是道侣。”
宿玄的脑子不太清醒,方才一直压着自己努力清醒,他抬起头看她,目光逐渐晦暗:“黛黛,你真的想好了吗?”
桑黛失笑:“我都跟你结了婚契了,你怎么还问这些话啊?”
他直愣愣站着,桑黛说道:“宿玄,你太高了。”
小狐狸俯下身。
桑黛踮脚抱住他,吻上他的唇,剑修亲人的时候格外温柔,不像某只狐狸一样跟要吃了她一般,之前在玲珑坞之时两人亲近很多次,桑黛也知道小狐狸对她的渴望,宿玄扣住她的腰身反吻回来,桑黛便索性随他,只抓着他的胳膊稳住身形。
她迷茫仰头看到落在灵力防护罩上的雨,温泉旁挂了许多颗也火球,宿玄担心桑黛冷。
察觉到某只狐狸的爪子在扒衣服,桑黛主动抬身方便他解开系带,外衫落下,随后是中衣,单薄的小衣被泉水淋上后粘在身上,剑修仰头方便他亲吻,狐狸爪爪迅速扒开小衣覆上小荷,声音毫不收敛,小狐狸吞.咽的动作让桑黛莫名脸红。
她推了推他的脑袋:“别发出声。”
宿玄抬眸看她一眼,凑过来吻她的唇:“太甜了。”
好像他能吃出来什么一样,桑黛闭着眼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忽然被人托起,失重感让桑黛瞬间盘上他的身侧:“宿玄!”
小狐狸把人抵在泉壁上,转身取了放在岸边的乾坤袋,他掏出瓷瓶到了一把丹药吞下,又取出另一个瓶中的药递给桑黛。
“黛黛,我过会儿脑子懵了体温会很高。”
是寒霜丹,桑黛知道他的意思,她接过来丹药一把吞下。
剑修全身的衣服都被扒了,身前印着的全是他留下的痕迹和牙印,小狐狸半兽化的时候犬齿会显露出来,磨着桑黛的时候让她几乎忍不住。
“黛黛,抱紧我。”
桑黛明白他的意思,抱紧了他把下颌抵在他的颈窝,小狐狸凑身过来像之前那样帮她,剑修拧起眉头,但此刻在水中比之前要轻松许多,不适很快便被小狐狸的技巧压下去,剑修的指甲深陷进他的肩膀,掐出了数十个月牙印,桑黛将侧脸枕在他的肩膀上,小脸晕红目光茫然空洞,意识显然已经揉碎。
这时候的剑修很乖,全身心依赖他,他加了指后桑黛眉头微蹙,宿玄连忙去哄她:“忍一忍好不好,可以的宝贝。”
之前的时候宿玄就喜欢这样子,桑黛也都随他,总归他不会太过莽撞,很听她的话。
桑黛没说话,如过去那般趴在宿玄的肩膀上,这两日每天晚上宿玄都会这样先两指让人死一次,接着慢慢加然后努力让桑黛适应,她不说话,但瘦削的脊背凸起,呼吸有些困难。
宿玄去看桑黛的目光,这张脸其实印在了骨子里,很多年前初见就喜欢,都过去这么久了,再看还是很喜欢。
她的眉眼,她的声音,她的一举一动,她给他的剑都让他喜欢得不得了,他怎么就这么喜欢她?
不管桑黛怎么对他,他都很喜欢她。
小狐狸亲吻她的脸:“宝贝,我好爱你。”
桑黛压根没听清他的话,脑子晕晕乎乎只顾着呼吸,这处汤池是玄玉打造出来的,剑修脊背被压在玉壁上,膝弯盘在小狐狸两侧,九尾狐用尾巴托着她将人撑起来,这样便能解放他的双手。
他的银发披散在肩头,因为打了水湿.漉搭在身上,发尾滴下的水珠落在桑黛的身上,而桑黛目光溃散毫无焦点,宿玄单手便能按住她,喊了她一声:“黛黛,你看我。”
桑黛眨了眨眼懵懂看他,宿玄小声道:“忍一会儿好不好?”
她这会儿听不懂,小狐狸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剑修的玉颈仰起如濒死的白鹤般脆弱,双手死命掐着宿玄的胳膊,他的肌肉紧实反而把她咯得生疼,除了痛还是痛,人修和妖修天生便是不匹配的,尤其是身量高大的九尾狐族。
桑黛自认为是很能忍的人,在人族女修中也是身量高挑,但在宿玄的面前总是会被衬托得格外娇小,她忍到唇瓣都在哆嗦,浑身冒了虚汗,小狐狸不敢动忙去亲吻她的唇:“黛黛,对不起对不起。”
准备已经格外充分,近半个时辰的安抚让剑修的身子已经打开到最大的限度,但真到轮到他自己上阵,却依旧是难以开始,寸步难行,小狐狸也痛得要死,从来没经历过这般难受,可她比他更加难受,宿玄不断亲她,试图缓解她的痛苦,一直到桑黛实在受不住。
她无助趴在他的肩头:“你,你给我个痛快,这样真的不行。”
桑黛知道他们这般僵持着争夺不出来什么,血水滴落在泉中,宿玄垂眸看了一眼,额上尽是汗水,也知晓他们迟早要有这一遭,选择了与彼此成婚,接受了体型上面的差距,这对于他们来说便是一道坎。
宿玄呢喃着:“我对不起你,黛黛,我对不起你。”
说着对不起,可却如破斧般劈开怀中人的身子,剑修将他咬得鲜血淋漓,小狐狸一鼓作气忍着痛拥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她的脸色发白,宿玄此刻只庆幸此刻是在枕花渡的汤池中,他扣住剑修的脑袋亲吻小幅度开始,她不好受却也知晓这些是肯定的,忍一忍就能过去,初时的难受渐渐变了味道,尾巴托着她的身子,有几根尾巴架着她的膝弯,桑黛没有力气全靠这些尾巴撑住自己。
她茫然抬眸去看宿玄,小狐狸的痛也变了味道成为蚀.骨的愉悦,他的目光一寸不移看着她,发现桑黛逐渐动听的声音后忽然放开了些,重了些力道,桑黛柳眉微拧,却并未阻止,脸色越来越红。
“宝贝,你好了是吗?”宿玄急忙去吻她的脖颈和耳根:“不疼了是不是,我不忍了好不好?让你更加舒服好不好?”
他根本不等桑黛的回答直接大开大合攻城,桑黛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声音破碎难忍。
竹林热气袅袅,雨水打在灵力防护罩上,桑黛只能看到悬挂的业火球,她听到自己动听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毫无规律稀碎的声音,忽然想起了之前小狐狸放给她的话,真到做的时候,她这张嘴只会叫了。
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宿玄从很早就惦记他,九尾狐一族小时候便会接受这方面教习,因此某只狐狸学的很多,而桑黛却并非如此。
她知晓某人的理论知识丰富,去热一热不知道竟然如此丰富,只觉得这只狐狸当真不要脸,也不愧是上古神兽,凶又狠。
竹林深处哗啦响起,交叠着噼里啪啦的雨声,碎珠般砸在防护罩上,桑黛不知道过去多久,好像才一个时辰,她无助求他:“宿,宿玄,我的背疼,宿玄,回去……”
泉壁虽是暖玉所做,但依旧坚实,宿玄动作不停,托住她挂在身上出了温泉,“我们回去,乖宝等等我。
宿玄抱着人回到洞府,偌大的洞穴四周全是挂着的业火球,一张可容七八人的主榻摆在其中。
之前这里没有榻,宿玄发情期之时都是变为真体蜷在洞府,可这次有桑黛跟着来,他不能让她跟自己睡地板,特意买了张柔软的主榻放在洞府中,知道她怕冷,将周围都挂上了业火球。
铺了几层的蚕丝锦褥,剑修被放进去后背上被磨出的红痕也不会被二次伤到,桑黛还没回过神来,宿玄烘干了自己的狐狸毛,温暖毛绒的尾巴再一次垫在剑修的膝弯下架起了她,接着方才的事情。
他太凶了,桑黛哭着看他,说不出话只能企图靠目光让他理解自己的意思。
可一与他对视:
【宝贝好乖,乖死了,好乖。】
【黛黛你看看我,乖宝。】
【黛黛脸好红,声音真好听,乖宝你也喜欢这样是吗?】
桑黛想要捂住他漂亮的眼睛。
她此刻第一次讨厌自己这个特殊之处。
她一点也不想听到宿玄的心声了。
枕花渡(七)
妖界的雨一连下了好几日。
柳离雪处理完星阙殿今日的事务, 他晃着脖子慢慢往外走,坐了好几日了,虽然是妖身却也觉得肩酸腰疼。
他立在廊下仰头,浓云自远处铺来, 如今十一月底了, 这场雨应当会下到入十一月, 妖界每年这时候雨都很多。
远处的妖殿安静沉寂,每年宿玄过发情期的时候, 妖殿都会清空不留人伺候,只有宿玄单独在后山枕花渡。
九尾狐族发情期之时会难以控制自己的威压, 威压泄露容易伤到妖殿的寻常妖修。
每次宿玄要过发情期都会将所有大事提前处理好,但整个妖界这般大, 星阙殿每日的琐事也不少, 近来柳离雪一直在忙着处理事务。
他揉了揉眉心, 想起桑黛告诉他的话, 嘱托他多去看看应衡。
身后的妖侍上前询问:“执事, 可要前去神医谷?”
柳离雪颔首:“嗯, 将灵石和仙草取来。”
“是。”
一刻钟后,柳离雪离开上了芥子舟。
妖殿到神医谷只需要一个时辰,神医谷坐落在妖界的边缘地带,雨势倒是不算太大。
神医谷的弟子们早已认得这位妖界执事, 瞧见柳离雪来了后便知晓这人是来看应衡, 顺便来给神医谷送灵石的。
妖王宿玄有钱,自家谷主便是狮子大开口要了整整三倍的价钱, 人家照样给钱给的爽快。
柳离雪便大摇大摆进了神医谷。
四处的药圃有不少被灵力防护罩罩起来, 柳离雪自己也是医修,知道有些草药喜阴湿, 有些草药不能见水。
他一路走走看看,心下感慨南宫烛确实不愧是四界第一医修,他种的许多草药是柳离雪过去花了数十年都没能种出来的。
柳离雪推开用篱笆围出来的栅栏,小院内安静干净,伴有淡淡的草木清香。
房门紧闭,护在房外的固魂结界隐隐波动。
柳离雪知晓应衡在里面疗伤,也不做打扰,在院中坐下等候。
他慢悠悠等了许久,等到神医谷弟子已经为他上了第三壶茶之后,柳离雪终于是等到了大门打开。
孔雀抬眸看去。
南宫烛面色苍白,额头汗津津的,正用衣袖为自己擦汗。
瞧见柳离雪来了之后,他淡然放下手,“应衡在昏睡。”
柳离雪来到他身前探头往屋里看,只嗅到浓重的血气和药气。
他是医修,他当然知晓南宫烛用的什么法子。
柳离雪拧眉斥责:“应衡仙君身子太弱,你便是急着救他也不能用这般刚烈的法子!”
南宫烛白了他一眼,宣人上来送了一壶茶。
他慢条斯理喝茶:“首先,你得知晓一件事,应衡的神魂被打散过,固魂的法子只有着一个,其次,应衡如今经脉重伤无法融合灵感,我必须为他将断裂严重的几根主脉接起来,如果是你会怎么接?”
柳离雪默了一瞬,望向屋内应衡苍白的脸。
“……用灵力生接。”
剖开血肉,找到主脉用灵力生生粘合在一起,只能有这种法子。
柳离雪回身来到南宫烛对面坐下,颇为自觉给自己倒了杯茶:“灵石给你送过来,你缺的仙草也托人买了,还需要什么尽管跟星阙殿说,应衡仙君的伤一定要治好。”
南宫烛冷笑:“我自然知晓,应衡的伤我一定会治好,柳离雪,他的灵根被我按进去了一段。”
柳离雪喝茶的手顿住,不可思议抬眸:“他如今的身体根本受不住!”
南宫烛说:“是应衡自己要求的,他昨夜似乎想起了什么,今早我过来之时脸色很难看,强行要求我必须立刻为他融合灵根。”
柳离雪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你的意思是,他的记忆缺失或许是因为灵根被抽?”
“是,他自己说的。”
他们两名医修都没看出来应衡的记忆为何缺失,主要是应衡的记忆缺失太怪了些。
若是神魂重伤却是会导致应衡的记忆混乱,可是应衡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记得,唯独在他一百二十二年前接了指令去镇压天欲雪,将天欲雪关进雪境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包括被追杀的那两年他都没有一点记忆,而关于三百年前群英会的事情也是如此。
太巧合了,偏偏忘得一干二净的是最重要的记忆。
南宫烛只道:“他的灵根是被那幕后的黑衣人抽的,想必记忆也是被他抹去,目的就是让应衡想不起来。”
柳离雪疑惑:“他到底想干什么?”
抽了应衡的灵根,却又救了他的性命。
柳离雪始终不理解。
南宫烛转而询问:“宿玄和桑黛何时可以出来?”
柳离雪:“还需二十日。”
“再过十日我会为应衡融第二段灵根,届时他便可以看到了。”
“多谢。”
屋内,应衡依旧沉睡,识海处一抹浅淡的契印微微闪烁。
***
桑黛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业火球里的火焰跳跃,暖黄色的业火将整个洞府照亮,他们在洞府深处,这整座后山都无人,这里是妖王的地盘。
桑黛总算明白为何九尾狐族发情期之时不能在妖殿,必须去到洞府里了。
她看到主榻旁边燃起的业火,燃起来又被清醒过来的宿玄灭掉,他整个人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但不管是糊涂还是清醒,折腾人的动静一点没小。
桑黛觉得很烫,也终于明白为何要用寒霜丹了,剑修的额头抵在柔软的锦褥中,双臂无力撑着锦褥,又被人按住没办法挣扎,背后的小狐狸很凶很一个劲地折腾。
再一次在九尾狐的攻掠下节节败退,剑修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小狐狸却还没完,她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烫熟了。
“宿,宿玄。”桑黛啜泣出声:“我好热,你身上太烫了。”
即使有寒霜丹帮助她护体,紫茵丹助宿玄收起业火,九尾狐族发情期之时身体的温度依旧很高,桑黛觉得自己也要起火了。
她实在抖得厉害,这几天不知道承了几次濒死,身体完全打开,小狐狸轻易就能让剑修泣不成声。宿玄的神智清醒了些,压下自己身上灼烫的体温,瞧见背对着自己的剑修,她无力趴在锦枕之上。
“黛黛,别怕。”知道这几天太狠了,但根本忍不住,宿玄没有一点自控力。
小狐狸捞住剑修的身子把她翻过来,翻开一旁的书籍:“我们再试试这本好不好,这本是大乘境修士可练习的功法。”
桑黛茫然去看,是一本新的书,她知晓要面对什么,下意识要跑:“不,不练!”
狐尾卷上剑修的脚踝架在宿玄的臂弯,她已经无路可逃任他为所欲为,主榻太大她的头也不会碰到木栏。
小狐狸这种时候不喜欢灭灯,喜欢在明亮的光下看到剑修的所有表情,皱起的柳眉和仰起的脖颈,以及微张的红唇和在那种时候溃散的瞳仁。
“黛黛。”宿玄亲吻她的红唇,“好喜欢你。”
两人的灵力交缠在一起,桑黛根本没有力气疏通灵力,全靠宿玄自己,合欢派的术法太过强盛,尤其他们彼此都是大乘境,境界高深又强大。
她看到小狐狸落下的汗水,琉璃眼眸中晦涩明显,呼吸动听放荡,小狐狸从不知羞,喜欢在她耳畔放肆自己的声音,说一些让她羞红了脸的话。
宿玄以前的话不多,起码桑黛总觉得他来是找她打架,有时候说话特别气人,气得她只想揍他一顿。
可后来来了妖界后,宿玄的话越来越过分,桑黛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脸皮这么厚。
又听到某只狐狸的心声了,桑黛没有力气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只能哭着捂住自己的眼,即使两人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妇,房中之事桑黛可以接受,却接受不了这般放荡的。
今日自从醒来便被他压了两个多时辰又死了不知道多少回,桑黛如今浑身在抖,小狐狸还是没完,直到剑修崩溃出声:“宿玄,我真的难受……”
舒服到极点的时候便成了一种难受,宿玄知道她很舒服,他也爽得不行,发情期驱使自己越发过分,压根不想放过自己喜欢的姑娘,直到她再次哭着ῳ*Ɩ 说继续下去就不要他了。
宿玄知晓是气话,却也强迫自己停下来,撑起身子去看身.下梨花带雨的人,她很少落泪,但这种时候的快.感不是她可以抗住的,好像桑黛自从来了他身边后就时常流泪,基本都是在这种时候,泪汪汪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太纯了,纯死了简直。
宿玄俯身去吻她:“一刻钟,黛黛配合一下?”
桑黛只能闭上嘴,调动灵力让自己多一些力气,她学会了些,往往真是撑不住的时候会故意夹,宿玄猝不及防,自尾椎骨蔓延开来的畅快一路窜到头顶,小狐狸倒抽口凉气。
“乖乖真坏。”他亲她的耳根接着动作,“故意的?”
桑黛侧过脸咬了口他:“真……嗯,真的,真的难受了……”
她使出必杀技,泪汪汪看他:“夫君,我难受。”
小狐狸身上的粉意从耳朵尖尖蔓延到尾巴尖尖:“乖宝忍一下,马上,我马上结束。”
大开大合毫不收力,桑黛的声音稀碎但没有推他,知道他要开始收尾了,许久后一声闷哼之后小狐狸倒在她的颈窝处,脑袋死死埋在她的脖颈,毛绒耳朵蹭到了桑黛脸上的汗。
她大口大口喘气,呼吸困难,桑黛推了推身上的人:“你压着我了……”
小狐狸这才有了动静,翻身平躺在榻上,将剑修抱在身上躺着。
桑黛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处,刚好枕在心口的地方,听到他剧烈有力的心跳声。
她闭着眼缓了好久,宿玄没有说话,一只手在她的脊背上轻拍,一手搂住她的腰。
可两人的身上都是汗,桑黛还是受不了,轻轻推了推他:“难受。”
“躺一会儿,一会儿帮你洗。”小狐狸安抚她:“乖宝,让我抱一会儿。”
桑黛还在推他:“你,你能不能……”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宿玄知道她有话要说,睁开眼去看趴在身上的小剑修,曾经清冷的眼睛里全是羞赧和水意。
宿玄拂开她汗湿的鬓发,问她:“黛黛怎么了?”
桑黛唇瓣翕动,细声说道:“能不能……先拿走?”
“……什么?”
宿玄初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话,待看到剑修红晕的脸和眼底的羞赧之时忽然动了。
某人是只坏狐狸故意使了力道,如愿听到剑修的嘤.咛。
“怎么办,太暖和了不想出去。”
桑黛果然一个巴掌打了上来,她脸皮子太薄,根本受不住宿玄这般放荡的话,某只狐狸一说起来话就骚个没边,之前还未做这件事便让桑黛难以接受,如今真的做了这件事后更是如此,桑黛的恨不得自己聋了。
宿玄喜滋滋抱着自家剑修,怀里的人哪里都是块珍宝,浑身汗涔涔的但依旧很洁净,桑黛的一切在宿玄的眼里都太过美好。
一百三十三岁这年,他娶到了自己十三岁就喜欢的小姑娘。
小狐狸亲了亲剑修的脸,这般不动的时候他们可以清楚感知彼此的存在,桑黛逐渐受不住了:“宿玄,拿出去好不好……”
宿玄看她的眉头实在皱得紧,不敢再继续逗她,缓缓离开了她。
桑黛艰难趴在他的身上,肩膀在抖动浑身没了力气,狐狸一离开便有什么淌出,桑黛觉得黏腻,小狐狸拉过榻边的乾坤袋取出干净的锦帕擦拭。
桑黛懒洋洋趴在他的身上不动。
在情.事过后为她擦拭为她沐浴都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在桑黛第一次为小狐狸解解心草的药性之时,某只狐狸便这般告诉她,加之桑黛这种事情后往往会虚弱无力,有人伺候自然是乐意的。
她想到什么,忽然抬眸看宿玄:“宿玄……”
小狐狸与她对视,看到了她眉宇间的忧心,凑上去亲了亲她的柳眉:“我在,怎么了乖宝?”
桑黛犹豫了瞬,翻身从他身上下来,躺在他的身侧:“那个……你不是说发情期是九尾狐族孕育子嗣的好时机吗,这几天我们没有,没有避过,都弄进去了,我不是太想这般早……”
宿玄总算听明白了某只剑修在说什么。
他忽然失笑,揽着剑修的腰身把她抱在怀里:“想什么呢宝贝,我怎么可能这般早便弄出个狐狸崽崽,我们都太年轻了,没办法抚养好一个孩子的。”
桑黛瑟缩:“可是……”
“我们是修士,修士避孕的法子多了去了,我动用点灵力便能杜绝这种事情,何况九尾狐族难有子嗣,我父王孩子虽然多,但我父王妃子更多,有的嫔妃一生也没有个崽崽。”
“真的不会?”
“绝对不会,在你不想要崽崽之前,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这般说,桑黛便知道他提前就考虑过了,所以做的时候那般大胆。
桑黛不知晓修士间怎么躲避这些,但合欢派那些弟子以双修术为主,却很少有子,所以应当是有办法的,就如宿玄说的,动点灵力便能杜绝这件事。
她缩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身,小狐狸的掌心贴在她的脊背上轻拍。
“宿玄,我不是不想跟你孕育个崽崽……我很喜欢小狐狸的,特别可爱,我只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我知道的黛黛,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他都明白,很早就想清楚了这件事。
宿玄于子嗣并无想法,对他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如今九尾狐王室一族只剩下他一只九尾狐,王位他一早就想好传给柳离雪未来的孩子,某只孔雀也该成家了。
在所有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他们的生活无法彻底安定下来,宿玄也不会考虑这些,更不会让剑修再添上一个牵挂,她应该一直坚定走自己的大道。
桑黛抱紧他,亲了亲他的喉结:“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小狐狸翻身压上去:“我只要黛黛就好了,要不要再来会儿?”
桑黛一巴掌打上他的脸:“不要了!”
他的体温因为暂时的纾解缓了下去,但桑黛知道,九尾狐的发情期是一阵一阵的,他现在还能这般清醒是因为今日醒来后连着来了近三个时辰,欲念纾解后发情期自然也能压制下去。
知道今日还会再有,桑黛趁着这会儿就想休息,她躲着他:“我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小狐狸抬起身子看她。
桑黛真诚道:“真的好饿,把桂花糕拿来让我吃点好吗?”
“抱歉黛黛,我没顾忌你的身体。”
小狐狸愧疚心疼,忙起身取来桂花糕,“乾坤袋一直放着,还热着呢。”
桑黛趴在榻边借着他的力道吃了几块桂花糕,身上多了些力气,懒洋洋趴在榻上让宿玄捧着桂花糕喂她。
桑黛吃饭的时候很文雅,像只小猫一样小口小口咬着,宿玄看到贝齿后的软舌,目光毫不顾忌在剑修的身子上游走。
平滑的肩膀、微微突出的蝴蝶骨、不盈一握的细腰,再往下被薄被的一角盖着。
剑修吃完了桂花糕,别过头又道:“想喝茶。”
小狐狸一动不动。
桑黛诧异看去,便瞧着他盯着她的……
她的脸一红,一把推开他:“宿玄,你不要总是满脑子这种事情!”
小狐狸没皮没脸上前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脸:“乖乖黛黛,亲一亲嘛。”
被他亲了一刻钟后,桑黛捂住嘴踹了他一脚:“我要沐浴!”
小狐狸将人抱去了温泉里,里面常年都是温热的,他撩起水替自家宝贝剑修沐浴,他这时候也不安稳,替剑修一寸一寸清洗。
“我自己洗……”
“我造的我善后,哪能让你动手的道理?”
不要脸的色狐狸。
桑黛终于学会了一句骂人的话。
他洗了太久了,桑黛实在受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宿玄,我自己洗!”
小狐狸抱住剑修往洞府走去,温泉和洞府挨着很近,桑黛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升高,这几天了她当然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吓得急忙要躲。
“宿玄!”
小狐狸把人扔进锦褥当中,早上打湿的锦褥已经被清洁术清理干净,他顺势抓住要跑路的剑修拖到怀里。
“跑什么,我好伤心啊黛黛。”宿玄吻上她的唇,“夫人,这是我应该尽的义务。”
小狐狸觉得,此后自家夫人让她舒服,是他身为夫君应该做的,他摸透了剑修的身子,知道碰哪里会瞬间软了力道,知道亲哪里会哭,狐狸是只坏狐狸,也是只色狐狸,平时见不得桑黛的眼泪,谁若是惹她委屈,他恨不得剐了那人九族,除了这时候,她的眼泪让他兴奋。
宿玄垂首覆上去,桑黛咬牙忍住声音,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踩在某人的肩膀上想要推他,又被狐尾缠住脚踝,她抓紧了一旁的锦褥,眼泪要淌成小河了。
宿玄知道她最受不住这个,会在一刻钟内达到极致,迅速打开身子,小狐狸这张嘴哪里都愿意亲,剑修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干净且美好的。
直到桑黛大口大口呼吸,宿玄笑着爬起身,拂开她汗湿成一团的鬓发。
他迎着剑修泪汪汪的目光,喉结滚动咽了下去,笑得格外放肆:“我们乖宝可真是个水娃娃,哪里都甜甜香香的。”
桑黛崩溃哭出声:“你,你不要这么做好不好!”
这辈子没这般崩溃过,她没想到在榻上完全不是宿玄的对手,若打架他们可以势均力敌,甚至过去桑黛发了狠还不少将他打成重伤。
但在房事之上,没有一点知识的桑黛面对自小接受发情期教习、学遍了床笫之事的宿玄,毫无招架之力,被逼得节节败退。
她还是放不开,即使做了好几天了,面对宿玄放荡的行为和言语之时依旧不敢听。
“黛黛,房事是很舒畅的,你放开一些我们可以更舒服。”
桑黛捂住眼睛:“我不要,我不要和你过发情期了,我要出去!”
宿玄“啧”了声,坐起身把剑修抱起来,他边扶着人往下按,边亲吻她的脖颈帮她缓和,桑黛闷哼一声捂着脸的手攀上他的肩膀,指甲掐得他生疼。
这段时间她的身子几乎都是打开的状态,承受他容易许多,也不会如一开始那样痛得要死要活。
宿玄一鼓作气把人按到底,啄了啄她的耳根:“这样好不好?”
桑黛想拒绝:“不,不要。”
这种会全部到,桑黛最怕这样,可小狐狸喜欢,他也不是在询问她的意思,在榻上剑修哪里都说不要,躺着不要,坐着不要,前面不要,后面也不要,只要做就说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
“乖宝咬得我好舒服。”宿玄缓缓开始动,轻啄她紧皱的眉头:“好爽,这辈子这样死了也值了,黛黛我好开心。”
“宝贝真乖,真可爱,我好喜欢,我可喜欢黛黛了,我喜欢死了。”他越来越重,九尾狐的尾巴可以缠住桑黛的身子,他便可以解放自己的手在她的其他地方作祟。
看她的眼泪,听她的声音,感受着等了许多年的发情期。
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发情期带给他的不是疼痛与绝望,只有爽快与一日更比一日浓的爱意。
原来和心爱的人做这件事,是这般的舒服。
他捧住剑修的脸,她已经晕乎只会跟着喘,眼泪落了满脸,茫然无措与他对视。
“宿,宿玄……”
“喊夫君。”
“夫,夫君……”
“乖宝。”
宿玄的声音很温柔,眼底都是情意,是隐藏了一百多年未曾说出的爱意。
“我爱你。”
“我爱你黛黛。”
“我很爱你,我无比爱你,我比你想得更加爱你。”
桑黛落下的眼泪都被他亲去。
她好像忽然多了些力气,强撑着睁开眼看他。
他的眼泪全是爱,即使她不听他的心声,也可以看清楚那是什么。
是爱,是浓重纯粹的爱。
过去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桑黛捧住他的脸,吻住他的唇,声音磕磕绊绊:“我……嗯,我,我也,我也爱你。”
一句话让小狐狸彻底放开了,他翻身把剑修放下,桑黛抓住他的尾巴,望着身上的人,他们在做世间最亲密的事情,他们是彼此最喜欢的人。
小狐狸捧住她的脸,眼泪落下来滴在她的脸上。
“黛黛,让我一直陪着你吧。”
桑黛的意识渐渐茫然。
好像很久之前。
也有人跟她说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