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祝星焰来学校的时间很不规律。
自那次在篮球场上惊鸿一现后，又销声匿迹了几天，直到周五，才重新出现在学校。
这个时候，繁市本地官微已经发出了宣传片预告，视频中的一抹剪影，赫然是祝星焰。
这次的主题是弘扬传统文化，被年轻人遗忘的戏曲。
拍摄地在繁市底下的一座偏远古城，出镜的大多是老人，预告片只有几个镜头，祝星焰的身影更是一闪而过。
官微热度却高得惊人，对比前后左右几十几百的点赞评论，短短两个小时点赞数万，可见祝星焰带来的流量惊人。
肖思敏刷到这条视频恍然大悟：“原来祝星焰这两天没来上课是去拍宣传片去了。”
宋时月旁听一耳朵，不由摇头，明星的行程好像无时无刻都暴露在大众视野，公众人物四个字是荣誉也是束缚。
脑中念头划过一瞬，又不由发笑。
想起了大力先前犀利精准的形容。
——“尔等屁民就不要妄议大明星的烦恼了。”
祝星焰再度归校,带了好几箱他代言的牛奶，都是没上市的新口味，这个品牌不少人都是喝着长大的，班里同学一见，眼睛都亮了。
“同学们相互发一发啊，品牌方寄过来的新品给大家品尝，然后这里有个小卡，喝完可以选一下心中最喜欢的前三名，当然不填也没事哈哈哈……”
祝星焰的助理在教室后头摆了几箱牛奶分发，刚吃过午饭的学生踊跃参与，一个个怀里抱了四五盒满载而归。
宋时月也过去排队，从他手里接过了几种新口味试饮，男人大概三十来岁，圆脸和善，竟然笑着同她打招呼：“你是宋时月同学吧，我们小焰平时多亏你照顾了，来来多拿几盒。”
他热情地又抓了几盒牛奶一股脑塞到她怀里，宋时月快要抱不住，窘迫：“您客气了，我也没有照顾他什么……”
推辞客套几句，宋时月迫不及待离开，谁料刚转过身，迎面撞上门口走进来的人，教室静了一瞬。
祝星焰目光从她身前扫过一眼，宋时月反应过来，不敢低头看怀里快要抱不下的牛奶，垂眸避开他视线，匆匆回到座位。
呼吸错乱几拍，脸颊热度上升。
明明……是光明正大的事情。
为什么显得她……好像在占小便宜。
大概是宋时月班长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再加上祝星焰时常空置的课桌，班里同学喝完饮料填好了卡片，不知道给谁，不约而同拿到了她这里，让她一起交给祝星焰。
宋时月等了好几天，才见到人。
祝星焰这段时间的行程似乎是空白的，但他也没有经常来学校，偶尔出现，也只是上一两节喜欢的课程，在整个校园还沉浸在课上时，安静早退。
这一节地理。
小老头在台上奋笔疾书，教室底下安静，宋时月记着笔记，不时分神注意后头。
铃声刚响，她就迫不及待起身，旁边肖思敏一惊，叫住她，语气懊恼：“班长，你刚才笔记借我一下，我漏了几个知识点。”
“等会我回来给你。”宋时月匆匆说，瞥了眼后头，祝星焰已经离开，身影消失在教室后门。
她拿出抽屉里收集好的卡片，仓促追过去，下午课间，外头人影稀疏，走廊拐角处隐约看见一抹衣角，宋时月下楼，咚咚声响过后，教学楼外空荡，她正失落叹气，耳边突然听到一声：
“你在找我？”
她受惊转头，看见一侧柱子旁，祝星焰站在那里，微偏着头，黑眸看她。
宋时月莫名屏息一瞬，暗自呼吸，调整平静后把上次的调查卡片递给他。
“这个，同学都交到我这来了。”
“你来学校时间不规律，我怕错过，所以就趁今天拿给你。”她尽量神色如常和他交代，面前的人低垂着眼，从她手里接过资料卡，好一会，突然抬头问她。
“上次的新品好喝吗？”
“……”她想起两人打过的那一尴尬照面，默了默。
“好喝的。”宋时月还是诚实回答，“有个栀子花的味道很特别。”
他点点头，没再接话，宋时月刚准备离开，又听到他说。
“上次经纪人提醒了我，这段时间学校的事情麻烦你很多，所以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
他放在校裤口袋的手抽出来，仿佛是很随意地递向她，手指展开，掌心里躺着一枚白色珍珠发卡。
“一个小礼物，就当做谢礼。”
-
学期走到尾声，寒假即将来临。
祝星焰的身影开始活跃于各大卫视，综艺晚会代言……商务层出不穷。
期末考试听说都没办法如期参加。
肖思敏一本正经给她科普。
“祝星焰现在正在流量巅峰期，肯定要用曝光稳固粉丝，而且他背后的公司还要靠他人气收割一波红利的，等到时候他电影作品出来就不一样了，到那时就是实力演员祝星焰，再也不用被公司桎梏了。”
宋时月似懂非懂点头，抽空把数学题递过去，提醒：“晚上要交。”
“啊——”八卦中断，只剩一声痛苦哀嚎传来。
期末前几天，整个班里学习气氛分外浓郁，从早到晚，教室里都是埋头复习的脑袋，偶尔课余的放松闲聊，都显得格外珍贵。
宋时月早上刷牙时，才发现自己刘海长长了，许久没有修剪，已经不知不觉挡住了眼睛。
早晨赶着来学校，没有空打理，她拉开抽屉，看到了里面的那枚珍珠发卡，匆匆一别夹住头发，拿起书包出门。
午休时，几个女生围着讨论题目，班里平时最时髦的女生文婕一眼看到了她头上发卡，惊讶盯了几秒，出声：“班长，你发卡哪里买的？！”
“真漂亮。”
“我早上就想说了哈哈。”
其他人接话，目光都集中在她发间，宋时月顿住，默了片刻，才含糊圆了个谎：“家里一个远房亲戚送的。”
“我说呢！”文婕睁大眼睛，“这个发卡是一个奢侈品牌的新款，这么小一个就要大几千块，我之前和我妈逛街在专柜看过，她没舍得给我买，最后给我拿了个便宜的。”
“哇，文婕，你妈妈也对你好好。”旁边传来艳羡声，文婕眼睛却仍然黏在她发卡上，流连好奇。
宋时月努力若无其事把头顶发卡摘下来，放进课桌里，声调如常解释：“他估计在哪个小店随便买的，我不知道是品牌同款，那还是不戴比较好。”
“一个发卡有什么关系，也没事啊。”
“对啊对啊，挺漂亮的。”其他女生纷纷安慰，文婕一脸愧疚，挽住她的手。
“时月我就随口一说，但是你那个发卡看起来真的挺真的，你真的不回去问一下？你那个亲戚家里条件怎么样？”
宋时月一时默住。
时间再度被拉回那个下午。
掌心的珍珠发卡在日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男生手指修长洁白，树影摇曳，像极了电影画面。
她怔愣一瞬，很快拒绝：“不用了，我也没有特别做过什么。”
“这个学期，光快递就麻烦你寄过三次。”祝星焰声音平和，出尘的眉眼在光下熠熠生辉。
“收下吧，只是品牌活动随手拿的一个小饰品，你不要，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我们做题吧。”
宋时月收回思绪，话题转移得明显，周围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贴心不再追问，讨论中心回归到学习。
放在桌肚的发卡无人问津。
像极了宋时月收到它的这一个多月里。静静归置在抽屉角落，变成了一件隐秘的收藏品。
地方卫视循环放着祝星焰拍摄的那支宣传片。
晚饭桌上，提起明天的考试，赵司茜习以为常叮嘱她细心检查，放平心态上考场。
宋清附和了几句，注意力被电视吸引，随口和女儿八卦。
“哎月月，这个明星是你们同学是吧？他和你们熟不熟啊？”
“不太熟，他不是很经常来上课。”宋时月转头看了眼电视说，继续吃饭。
“那你们班这些小朋友就没有近距离追追星什么的？”宋清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脸上带着一丝同年龄不符的调皮。
“和大明星做同学。”
“这么难得的经历，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与众不同吧。”
会吗？
宋时月不由看向窗外。
夜色下，远处商场巨幅广告牌闪闪发光，祝星焰一身高定西装，腕间手表昂贵精致，英俊成熟得宛如和他们两个世界。
手机轻微一声震动。
她被拉入现实。
星：【期末考试结束，试卷能给我一份吗？】
客厅安安静静，唯有电视背景音在发出声响，偶尔传来碗筷敲击。
宋时月按着键盘给他回复。
「月亮」：【我要问一下老师】
星：【好】
放在输入框的手指顿住，光标徒劳闪烁，宋时月刚准备退出聊天，又见对面突然发来一句。
星：【明天考试加油】
她微微愣住。
须臾。
「月亮」：【谢谢】
“月月，你觉得爸爸说的对不对？”宋清表达完自己观点，没有听到任何传来的回应，赵司茜懒得搭理他，宋时月低头看手机。
他倍感寂寞，不由又再度出声追问。
思绪慢慢回拢，宋时月回想他先前说的话，轻缓点了下头。
“嗯。”她重复肯定。
“是很特别的一次经历。”
期末考试结束当天，繁市仍然是个阴天。
班里同学陆陆续续收拾东西离开，教室逐渐空荡。
大家相互告别，或不舍或轻松或痛苦抱怨着家里假期安排的补习，相约着明年开学见。
宋时月最后一个离开，检查好门窗，锁好教室。
走出教学楼时，脸上突然触及到一抹冰凉。
她仰头，抬起手，灰蒙蒙的天空下，掌心飘落一枚晶莹剔透的雪花。
下雪了。
明年见。
她在心里默默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