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惩罚
白露漓泉宫是主星上最华丽的住宅之一, 哪怕是虫皇的宫殿,也不能完全掩盖这座建筑的奢华。此刻,这里久不露面的主虫终于出现,吸引了很多目光。
莱茵把路西维塔带走这件事在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普通民众都在担心路西维塔的虫身安全, 毕竟, 莱茵和路西维塔可以说是帝国最有名的一对“怨侣。”
至少这么多年的历史里, 把自己雌君玩进岩灰监狱的还是头一个。
不知道有多少家报社的记者在白露漓泉宫外等候着他们的到来。千盼万盼腰都站麻了的时候,终于看见莱茵和路西维塔一前一后的从星舰里出来。
路西维塔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也不知道经过了一番怎样的折磨,虽然看不见衣物掩盖下的伤口,但是从路西维塔皱着眉的神情来看, 想必这次旅途不太美妙。
而莱茵脸色阴沉,就算他在雄虫中是一等一的俊美, 但是抬眼间那种如同看蝼蚁的冷漠的神态,就让无数虫明白, 这是一只被权利惯坏了的, 心狠手辣的雄虫。
事实上, 莱茵心情确实不是太好。
路西维塔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原本……
原本在星舰上,路西维塔被莱茵扰乱一池春水,只能靠在他肩头无助地喘息。
莱茵喜欢的那枚戒指被他好好咬在唇间,在不急不慢的调弄之下染上暧昧水色。路西维塔连欢愉的眼泪是绯色,被雨帘似的睫毛接住,一颗一颗向下打落。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会这么舒适又让人沉迷。呻/吟哽在喉头,无助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路西维塔曾经说过自己不说话的理由, 痛苦的呻/吟往往是施暴者的兴奋剂,而在路西维塔的逃亡路上任何声音都可能把他推向死亡。所以他再疼, 也要做到闭口不言。
莱茵不希望他这样,路西维塔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后来养在身边,也渐渐习惯用一种平静又自然的语调去喊莱茵的名字。
他希望路西维塔的苦痛能被忘记,剩下记住的都是欢愉。
所以莱茵顿了一下,轻轻吻了吻路西维塔后颈那一片蔷薇。那是莱茵给他打上的烙印,原本莱茵不记得,而现在终于明了。
“少将。”莱茵笑着说,“我想听你的声音。”
而路西维塔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他想大部分雄虫确实是通过折磨雌虫来获得快感,且这也算是雌虫让自己雄主满意的一种手段……所以路西维塔沉默片刻后从莱茵腿上起身,拉开了星舰上应急储物箱的暗格。
那里面全都是夸张到堪称刑具的玩意,路西维塔犹豫半秒轻轻挑选了一根还算正常的长鞭,递到莱茵手里。
莱茵:?亲到一半你这是做什么?
“雄主,如果你想的话。”路西维塔冷静地说,“我可以……”
莱茵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他最初的时候并不是一心沉迷游戏的死宅,相反,他其实位高权重见多识广,再说来虫族这么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所以他才真的生气了。
莱茵轻轻笑了一下,这笑声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路西维塔本能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想抬头去看莱茵的神情,却被莱茵拿着的冰冷鞭尾抵住了下颌。
“让你动了吗。”莱茵敛眸问。
路西维塔摇了摇头没说话,他偷偷把莱茵的戒指攥进手心里,心想这种事就是这样的。
第一次的时候莱茵不清醒,所以那样温柔的索取并不能代表什么。
他这样能看到莱茵骨感纤长的手,他正在慢悠悠地转动着鞭柄,好像在思考自己应该做什么。长鞭高高扬起时路西维塔没什么反应,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疼痛没有意见。
结果预想中的鞭笞没有落在他背上,路西维塔奇怪地去看,却被莱茵伸过来的手掌控住了。莱茵用长鞭撩起了他背后散落的长发,细数着他在岩灰监狱留下来的伤痕。
“你提醒了我。”莱茵的声音褪去深沉的冷感,带上了一点无可奈何。
“你是该罚。”
莱茵的手慢悠悠地抚过他那些快要愈合的伤痕,很轻很温柔,像羽毛落在了路西维塔的背上,却让他感到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不是生理上的疼痛,是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浸泡着,酸涩又柔软。
“我记得送你走的时候没有这些。”莱茵轻轻说。
然后他把路西维塔轻轻压在柔软的地毯上,好巧不巧,那片漂亮的地毯上绣着的就是一朵一朵的蔷薇花,此刻像恣意开在了路西维塔的身上。
“你还觉得,我会那样对你。”
莱茵哑顿的声音裹挟着他那一点剖剔成片的真心,还带着说不清的委屈。他在暗色灯光下剔透的蓝瞳好似飞出来的蝶蓝翅尾,太晃人,像要飞出来停在路西维塔的指尖。
路西维塔慌了,他现在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想要抬手去碰莱茵的脸,却被强硬的扣在了身下。
莱茵用鞭柄抵住了他,“别急,路西维塔……”
“说了罚你,就真的罚你。”
手里的东西不仅仅可以用来责罚打骂,还能化为温柔的绕指柔,缠绕在你的心上。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路西维塔在欲生欲死的快乐里不得解脱,无助地乞求莱茵的原谅。而莱茵虽然还没消气,但看他实在受不住了,用一个轻吻结束了这场暧昧的惩罚。
白露漓泉宫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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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守在这里的记者当然不会去触莱茵的霉头,相反,他们知道如果能让路西维塔开口说话,不管是话题度还是别的什么都能吸引大批观众。于是他们特地等莱茵的身影没入殿前花丛里,才冲上去拦住路西维塔。
路西维塔脚步一顿,懒洋洋的掀起眼说了一句滚。
记者嬉皮笑脸道:“路西维塔先生,您现在能否官复原职还不一定呢,作为一个普通的公民,想请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路西维塔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况且他现在急着去找莱茵解释让他消气,没心情和他们辩驳。
他直接绕开那群记者准备进去,但显然,他们并不肯就这样算了,反而扒在门外大声问。
“路西维塔先生,您一个进过监狱的雌虫还能成为莱茵阁下的雌君吗,您是否担心自己会被送进雌奴交易所……”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路西维塔就转身抬手,瞬间虫化的指尖抵在那个胆大包天记者的颈间,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滚?”路西维塔声音很低,好像懒得大声说话。
被他制住的记者摇着头不敢多言,但是别家报社的记者唯恐天下不乱的帮腔,“路西维塔先生,您怎么能在白露漓泉宫前面闹事呢?让护卫把我们赶走就好了,何必出手伤害无辜民众。”
路西维塔歪了歪头:“没记错的话,我现在也是无辜民众。”
那个记者是吃准了在莱茵的授意下白露漓泉宫的仆从不会出手管路西维塔的事,他今天势必要挖出点猛料,再不济也可以起个夸张的头版头条。
而莱茵没想到路西维塔还没跟上来,顿了一下又还是折回去等他,结果正好看到自家雌君一副不耐烦的想杀虫的表情,心说这么多年也是脾气见长,是好事。但是,刚刚怎么就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莱茵无言的放出精神力对无关紧要的那些虫进行警告,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就这样慢悠悠地走回大门前,垂眸随意地把路西维塔拉了进去。
路西维塔知道在外,尤其是在这么多镜头之下他们关系不能太好,因此还没等莱茵开口就主动挣扎了一下,看起来非常不想被雄虫碰的样子。
众虫咂舌,这确实是第一次见对雄主没好脸色的雌虫。
莱茵看了看路西维塔,觉得他演技还有待提升,毕竟虽然看起来一副反抗不能的样子,尾指却偏偏要勾着莱茵的手,分也分不开。
莱茵于是也没有甩开他,而是强硬的把路西维塔绑在自己的身侧,拉着他就走。
只是走前淡淡扫了一眼那些记者,勾起一点嘲讽的笑
“我玩腻的东西,你就以为你能碰了?”
莱茵·埃莱蒂斯这一句随口扔下的话,接下来却给了那些虫留下了一段终生难忘的记忆。
再没有谁敢窥视路西维塔和莱茵的事,在这种诡异的闭口不提下,对于他们的猜测更加甚嚣尘上,一发不可收拾。
而实际上呢,舆论中心的这两位正谁也不看谁的拉着手在白露漓泉宫里漫步。
莱茵还在想,到今天晚上吃饭之前都不和路西维塔说话,却发现路西维塔轻轻把手里的红宝石戒指推回了自己的指根。
莱茵低头看,发现路西维塔尾指上也有一枚蔷薇花素戒,安静又好看的扣在那里,像一个无言的誓约。
戒指戴在尾指,是爱人已经死亡的意思。
莱茵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然后取下路西维塔尾指上的蔷薇花素戒,在他询问的视线里,重新为他戴在了无名指上。
莱茵郑重地开口。
“路西维塔,你是我……唯一的雌君。”
不只是这辈子,是无数个他独自走过的时空。
第032章 宣誓
路西维塔突然觉得舌尖有些发麻, 听到这句话他第一反应不是喜悦或者如释重负,而是下意识地蜷缩起放在莱茵手里的指尖,不知道怎么回答。
白露漓泉宫四季永生次第开放的花丛里,他们的影子严丝合缝地嵌在蔷薇花之上, 是那么近, 那么近的距离。
可是路西维塔无言地错开一步, 于是影子也跟着分开了。
莱茵只觉得手中一空,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是抬眸看向路西维塔。
是拒绝吗?
路西维塔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他有太多想说的话,于是磕磕绊绊地, 像多年前那样,叫莱茵的名字。
“莱茵。”
路西维塔刚刚那一刻想起的其实是一件旧事。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 阳光正好,莱茵躺在客厅松捻的软绒上打游戏。地毯是路西维塔新买的, 毕竟莱茵没骨头似的, 家里哪都能躺。
莱茵对此非常受用, 他抬手揉了揉坐在一边看书的路西维塔柔顺的发顶,感慨了一句
“还好当时跑出来了。”
“从你原来住的地方吗?”路西维塔问。他知道雄虫身上都是谜团,但是他无意探究。
他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路西维塔想他大概是虫族唯一一只要被雄虫保护的雌虫。
莱茵原本的家会是漂亮的宫殿还是精致的洋房?帝国所有的雄虫都会受到无条件的偏爱,而莱茵却要和他一起挤在这个小房间里,没有漂亮的珠宝也没有最新款的飞船,唯一的爱好还是打游戏。
莱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太棒了好不好,没有任务要做也没有内卷的同事, 想打多久游戏就可以打多久,还有只挺漂亮的雌虫忙上忙下做家务, 做梦都没有这么爽的时候。
他真心实意地说,“嗯,那里没有这里好。”
“这里比白露漓泉宫都要好哦。”
白露漓泉宫路西维塔知道,他从家里逃出来就是拜那只没见过的雄虫莱茵·埃莱蒂斯所赐,那只虫住着帝国最奢华的宫殿之一,却根本没有资格。
路西维塔想,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过得比那更好。
可是命运真是好笑,他们现在就站在白露漓泉宫里,其实莱茵拥有一切。
所以路西维塔退后一步,但那并不是拒绝。
他单膝下跪,姿态漂亮得像持剑的天使。
这是宣誓效忠的姿态。
路西维塔的心赤忱而热烈,他像对主起誓那样轻吻自己手上的戒指,郑重地开口
“我以我的血和剑宣誓,从此恪守我的誓言。”
“我会将胜利,荣耀,和忠诚献给您——远超现在的一切。”
在帝国古老的历史里,这是雌虫真心效忠的誓约,而不是今时今日雄虫保护协会里那一张冰冷的婚姻表,将雌虫一切财产和权利都不由分说地划归他们的雄主。
路西维塔其实只想过做莱茵的骑士。
而那枚偷偷刻下的,带着蔷薇花的戒指,是他小小放肆的僭越证明。
莱茵看着垂首于自己身前的雌虫,伸手撩起他的长发,低低笑了一下。
“路西维塔,你啊——”
“你其实可以要得更多一点。”
他俯下身,轻轻吻在了路西维塔的眉间,像领主为骑士点上朱砂,神明为信徒洒上圣水。
“路西维塔少将,我的全部就交给你了。”
我的荣耀,我的生命,我独一无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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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路西维塔少将官复原职?谁才是幕后推手!」
“这些新闻报社得到的消息还真快。”霍尔和身边的战友抱怨了两句:“少将回来这两天头版头条就没下过,说什么的都有。”
旁边的军雌叹了口气,接话道:“也不知道少将和莱茵达成了什么交易,能回来应该不容易吧,真担心他。”
路西维塔才回来两天,却从来没有缺席过第一军团的文件汇报,他雷厉风行的交接完任务后,直接就在军中亲自进行实战训练。
原本军雌们还想着少将带着伤实力会不会有所下降,结果不知道路西维塔是个什么情况,信息素的压迫力还有实力都更上一层楼,把大家训得死去活来,只有在休息的时候在能简单喘口气。
刚刚句话一出,休息时间坐在一起聊天的军雌们都纷纷点头赞同。雌虫不可以直呼雄虫名字,后面必须要加阁下的尊称,但第一军显然没有这个情况。不如说,这里的雌虫都知道他们少将有只白月光雄虫,而莱茵·埃莱蒂斯横插一脚,可恶可恨。
“那个莱茵,真的很……”
“真的很什么?”路西维塔从训练场外边直接单手撑过栏杆翻了进来,语气不带一丝起伏,冷冷地接话。
军雌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向路西维塔拍了拍胸膛表示自己不会再说——毕竟这个名字在路西维塔面前是禁忌词汇,大家懂得都懂。
而路西维塔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朝他勾了勾手,非常冷酷地开口
“和我打一次,看看你进步多少。”
“……嗯?少将?”军雌心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突然要被加训,不用想都知道等会会累瘫在训练场上。
他垂头丧气地跟着路西维塔站在场中央,而路西维塔刚做了个起手式,就听见了场外骤然爆发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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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请问阁下是……?”第一军团外的守卫奇怪地询问站在面前矜贵的金发雄虫——虽然他看起来像雌虫,但是身上穿着无一不昂贵精致,因此守卫谨慎地称呼他为阁下。
“您来第一军团有何贵干?”
莱茵挑眉,“非要有贵干才能来么?”
守卫委婉地和他解释:“军部重地,要有召令才能放行。这里危险,您还是先回去吧。”
莱茵慢吞吞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十字剑勋章——这是路西维塔的印信,在第一军团,这是最好用的通行令。
守卫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是少将的客人,您这边请。”
莱茵冲他礼貌地笑了一下,“谢谢。”
帝国雄虫本来露面就少,能认识莱茵这张脸的寥寥无几。更别提这群基本与世隔绝的军雌。
所以守卫就在门口琢磨了一下,第一军团几百年没有雄虫来过,毕竟雄虫都娇生惯养不愿意踏足这种地方,更别提这只雄虫长相不凡还颇有礼貌,和一般雄虫不是一个等级的。
还有少将的印信……
守卫想起来,少将要找的那只雄虫不就是金发蓝眼吗?靠,少将的白月光找上门来了?
守卫内心呐喊,迅速打开终端向全军团汇报这个消息,捍卫自己侦察兵的荣耀。
莱茵倒真是有事来找路西维塔。最近几天路西维塔忙着军部的工作而莱茵在议会和那群老东西周旋,彼此都没什么时间见面。
今晚皇宫临时说举行宫宴,帖子寄到白露漓泉宫,指明要莱茵携雌君一同出席。
原本是可以发个通讯就解决的事,但是莱茵好不容易有半个没什么事的下午,他忍痛放弃了手里的游戏,选择来看自己的雌君。
路西维塔这个少将非常敬业,不到下班时间让他翘班他只会先一口应下莱茵的要求,然后用后面更多的时间精力去补偿这段空闲。
所以还是自己来看他比较好。
莱茵记得路西维塔说过这两天都在实战训练,所以雌虫应该是在训练场里。军团的训练场没有资格是进不去电子屏障的,莱茵听见里面有动静,决定在外面等路西维塔一会。
他坐在栏杆上悠闲地打开终端开了两把游戏,殊不知这一幕已经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在外面的军雌,他们三三两两的围过来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莱茵。
……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什么稀奇景点。
莱茵头也不抬,对他们说了一句,“再看收费了啊。”
军雌们互相望望,要是换了普通雄虫,早就开始生气摆姿态训斥虫了,结果这只雄虫在这等这么久都没什么不耐烦,语气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比一般雄虫好多了。
有大胆的雌虫上前问他,“阁下,你是来找我们少将的吗?”
莱茵顿了顿,笑眯眯地抬起头回答,“是啊,你们少将让我独守空房那么久,我忍不了只能来找他了。”
他面前的军雌倒吸一口凉气,远处的虫群里也同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一方面是因为莱茵这张脸实在是戳到了这群雌虫的审美点,像蓝海一样清澈,又好似一层金色的难以触及的昂贵薄纱。只能说,不愧是能成为路西维塔白月光的雄虫。
另一方面就是他们没想到自家少将这么大胆,居然能在莱茵·埃莱蒂斯的控制下出轨另一只雄虫。
要不怎么说我们少将百战百胜有勇有谋呢,放眼整个虫族历史都没虫能做到这一点。
莱茵觉得他们的反应特别好玩,指尖从终端上移开,撑着下巴特别无辜地继续补充,“唉,你们少将也是负心汉,前几天还说全世界最喜欢的就是我,结果最近虫影都看不到。”
众虫心想废话,你是他出轨对象,天天见面就要被抓啦!这只雄虫真是一只特别的傻白甜雄虫,要不说少将喜欢呢。
他们良心不安地为自己的渣虫少将辩解:“少将很忙,不是故意不见你的。”
“嗯嗯,你别生气,他心里一直有你。”
“对对对,要不是那个莱茵……”说话的军雌被身边的同伴狠狠掐了一下,改紧改口,“要不是他最近遇到点麻烦,肯定每天都和你见面。”
说完他邀功似的对莱茵说:“你等着,我现在帮你去找他。”
一群虫都跟着去了,特别积极,特别有活力。
莱茵叹为观止,心说不愧是我们家小白带出来的,傻得如出一辙。
剩下的雌虫站在那里,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问:“对了阁下,你的名字是……?”
莱茵弯了弯唇,笑着说:“莱茵·埃莱蒂斯,很高兴认识你们。”
……???
第033章 暴雨
诡异的气氛和沉默在虫群中蔓延, 站在旁边的雌虫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心说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阁下你还挺幽默的。”雌虫干巴巴地夸赞他。
莱茵唇边的笑容渐盛,他歪了歪头,虚心求教
“是哪里不像吗?”
哪里都不像好吗!!雌虫本能的觉得事情哪里有点不对, 但是还没等他来得及说话, 刚刚离开的那群虫就大呼小叫前扑后拥的把路西维塔推了过来。
大家脸上都洋溢着促成自家长官美好爱情的喜悦笑容。
而路西维塔一头雾水, 不知道为什么一大群下属跑过来,神秘兮兮地跟自己说有急事要汇报, 直接上手推着他就走。
直到他看见懒懒散散坐在栏杆上的莱茵。
金发的雄虫好像若有所感他的到来,明明正在认真的跟面前的雌虫对话,却突然回头, 发丝被风吹乱微微扬起,莱茵冲他粲然一笑。
路西维塔的步伐变慢然后轻轻停下来, 他站在莱茵身前一步之遥,不由自主的, 脸上也漾出轻缓的笑意。
路西维塔手轻轻抚上军装上的剑与荆棘勋章, 微微弯腰向他行礼。
“雄主。”
莱茵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握住了路西维塔的手腕, 把他往自己身前带了一点。
“我没什么事,只是过来告诉你晚上的安排。”
说完这句话,莱茵自己先微微笑起来。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倒挺像刚陷入爱河的情侣,明明没有什么事,但是却急着见到心上人。
他于是改口
“好吧……其实还是有事的。”
路西维塔正色,紧张地询问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莱茵摇了摇头。
还没等路西维塔再继续猜,莱茵就揭晓了答案。
“有点想你,算很严重的事吗?”
路西维塔红宝石似的漂亮眼瞳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在训练场的时候银色长发总是高高束起,后颈那片漂亮的蔷薇花纹暴露在空气里, 开始缓缓泛红。
莱茵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看着路西维塔,口吻中带着一种甜蜜的烦恼:“少将,这么容易害羞?”
这倒真的不能怪路西维塔,毕竟在虫族,没有哪只雄虫光天化日之下会这样对雌虫说话。
要不是帝国没有雄虫对雌虫的骚扰罪……但凡他们俩性别对调一下,莱茵就真的要去岩灰监狱搬石头了。
当然莱茵对自己家雌君想怎么说都可以,问题是旁边还站着虫亲眼目睹他们少将的“出轨”现场……
他们心说少将段位原来这么高的吗?把小雄虫哄的一愣一愣的,都成恋爱脑了。
就在他们自己心里还害羞的时候莱茵补充完了自己要说的话
“今晚皇宫的宴会我们都要出席,有空的话还是早点回去准备比较好。”
路西维塔点了点头。
嗯……?怎么出轨对象还能光明正大的带少将去皇宫参加宴会?
这个时候一半虫突然意识到莱茵刚刚说的好像并不是一句玩笑,胆战心惊的往后退了两三步。
另一半虫则愣头青似的,悄悄询问他们少将:“少将,你晚上和你的出……咳咳,白月光去皇宫,那个谁不会看到吗?”
虽然说是悄悄话,但是就他们这个距离,莱茵完全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路西维塔狠狠伸手揽过说话的军雌,偏过头,看起来非常温柔的低声说道:“尼特,其实不说话也没虫把你当哑巴的。”
为什么说是看起来温柔呢?事后有虫采访这只叫尼特的雌虫,他表示那一瞬间自己好像看到了死去多年的太祖父向自己招手。
莱茵玩味地问路西维塔:“那个谁?”
路西维塔噎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叫他:“雄主……”
莱茵啧了一声,“别撒娇啊路西维塔,你不会真的在外面有虫了吧?”
他缓缓靠近路西维塔,在他耳边轻轻问
“那,路西维塔哥哥……你晚上带我出门,你的雄主不会生气吧?”
他那声哥哥在路西维塔耳边炸开,带着十成十的促狭和逗弄,让路西维塔实在是招架不住。
这个时候休息时间结束的提示音不合时宜的响起,莱茵大大方方地退后两步,朝路西维塔说:“你快回去吧,我不打扰你了。”
路西维塔虽然也想和他再多待一会,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有训练的军雌赶紧和他回去。
莱茵双手背在后面,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在路西维塔准备转身走的时候,突然又叫了他一声。
路西维塔疑惑地回头,莱茵走到他身前蜻蜓点水般的在他脸颊旁落下一个吻。
然后他似笑非笑地伸手点了点路西维塔旁那个叫尼特的军雌,轻轻说
“你们可要看好你们少将,要是被我抓到他还有什么别的白月光雄虫的话,晚上他会哭的。”
莱茵玩味地又补充道:“虽然你们少将……说不定也挺满意?”
路西维塔被呛了一下,莫名有点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莱茵先行一步离开了,他走的倒是非常潇洒自在,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尴尬的却是站在原地的军雌们。
有几个嗫嚅了半天,最后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少将,他真是你的雄主?我们的意思是,他真的是那个……?”
路西维塔磨了磨牙,笑着反问:“不然呢?”
我们以为你叫雄主是在玩那个什么情趣……咳咳,不对,所以其实少将真正喜欢的是莱茵?也不像啊?还是说白月光其实就是莱茵?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军雌们真的整不明白,但是他们很清楚等会在训练场上会发生什么。
路西维塔轻轻掰了掰手上的骨节,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
“我的意思是,今天你们可以一起上。”
总的来说,今天会看到自己太祖父的虫应该不止一只。
不过最后训练结束,众虫们大汗淋漓的躺在训练场上,看着路西维塔离去的背影,喊住他,扬起一张张纯粹的笑脸
“少将,祝你幸福。”
他们能看出来那只雄虫喜欢路西维塔,也对他很好……
所以到底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少将能和喜欢的那只傻白甜雄虫能幸福下去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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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昏昏,皇宫外围停泊的飞船都聚在了一起,仆从们已经站在舷梯下恭敬的等候下来的贵宾。
而莱茵却并不从这里入场。他的飞船直接停在了皇宫的空中浮园,这里是整个皇宫最别出心裁的建筑,一切重要的晚宴都会在这里举行。
莱茵有权利直接停在八十六层的露台接驳点,他踏下星舰,右耳上的红宝石耳钉嵌在他苍白的肌肤里,和旁边挽着他手的雌虫那双惊心动魄的绯红眼瞳相呼应,瞬间吸引了所有虫的目光。
路西维塔和莱茵回到主星之后,在众虫的视线里,他们一直在针锋相对。
毕竟路西维塔当时杀死了莱茵最得力的助手,让他对于政局的掌控力直线下滑,而莱茵也把路西维送进了岩灰监狱。
本来他们应该闹得你死我活,但是莱茵竟然把路西维塔重新带回了主星。
就算路西维塔不愿意屈服,莱茵也一定有什么手段能从他身上获得好处,不然以他的性格,路西维塔活不到今天。
很多虫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不能再容忍莱茵代表埃莱蒂斯家在议会上的控制力逐渐加强,更不能接受未来有一天连军部都听命于莱茵。
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鸿门宴,但是莱茵没有拒绝的机会。
不过现在事情的发展显然有点超出了预料。
他们原本把路西维塔请到场,就是为了能让路西维塔在关键时刻给这场局添一把柴,毕竟如果说谁最恨莱茵,非他莫属。
可是今天好像不一样。
银发的雌虫身量笔挺,如果说平常的路西维塔像一柄出鞘的利刃,那么今天他身边姿态优雅的雄虫就像他的剑鞘,抚平他身上所有的锋芒留下从容。
莱茵抬头看了一眼天。主星的阴晴雨雪都由系统严格控制,不像三等星还会有自然雨。今天这种有宴会的时刻,天空一定晴朗无风。
“您在看什么?”路西维塔轻声问。
“没什么。”莱茵冲他笑了一下,然后看向面前金碧辉煌的空中浮园,颇为冰冷地开口。
“只是觉得……今天该有一场雨。”
雨水绵延而下,才能冲刷干净即将到来的血渍。
第六交响曲悠扬婉转,间音滑过之时,侍者为莱茵端上一杯红酒,琴师拿松香擦过琴弓,很快又缓缓响起一串琶音。
这场宴会里大家都在交际和谈论。而一向是名利场中心的莱茵今天却破天荒的和路西维塔坐在靠窗角落的软座里享用宴会上的甜点和美食。
莱茵忽视了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顺手拿走了路西维塔盘中配餐的松露泡芙。修长手指擦过路西维塔手背时,还坏心眼的在他手上蹭了一道奶油。
路西维塔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像个冰雕的漂亮脸上难得流露出堪称宠溺的神色来。他想将手擦干净,却被莱茵伸手捧过手指,用手帕包好,漫不经心的插进指间,里里外外的都碰了一遍。
他们对坐目光相接,恰空的琴声开始进入变调的高潮。
这个时候,原本精心由系统控制的晴日突然消逝,随之而来的,是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的暴雨。
第034章 骑士
暴雨倾盆而下的同时数百道问责的指令涌入气象塔的后台, 但是058把它们通通挡在数据墙之外。
058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一种今天攻略任务就能完成的预感——虽然路西维塔喜欢莱茵毋庸置疑,但好感度迟迟未满,058着急的同时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信任宿主跟着他的计划来。
宿主说要下雨那就下雨好了, 058心想我可是时空管理局最靠谱的系统!
不过058今日的任务倒不是这个。
随着暴雨的落下, 皇宫全面戒严的空域防御进入缄默,而智能守卫也在原地失去了动作, 破天荒的形成了一片完全不受监管的真空。
莱茵耳边那枚红宝石耳钉闪烁了两下,意思是一切都在按他说的那样进行。
他手中的银色长勺在指尖转了个圈落到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路西维塔微微一笑, 说:“原来雄主这些日子这么忙,是因为皇宫防御网啊。”
主星每个区域的布防都由不同军团控制, 每个家族又有自己的亲卫,而皇宫全权由禁卫管理, 莱茵想通过议会找到漏洞, 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找到突破口之后还好有058这个不太聪明的人工智障——不然还真没办法这么快搞定今天的麻烦。
莱茵笑了笑, 端起那杯酒慢慢抿了一口,“我们家小白最近不也很辛苦吗?”
他们谈得悠闲,可是身体反应却并不是如此。路西维塔白净的手背上微微隆起青色的血管,这预示着他体内血液正在加速泵出代谢,即将进入全身虫化状态。那样的路西维塔曾经在战场上夺取了无数敌人的生命,在莱茵看来,美得摄人心魂。
“嘶。”莱茵吐了吐舌尖,偏过头去吐槽手里的那杯酒。
“味道怪得像机械芯油——”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 到场的诸多雄虫默契地展开自身的精神力场,朝莱茵席卷而来。
“我说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原来是放了药——新研究出来的吗,我还没尝过。”
莱茵一边说着一边尝试展开自己的精神域场,刚刚那口酒他压在舌根并没有咽下去,可是此刻他精神力的调动还是比平常迟缓了数倍。
整个场地都有问题,不只这杯酒。
雄虫的精神力对于雌虫才是最有威慑力的,可即便如此,路西维塔在变故发生之时就起身挡在了莱茵面前。
路西维塔的虫化状态是赛浦路斯闪蝶,高扬的骨翼上是克莱因蓝的珠光,如同莱茵深邃的眼睛。又因为是异化种,翅链上晕染出绯红的,像蔷薇一样的纹路,清晰又朦胧。
杀意乘着翅面纹路流入血管脉络,明明是一双那么美的翅膀,却尖利锋锐到在抵挡所有的攻击的同时还能悍然带去死亡的阴影。
莱茵心想怪不得路西维塔战斗时的姿态能被誉为帝国的蔷薇,实在是美丽又带着诱人的暴力。
但在这么多雄虫的精神力重压之下,路西维塔就算能和出手的雌虫打的有来有回,也一定会渐渐落入下风。
就在这个时候,莱茵喊了他的名字。
路西维塔后退两步来到莱茵身旁,被他熟稔的搂进怀里。
路西维塔怕自己的锋利骨翅伤到他,出声说道:“雄主——”
“没关系。”莱茵弯了弯眼角,路西维塔身上除了馥郁的蔷薇花香,还有另外一种冰冷的甜香,那是血的味道,带着芬芳的尾调。
很让人心动。
莱茵伸手将他沾上血的银色长发挽到耳后,然后不容置疑地说:“路西维塔,闭眼。”
哪怕数十只雌虫所带来的攻击即将落在莱茵和路西维塔的身前,路西维塔还是本能的听从了莱茵的命令。
莱茵耳上的耳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落在他掌心。058心说宿主平常不用系统商城,这次积分足够就直接兑换了把大的——
莱茵反手击上身后巨大的玻璃幕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出现了一把长剑,那把剑干脆利落地扎进了玻璃窗的中心,然后蔓延出巨大的蛛丝网一样的裂痕。
他环住路西维塔的腰,纵身一跃。
那是一种整个世界都在颠倒的错觉,数万片由莱茵击碎的玻璃从万米高空降临。与此同时莱茵周身的精神力涌出为他们罩上巨大的防御屏障,但失重和高压仍然让他们的心跳如催如诉。
路西维塔睁眼看他,昏沉又辽阔的无垠天幕中,莱茵衣摆被撩开猎猎作响,他环住的是路西维塔那一截劲瘦的腰,炽热的肌肤贴上去甚至能触到浅浅的腰窝。他凌乱的金发在空中飞扬,露出艳艳五官里那一双迷雾一样,如影如梦的蓝色双眸。
此时暴雨正落,路西维塔黏连的长发与莱茵勾缠到一起,破风之声犹在耳边,而他耳畔响起的却只有心跳声。
路西维塔的眼瞳里还带着血色,但此刻杀意退去,他眼里全都是莱茵的倒影。脑海里那些曾经的回忆和坠落的玻璃碎片一样,反射出刺目的光华。
莱茵忍不住在风中肆意地大笑,他说
“路西维塔,你好像从高塔上被我拐出来的公主。”
“……不是的。”路西维塔轻轻回答,“雄主,我永远是您的骑士。”
莱茵心里一动,他想是啊,你永远都是这样。
/
在暴雨的天空之上你会想到什么?生离死别还是重逢如故?亦或是,年少时的第一次相遇。
莱茵加入反派部之前的故事他不想再提,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位高权重,住所比白露漓泉宫还要奢靡万倍,整个星系都在他的脚下。
他从出生开始遇到的所有人都给他献上了毫无保留的忠诚——直到他不再拥有一切。
政权的更迭是历史的潮流,而随着时代变化留下来的那个人终将体会到什么是背叛。从前对他真心实意的人纷纷离开甚至狠下杀手。莱茵不缺手腕不缺智谋,他只是在出身在变革时代的路中央,于是很快被高高举起,又被重重抛下。
他是悲哀的,从他诞生的那一刻,无数人愿意为了他出生入死,但他们所忠诚的,一直都是他背后的荣誉。
没有人在乎莱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象征,一种符号,而非他自我本身。
以莱茵的手段,他在哪里都可以活的很好——可是在那个时代,甚至没有人能记清楚他的名讳。
就在他无所谓地决定踏入死亡的那一刻,058出现了。
058说时空管理局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你会获得漫长的生命,还有……一场真正的人生。
在时空管理局的日子确实挺有意思。反派部的那群同事虽然各有各的不靠谱,但是他们认识到的是最真实的莱茵,仅此而已。
可惜大家总归都还是独来独往。莱茵在不同的世界里扮演不同的反派,也不会和谁留下什么特殊的联系。
所以莱茵喜欢留在办公室里,他永远都是在大家回来的时候第一个笑眯眯地出来打招呼的那个,是和058斗嘴斗的最狠的那个,是终于能够不顾形象地玩遍自己喜欢游戏的那个人。
可就算是这样,大概也不算一段真正的人生吧。
莱茵这么想着的时候,在那一晚的暴风雪中,他捡到了一只小雌虫。
家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呢。莱茵其实第一次懂得。
是每一个夜晚都有人在门前踌躇的等待,是受伤时趴在你身边仔细为你包扎好的伤口,是每一顿为你学的热腾腾的饭菜,是在月光下偷吻你时脸颊上升起的红晕。
是小白,是路西维塔。
莱茵回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路西维塔的,但他可以回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拥有一个家的。
只是普通的一天,路西维塔坐在他身前,莱茵突发奇想说,我给你编头发吧。
他耐心地把雌虫银白色的长发拢在手间,照着网上的教程学着给他扎麻花辫。
虽然不太成功,但是莱茵还在思考,下次去反派部的时候,可以顺便向虞绥请教一下长头发怎么扎才好看。
然后他才发现,什么时候反派部已经成了“去”,而这个小房子成了“回”。
那一瞬间莱茵很慌乱,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交付出去的信任不会被好好珍惜。可是路西维塔认识的不是别人,只是一个最普通的莱茵而已。
他说他会忠诚于我,他会永远忠诚。
这一次,我愿意相信。
/
莱茵和怀里的路西维塔交换了一个疯狂又潮湿的亲吻。
整座荒唐城市的倒影都在他们的眼中倾斜,天与地彻底颠倒。
世界在下沉,我们再相遇。
/
路西维塔的骨翼张开,他们稳稳停在了地面之上。
离开了被动过手脚的整座空中浮园,莱茵的精神力终于没有再出岔子。而同样追来的对手纷纷落在他们面前,双方无言的对峙。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定要有一方无法全身而退。
莱茵让058换出来的那把剑是照着战争之神阿瑞斯使用的武器打造而成。这把长剑由银色钢和暗红色宝石镶嵌而成,有着锋芒毕露的美,将会带着必死的命运贯穿敌人的胸膛。
在虫化的雌虫和有精神力辅助的雄虫的战斗里,热武器很容易被强大的精神力入侵或者损坏,只有最原始的冷兵器才能在已经成为战斗机器的雌虫手里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路西维塔接过了那把长剑,而此时,突破禁区的第一军正在赶来。
莱茵吻了吻他的脸,笑着说
“去吧,我的阿瑞斯。”
我的蔷薇。
第035章 尾声
后来有很多虫都记得那一天。
从天空浮园往下看, 密密麻麻的残破骨翼碎片从高台上层层累起,一把漂亮的长剑正直直插在最顶端,剑身如镜不留血痕,像碎珍珠一样徐徐滑落, 混着雨水将杀戮的痕迹洗刷的一干二净。
金发雄虫分明凌厉的五官也难得露出倦意, 他源源不断的为路西维塔清扫一切阻碍, 同时用精神力把雌虫的五感加强到极致。此刻,他已经累到快要站不住了。
莱茵索性靠坐在不知道那只虫的倒霉尸体边上休息, 而路西维塔正朝他走来。
雌虫长时间的虫化战斗会陷入狂暴,如果没有雄虫的信息素安抚会彻底崩溃直到死亡,这也就是为什么雌虫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的原因……而路西维塔显然没有失去理智, 因为莱茵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情况。
路西维塔收拢自己的骨翅,一步步朝莱茵走来。
他从怪诞又美丽的战争骑士变回了属于莱茵的雌虫, 路西维塔伸手想把莱茵扶起来带他换个地方休息,结果莱茵没骨头似的晃了两步, 轻轻低头埋在了路西维塔的肩窝上。
雌虫银色的长发垂落在莱茵的手心, 他抬手揽住路西维塔的后背, 然后和路西维塔无言地交换了一个吻。
蔷薇的花香夹杂着血的腥气,莱茵喉头轻动了一下,往下轻轻噬咬着路西维塔的喉管。
他对这一刻的路西维塔带着原始的欲望,但最终他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落下了一个温柔的亲吻。
路西维塔仰头屏住呜咽,他不堪忍受地握住莱茵的掌心,但是不敢用力弄疼了他。
莱茵拨开了路西维塔肩颈后的长发,果不其然有着交错纵横的伤疤, 其实在莱茵的控制下,能落在路西维塔身上的, 已经都是可以很快愈合的小伤。但在莱茵看来,仍然是一片触目惊心。
但是路西维塔却很高兴,他忍不住放肆地主动向莱茵邀功,雌虫珍重的捧着莱茵的脸,带着笑意说
“雄主……没有虫可以再威胁您了。”
“您可以做所有想做的事。”
莱茵没有来得及回答,时间停滞了。058出现在他面前,欢快地说
“攻略任务完成了宿主!”
058很激动地挥了挥自己的翅膀,感慨道:“原来路西维差的那一点好感度是他自己啊……在今天之前他觉得他为你做的一切还不够,因此迟迟没有完成任务。”
058对莱茵给予了高度赞扬:“这次的任务又快又好,你回去打游戏我肯定不催你了!”
莱茵轻轻咳了一下,莫名有点心虚。
“这次不打游戏了。”
“真的假的?”058开心的都要转圈了,莱茵还有这么配合工作的一天?!
“嗯……”莱茵小心翼翼地说,“我的意思是,这次不回去了。”
058不可置信地退后,痛心疾首地问:“你也来?!”
可怜的系统开始苦口婆心地尝试让自己的宿主摆脱“恋爱脑”。
“莱茵,你要是留在这里还得和路西维塔一起收拾虫族的烂摊子,你还要多打工多少年你知道吗?”
“这个倒不是问题。”莱茵耸了耸肩:“和路西维塔在一起的话不算打工。”
“而且,你知道我加入反派部是为了什么。”
莱茵笑起来,他想起过去和058还有同伴们度过的漫长岁月,虽然大家聚少离多,不过凑在一起的时候都很有意思。
058虽然被他们戏称是个不太靠谱的系统,但其实每次遇到麻烦058比谁都着急。
“你们是我很好的朋友。”莱茵温柔地说,“如果遇到麻烦,我一定会去帮忙的。”
“但我还是想,和路西维塔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让路西维塔明明惊才艳艳,却不得不向雄虫弯腰的事情不再发生。留在这里,让莱茵能度过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他可以继续懒洋洋地玩着自己喜欢的游戏,也许路西维塔会陪他一起,也许他们可能要烦人地一起加班,也许他们什么都不做,单纯享受属于彼此的时间。
这也许就是幸福,莱茵想,没人能不败给它。
058知道莱茵想法已定,最终没有再劝他。
在脱离小世界提示音的催促下058飞至高空中离开,他很认真地向莱茵告别
“你也是我特别好的朋友呀。”058说,“你一定要幸福。”
莱茵冲他扬起一个微笑,然后在058依依不舍之时补充道
“对了,辞职报告我还没写,就拜托你回去帮我代笔啦。”
“莱茵·埃莱蒂斯,你果然还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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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从被无限拉长又到恢复原状,赶来的军雌沉默无言地收拾着残局,莱茵和路西维塔在已经停下的暴雨后的夜空里对视,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莱茵说怎么办啊,我还是想要吻你。
路西维塔肩胛骨像被湿淋淋的血色浸透的蝴蝶。莱茵和他分享着彼此的呼吸,于是路西维塔脸上赧然的晕出漂亮的绯红。此时穿过这颗星球的季风悄然来临,宣告着春天的气息。
终于黎明也慢慢到来,那一点金色的微茫落在莱茵的鼻尖,他金色的发丝晃过路西维塔的眼,好像能剥开他心口的那捧雪。
他们没有任何一刻能比现在清楚地意识到春天要来了,那一场相遇的暴雪逐渐远去,他们还要度过许多个春天。
莱茵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春光作序万物和鸣,就应该趁着时节做点合适的事。
“路西维塔。”
“嗯,我在。”
“等白露漓泉宫的蔷薇花都开放的时候,我们就举行婚礼。”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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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挑灯夜战写出了一封用词优美的辞职报告交给主神,然后马不停蹄的回到反派部去完成第三个任务。
和在虞绥还有莱茵身边没事就能进入系统空间休眠的情况不同,这次的任务058必须时时刻刻守在宿主身边,因为这次的宿主他非常——
嗯?迦楼扶桑人呢?
058在反派部办公室那边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人,意识到那家伙已经去到小世界了。
好吧……058在内心祈祷,希望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没有人不长眼的惹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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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黄沙,塞漠名城。楼兰美酒,妖媚胡姬。银月楼身披黄金绸带,坐落在大漠中的繁饶之城,楼兰。这里有富甲一方的商人,有王孙贵族流连。
当然,这里最多的还是……妖魔。
银月楼上,有位独自斟酒的少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少年确实不同寻常,他俊比玉山的好样貌倒是其次,单说他雪白的肌肤就不太对劲,不说大漠,就连中州都没有这种白法——像这辈子没见过阳光一样,几乎病态了。他一身黑,连眼瞳都比肩黑曜石,鸦羽掩映下让人目眩神迷。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喝最烈的“十年归”,冷冷盯着远方。
盯着这少年的“不少人”中,最奇怪的是两个裹着长袍的男人。
他们显然不是普通人,从小厮端上的是需要灵石购买的茶点就能看出来。不过银月楼本就是迎来送往之地,天魔大妖喜静不会踏足,来的基本都是脾气稍微和蔼一点的小妖魔。
但是他们显然不是惊叹于这少年的美貌,而是不停低头抬头相互交谈好像在确认什么。
他们盯着人看久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坐在少年像一株长身玉立的美人蒿开在兰泽,无害又安静。突然,那少年偏头眼珠不错的望向他们,两人中稍年轻的那个心一抖,赶忙低下头。那少年的一眼莫名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甚至让他怀疑是幻觉。
年轻人压低声音问:“孙兄……坐在那里的那个少年,会不会是迦蓝的人?”
迦蓝一族,是整个西域南疆最强的刺客一族。但迦蓝所在的古楼兰连同他们的族人一起,早就被沙一捧埋了。
藏锋于心无不可杀的迦蓝族人,在中原各大仙门的围剿之下,已经全部死亡。
除了那个人,下落不明。
/
元微十一年,中州蓬莱仙宗得窥大道,掌门首徒喻折霜升仙。从此中州仙道昌盛,道法如林。喻折霜曾一扇令曲江改道长流,一剑荡平中州妖祸,是所有人心上皎皎明月,欲雪寒山。
喻折霜哪怕闭关不出,也能让北境西域,南疆中州得百年太平。
元微一百一十五年,妖魔一族打破天下太平,为争夺资源灵气悍然向人族修士动手,引得天下围剿。
其中迦蓝一族在此次战争中覆灭。
元微一百二十一年,西域迦蓝族少主迦楼扶桑杀尽蓬莱一十二宫宫主赴往中州,此后——一刀斩了喻折霜。
随后中洲末法,迦楼扶桑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刺客。
从这之后,迦楼扶桑踪迹全无。
有人说他和喻折霜其实同归于尽,有人说他只是重伤修养……
不论如何,人间已经过去百载春秋。
只是妖魔与人的矛盾愈发尖锐,但都默契的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人族天才倍出,可所有人心尖都悬着一把刀。
迦楼扶桑的刀。
/
“如果他真是迦蓝后人……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杀了他。”
说话的“孙兄”和同伴并非妖魔,而是拿着宗门法器潜入西域的人族修士,迦蓝族不能再出一个迦楼扶桑,如果这少年真是迦蓝后人,那他必须死。
“动手吧。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这二人都是屈指可数的天才,身上又有宗门法器,他们有自信在动手的同时全身而退。
忽的一声,琴声如裂帛。胡旋舞进行到高潮,台中央起舞的舞姬玉足轻旋,飞扬的裙摆像飘摇的六脉莲花。他们盯着舞娘的倩影悄悄唤出法宝,蓦地,听见了一句话。
“你们的眼神……我很不喜欢。”
姓孙的那个修士猛地转头,只看见自己同伴的头正慢慢的从脖颈滑落,切口那么平整,像只是轻松切掉了一株野草。
他说不出话,翻天的恐惧让他五脏位移。但他显然不用再继续害怕下去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胸口也蔓延出大片血渍。
而那少年的位置上,轻巧的蹦出一只黑猫,喵了一声,飞快的跑走了。
第036章 谢尘缘
黑猫四仰八叉地躲在黑衣少年的肩上, 懒懒地晒着日光。迦楼扶桑默默地把还挂着铃铛的鸾刀插回刀鞘里,鞘从他的大腿一直抵到膝窝,银质的冰冷触感像一条冰冷的蛇。迦楼扶桑喜欢这种感觉,他的睡凤眼眯了眯, 决定不为刚刚的不愉快继续动手了。
猫叹了口气, 开始和他理论。
“扶桑, 真的不能给我换个名字吗?”
这只猫曾经是个叫058的系统,现在叫铃。
“根据我们部门的作风, 这个‘铃’会不会不太好呢?”
迦楼扶桑歪了歪头,没懂他的意思。
好吧,铃轻轻挠了挠迦楼扶桑的肩头, 心想没办法,宿主笨就笨点吧。
迦楼扶桑很特别, 他做任务的时候铃必须全程陪在身边,否则这家伙很容易走歪……在他的世界里任务目标就等于刺杀对象。铃需要时时刻刻盯着他, 小心别让他把主角玩死。
虽然铃以实体来到任务世界会剥夺全部功能, 除了能知道任务是完成还是失败之外没有任何作用……但是以迦楼扶桑的武力值, 他在哪个小世界都可以横着走。
可是攻略任务……
铃发愁地想,先不说上一次任务原本只要给主角喻折霜找点麻烦,扶桑却把人杀了的事,就说在扶桑脑子里,有没有喜欢这个词的定义还不一定呢。
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往好处想,这次任务要是成功不了, 至少也不会有员工辞职对吧……
/
“……不可以。”
迦楼扶桑把猫按回去。“你太胖了。”
铃大爷顽强地伸爪抠向眼前摊位上的绿豆糯米饼,可怜兮兮地叫了两声。没办法, 难得能品尝人间美食,铃决定先暂时把任务抛出脑后,反正它现在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咪。
迦楼扶桑其实很宠猫,但他出门带的银子好像不够了。刚刚他在银月楼喝了十六壶十年归,他乖乖扔下酒钱之后,身上只有三枚铜板了。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迦楼扶桑想出了个好主意。
他把猫拎给老板,淡淡地说:“送你了。”
铃疯狂挣扎起来,伸出爪子嗷呜表示抗议。
好在老板乐得卖这个漂亮小公子一个人情,半柱香之后,扶桑带着铃穿梭在闹市街头,铃开心的舔着爪子里的绿豆糯米饼,和他说着这次任务的注意事项。
“原本应该重启任务到你杀喻折霜前的,但是没办法,这种级别的小世界重启要耗费全部灵气,非常艰难。所以,只能将你传送到百年之后了。”
“喻折霜肯定会回蓬莱,我们先去往中州。至于到时候怎么攻略他嘛……见机行事好了。”
“扶桑?你在听吗?”
迦楼扶桑顿了片刻,皱了皱眉。
“喻折霜,是谁?”
铃震惊得连糯米饼都忘记吃了,“等等,所以你甚至都没记住他就把他杀了?”
好吧,不愧是你。
迦楼扶桑原本想反驳,他想说我不会忘记任何一个死我在刀下的人,但是他无论怎么回想记忆里都没有一个叫喻折霜的人,于是最终也没有开口。
不论如何,先去中州蓬莱仙宗。
——但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
中州与蓬莱边界守卫森严,有无数强者大宗镇守在此严格盘查出入人物。普通居民想要来往必须要有元婴以上修士的路引,而修士更是基本不可能往来。迦楼扶桑刚刚杀掉的那两个人族修士,是凭借宗门秘宝混进来的,起码也得是灵宝级别的法器。
迦楼扶桑和这个世界的修士不同,他修行不靠天地灵气只靠锤炼自身到极致,因此他自身的灵气稀薄到只有炼气期修士的程度,虽然很容易伪装成普通人,但是,他也拿不出路引。
城门口筑起了通天的灵气屏障,无法潜行只能打破而过。守门的修士正在对靠近的人进行盘查,迦楼扶桑的手抵在刀鞘上,淡定自若地准备抽刀。
他的鸾刀很特别,鸾刀本来就只是用来祭祀的刀具,而扶桑的刀上面挂着的金丝铜铃是用来向神明祭祀的。
迦楼扶桑的刀供奉在迦蓝神明金翅大鹏的神像前数百年,甚至没有开刃。
可是他动手的时候刀柄上的铃铛不会颤动丝毫发出任何声响,即便没有开刃,也能顷刻间夺去敌人的生命。
他要杀死这里的修士,只需要一息。
但是这些修士身上没有血的味道,迦楼扶桑犹豫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时,有人按住了他的手。
“这位朋友,你的猫好可爱,叫什么名字?”
来人以扇抵唇,笑眯眯地问。他手中提了三吊糕点,散发的香气无比诱人。
铃顿时忘记了手里的糯米饼,在扶桑肩膀上挣扎,企图奔向美好的明天。
扶桑没有管它,让猫窜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哇,你好重。”那人挠了挠铃的下巴,喂了它一块枣泥山药糕。
“在下际无厌,不知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际无厌白玉簪绾青丝,微微透着浅绿色的碧色双眸含着笑意看向扶桑,他一席竹色长衫,手里还玩着一把乌金雪泥十六面扇,眉间一点血色韵转,让人感叹一句琼姿皎皎,玉影翩翩。
扶桑觉得很有意思,他如果要动手,哪怕是站在别人面前都很难被发现,在那种情况下际无厌居然能看到自己么?
际无厌笑着说:“你的猫太显眼,人群里一眼就被我看到了。”
……
扶桑默默地把视线移到铃身上,眼神中饱含控诉,让铃啃点心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扶桑。”迦楼扶桑诚实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只不过隐去了姓。
铃身体一僵,在脑海里咆哮:这一看就是中州人你怎么敢直接说你名字的!!隐去姓你就觉得伪装成功了吗!!
际无厌笑起来,“好名字,扶桑——代表幸福的神花。”
迦楼扶桑愣了愣,他不知道扶桑花是什么神花,在迦蓝,死去的灵魂会归于天山,天山脚下开满了扶桑花。扶桑是对死者的挽歌。
原来还有幸福的意思。
没等他想完,际无厌狡黠地轻轻挑眉一笑“交换过名字我们就是朋友了。你是要去中州吗?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如何?”
扶桑心想,原来在中州交换名字就是朋友了,那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能随随便便和别人交换名字。
“我没有路引。”扶桑轻声说。如果他要过去的话在场的人都不能活着,否则有人强行闯入中州这个消息又会挑起一次大清洗和围剿。
那样会很麻烦,会死更多的人。
可是我已经和际无厌成为朋友了,扶桑犹豫了一下,毕竟是我主动告诉他名字的。
于是他很诚恳也很平静地说:“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离开。”
际无厌忽略了他这句话,用扇子敲敲手,对他说:“没有路引倒也不是问题。我有个能把你一起带过去的方法……就看你同不同意了。”
/
马车叮当叮当的驶向城门口,四角挂着平舌的铜铃,铺好了水色的云缎,一看就是来楼兰经商的大户人家。守门的修士示意来人出示路引,一只骨肉均亭的手挑开了车帘。
下来的人一身广袖流云长袍,白玉作冠清浅一笑,温文尔雅得紧。际无厌出示路引,上面是中州江左洛家批的路引,同意际无厌携表姐来楼兰经商。
际无厌朝扶桑解释说表姐因病没能来楼兰,因此是他只身前来,如果扶桑愿意扮成表姐,倒是能带他一起走。
修士道:“请娘子出来一观。”
当际无厌应下,再次掀帘去同扶桑说时,便看见扶桑把身上那条临时买来的烟罗琦云裙撩起,珠玉色的小腿上有一把非常漂亮的秘银鸾刀。此时那少年正微微歪着头,用眼神问际无厌是不是出事了。
际无厌微微移开了目光,朝他说:“扶桑,把你的手……给我。”
守城的修士看见那位玉面小郎君牵了一位女子下来,虽然那女子为礼仪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却仪态端庄。走动间连裙摆都不会扬起,乌发用银簪挽了个垂云式,还垂下几缕坠着红珍珠的小辫,颇有些异域风情。
他没看出什么问题,一挥手让这两人过去了。
际无厌和扶桑重新回到马车,扶桑已经换回了他惯穿黑色交领外衣,还有外面的兜帽短披风。
车内气氛非常安静,只有铃在际无厌怀里打滚发出舒适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半晌际无厌才笑着说:“委屈你了。”
扶桑觉得还好,此刻他微微倾身,在狭小的马车车厢内凑近了际无厌。他长睫起落下仿佛有一双岫玉堆垒出的眼睛,且扶桑呼吸很轻很浅,他靠近际无厌,像一捧雪接近了一片月。
际无厌不知道为什么呼吸乱了一拍,后背抵住车壁,不敢看他。
是害怕么?扶桑想,可是害怕他的人太多,却都不是际无厌这个样子。
他一向想到什么就会去做,此时只是把刚刚从发间取下来的红玉珠串比在了际无厌的耳畔,真心实意地说
“你,中州人里我见过最好看的。”
下一秒他冰冷的手划过际无厌的耳畔,没有一点疼痛,那串红玉就成了耳坠扣在了际无厌的耳骨上。
迦楼扶桑手中那一抹银光消失,他指尖轻轻抚去了际无厌耳上那一点点血渍,然后退开了距离。
“你戴,好看。”
第037章 典春衫
扶桑发间的珠串没有被全部取下来, 他留了一串坠住发尾。此刻,他退开侧头打量着自己的杰作,那串红珍珠就在乌发间穿行,原本身上没有一丝杂色的他又无端浓墨重彩起来。
际无厌闭了闭眼, 忍耐了扶桑这种堪称无理的行为, 扶桑的手撩过耳坠又离开, 给际无厌带来了一点不自觉的颤意。
迦楼扶桑并不清楚不可以给第一次见面的人戴耳坠,他只是单纯想给际无厌带上, 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际无厌好像才寻回了初见的那种游刃有余,他问扶桑
“此去中州, 意欲何为?”
扶桑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能告诉你。”
既然际无厌是朋友, 那要去蓬莱找喻折霜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毕竟挺危险的。
际无厌也没有强求, 他点了点头, 转而说到了自己。
“我准备去蓬莱仙宗求仙问道, 乱世之中,凡人实在难以保全自身。蓬莱做为天下第一大宗,想必也能为我们指一条仙途。”
际无厌语气中都是对蓬莱的向往,可是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迦楼扶桑看不出来,他只是思考了片刻,觉得际无厌说得对。
迦蓝族人小时候其实都会有一只猫,小孩子天性就和宠物合得来,保护自己那只弱小的小猫就成了孩子们的首要任务。只是迦蓝刺客要杀的第一个生命就是自己幼时养的小猫, 杀死它就像杀死过去的自己。
扶桑其实真的有过一只叫铃的猫。他想放它走,但一只猫怎么可能逃得出迦蓝所在的古楼兰。
扶桑很小就认识到了有些东西的弱小, 不论是猫还是人,稍有不注意就会死掉。
际无厌就是这样,他很漂亮,也极其弱小。
迦楼扶桑默默开口:“可是那样你也还是很弱。”
他说完以后顿了顿,然后掀起眼郑重地看向际无厌,继续说道
“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杀你而你要死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际无厌愣了愣笑起来,他唇边带出一抹温柔的意味,碧色的双眸微阖片刻,莫名看起来有点难过。可是这点难过转瞬即逝,很快变作他眼里一汪幽幽的桃花潭水。
他没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片刻之后他又好像只是随口一问,轻声问:“叫你名字的话,你会出现吗?”
扶桑认真地向他解释。
“我应允了你,那么我们之间就有了契。所以我会出现,而你不会死。”
“如果那个人真的很强而你等不到我赶来……”迦楼扶桑轻描淡写地补充。
“我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这少年并不知道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对他人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诺言。迦蓝的契是无法更改的,只要双方承认,那么这份契约就会出现在金翅大鹏鸟的神像前。
而迦楼扶桑是迦蓝的迦楼罗,是他们的少主,被认为是金翅大鹏神鸟在人间的化身。他说千百倍的代价,那就不会少一分一厘。
他想的很简单,际无厌已经是他的朋友,而且帮了他。
际无厌还很像他曾经的那只小猫。
所以迦楼扶桑愿意给他一个承诺,他太弱小,如果随意死掉,迦楼扶桑会很难办。
马车颠簸之间他们已经彻底离开了西域管辖的范围,进入了中州边缘。于是迦楼扶桑伸出手,铃灵活地窜回他的肩头。
马车窗口的珠帘被他掀起,迦楼扶桑看了际无厌一眼,想了想说了一句再会。
他带着铃从窗口跃出,像一只起落无声的海东青,再看的时候已经消失在了苍茫的平原里,好像从未来过。
他所有留下的痕迹都被清楚干净,连身上那种冷调的微末香味也彻底消失,能证明他存在过的,大概只有际无厌耳畔那一串漂亮的耳坠。
际无厌垂眸靠在窗棂旁,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他低声自语,不知道是为了谁。
“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
/
雾霭茫茫隐群山。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青苔斑驳,但抬眼望去,是晴空之上的满目湛蓝。
仙山之上,无垠海边,破晓之后倾洒的金光笼罩整座蓬莱。
朝圣寻仙之人双手合十虔诚祷告,山下经幡纷飞隔离尘世,这里就是蓬莱仙宗,全中州的英才少年都会送到这里来求学问道相互切磋。哪怕只是普通人,也有被点化的可能。
在这群虔诚的少年之间唯有一人格格不入,那人一身黑衣,颈间银链垂下,多了点缀的同时更添一分冰冷。
蓬莱曾经的那位折霜仙尊一身白衣犹如冰雪,引起弟子追捧。所以后来蓬莱校服就改为白。虽说如今只是内门弟子选举,但大家至少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黑衣。
这少年还带了只黑猫,此时正屈膝坐在一旁石阶上,懒洋洋地伸出手把糕点掰开了喂猫。
扶桑外貌独特出众,在西域人中格外显眼,又不像中州人。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在楼兰会被那两个修士认为是迦蓝族人的原因,因为楼兰本地无论是凡人还是妖魔都不可能长成扶桑这样。
好在这里是中州,修士貌美者众多,迦楼扶桑稍稍没那么显眼,况且让他们相信迦蓝族还有人活着并且大摇大摆的混进了蓬莱,他们首先能把自己吓死。
铃叹了口气,小声说:“你要是会仙术道法就好了。”以扶桑的实力,施个易容术,就算是蓬莱宗主都看不出来。
迦楼扶桑摇了摇头,回答铃的话。
“我只会杀人。”
他要以弟子身份进入蓬莱内门。他要混进蓬莱不留一丝痕迹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是迦楼扶桑必须确认那个同样还活着的折霜仙尊如今以什么身份留在蓬莱。
他只能去接触那些长老,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没办法,铃现在不算系统,不能直截了当确认任务目标。
“诸位小友都是中州英年才俊——”在扶桑和铃小声对话的时候一位弟子终于御剑缓缓驾临,他居高临下的在空中看着这群少年,开口道。
“客气的话我们就不说了,蓬莱仙宗内门弟子选开始。起阵——”
阵法亮起之时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佩剑出鞘几寸警惕即将到来的危险。蓬莱剑法第一,折霜仙尊的照雪剑更是享誉天下,中州无人不会用剑,无人不学剑。
迦楼扶桑没有拔刀,他要是动手这个阵就成不了了,所以他抱着猫站在原地格外显眼,像个还没分清楚情形的傻子。
看到他这个样子,御剑的修士轻蔑地摇了摇头。
他的轻蔑倒不只是对迦楼扶桑,广场的最边缘同样站着一位没有任何动作的少年,那少年一袭白衣胜雪不染纤尘,手里虚握了一把碧色折扇,唯一一点鲜明的色彩是耳畔那对红玉耳珰。看着不像是来修仙的,像是个清晰脱俗的少年贵公子。
不管这弟子怎么看这两人,阵法都已经成形,接下来,就是各凭本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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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这次把际无厌传过去的幻境居然是……青楼。
美人艺伎弹着琴唱着《胡茄十三拍》,第一停婉转,第二停幽怨。妖娆的舞娘坐在红绸上展现曼妙的身姿,引得无数叫好。
掀起衣摆踏进门的际无厌马上就被一群莺莺燕燕环绕起来,娇笑声不绝于耳。际无厌扫了一眼那些同样被围起来的少年人,单手执扇展颜一笑,“在下要见柳施施姑娘。”
“哎呦,公子。施施姑娘不接客的。谁来了也不见。不能为您坏了楼里的规矩啊。要不,今晚还是春儿服侍您吧”倚在他手边的少女们带着笑意这么说,瞳孔却诡异的停止了转动,无论身体怎么娇软变换,那些眼睛都死死盯着际无厌,甚至好像要渗出血来。
这时,胡茄声激昂,二楼栏杆之上,有一绝色女子飞身而来。她体态轻妍,足尖在木质莲台上轻旋,整个人如一朵盛开的曼陀罗,红衣动人。而她眼波流转间,又有一分天成的魅惑。
随即,她抽出腰间软剑,腰身一旋,步伐一变,竟然跳起了剑舞。英姿飒爽与楚楚动人在她身上诡异的圆融,教无数人看直了眼。
一曲终了,她走下莲台,带着莫名的笑意走向际无厌,而这时,际无厌身边的少女全部惶恐地退开。
“不知施施,可否请公子一叙?”
这就是花魁柳施施。
际无厌轻笑一声,同她一起进了小筑。
梨香小筑内,柳施施对镜自照,细点花黄,朱唇轻启。
“公子,可愿为施施点妆”
际无厌懒洋洋地往贵妃榻上一靠,漫不经心把玩着扇骨,脸上仍带一分笑意。还没来得及开口,柳施施便放下手,悠悠长叹
“也罢,施施蒲柳之姿。刚刚那出剑舞,是仿折霜仙尊当年月下舞剑。可惜仙尊是月中谪仙,施施不过一介凡俗烟尘,怎敢妄想?”
际无厌单手抵着眉骨,笑眯眯地向她解释“倒也和折霜仙尊没什么关系,只是家妻貌美,你我还看不上。”
“……这位公子。”柳施施巧笑倩兮,语气里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你这么不解风情,我估计,只能有位前妻。”
她顿了顿,又微微眯起眼,“你这个说话态度,真是让我想到一位故人啊。”
际无厌冲她弯一弯眼角,并不接话。却让柳施施莫名打了个寒颤,她心想算了不玩了,既然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就在她走向际无厌顺便面不改色握住软剑准备把这人捅个对穿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她神色一凝,马上将剑脱手反攻,却好像被看穿了动作一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并指架住她的第二把剑,并顺手出刀将朝际无厌冲过去的化为怪影的婢女钉死在墙上。
这是个极能让人自惭形秽的人,上一个让柳施施自叹不如的还是她口中的折霜仙尊。而面前的少年神色并不漠然或冰冷,那是一种充满神性的高傲。
他侧头,看向际无厌,
“你居然有前妻?”
他好像只是好奇随口一问,但际无厌却好像如芒在背一般轻咳起来。
第038章 金错刀
柳施施冷哼一声, 看向际无厌,用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说:“怎么,公子招惹上的桃花债还不止施施一个?还是说,这位郎君就是您的夫人?”
她收剑后撤, 那把软剑随着她手臂的旋转像在舞蹈, 居然构建出千百道剑影来。
可是迦楼扶桑仍然镇定自若, 因为在他的眼里柳施施只有一把剑,而且她的剑太慢, 不必躲。
柳施施咬了咬牙,看出迦楼扶桑来路不对,她心道这还真不是找上门来的正宫, 这是尊杀神。
思及此她身形突然变得虚晃起来,好像一副画里被抹掉的人物一样缓缓消失, 迦楼扶桑见状默默准备将鸾刀出鞘,刀环上的黄金铃铛轻轻晃动, 在灯火下一闪而过。
“扶桑”际无厌突然出声, 用扇子隔开他们二人, 迦楼扶桑刀上的铃铛因为他的停顿破天荒地撞出一声轻响。柳施施得意一笑,身形从小筑内消失不见。
迦楼扶桑疑惑地抬眼看向际无厌,见他笑眯眯地解释
“杀了柳施施幻境就会消失,到时候蓬莱一定会彻查这次幻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的。”
迦楼扶桑慢慢地应了一声,然后缓缓皱起眉头。
际无厌张嘴正想向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就听见扶桑认真地说。
“际无厌,你要对你的帕莎兰忠诚。”
帕莎兰,是妻子的意思, 是迦蓝人对心上人的称呼。
迦楼扶桑看了一眼柳施施离开的方向,他的语气缓慢温吞, 望着际无厌的眼睛里都是诚恳。
“不要欺骗你的帕莎兰,这样不好。”
这一句很轻的叮咛落在际无厌耳边,却莫名让他听得很不真切。他的呼吸错了一下之后突然变得艰难无比,好像要溺亡在时间海的回忆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失声无法开口,良久的沉默之后想说的那些话全都变成了一声难言的叹息。
迦楼扶桑愣了一下,他看见际无厌的眼角无端有了一点绯色,和耳边的耳坠一样分明,他不知道为什么际无厌呼吸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好像有人要来杀他一样。
“你在难过吗?”迦楼扶桑问他。
没有回答。
迦楼扶桑抿了抿唇,铃一进这个幻境就欢快地钻到脂粉堆里玩线团去了,此时没人告诉他际无厌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难过。
他想了想,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际无厌的头,像在哄猫一样,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好意。
际无厌怔了一下,沉默得几乎顺从,他静静地汲取着扶桑掌心的温度,哪怕那其实冰冷。
很快他又用那双带着微微笑意的碧色双眸看着扶桑,轻声说:“我们走吧,不必在这里久留。”
扶桑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原本只是发现这里杀意最浓才过来看,结果却看到了陷入危险的际无厌,这才出手。铃跑走之前千叮咛万叮嘱自己,行事不要太张扬。迦楼扶桑就问它什么才算行事张扬,铃想了想说,不要出刀,除非情况紧急。
迦楼扶桑应允了铃,但是他刚刚还是出刀了。可是……刚刚际无厌快死了,应该算情况紧急吧?扶桑这么想着,希望铃不要生气。
他伸出手单手搂了际无厌一下,直接带着他从小筑的窗户翻下去了。
倒也是……不走寻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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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无厌说这个幻境是在考验参与者是否有堪破真相的能力。以这个青楼为引来揭露后面的考验,不过柳施施本不该现在就出现在这里,应该再过一段时间。
迦楼扶桑看见际无厌踌躇了一下,然后说:“我原本是想问她一件事,所以才……”
就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佩剑的少年走过来警惕地环视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问。
“二位道友好,在下凌辰,不知二位道友怎么称呼?如果你们也查到了些关于这青楼的线索,我们可以交换一番。”
迦楼扶桑眨了眨眼,然后拒绝了他。
“不能告诉你名字。”
中州人交换名字就是朋友,但是迦楼扶桑不想再给自己找一个朋友,际无厌已经很麻烦了。
际无厌没忍住在一边轻轻笑了一声。
凌辰还以为他真是得到了关键线索却不肯告诉自己名字。原本他只是打算广撒网,多捞鱼,现在是真的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
“别啊,这位道友,我可是万圣门亲传弟子。我们门派长老都说了,这次最先通过蓬莱内门试炼的弟子,可以获得一道折霜仙尊的亲传剑意。”
“我看二位道友修为不高,后面的关卡不一定能及时通过……倘若二位道友愿意卖我一个人情,到时候我得了折霜仙尊剑意后有所感悟,必将分享给你们,绝不实言。”
凌辰说的信誓旦旦,一副倘若要是再拒绝他,他就能立心魔誓的样子。
“嗯。”扶桑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这样淡淡应了一声,然后说:“可是我不用剑。”
凌辰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中州人吗?居然不用剑?”
就在扶桑还想继续回答的时候际无厌插了进来,他笑意盈盈的为凌辰指了一条路,说道:“凌道友,再多的我们不方便开口,你想知道的东西就在那里。当然,我们不需要你的回报,各凭本事吧。”
凌辰听完也没有再纠缠,行礼道谢后急匆匆地走了。
迦楼扶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奇怪地问际无厌:“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要那道剑意?”
虽然扶桑并不觉得喻折霜的剑意对际无厌能有什么悟道的感悟,但是那也算一个相当好用的保命符。
际无厌笑了起来,他说:“年年蓬莱选拔都说有喻折霜的剑意,要都是真的,那他得多无聊啊。”
迦楼扶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况且……”
际无厌长睫颤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
“我发过誓,不再用剑。”
半晌,扶桑云淡风轻地开口,“不用就不用吧,不是什么大事。”
他想际无厌这么弱,用和不用都没什么区别,还是多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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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楼扶桑半跪在屋檐上,月辉带来一地清霜,沾湿了他的袍角。铃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旁,月色下它的竖瞳散发着莹莹幽光,它不像平时那样懒洋洋的瘫成个猫饼,而是身体崩紧,守卫在主人身旁。
际无厌说他要找东西,问扶桑愿不愿意在这个环境里陪他待一会。扶桑也不准备那么早出去,于是答应了他。
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天,找到了目标。
这里是这个幻境的城主府,扶桑潜进来,好像只是来欣赏曲水环亭,来赏最高处的月亮。
他记下了每一处的机关和暗哨,只有他自己倒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可际无厌一定要跟着他来,扶桑想说我可以帮你把东西带回来,但是际无厌还是想自己来。
际无厌不像铃,在哪里都不会丢,也可以趴在扶桑肩上——他很容易遇到危险。
迦楼扶桑把铃抓起来扔到肩上,如一缕轻烟一样消散在夜色中。只有原地被他发间珊瑚划过的微光证明有人来过。片刻之后,际无厌如入无人之境一样踏入了大门。
他们在一间密室前停下。
这间密室的阵法是不周四十二柱,寻常人不说解开,应当见都没见过,因为这阵法与迦蓝有些关系。扶桑本想用刀柄将梵文归位,结果际无厌比他更快,扇柄轻动,门就向两侧分开,露出黑漆漆的内室来。
铃的眼睛在纯黑中就是最亮的猫眼石,而扶桑在黑暗中也能自如视物,不过他还是走到油灯旁,为际无厌点燃了灯。
油灯亮起时内室中央的御台也随之升起,那上面竟然横阵着一把金错刀。黑金的纹路从刀鞘一直延伸到刀身,开出暗红色的抹桑花。它沉默着,而谁也无法忽视它周身的精美与凌厉。
流金映入扶桑的眼底。生起绚丽的花。
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因为那把刀实在太过熟悉,迦楼扶桑见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应该是我的刀。
此时际无厌垂眸上前,轻轻抚摸着这把金错刀的刀鞘。
那上面的刀铭居然是——折霜
半晌,他伸手抚过这好像是什么人亲自镌刻上去的梵文刀铭,然后它就消失不见。际无厌顿了一下,轻轻把这把刀递给扶桑。
因为今天夜已深,际无厌只披了件白色外袍。此时他漂亮的桃花眼愉悦的弯起来,整个人清瘦又无害。
“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际无厌笑着说,“送给你的礼物。”
迦楼扶桑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
“你和我有什么关联么?际无厌,你很奇怪。”
他瞳孔里依旧是千年无波的深潭,际无厌猜,这个时候扶桑会想什么呢?会不会是际无厌这个人真是狡猾又麻烦……
但际无厌也知道,扶桑其实不在意他的回答。
所以他点了点头,说:“是有些关联,但是你好像忘了什么。”
扶桑默默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对他来说忘掉或者记住都无所谓,际无厌没有威胁,所以他并不在意。
际无厌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突然身形恍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撑住了御台。
他眼底浮现出一点血色,低声说:“这种程度就不能说了吗?真麻烦啊……”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迦楼扶桑说。
世人都说折霜仙尊能令曲江改道,移山倒海无所不能。
那故事的开始就从那条河说起好了。
说喻折霜顶着无数师长的目光,被一个少年牵起了手。
那个少年的声音平稳不疾不徐,却又不容分辩。
“倘若他喻折霜,今日偏要以此心断水,逆涉红尘呢。”
第039章 濯枝雨
喻折霜第一次听见迦楼扶桑名字的时候, 他还在琅山顶上练剑。
听说西域迦蓝族少主迦楼扶桑,杀尽蓬莱一十二宫宫主赴往中州,点名要取他喻折霜的项上人头。
听说那夜晚蜩凄切,画角吹寒, 冷露沾湿了迦楼扶桑的衣摆, 黄金铃铛的声音从远及近的响起, 悠悠晃声间无数大能的人头落地。
一时间中州人心惶惶,他们说迦楼扶桑是精怪, 是杀神,是从西域南疆妖魔里杀出来的极恶相。
喻折霜住在琅山的不染尘,他的洞府在远隔人世的月下山崖, 但就这样也不断有蓬莱长老弟子来叨扰。
他们说折霜仙尊,这个迦楼扶桑不好对付。
喻折霜应了一声, 照例在琅山练他的剑。
要来就来吧,当时喻折霜是这么想的。
天下人都说喻折霜的剑, 霜寒九州, 悲骨空鸣。
他们都觉得这两个人第一面, 应当杀机立现,不死不活。
但其实不是。
喻折霜和迦楼扶桑见第一面的时候,迦楼扶桑正在迷路。
/
铃趴在迦楼扶桑的肩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山崖,说:“喻折霜不是住在琅山的‘不染尘’吗?他人呢?”
扶桑轻轻立在古树上,他的身形彻底隐没在月色里,从远处飞过来的鹊把他当成了一株横生的枝桠,慢悠悠地停在他肩膀上, 被铃伸出爪子一掌拍走了。
他闭上眼睛缓缓听着琅山的声音,听草木的呼吸声, 月色洒落之声,鸟雀惊起的啼声。
扶桑掀起眼眸,神色如常。
“喻折霜不在这里。”
“你确定?”铃不死心,“他会不会是用了什么法术把自己藏起来了?”
迦楼扶桑默默地看了它一眼,没有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
“好吧。”铃心说倒也是,虽然扶桑不会道法,但他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
问题是现在铃也不是系统,要怎么找到任务对象喻折霜是个大问题。
迦楼扶桑的身影从琅山顶上消失。他在蓬莱随机抓了个倒霉弟子询问,本来喻折霜独来独往惯了,他的踪迹,一般人不会知道。可偏偏这一次是中州妖祸泛滥,其他宗门请他去江左除妖。
迦楼扶桑就先到了江左。他原本想直接找到喻折霜会落脚的居所,然后简洁迅速的杀了他。
可是没人告诉迦楼扶桑,江左这一片河网密布,还带着九曲十八弯的弄堂。
他找不到喻折霜要住的地方。
迦楼扶桑坐在乌蓬船上,船在河中心荡啊荡,两岸的芦花在夕阳下被映的金灿灿的,捞一把河水就像捞了一把溶溶日光。
铃在他臂弯里晒太阳,迦楼扶桑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中州真麻烦啊。
就算立在树梢和屋檐上都只能看见星罗棋布的建筑。不像古楼兰,迦楼扶桑可以站在最高的银刃楼上俯视整片大漠。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飘飞的笛声,迦楼扶桑抬眼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人站在船头吹骨笛,风拂过他蹁跹的长发,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迦楼扶桑养过的那只猫很像,泛着微微的碧绿,也如同春天大漠里涨起的月牙泉。
可是迦楼扶桑知道这绝对不是他养过的那只弱小的猫,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停在迦楼扶桑身边还不被他发现呢?于是他歪了歪头,打断了那个人的笛声,好奇地问
“你是谁?”
“我?”吹笛子的那个人显然也很讶异,他看了迦楼扶桑一眼,然后思考了片刻之后说
“我叫际无厌。”
迦楼扶桑回忆了一下,际无厌这个人没出现在来之前系统给的任务描述里,那就不需要动手。
于是他应了一声,然后说:“你的笛声很好听。”
是真的很好听,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像永远静静流淌的曲江。
际无厌说:“谢谢。”
他没有问迦楼扶桑的名字,继续吹起了那首不知名的歌。
吹奏间船慢慢行至藕花深处,莲蓬在荷叶间轻轻摇晃,这只乌篷船船家的小女儿坐在船尾开心地笑起来伸手去够,却差点要一头栽进水里去。
扶桑原本抱着猫静静听着际无厌的笛声,此刻头也没回就放下铃伸手把那个小女孩抱了回来。小姑娘说话还有点不清晰,委委屈屈地指着莲蓬。
扶桑于是撑住船缘为她采了一大片莲蓬,那只手握刀和采莲都有一种别样的美。
小女孩开开心心的笑起来,她赖在扶桑怀里不肯走,一边玩着莲蓬,一边目光又被扶桑怀里鸾刀上的金色铃铛吸引。
她想去碰那个铃铛,扶桑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放到小船舱里去,然后弯腰悄悄告诉她
“那个铃铛你不能碰。”他想了想,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在吓唬小孩,又补充了一句。
“碰到了的话,就会成为迦楼罗的祭品。”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对他露出一个缺了两颗大门牙的笑。
“谢谢哥哥。”
扶桑把铃捞回怀里坐回去,而他和小女孩的对话落在了际无厌的耳朵里。
际无厌回头,轻声问他
“迦楼罗?你是西域人吗?”
迦楼扶桑点头,他说:“是的,我来中州,杀喻折霜。”
铃吓得毛都要立起来了,它心想刚刚就应该一爪子按在迦楼扶桑嘴上,不然这家伙诚实过头了,问什么都说。
结果际无厌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这样啊,所以你就是迦楼扶桑?”
迦楼扶桑奇怪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还是嗯了一声。
际无厌于是也坐在船上,和扶桑面对面的坐在一起。他骨节分明的手捞过河里飘来的莲花花瓣,放在手里观赏。
他说:“那你这次来江左,也是来找喻折霜的?”
迦楼扶桑又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说
“但是我迷路了,你知道喻折霜住在哪里吗?”
际无厌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笑起来,他应当是很少笑的,所以显得有点不大习惯,只是微微弯了弯眼眸。但是那双眼睛比船下的碧水更清澈,好像温润的包裹着这一池草木。
迦楼扶桑看着他,带着一些惊讶地说:“你是我见过的,中原人里笑起来最好看的。”
“谢谢。”际无厌又说了一次谢谢,然后真心诚意的说:“你也是,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
然后他又尝试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新奇,他对迦楼扶桑说:“喻折霜不会在这里住下,那只是小宗门的幌子而已。他平息妖祸之后就走,现在江左已经平静下来,他没有理由留下来了。”
“这样啊……”迦楼扶桑摸了摸铃的头,然后说:“那我要走了,我要去找喻折霜。”
“不急。”际无厌想了想,说:“你可以听我把那支曲子吹完,我没什么听众,你是第一个。”
迦楼扶桑一向以任务为先,但是他今天破天荒地犹豫了一下,他心想际无厌确实长得很好看,曲子也很好听。
而且我是第一个听众,如果走掉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际无厌的那支曲子随着摇摆的乌篷船一起摇到了尾声,扶桑闭上眼听着,觉得像自己那天在琅山上看到的月亮。
一曲终了,际无厌放下骨笛看着他,然后问:“如何?”
这首曲子吹的很好听,但是……
扶桑起身开口,他说:“很安静,像月亮。”
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是际无厌莫名懂了他的意思,他轻轻开口说:“其实我平常只能看见月亮。”
“那你应该去见的。”
迦楼扶桑把已经睡着的铃放在肩上,黄昏的风吹过他的袍角,他腰间漂亮的玉环和银链发出叮当的声响,黄金铃铛和盘翠的刀鞘碰撞,在风里发出了愉悦的歌。
扶桑认真地对际无厌说:“大漠里的驼铃,黄沙,月牙泉。中州的桑葚,合欢,梅雨天。”
“你要去看见,才能吹出更好听的歌。”
迦楼扶桑歪了歪头,觉得如果只能看见月亮,确实会很孤单。
于是他说,“如果还有下次见面的话,我带你去看吧。”
虽然他知道再见面的可能性很小,毕竟等他杀了喻折霜,任务就结束了。
但是他听了际无厌一支歌,也要给点报酬。
迦楼扶桑知道他刚刚说的那个承诺不太可能发生,于是他思考了一下,伸手掬了一捧河水。
那一捧晶莹的水花在他手里轻轻散去,最终留下来一朵剔透的水莲花。
迦楼扶桑上前两步把那朵水莲花别在际无厌耳侧,然后心想我眼光真不错,确实很好看。
他看见际无厌之前在把玩那朵莲花的花瓣,猜际无厌大概会喜欢这个。
不过迦楼扶桑没有道法,这朵花是他内息凝结而成,保存不了太久,大概数月就会消散。
这时晚风再次吹过来,际无厌发现面前的人带着猫都消失不见,而迦楼扶桑也像一只步履轻盈的猫,他离开之后连船的重量好像都没发生变化。
船舱内小女孩还在不知不觉的玩着莲蓬,际无厌呆呆地抬起手,碰了一下自己发间那一朵水色的莲花。
搞什么啊,被当小孩子哄了吗?
际无厌唇角微微勾起,他手中灵光现去,于是那朵水莲花也因此永远不朽。
其实用剑用到喻折霜那个地步,飞花摘叶皆是剑意。际无厌刚刚把玩那片花瓣,是在思考自己可以在多久之内杀掉迦楼扶桑。
但是他现在觉得,还是等下一次见面比较好。
第040章 雪中刀
这第二面, 一等就等到了冬天。
喻折霜从江左离开以后,没有在任何地方落脚,也没有回琅山练剑。那天他坐在乌篷船上想着那朵水莲花,突然收到了蓬莱掌门, 也就是他师尊的传音。
速回蓬莱瀚海。
瀚海秘境是师尊的洞府, 这个已至暮年的老人曾经也是惊才艳艳的剑仙, 道号暮云。当年他在长阶下牵着还叫际无厌的少年入道,赐给少年一把木剑。
师尊说, 什么时候你用这把剑能够打败敌人了,你的剑道就算开了头。
可是没人想到喻折霜拿着这把木剑打败的第一个敌人,就是他的师尊。
那天暮云沉默了很久, 最后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折霜, 你为剑而生。
于是师尊赐给了他照雪剑,然后让他搬去琅山, 从此专心修炼, 直到得道升仙。
喻折霜到了瀚海秘境, 暮云说让他在秘境里修行五月,修为会更有进益。
喻折霜自然不会拒绝,但是破天荒地,他第一次修炼的时候有点不专心。
他练剑时目光总会不自觉地看向剑柄上挂着的那朵莲花剑穗,然后突然想,迦楼扶桑找不到人,不会又迷路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冬,而喻折霜出关那天, 发现早就有一封名帖寄到了蓬莱。
迦楼扶桑约蓬莱那位剑仙喻折霜,在曲江一战。
就在众弟子劝喻折霜三思而后行的时候, 喻折霜已经拿着剑出山了。
他说他去赴约。
/
迦楼扶桑站在一座矮坟前,狂风骤起带起纷飞的雪花,他清澈又微微带着一点冷意的音色在风雪中响起,无端让人想要驻足聆听。
铃在他怀里避风,此时探出头安慰他说:“你还好吗,扶桑?”
他轻轻应了一声,垂目继续念着一段不长的梵经。
铃听不懂,不过它知道这是迦楼罗的梵经。扶桑说过,意思是,亡者,不论生前种种,一律魂归死亡的高天。没有前生,也不再有来世,化作扶桑花,永生眠于雪山之下。
扶桑杀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妖,但坟墓里埋葬着的那只小妖却不是因他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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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迦楼扶桑住在曲江边上的小村庄里。住在这里的理由当然是租金便宜,他在院子里抱着铃晒太阳的时候,邻居家的少女忍不住上门了。
扶桑奇怪地看着她,少女在中州正是豆蔻年华,她偷偷在门外看过迦楼扶桑很多次,此时终于鼓起勇气打扰他。
这个哥哥长得很好看,她忍不住羞红了一点脸,然后轻轻说:“你,你是不是不会做饭,这两天我都没看过你吃东西,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客栈,你不嫌弃我可以做给你吃,还,还能顺便教你……”
迦楼扶桑无法辟谷,但是他对食物的需求非常之低,反倒是铃饿了,在他怀里拼命挠人。
迦楼扶桑起身,女孩以为他同意了,转身准备领着他去自己家。
可是她听见身后那个俊美的少年平静地说:“你是花妖,花妖妖力纯粹,会被抓走。”
“你现在逃,不会死。”
她回头,那少年戚戚地掀开一边眸羽看向她,眼里并非威胁,而是真心的劝导。
可是她摇了摇头,说:“我相信不会的。这里的人都很好,我喜欢这里。”
迦楼扶桑叹了口气,轻声说:“要杀你的不是这里的居民,是中州的修士。”
少女奇怪地问他:“世人都说,中州人修善良,不像妖魔一样肆意。尤其在蓬莱宗的带领下更是井井有条,规矩分明。我没做过坏事,没杀过人,他们没理由杀我。”
“是吗?”迦楼扶桑眸子里瞧不出情绪波动,他轻飘飘地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蓬莱一十二宫宫主吗?”
“什么——?!”小花妖被他吓得退后两步,双手摆在胸前就要结印,结果她见迦楼扶桑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还伸出手把要龇牙咧嘴护主的铃按下去了。
她于是也放下手,“你就是迦蓝的少主迦楼扶桑?你是刺客,杀人需要理由吗?”
迦楼扶桑淡然地说:“不需要。”
“但是我从来不杀不该死的人。”
小花妖没弄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摇了摇头。
“蓬莱宗,并非天才辈出。他们以妖魔血肉献祭,追求得道长生。”
迦楼扶桑在银月楼上看到的那两个人族修士,就是混进来杀妖炼丹的。
小花妖仍然不敢相信,蓬莱宗治理中州以来,从没有出过什么乱子。况且……他们还有靠剑悟道,一剑升仙的仙尊喻折霜。
“你的意思是说喻折霜也是这样修炼出来的?”
“所以我才要见他。”迦楼扶桑话说到这里,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明白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小花妖还站在原地。
他奇怪地回头,问:“不是要教我做饭吗?”
“……”小花妖正被眼前这两个震撼消息砸得没回过神来,闻言呆呆地哦了一声,跟在扶桑后面走了。
虽然扶桑这么和她说,但她一下子也舍不得离开这个村庄,离开相处了多年的同伴们。
这一舍不得就到了今天,这个月的集市到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挎着篮子出去买菜。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扶桑今日本来是要去见喻折霜的,他路过曲江河畔,却看见硬生生被剖开身体取丹的花妖。
要杀她的人死在了鸾刀下,但她也没能活过来。
迦楼扶桑垂眸叹了口气,还有一口气的花妖伸出手拽住他的袍角,带着死前最怨毒的诅咒。
“杀了他们……他们都要死……”
难以想象她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其实倘若不是扶桑赶到,她可能连血肉之躯都不会留下。
扶桑没有回答她这个死前的要求,想了想,为她立了一座坟,为她念梵经祝祷。
“你做的糕点,铃很爱吃。”
迦楼扶桑离开之前,只留下了这句话。
曲江的风雪还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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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渡口,喻折霜腰佩照雪剑,立于长桥之上,映着水影薄光,终于又再次见到了漫天大雪中那位来到中洲的少年。
泼天雪色里,他的眼神恬静而淡然,并无传言中半点杀伐。
他像一点乌墨嵌入雪中,又带着一柄霜刃的凛冽,他看向喻折霜,轻轻说:
“我要找喻折霜。”
“我就是。”
迦楼扶桑看着眼前的身影,那人一袭白衣淡然的站在水天模糊的轮廓里,背靠流动的山川与亘古的长天。
剑仙喻折霜,确实应该是这个模样。
可是扶桑见过他,还送给他过一朵莲花。其实这朵莲花正好好的待在那把名扬天下的照雪剑的剑穗上,随着风微微飘动。
他皱了皱眉,问:“你骗我?”
喻折霜顿了一下,然后说:“际无厌是我俗世旧名,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际无厌。”
可是这也确实是巧,江左河中有那么多条乌蓬船,喻折霜偏偏选中了扶桑在的那条吹笛,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的笛声悠扬,迦楼扶桑偏偏只听完了喻折霜这一曲。
迦蓝里有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叫神启,意思是当一件事情基本不可能发生的时候而你仍然遇见了它,那么就是神明在暗中指引,把你们命运交织在一起。
假如际无厌和喻折霜不是一个人,那迦楼扶桑其实不太可能见到他第二面。因为喻折霜死了,任务就结束了。
可是他们偏偏是一个人,迦楼扶桑说,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我就带你去看看这人间红尘。
不过此时的两个人,都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喻折霜心想可惜,假如迦楼扶桑没有杀蓬莱的宫主,其实自己可以不必杀他。
他心想迦楼扶桑本性并不坏。
迦楼扶桑也莫名觉得有点可惜,要是际无厌只是际无厌,那朵莲花就没有送错人。
可是蓬莱虐妖修炼,喻折霜未必没有借此方便。
“所以,你来杀我?”
迦楼扶桑摇了摇头
“不,折霜,我来渡你。”
喻折霜没有再回答,他拢袖倚身,长剑出鞘压过虎口一点,眸间盛上一刃清光。
而与此同时迦楼扶桑手中横握着那把鸾刀,潋滟的弧光比月光还要动人。这种刀从来都只供奉在神前,做个精美的艺术品,但迦楼扶桑握着它,好像握住了一把世间最利的绝世名刀。
风大,有雪,雪落枝头,压低开放的红梅花枝。喻折霜剑尖轻挑,身影从长桥之上消失不见,原地只剩那一簇红梅,片片花瓣似血,随风飘落,直指迦楼扶桑的命门。从这一刻开始,雪是喻折霜的剑,花是喻折霜的剑,喻折霜的剑更是他的剑。
迦楼扶桑没有道法,但他的动作比任何法术加持下的身影都要快,他在雪中奔跑疾行,足音轻盈,任何东西都碰不到少年的衣角,而只能粉碎在劈天盖地的刀光里。
迦楼扶桑恬淡的眸子里没有杀戮的戾气,却比任何人都像带来死亡的神明。
他没有防守没有躲避,也不需要躲避。他每一次的出刀都能精准撞上喻折霜的照雪剑,喻折霜意识到这个人每一招都是极致的、纯粹的杀术,是从无数次生死中淬炼出来的极致。
可是刀光剑影间迦楼扶桑倏然撞进喻折霜那双浅碧色的眼睛,他看得分明,喻折霜的眼睛像雪山里无人发现的一颗经久的剔透琼玉,很干净。
照雪剑上的莲花没有碎在扶桑的鸾刀下。他默默垂眸,原本已经在喻折霜颈间带出血痕的鸾刀蓦地收力,缓缓悬在颈间。
而迦楼扶桑不知道他自己的眼睛也是这样,在喻折霜的眼里他如蝶翅一样的长睫轻轻垂下,好像眉睫将雨,霜雪倾颓,流转间又露出那样澄澈的眼神。
喻折霜自己的剑慢了,他学剑百年,第一次心有杂念。
交手中迦楼扶桑意识到,喻折霜的剑是他自己的剑,和那些无辜死去的魂灵无关。
这样的剑是虔诚叩问天地才能得到的剑,所以现在迦楼扶桑不觉得喻折霜杀过那些妖。
他需要确定喻折霜知不知道蓬莱的那些事。
就在喻折霜和迦楼扶桑都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曲江突然浪潮滚滚,如同洪钟大吕一样的声音传来。
“折霜,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