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割稻谷
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为熊家的新房和大柳树村一片片熟透的稻田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随着一阵热闹的鞭炮声,宴席正式开席。
一共摆了六桌人, 如今房子盖好,田里的稻子又熟了, 熊氏终于不再担心后面没饭吃,还剩二两银子拿了一小半出来操办,每桌一盘野山鸡炖蘑菇, 一盘扣肉,一盘猪肉炒豆角, 还有一盘焖兔肉, 另外几道素菜都是各家各户送过来的一些青菜放了大油炒, 外加一盘野韭菜炒鸡蛋和白菜豆腐汤。
这样的菜肴配置,在整个大柳树村都算是难得一见的高规格。来的人吃得欢天喜地满嘴流油,走的时候每人拿了两粒糖个个笑逐颜开。
大家伙馋肉,上桌的菜就没有剩下的,也就不需要怎么收拾,只需要把碗筷洗干净就行, 秦家和张老五家里当初借过来的桌椅也一并扛回去。
熊家兄弟任务完成,扛着光秃秃的担子回家去, 熊氏倒是想给两个哥哥带点什么,但实在是这个家眼下家徒四壁的什么也没有,也只好让他们空手而归。
等收拾完, 已是下晌,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新房, 住进各自的房间。
大根和大牛父子俩把以前的几个旧棚子给拆了,一家人总算是有了小半天的歇息时间。
直到晚上睡觉, 杏花在梨花门口探头探脑。
梨花心中好笑,道:“不敢一个人睡?”
杏花犹豫地点了点头,“可我还是要睡我的新房间。”
姐妹俩人自小就在一个被窝里睡,很少有分开的时候,也怪不得杏花会这般忐忑和恋恋不舍。
梨花道:“我陪你去你房间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回来。”
杏花求之不得,挽着大姐的手臂就朝自己东屋走去。
正房里,大根正和熊氏说着话,大根道:“先前答应曾家要帮他们收稻谷,下晌曾奶又来问了,明天就去吧,反正都得帮。”
熊氏道:“你要是不累那咱明日就去。”
大根:“今天也没做什么,都在吃吃喝喝,歇了一天了,倒是你,这些天忙里忙外,明儿你和梨花就别去了,我和大牛去就行,我见曾家老二也回来了,家里有男人在,也不打紧。”
熊氏:“我也没忙什么,这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不过单是你们两个去还不知道割到什么时候,就一起去吧,梨花和大有媳妇好,让她留家里她也不愿意。”
大根想了想,便答应了,但还是嘱咐道:“你现在身子不好,就拣着做,累了就歇,有我和大牛呢。”
“大牛也才半大的小子,你能指望他什么。”
大根:“半大的小子也得学会干活啊。想当初我这么大的时候,家里的稻谷大多都是我一个人割的,等秋收过后,有的是时间让他休息。”
熊氏瞪了他一眼:“你是你,他是他,你当年是没爹疼没娘爱的,可大牛不一样,他爹娘还在呢,哪能这么使唤孩子。”
大根赶紧收声。
梨花陪着杏花睡了一会儿,见这小妮子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这张床是新的,席子也是二舅编的,躺在上面还有青青的竹子香味,很是好闻。
尽管是夏夜,山脚下的夜晚仍带着些许凉意,她搭了件衣裳盖在肚子上,却没有睡意,思绪乱飘。
忍不住把系统叫出来问道:“系统,我现在多少分了?”
“先前上山救人加了十个点,都是在声望那儿,后来你拜师左齐,进行三次训练,加了两点,你都加在体魄上了,目前你的属性点分布如下:智慧19、体魄22、声望24、承欢0。总计65点。”
梨花心中明了,同时也在思索着左齐离别前的吩咐——学习认字。
对她来说,认字不仅是个人的需求,大牛、二牛和杏花也同样需要这项技能。不识字便意味着一辈子与黄土为伴,而识字则能开辟更多的生活道路。就像村里的向老三,虽然腿断了,但每当村民需要读写信件时都会找他,他也能借此挣得几文钱。
在村子里,读书人总是会受到更多的尊敬。
也不知道私塾是怎么收束脩,但肯定是笔不小的开销,而且最近的私塾也离大柳树村有十几里地,十分不便。
以前隔壁村子有个私塾,向老三和曾广进等人都是在那里念书,但后来教书先生病逝,私塾便关闭了。如今即便有家庭愿意送孩子去认字,也因为路途遥远而打消了念头。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梨花只能暂时将其搁置。
思绪又飘到了董芸身上。
那个女人——不知怎的,感觉好像很好相与,可当想要靠近,却像隔着一扇无法推开的大门。
她想了想,又问系统道:“你当初绑定我的时候说过,只要我认真完成任务,提升点值,就能成为万人迷,让所有人都喜欢我,是吗?”
系统仿佛卡顿了一下,电磁声也突兀地响起:“是的宿主,当你的四个属性都达到一百时,任务完成,你将获得目标的喜爱。”
听到这个回答,梨花原本飘忽不定的心再次坚定下来。
好好完成任务,董姐姐就会是她的了。
第二天早上,梨花起来的时候父母也已经穿戴整齐了,每人身后别着一把大镰刀。
熊氏道:“灶上有粥,我和你爹先过去曾家那边割稻谷,你和大牛吃完了再过来,出门了跟二牛说一声,让他早点去放牛放羊,晚了天热,牛羊吃不饱。杏花就留在家里收拾屋子,有空的话学学缝衣服,她身子弱,也帮不了什么忙,就不让她去了。”
梨花应了下来,转身去洗漱。
洗完了去敲大牛的门,说了要去割稻谷的事,听到屋里有动静后,就去厨房喝粥。
粥还温热着,桌上有腌的咸菜,送粥刚刚好。
大牛那边动作很快,匆匆忙忙洗了把脸,进厨房呼噜了两碗粥,等他吃完了梨花还没吃完,又转回屋,换上以前的破衣服,没等梨花就拿着镰刀出门往曾家去了。
梨花这才放了碗,去把二牛和杏花一个个叫起来,把母亲交代的事情吩咐下去。
杏花揉了揉眼睛问道:“大姐,你昨晚上睡得好吗?”
梨花点了点头:“睡得好,少了个喜欢把脚放我肚子上的家伙,轻松了不少。”
杏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睡得很好!席子香香的,床也是香香的。怎么翻滚都不会响,也不挤人,可舒服了。”
梨花弹了弹她的脑袋道:“你的床没人跟你抢,晌午我们要是不回来,你就和二牛自己煮饭吃。”
杏花十一岁了,这些天跟着母亲一起忙活,帮忙打下手,煮饭和简单的菜都会做,倒是梨花,这方面还真不及她,放多少米煮多久仍是一窍不通。
“行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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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梨花到了地头,爹和娘已经割了一大片,曾婆子、董芸和曾家老二曾广进稍逊一筹,加起来还不及大根他们夫妇俩的一半。
大牛割了一会儿又负责搬运,哪里需要他他就往哪儿跑。
芙宝在田埂边上自己捉着虫子玩。
曾婆子一见梨花姗姗来迟,一张老脸拉得好长,不悦地道:“你爹娘早就到了,你却磨磨蹭蹭,再晚来一会儿,都该吃午饭了。”
婆婆这样的嘴脸,董芸很是无奈,她直起腰,歉意地朝梨花笑了笑。
梨花这些年在向家什么话没听过,曾婆子说的这些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路过到芙宝旁边,逗弄了一下小女孩的揪揪头,这才下了地,挤到董芸旁边。
曾广进原本是和董芸并列,梨花这一过来,他赶紧向边上挪了挪。
梨花冲着曾广进道:“广进哥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曾广如今正值弱冠之年,因村子附近的私塾关闭,去别的地方又太远,正好他大姑家附近有家学堂,两个表弟也在学堂上学,于是曾婆子就把他给送到曾大姑那跟着一起念书,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回来。
多年来不事生产,晒的太阳少,他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文文弱弱的感觉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不过时下流行小姐与书生的艳情故事,他这一类倒是受一些闺中女子欢迎。
然而对于曾家来说,家中唯一的男丁如此模样,也难怪他们家每年收稻谷总是第一个开始却最后一个结束。
曾广进这些年来不怎么在家,和大根一家也不熟,这两日回来才从曾婆子那里了解了一些事,对他们一家四口能来帮忙心里是感激不尽,往年一到秋假,他回来都要脱一层皮,瘦上三五斤,如今有人来帮忙,怎能不高兴。
梨花问他话,自然是好声好气回答。
“放了一个月的秋假,十月底就要回学堂了。”
梨花想起昨晚上心里计划的事,问道:“你们那个学堂一年束脩得花多少银子?”
曾婆子一听,没好气道:“你不好好割稻子问这些做什么,你们家又没人念书,大牛和二牛都不是念书的料,好好割你的稻谷,东问西问。”
大根和熊氏在另外一边听到这话,两人没说什么,但脸上还是划过一丝的不自然。
曾广进不满地冲着母亲道:“娘您这是做什么?问一下又不耽误事。”
曾婆子见到儿子生气,悻悻闭了嘴。
董芸慢慢直起身,眼角的余光向梨花飘去,见少女面色如常,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婆婆那张利嘴,以往骂她的时候她从未往心里去,应该说是从未用耳朵去认真听,所以也不介意她说什么,可如今听到她这么说那小姑娘,她心里却觉得有些难受,更夹杂着些许的难堪。
曾广进接过话茬:“每个学堂的收费都不同,私塾自然便宜些。以前咱们村附近那间私塾一年不过三到五钱,我现在的学堂一年得三两,另外买笔墨纸砚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梨花听了不禁咋舌,难怪村里的百姓大多目不识丁,这读书的费用,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承受得起的。
对于她们家来说,这笔费用倒也不是无法承担。上次猎到的那头野猪,卖掉一半就得到了一两七钱银子,如果真的需要,她再去搞一次野猪,也能够他们姐弟妹四人上一家普通的私塾了。
只是,最近的一所私塾距离有点儿远,行路不便,而且私塾不收女的。再者说,娘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再去雾隐山的,若是在村子附近的这些小山狩猎,想要猎到大型猎物几乎是不可能了。
心里想着事,但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她一把揽住稻子,镰刀一划,稻子便轻松割下。
左齐师父让锻炼耐力,这或许也是锻炼耐力的最好时刻。而平日里站桩、扎马步的基本功此刻也派上了用场,频繁弯腰起身比别人更快更轻松,丝毫不觉疲倦。先前抬着大弓训练练到手臂酸痛,这会儿镰刀上下翻飞更觉得轻而易举,不过转眼之间,眼前一大片的稻子就被她给扫了个干净。
董芸不过割了一小会儿,腰就有些疲软,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机械一般不知疲倦的少女,先前还和石榴苗氏讨论着她应该要再壮一点才好,不过二十来日的时间,那身量似乎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腰背更加紧致有力,两条腿也不再似之前那样瘦,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支撑着整个肢体的运作,袖子下边的两条手臂隐隐约约也能感受得到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
仿佛只要有她在,这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田地收割起来都不在话下。
正在发愣之际,一旁传来曾广进的声音:“嫂子若是累了,便去田埂上歇息一会儿。”
董芸看着小叔子,也是满头大汗,再看他身边割下来的那几把稻子,并不比自己的多到哪里去。
她摇了摇头:“才下地没多久呢,不累。”
说着弯下腰又继续割起来,柔软的腰肢轻轻一弯,宽大的衣裳勾勒出浑圆的臀,曾广进不敢多看,赶忙转向了另一边。
梨花割得快,又转向董芸这边包抄过来,割下来的稻子也混在一起,相比之下,曾广进的那一堆就少得可怜。
董芸勾唇微微一笑,没说什么,继续干活。
就在几人正干得热火朝天之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来到了曾家的田边,一双眼睛四处张望,最终死死盯住了董芸。
鼻梁高挺尖下巴,长得漂亮,这些无一不对得上号。
只是眼前的女人头裹巾布,身穿一件早已洗得褪色的粗布麻衣,与田间劳作的普通女子无异,这样的女人跟尊贵二字哪里沾得上边?
再听着女人的婆婆在一旁骂道:“割一把站着歇息一把,一早上能割多少,平日贪懒就算了,这会子也这般不知轻重,大有怎么讨了你这样的媳妇。”
被婆婆数落的董芸没说话,弯下腰继续割稻。
倒是一旁的梨花没忍住了,“曾奶,你咋不说广进哥,他那一块都割好久了还没割完。”
曾婆子不高兴她找碴,瞪她道:“老二常年在学堂读书,他能有什么力气,倒是我们女人,嫁作别人家媳妇,这辈子就是操持里外的命,就得认命。”
梨花还想怼回去,却被董芸给叫住了,只得恨恨闭嘴。
田边的向婆子一直关注着这一幕,又看了看正在扑蝶的芙宝,原本眼里的几分希冀终于还是灭了。
梨花在系统的提示下也发现了向婆子,被董芸她婆婆给堵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也烧了起来,直起腰往田边走去。
“你这婆子来这里干什么?”
众人闻言纷纷转过头来。
向婆子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磋磨了十几年的小丫头,又回想起她刚刚割稻子的利落模样,红眼病发作,骂道:“果然是贱命,自家的稻子不割来割别人家的,这么能舔人家还不是没把你放在眼里。”
曾婆子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关你什么事?你这个黑心眼的老婆子!换了别人的儿子还有脸来这里撒泼!”
向婆子不甘示弱:“我就换了怎么着?县太爷都没治我,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你这个糟心婆子!给我滚!不许站在我家田里面!滚回你家里去照顾你那瘸腿儿子!一家子全都是黑心眼!没见过这样人家!不知羞!”曾婆子大声斥道。
向婆子来了没寻到答案,也不想待了,冲曾婆子啐了一口又恶狠狠瞪了大根夫妇一眼:“贱命就是贱命,到哪里都是被人糟蹋的份!”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转身就快步往大路方向走了。
大根气得胸口起伏。
梨花眯了眯眼,从腰间拿出弹弓,上了石子冲着向婆子的左腿瞄准,放了手待石头射出去后将弹弓塞回腰间,若无其事地弯腰继续割稻。
向婆子却因为这颗小石头打到小腿上,直接一个趔趄,摔到了路边。
这下就等于点燃了火/药桶,污言秽语的叫骂声立刻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
梨花只当没听见,心里默默计算着,要是这婆子能骂上一刻钟,她就和前天对待向五郎那样,敲断她一颗牙齿。
曾婆子见向婆子摔倒,顿时幸灾乐祸,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继续开骂起来,田埂上顿时一片热闹。
向婆子虽然心有不甘,但却又惧怕梨花手里的弹弓,不敢贸然上前,骂了好一会儿嗓子骂干了,这才悻悻离去。
第42章 我来当家
眼看快到晌午, 日头也越升越高,曾广进那边已经累得快趴下。
董芸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让女儿往树荫底下躲, 又冲着曾婆子道:“娘,该回去准备午食了。”
她倒是想回去弄饭, 还能借着歇一会儿,但家里有老人在,她一个年轻人不好回去做这些事, 而且婆婆小气,也必定不愿让她回去做饭, 不好跟她争, 只能提醒了一下。
若是在她这边小院备饭, 她都不带问婆婆意见。
曾婆子见到大根一家子干活又快又好,巴不得让他们一整天都不要停歇,尽早把自家的稻子给割完,这会儿听到儿媳说回去煮饭,又看看日头,确实不早了, 这才不情不愿地收起镰刀准备回去。
走的时候又冲着最边上被晒得满脸通红的曾广进道:“老二,你跟我回去歇歇, 让他们继续割,你一个读书人,干不来这些粗活。”
大根夫妻二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没说什么,梨花则扭过头眯着眼睛看着曾广进。
曾广进很少干农活, 才一个上午就直接把他的腰累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回去躺上一天, 可看着众人都在看着他,尤其是自家嫂子,面无表情的。
他心头一跳,赶忙回着老母道:“娘,我不累,我跟着大伙继续割,你快回去弄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其他几人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干活。
曾婆子跺了一下脚,口中不知道骂了句什么,拉着芙宝回去了。
大概半个时辰回来,提了一个篮子,来到地头,吆喝着众人过来用餐。
董芸看着这简简单单一篮子,皱着眉头道:“日头如此毒辣,怎不回去吃,大家已经辛苦了一上午,也该歇歇了。”
曾婆子不耐烦地回道:“现在是农忙时节,趁着天气好赶快割了晒了收仓才是正道,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休息。快来吃饭,吃完了好继续干活。”
大根几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董芸此时已经有些不悦,干了一早上,若是自家人还好,请别人来帮忙不在家备饭,还想着在地里吃完就继续干活,这是多刻薄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她放了镰刀走过去,揭开竹篮盖子一看,只见里面叠着五个碗和一把筷子,再有一个炒的豆角,旁边的锅子盛着半锅子的粥。
一张俏脸瞬间冷了下来。
“五个碗,娘和小叔不吃吗?”
曾婆子瞥了她一眼,“我在家吃过了,老二一会儿回家去吃。”
董芸牙根暗咬,面无表情道:“忙碌一个上午,就白粥加青菜,吃不饱下晌怎么干活?”
曾婆子早就受不了儿媳这挑三拣四的态度,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起来:“白粥怎么了?这么热的天,嗓子都干得冒烟了,不喝粥吃干饭还不得噎死人。你就那么娇气,连粥都喝不得?”
此时的董芸哪里还有素日里逆来顺受的模样,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怒气,“粥我能喝,可你看看这都是什么菜?炒豆角?这么多人辛苦了一早上,割了这么大一片稻子,你就拿豆角来应付?荤菜总得有一个吧,清汤寡水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曾婆子怒了,骂道:“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二要念书,全靠这十几亩的田地过活,去哪里要肉吃,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知道持家的儿媳,还不如和大有死在外头算了,回来膈应我——”
董芸听到这话,眼底闪过凉意,“前些日子我刚给你三十两,一斤肉不过十五文钱,你却连几十文钱都不舍得拿出来,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大根夫妇听着婆媳二人争吵,心中也不是滋味,曾婆子这是看人下菜,就因为大根一家子欠了董芸的恩情,又加上夫妇二人向来逆来顺受的性子,老婆子根本就没将他们一家子当成一回事。
但听到董芸质问婆婆,两人感激之余又不禁忐忑,熊氏怕董芸被婆婆苛责,赶紧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道:“芙宝娘,杏花在家里弄了饭,我们一家子回去吃,吃完了再过来割稻。”
这话一出,曾婆子脸一黑,哪有请人来帮忙,却让人回家吃饭的道理?村里人要是知道了,不得戳她的脊梁骨?况且这四人回去了,谁知道下午什么时候回来?
转头就把怒气撒到董芸身上,骂道:“你这贱妇,和我在这里吵什么,我好心好意拿饭菜来招待他们一家子有什么不对,当初要不是咱家,梨花和杏花都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不过是让他们来帮忙割一下稻谷,又没逼他们做牛做马。你在这里瞎嚷个什么劲?”
一旁的芙宝大概也听得出母亲和祖母在争执什么,扯着曾婆子的裤腿道:“家里有肉,鸡肉,好吃,给梨花吃——”
大根几人赶紧背过身去割稻,装作没听到这话。
董芸这下更气了,还以为婆婆抠门就只煮了粥和青菜,没想到家里还有鸡肉,可这鸡却不是给他们这些人吃,而是给她和自己的好儿子独食的。
这下想忍也忍不住了,可刚要发飙时,却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芙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曾婆子一边打一边骂道:“你这个小贱蹄子胡说什么呢?哪里有肉?有肉我不早拿来了?小小年纪就知道骗人看我不打死你!”
离得最近的梨花见到芙宝被打,赶忙一把将她抱起来护在怀里,曾婆子的第二巴掌打在她转过去的背上。
“躲什么躲?我们曾家的孙女谁让你抱了?脑子有坑的东西你瞎掺和什么?把她放下来看我不打死小王八蛋!”
“够了!”董芸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一把将梨花二人拉到身后,往前逼近了几步,一双杏眼紧紧锁住曾婆子,“你再敢动手试试!”
曾婆子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见过儿媳这个样子,眼眸冰冷,两道目光像是冒着寒光的利刃,仿佛她要是再向前一步,那利刃就要刺破她的眼睛。
她记得这个年轻的女人刚到她家的时候,一开始看着生人勿近,可每次骂她她从不还嘴,更别说动手,叫她做事她也做,却从没喊过一声苦一声累,于是她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稍微不顺心,就会骂上两嘴。
如今见她这个样子,恍惚间这才记起来她刚来时那周身冒着寒气的模样,那冰冷视人如死物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曾婆子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小妇人,何时被如此凌厉的目光盯着,她不知道这个儿媳怎么会有如此令人窒息的气气势,明明头顶阳光炽热如火,但在此刻的董芸面前,她却觉得四周如同冰窖一般寒冷。
“她是我孙女,我难道还不能教训了?”曾婆子别开眼,仍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你不能!”董芸冷声道,“你若是敢再动她一根手指头,别怪我不顾大有面子,还有,你听清楚,梨花是我救的,银子也是我的银子,别拿我的人情来作为你胡来的本钱,他们不欠你什么,你要是不会做饭就别做,我回去做便是,我不拿你一粒米一勺油!”
“你——你——你真是反了天了!既然你嫁给了大有,你就是曾家的媳妇。她们欠你的就是欠曾家的,我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曾婆子气得脸色铁青。
董芸冷笑一声,“大有是大有,我是我,你若是看不惯我们母女二人,我便去衙门立了女户分出来便是,以后你的家、你的田、你的地我都不再插手,不跟你粘在一起,我们反倒还更自在。”
听到这话,曾婆子尖声叫道:“你想得美!不分!大有的孩子就是曾家的种,想分出去?没门!”
董芸嘴角露出一丝玩味,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婆婆打死都不愿意分家。“你不想分也行,以后这个家我做主,我说话你就给我闭嘴,否则我自有门路分出去!”
曾婆子这下真的慌了,她当然不想让这个能干的儿媳分出去。董芸年轻又识字,看着就是极有本事的人,而且就凭她那姿色,想要找人帮忙,还不就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别人不知道她哪能不清楚,家里现在还能供得起老二,都是她私底下接济,上次拿了三十两,背后说不定还有更多,如今她老了,也干不动多少年了,只要不分,她就能拖着这个儿媳,一直供着二儿子继续念书。
想到这里,她只能硬压下心里的火气服软道:“你做主便做主,哼,还真以为这个家有你想的那么好当。”
董芸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到大根夫妇面前道:“根叔,秀芳婶,真是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实在是因为家里人手不够忙不过来,这才叫你们来帮忙,却不想闹成这个样子……当初那三十两银子既然已经归还,咱们两家也算是两清了,你们自家也有稻子要收,等做完今日剩下我们自己收——”
曾婆子听到这话,急了,尖声道:“说好了先帮我们收完了再收他们家——”
董芸打断了她的话:“就你这清汤寡水地招待客人,也有脸让人全帮你割完,你若是还想拿主意,那就不用一起过了!”
曾婆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曾广进更是羞愧难当,满脸通红地低着头,不时偷偷瞟向董芸。
董芸冲着大根几人道:“你们先跟我回去休息一会儿,我现在就回家重新弄饭。”
不过大根他们刚刚被曾婆子如此对待,想必也不愿意进曾家的门。
果然熊氏连连摆手拒绝。
曾广进赶忙道:“既然大家不愿回去,嫂子也不必麻烦,家里有肉,我这就回去拿。”
说着放下镰刀跑了回去。
董芸脸色这才稍微缓了缓,又冲着曾婆子道:“今天晚饭,由我来做,我在西边小院做。”
曾婆子臊得满脸通红,恨恨地咬着牙,跺着脚也转身往家里去。
大根夫妇对视了一眼,正要开口,梨花却笑嘻嘻地抱着芙宝蹭了过来,挤到几人中间,冲着董芸竖起大拇指道:“董姐姐,你真厉害。”
董芸淡淡一笑,她实在不想出这个头,她就想低调地过着小日子,只要上头有曾婆子这层防护罩,就没有人注意到她,只要婆婆不过分,她日子其实也能过得安逸。
只是这次,实在太不像话了。
曾广进很快就把剩下的肉带过来,又赶忙为母亲的行为道歉,毕竟是读的圣贤书,心里还是有几分良心和羞耻心,连连作了几个揖。
熊氏笑了:“不打紧,你们人丁稀薄,相互帮忙是应该的,我们家早几天晚几天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董芸道:“婶子心善没放在心上,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得寸进尺,再说了,去年我们自己收也能收得完。”
见到董芸坚持,大根看了妻子一眼,想了想道:“明日再割一天,后天我们就去收自家里的,若是后面我们收完了你们还没收完,到时候再过来帮忙吧。”
熊氏觉得可行,一旁的曾广进也松了一口气,要是按照董芸说的那样,只帮今天一天,后面他们还是得累得够呛,但要是能多帮上一天,按照梨花和大根的速度,他们能省不少事。
都怪自家老母,他心里那个气。
不过他刚刚还是被董芸前所未有的气势给惊到,普通的乡下人怎会有她那样的气魄,直接把他娘给压得死死的,就连他也是大气不敢出。
第43章 累坏了吧
曾婆子自从上午被儿媳镇住后, 整个下午都如同被霜打的茄子,自己默默地在另一块田地里独自挥刀割稻。
反倒其他人这一边,其乐融融。
曾广进知道老母干的不是人事, 也积极活跃气氛,他好歹是个童生, 读书人的身份就摆在那里,大根和熊氏自然不会不卖他面子。
董芸无心出头,但这个头不出也出了, 至少往后也能换得耳根子清净,于是索性也不再去想那么多。
而梨花, 少了曾婆子这个臭苍蝇在耳边嗡嗡叫, 心里舒坦多了, 干活更是有劲儿。
再想起左齐吩咐的要锻炼耐力,于是越发狠劲地虐着自己的腰腹和手臂力量,加上身体里那20个点的体魄加成,简直就是开挂一般的存在。
大根看着前边一骑绝尘远远把夫妇二人甩在身后的女儿,忍不住道:“是咱俩老了不行了,还是梨花这丫头太快了?”
熊氏看着还落在他们身后好一大截的董芸和曾广进二人, 笑道:“这孩子可真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此时的大牛已经不用割稻了,只需负责把他们割下来的捆起来堆在一起。
曾婆子看着转眼又割了一片稻子, 干瘪的嘴唇紧紧抿起,一声都不敢吱,转头去隔壁王家借了牛, 和大牛一起把稻子堆在牛车上,运去稻场。
董芸看着割到头又从另一头往回割的梨花, 她实在难以理解这女孩瘦弱的身躯里究竟蕴含着怎样惊人的爆发力。连续劳作两个时辰而不停歇,她的腰背仿佛上了发条一般不知疲倦地一直一弯, 手臂的动作也是丝毫不带停歇。
突然想起五姑姑说的,“姑娘家身子总是弱的,手臂没力气,快到顶端的时候跟不上,那真是白瞎了。”
彼时的董芸年少,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而跪在一旁伺候的女侍卫队长却是听得面红耳赤。
“不过也不全靠那个,有时候吧,女孩子的柔软也又有柔软的好,单单靠着蹭一下就能到了,哎,你以后会懂的。”
时至多年以后的今日,董芸的懵懂早就不复存在,甚至在一个小姑娘弯腰割稻的时候都能浮想联翩,她甩了甩头,试图赶走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微微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冲着前方喊道:“梨花,先歇一会儿吧,我光看你那么割都觉得累。”
梨花直起身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水。
还行,不算是很累,今日份的锻炼算是达标了,就是日头有点大,太晒了,其他的都还好。
不过董姐姐叫她歇会儿,她就歇会儿吧。
将镰刀一收,往董芸歇息的树荫下走去。
董芸见她走近,倒了一碗水递给她道:“累吗?”
梨花接过碗,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摇了摇头:“才第一天呢,不累。”
董芸看着她因为一碗水下去后又迅速变得汗津津的额头,拿出手帕递给她:“擦一擦。”
梨花看着那白白净净的帕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用袖子擦就好,你这手帕一擦就变黑了。”
董芸笑道:“没关系,我回去洗了就好。”
梨花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摇了摇头。
董芸看着眼前执拗的女孩,鬼使神差地,手一伸将她拉近,帕子压在她脸上,将额上脖子那里的汗水一点一点地吸掉。
梨花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看着突然拉近的那张俏脸,还有耳边被风带起来的一抹秀发,心间就像是被挠了那么一下。
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任由她为自己擦汗。
直到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大牛——”秦大宝远远跑来,手里不知道攥着个什么东西。
大牛直起身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这不是去你家,没见着你们嘛,杏花说你们一家来帮曾家割稻子了。”
大牛哦了一声,“你找我干啥。”
秦大宝看了一眼她,又望向不远处正和董芸站在一起的梨花,看似随意道:“没事,就过来玩。”
梨花被董芸那一手帕给搅得有些不知所措,余光瞟见秦大宝过来,暗暗松了一口气,冲着董芸说了声“我过去瞧瞧他们两”,说着不待对方回应,拔腿就朝着二人的方向跑去。
“大宝你怎么过来了?”
秦大宝将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道:“山上摘的野果子,没准你——们爱吃,就拿过来了。”
梨花一看,是那个有点儿像小陶罐,黑黝黝的小野果,大柳树村周边山上有一些,但不多,她惊喜道:“你居然摘到了,上次我去的时候还没熟,我估摸着等我下次再去,怕已经不剩了。”
秦大宝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喜欢,将用一束叶子包着的桃金娘一股脑儿塞给她,“我就随手摘的,小宝他们不爱吃,顺路拿了过来……”
说完,又有些不自在地缩回手。
梨花笑嘻嘻道:“行啊秦大宝,会讲义气了。”
远处董芸看着年轻的男女面对面站着,不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少女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线,乐不可支,鲜活的画面让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一旁的芙宝见到梨花和秦大宝说话,好像还有吃的东西,哪里能耐得下去,迈着小短腿追过去,口中叫着梨花。
梨花见小肉团子过来,赶忙蹲下来张开怀抱将她抱起道:“这么热不在树荫下待着,怎么到处乱跑?”
芙宝搂着梨花的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野果,撒娇道:“吃,给芙宝吃。”
梨花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将野果摊在她面前说:“只能拿两个。”
芙宝看着眼前那么多的桃金娘,却只能拿两个,不满地嘟起了小嘴。
梨花点了点她的鼻子,“这玩意儿吃多不行,吃多了拉不出臭臭。”
芙宝瞬间就吓住了,伸出去拿野果的手也顿在半空,但实在又拒绝不了果子的诱惑,果真只拿了两个。
梨花把她放下来,又捡了两个又大又饱满的两个递给她,“拿去给娘亲一起吃。”
芙宝听话地接过来,摇摇晃晃又朝她母亲的方向跑去。
董芸看着女儿递过来的不知名的野果,摇了摇头,“娘不吃,芙宝吃。”
芙宝忙道:“芙宝只能吃两个,吃多拉不出臭臭。”
董芸闻言笑了出来,接过野果后问道:“是梨花告诉你的吗?”
芙宝点了点头,张口就咬了一颗,嘴巴和牙齿下一瞬就染成了黑色,董芸见状,瞬间就歇了吃这玩意儿的心思。
晚饭是董芸提前回去弄的,两荤两素外加一个汤,曾婆子没脸过来,大伙吃得很尽兴。
大根夫妇吃饱后就告辞了,大牛和往时一样,一声不吭跟在后边回去,梨花看着董芸满脸疲惫的模样,还有饭桌上狼藉的一片,冲着母亲道:“娘,我再陪芙宝玩一会儿,晚点回。”
熊氏自无不可,随她去了。
曾广进也抹了嘴就回了东屋。
董芸不是个傻子,她当然不会认为梨花会因为想和芙宝玩才留下来,劳累了一天,是个人都会贪懒着想歇一歇,她内心不禁感慨着如此大条的这么一个人怎么会长着一颗体贴的心窍,她是单单对自己这样,还是对别人也是这样?
自己当初一时的不忍出手相救,竟能得到对方如此对待,这要是个生意,那真的是赚翻了。
芙宝听说梨花要留下来陪她玩,高兴地抱住梨花的大腿,试图爬上她的膝盖。
梨花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说:“我先帮你娘亲收拾一下,再陪你玩。”
董芸听她这么说,确定她留下来果真是为了帮忙,心里受用,但还是出声拒绝:“你今天割一天的稻子也累坏了,快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能行。”
梨花不说话,走到桌边就开始动手,这些活在家主要是杏花和母亲在做,但先前家里请客几次她都一起帮忙,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看到她坚持,加上自己身体确实有些疲倦,董芸终于还是不再推却,转身去收拾灶上的锅子。
芙宝也没闹,跟在梨花身后欲步欲趋,人小小的差点被梨花给踩了几次。
梨花手脚麻利地洗完了碗筷,又迅速地把地扫了个干干净净。当看到董芸准备了一大桶温水时,好奇地问道:“这是要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给芙宝洗澡用的。”董芸解释道,“井里的水太凉了,得加点热水才行。”
这时,芙宝已经脱得光溜溜地站在院子里,笑嘻嘻地呼唤着梨花。
梨花二话不说,一把提起那沉甸甸的木桶说:“我来吧。”
说着不费什么力气便将热水提到院子里,倒进大木盆,接着又从水缸里舀了半桶凉水加进去,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冲着芙宝道:“到盆子里来,我给你洗。”
芙宝乐得和梨花一起玩水,以往和她娘一起洗的时候,弄得到处都是,少不了要被骂一顿,但她知道梨花不会骂她。
董芸走过来,看着她,问道:“你会吗?”
“我下头三个弟弟妹妹,这事没人比我更熟了。”梨花笑了,说着拿起水瓢给芙宝从上到下淋了一遍,这才用胰子放她身上搓。
董芸见她确实手法熟练,这才放下心来去做别的事,不过走了两步又警告地看了一眼芙宝道:“好好洗,别弄得到处都是。”
芙宝缩在盆里,见到母亲入了屋,这才冲着梨花咯咯笑了。
说归说,闹还是要闹,梨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小肉团子给洗得干干净净,等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将她赶进屋去,把水倒了,冲了一遍大盆子立到墙角。
这边董芸也终于把七七八八的家务活给弄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忍不住锤了锤腰,扭了扭酸痛的手臂。
不得不说,今天的工作强度真是可以了,但有了梨花一家的帮忙,比起去年来要好上不少,不过都不轻松就是。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袭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身子在条件反射之下瞬间变得僵硬,下意识要挣开,但很快意识到是小姑娘站在自己的身后,原本僵直的腰背这才放松了下来。
“姐姐累坏了吧。”背后那双有力的手掌捏住自己疲软的肩膀,少女的声音也随之而至。
董芸答非所问,“你都长得跟我一样高了。”
依稀记得前年年底来大柳树村的时候,她才到自己的肩膀,没想到两年时间,已经蹿得这么高了。
梨花道:“可能我爹个高,我随我爹了。”
大根的身高也是随了刘家那边,但比刘老太爷还高,梨花随她爹,自也不矮,尤其是这几个月伙食算是跟上来了,几个孩子个头猛地往上蹿,枯黄的头发也开始有了色泽,脸色都要红润了不少。
看着眼前轻而易举就能搭上的肩膀,梨花心里的成就感满满,以前还觉得董姐姐长得太高挑,觉得没什么机会靠近她,没想到今天就能捏上她的肩了。
董芸感受着肩膀上轻重适宜的力道,恨不得就倚着她的身子倒过去,让她给自己捏捏肩捶捶背,好好伺候一番,但想到自己一天下来满身臭汗,只得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来,“天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梨花有些遗憾地收回手,规规矩矩立在那里,但眉眼之间尽是愉悦,就好像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
“好,那我回去了。”
董芸觉得今晚的梨花好像没有了往日的呆愣,看上去好生乖巧,甚至能让人品出一丝温柔,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能品出温柔的两个字,只是觉得今晚的她,整个人像是覆上了一层月光,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切。
见她转身,董芸想起什么,赶忙又将人给叫住。
“等会儿,我给你拿个东西。”
说着转身进了屋,很快就拿着一个小瓷瓶出来,递给她,“明日出门前把它抹在脸上,皮肤就不会晒伤,也不容易被晒黑。”
梨花接过瓷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问道:“姐姐不喜欢我黑是吗?”
董芸愣住了,半晌才道:“你是怎样都好,往后还有一个多月都要下地割稻,我不想看你皮肤被晒伤了。”
梨花哦了一声,接过小瓶子,又问道:“那我拿了,姐姐还有吗?”
董芸点了点头,“我还有。”
就在对方再次转身之际,突然又问了一句:“你早上问念书的事,是想认字吗?或许……我可以教你。”
梨花没想到董芸居然还记得这个,心中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瞬间又活了起来,可是看着董芸疲惫的脸庞,想到她素日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活,舌头转了一圈,又改了口道:“没有,就随口问问啦。”
董芸笑了笑,看着她:“女孩子也可以认字,等收割完稻子,有空了我教你认字。”
听到以后再教,梨花压着激动的心情道:“好,我等姐姐有空。”
董芸这才倚着门,眼波柔软地看着她,“快回去吧,小心看路。”
第44章 贪懒一日
第二天早上, 梨花几人到了地里的时候,董芸已经带着芙宝在那儿等着了,大根和大牛跟她浅浅地打了声招呼, 弯腰就开始干活。
熊氏走过去逗了一下芙宝,冲着董芸道:“你带着孩子何必这么早出门, 我们都认得你家的地,再说你婆婆也早来了呢。”
小孩子一大早起来尤为麻烦,尤其是一两岁的孩子, 起来先要闹一闹,然后又是穿衣如厕又是喂早饭, 所有时间都耗在上面。
董芸笑了笑, “无碍, 她有时候挺乖,起床不闹。”
自从经历昨日自家婆婆那般待客之道后,她也不放心两拨人处在一起,请人来帮忙人都到地里了,自己还在家里摆弄孩子,那算什么事, 也不是天天那么早起,辛苦个把月倒也还能吃得消。
说着, 将旁边的篮子拿过来,掀开上面的巾布,露出几个香喷喷的肉馅饼, “秀芳婶,先吃早饭吧, 梨花,帮忙拿两个去给你爹和弟弟,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熊氏看着那些馅饼,闻着香喷喷的肉香味,嗔道:“你这不得天不亮就起来了,又不是外人,我们都在家吃了粥才来。”
董芸道:“哪有让你们帮忙割稻子还得在家吃饭的道理,也没起多早,娘过来帮忙煎饼子了。”
熊氏一听是曾婆子煎的饼子,脸色就不太自然了。
董芸看在眼里,轻声道:“我婆婆这人吧,就是以前吃了太多苦,公公去得早,她一个人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又一生要强,这才生成这么个性子,太坏的心眼倒是没有,只是有些方面确实也挺让人受不了——没事,这是我屋里的东西,她如今也不敢嘴碎,趁热着吃吧。”
梨花不客气地从里面拿了个饼子塞给她娘,又抓了两个跑去拿给父亲和弟弟,最后才返回来,抓起自己的那一个,吧唧吧唧就开吃。
粥是喝了,可谁又能拒绝一个里面包裹着肉的大馅饼呢。
一夜好觉,加上一大早馅饼补充能量,梨花再次一骑绝尘将所有人都抛在后面,其他几人只能望尘莫及,曾婆子更是懊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丫头这么能干,昨日她省那只鸡做什么,反倒因此被儿媳拿捏得死死的,还被这一家子给记恨心里,真是捡了芝麻丢西瓜。
直到晚上,曾家的晒场上堆满了带穗的稻子,这也意味着他们至少得停下两三日处理,等脱了粒扬了谷子才能腾出地方来放新的稻子。
晚上董芸提前回去煮饭,曾婆子破天荒拿了一块胳膊那么长的腊肉过来,没说什么,丢下后又回她那边去了。
董芸见她如此举动,稍稍松了口气。
一天下来大伙儿累得够呛,她尽可能地把饭做得色香味俱全,油更上得足足的,以此慰劳众人一日的辛苦。
梨花和昨日一样,留下来帮忙善后。
董芸默默享受着她的好,问道:“明天你们也要开始割稻子了吗?”
梨花摇头,“家里还没晒场,爹说明天让我们休息一天,他把院子旁边的地给平整了方便晒谷子,后日再割。”
董芸嗯了一声,又不禁感慨道:“你们几个这么能干,照这样的速度,不消几天就能割完。”
单纯只是割稻子,像熊氏这样的普通人如果不带歇的一天大概能割八分到一亩的田,大根能割一亩三分左右,梨花粗粗算下来能割两到三亩,他们家八亩水田,连着割三天左右就能割完,不过也看晒场能不能容纳得了。
至于董芸自己,还有曾广进和曾婆子母子,她觉得每人一天五分不能再多了。
幸好有梨花一家帮忙,单是这两天,都割了一半的地了,省了不少工夫,后面每天再割那么一点,不要多久也能割完,不再似往年那般仓促。
为此,董芸心中也显得很是愉悦,她收拾着墙角边的工具,一边转过头来看着梨花道:“昨天给你的药涂了吗?”
梨花点了点头,“涂了的。”
她喜欢董芸此时的模样,歪着头看着自己,嘴角噙着笑,耳边垂下一缕秀发,素日里疏离的眼神也变得柔和。
梨花不认字,不会遣词造句,不知道怎么形容对方的美丽和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知道就这么看着她,自己的心底也跟着变得酥酥麻麻。
那瓶药其实她并不太舍得用,只是稍微抹了一点点,生怕没用几次就用完了。
董芸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别太省,用完了我这里还有。”
梨花开心地点了点头,她帮忙着把地给扫了,又轻车熟路地舀了热水给芙宝洗了澡,等做完这一切,这才准备回去。
其实看着董芸疲倦的样子,她挺想帮她按上一按松一松骨头,想到昨天只是将手放到对方的肩膀上,她的心现在都还怦怦直跳。
可是忙碌了一天,身上都是汗味,董芸爱干净,她不敢硬凑上去。
说要走,但脚却一直没迈出门槛。
董芸大概看得出来这小姑娘其实还不太想回去,她不太明白这样的小姑娘为什么会爱黏着自己。
因为自己外在的这身好皮囊?董芸知道自己是有几分姿色,所以自从到了大柳树村后,她就很少出门,以免惹上麻烦,每日做妇人装扮,尽量低调。
可梨花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听说前两日刚过了生辰,是可以说亲了的人了,她为什么喜欢和自己这样一个女人处在一起?
董芸当然不会认为梨花对自己有那样的感情,毕竟磨镜之癖不是人人都会有,这么个小小的村子里,村民们思想固化,从来只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至于喜好男风之类都是城里有钱的老爷们才能胡闹的东西,这些村民对此向来都是不屑一顾,也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
在几个月前,梨花甚至连城里都没去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就更谈不上耽于女色了。
也许小姑娘真的只是对一副好皮囊向往罢了,董芸如是想着,微微叹息。
她是挺喜欢和梨花相处,性子单纯,有点执拗有点傻愣,但一旦开始对某一个人好,那种看似平平无奇的好,却炙热得烫人心扉。
她不敢否认,她很享受这个傻姑娘对自己这样炙热的好。
但又矛盾着被这样炙热地对待,自己能给对方什么,或者是,这样的炙热下去,又会演变成什么。
“还不回去,是想留在我家睡觉吗?”董芸压着心底杂乱的想法,弯着嘴角问道。
梨花被猜透心思,有些尴尬地笑了,“就走啦。”
说着这才转过身,恋恋不舍地走出门去,董芸站在门口,看着她越发高挑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禁有些失神。
……
一连忙了两天,这日梨花终于可以享受一下偷闲的滋味,多赖床一会儿。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阳光已经透过屋檐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房间,洒下一地光影。
院子里,母亲和杏花的对话声伴随着咯哒咯哒的鸡鸣声传来,杏花欢快地说:“老黄鸡又下蛋了,我们家攒了好多鸡蛋呢,不知道大姐什么时候拿去城里卖?”
熊氏回答道:“这段时间太忙,跑来跑去也累,鸡蛋就留着家里吃吧,今天野葱炒鸡蛋,多放点猪油,下饭。”
梨花趿拉着鞋子走出房间,正在和杏花埋头纳鞋底的熊氏听到动静,转过头来问:“醒了?还累不累?”
梨花摇了摇头,除了肩膀有点酸,累倒是不累,“娘,山上先前挖的几个陷阱,今天没事我上去看看,要是有猎物我就拿去城里卖,没有我就下山回家。”
熊氏皱着眉头道:“前两日那么辛苦干活,你不歇着又去山上做什么?明天就该咱家割稻子了,再说咱家现在也不缺那么一点半点银子。”
银子缺肯定是缺,但熊氏更心疼女儿的身子。
梨花笑着说:“我又不累,躺着睡不着反而腰酸背疼,还不如出去走走。”
熊氏没好气地说:“你可真是个贱骨头,跟你爹一个样。”
梨花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爹在院子外头平整晒场吗?”
“可不,天不亮就起来,这会儿大牛跟他一起整呢。”
“他那么多年不着家,可不得多干点。”
熊氏一听,觉得也对,“行吧,小心点,别往深山里面去,咱家现在还不至于穷得吃不起饭,非得拿命去搏那点吃的。”
“知道啦。”梨花一边应着,一边嚼着柳条漱口捧水洗脸,不知想到什么又转回屋去,从床前的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瓷瓶,正是董芸给她的那瓶,凑近贪婪地嗅了嗅,随后挖了一点轻轻抹在脸上。
等再次走出屋子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一身淡蓝色的粗布衣裳,也是她娘做的新衣裳,粗布麻衣,胜在没有补丁。
如今她身子变得越发挺拔窈窕,穿在身上竟也不觉得土气,清清爽爽的,配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除了肤色稍黑,俨然一个俊俏的小姑娘。
杏花道:“大姐,你这样穿真好看。”
熊氏一看,也忍不住带了满意的表情,以前村里人老说她生了个傻女儿,傻里傻气的,将来注定是要嫁不出去。
真想让那些人来瞅瞅,自己女儿哪里傻气了,这么俊的一个人,又能干又知道心疼人,将来肯定能找个好婆家。
梨花以前对这些外在的东西可一点儿都不在意,她甚至对美丑没有什么概念,当然董芸除外,若是世界上如果有美丑之分,那美人一定是董芸,其他的都是丑人。
可自从前晚董芸给了那瓶膏药,让她涂在脸上能防晒黑,她心里就开始有了些许的在意,如今听到杏花这么一说,忍不住又走到水缸边上照了照。
熊氏笑骂道:“你这是上山去打猎,臭屁个什么,还不快去吃早饭,吃了好出门,别等日头当空才出去,不把你给晒蔫巴了。”
梨花这才移步转身去了厨房。
依旧是白粥,不过跟向家以前的那白粥比起来,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今日送饭的不再是咸菜,是炒的萝卜,还有两个鸡蛋。
梨花把鸡蛋剥了埋到碗里,又把剩下的萝卜丝盖到粥上面,坐到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一边吃饭一边和熊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娘,这萝卜是哪儿来的?”
“昨天大宝拿了三个过来,说是你秦大娘让他捎过来的,足够我们吃几天了。”熊氏回答道。
梨花哦了一声,“下次等我猎到山鸡,给大娘家送一只过去。”
家里的菜地才种下去没多久,才长出点嫩芽,这几天日头大,中午都得往上面铺一层稻草,太阳落山了才揭开淋水,免得被烧坏了。
秦家三天两头给她们家捎菜,老这么白吃人家的,总是过意不去,熊氏听女儿这么说也没反对,“你看着办吧。”
梨花慢条斯理地把粥吃完,冲了碗回到院子里,将砍柴刀连带刀鞘绑在腰上,拿起草帽往头上一架,道:“娘,我上山了。”
“去吧,要是只猎到一两只就别往城里去了,跑得远也累人。”
“知道了。”
第45章 当陪练
外山虽然没什么大猎物, 可小野味还是有的,几天没去陷阱里看,井底除了一大头刺破了肚皮已经发臭的鹿子外, 还当真困了几只山鸡和一只狍子,好些天没吃东西, 把这几只肥山鸡饿得咯咯叫。
又在系统的帮助下,逮了几只肥兔子,一下子收获满满当当。
梨花将它们绑好, 倒挂在小树干做成的扁担上,摇摇晃晃地担着往城里去。
刚入城门, 就见到到处贴白纸, 一群人围在一起看着, 口中念念有词,梨花不识字,也没有凑上去看,只当是官府发布政令的公告。
路过的行人看着这她这么一大担子的野货,不禁两眼冒光,馋着这些好东西, 又诧异这么个清瘦的小姑娘居然能挑得起这么重的担子,简直不可思议。
梨花可不理会这些人的眼光, 她腿脚有的是力气,这些东西的重量也是在她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唯一的缺点是, 这个临时扁担没有打磨过,勒得她肩膀很疼, 只想着快点到目的地。
很快就到了福临酒楼后门,厨房专门打下手的郝哥儿看着她那几乎被压断了的扁担, 赶忙跑上来帮她卸货,口中笑道:“你这一担子,我一个大男人都挑不起来,你居然能挑着走那么远的路,真是服气了。”
梨花一抹头上的汗水,道:“还好,这狍子不算太大,不然我万万也是弄不来。”
后厨的许大厨也探出脑袋,看到这一担子的东西,居然还有狍子,瞬间眉开眼笑:“你这丫头许久不来,我就说肯定在憋个大的,这不,一来就给我送了个好货,客人这几日都在问这玩意儿呢,最近别的猎人也没猎到,菜单上都不敢添这道菜。”
狍子肉质细嫩鲜美,可强身健体强心润肺,具有滋阴补阳的功能,城里人老爷太太们最爱吃这些玩意儿,因此也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梨花笑道:“许叔,这狍子和山鸡都给饿了好几日了,瘦了不少,你可不能按以往那样算。”
许大厨一副你放心的表情,“我还盼着你以后送多点野味来,怎么可能贪你这点。”
看着许大厨指挥着郝哥儿上称,梨花这才问道:“许叔,我看城门口贴了好多大白纸,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政令了?”
“政令倒是有,可都不是什么好事,”许大厨压低声音道,“说是要征税呢。”
梨花不太懂得纳税的事,但依稀记得今年年头已经纳了一次粮了,这会儿又发布纳粮的公告,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于是便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许大厨摇了摇头,“眼下纳的不是今年的税,纳的是明年的税。”
梨花皱着眉头道:“今年都还没有过就要纳明年的税,这也真是说不过去。不过既然今年已经纳了,那明年是不是就不用再纳了?”
“想得倒是美,明年纳后年的,要是来个狠的,一年纳三四次粮,把后面十年的税全都纳完,那才是真的要命。”许大厨想起小时候的经历,顿时满面愁容。
梨花要是还听不懂,那是真的脑子有问题了,还想说什么,却被许大厨给制止住,“这些话还是不要在外头说,周边衙役往来,万一被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梨花这才噤声。
郝哥儿这边已经称完野货,报上数字,许大厨给她算了银子道:“一两二钱四十文,既然饿了几天,那我算一两四钱给你,够意思了吧。”
梨花算术不行,系统帮她算了没有出入,再次吐槽了她的文化水平。
拿了银子道了谢,许大厨赶忙进屋去处理这些野货,郝哥儿偷着闲又忍不住和她聊了几句,“梨花妹子,你刚刚说贴的那个大白纸,还有一份是寻人启事呢。”
梨花好奇道:“寻人启事,寻什么人,是官府寻人吗?”
“你不知道,咱们城里有个人正到处在找一个卖鸡蛋的小姑娘!说前些日子弄了个大误会了,抢了她的鸡蛋,现在想找人道歉却到处找不着,说能提供线索的人还有重金酬谢呢!”
梨花一愣,想起上次自己被那个叫慕容锦的少女给按地摩擦的场景。
“那姑娘长什么样,她叫什么?”
“就是一个经常穿着红衣的,是龙威镖局的大小姐,好像叫……慕容锦。”郝哥儿回答。
那不就是那天在市集上与她起争执的红衣少女吗?她居然在找自己!梨花心情复杂地接过卖猎物的钱,心里怨了对方那么久,甚至暗暗诅咒她上茅厕掉坑里,眼下人家真的知道错了,还那么大费周章地要找自己,那岂不白恨了。
可一想到自己那天被打得那么惨,还当众出了洋相被那些人指指点点的,她事后才补救算什么英雄好汉。
如此一想,心情瞬间好多了,既然人家找了自己那么久,那就去见她一面,把那三十个鸡蛋的钱给拿回来,于是冲着郝哥儿道:“你想不想拿到提供线索的银子?”
郝哥儿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那卖鸡蛋的小姑娘是你?”
梨花嘿嘿笑了。
……
看着郝哥儿欢天喜地地拿着赏银走后,梨花转向眼前依旧一袭红衣的少女道:“你找我我也来了,把鸡蛋的钱给我,我就回家去,不跟你计较了。”
慕容锦紧紧抿着唇,看着眼前这位耿直的姑娘,看样子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可能还要再小一点,但这股子执拗的劲儿,和当日护着鸡蛋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她是个小偷呢,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呆板固执的小偷?
听到对方开口问要鸡蛋的钱,她赶忙掏出自己的钱袋子。
“那日是我看错了篮子,错怪了你,鸡蛋的钱我会如数奉还,更会给你一笔赔偿的银子,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定不会推辞。”
自己有错在先,就算对方想要狮子大开口,以她镖局的实力,也定能满足她。
不想眼前这耿直姑娘居然摇了摇头,“你知道错就行,我不多拿你的银子,还有你下次不要再冤枉好人,也就是我心大,要是换作别的女孩子,被你说成小偷,人人喊打,怕是羞愤得回家就跳井了。”
慕容锦确实没考虑这么多,如今听梨花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那日真是做事不过脑子,赶忙回道:“是我鲁莽,实在抱歉,下次我会仔细甄别,不再冤枉好人,不知道小妹妹怎么称呼?”
梨花听她叫自己小妹妹,眉头皱了一下,眼前少女看着跟自己一般大,凭啥叫自己妹妹,但她实在懒得跟她计较,回道:“我叫梨花,那天的鸡蛋三十个,一个一文钱,你给我三十文,我就走了。”
慕容锦听她再次强调只要鸡蛋的钱,还是愣了一下,但她早就对这事有了评估和准备,忙从钱袋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道:“梨花妹妹,这是一百两银子,算是对错怪你的补偿,请你见谅。”
这是梨花第二次见到一百两面值的银票,自己这些年在村里,身上半文钱都没有,先前娘生病的时候,买药的五文钱都拿不出来,向婆子夫妇也不给,最后还是和董姐姐借的银子,可外头这些人一掏就是一百两,怎么那么有钱。
要是她刚刚没看错,慕容锦刚刚赏给郝哥儿的是十两银子,这人,真是个败家子。
慕容锦见她没动,还以为她嫌少,又摸了摸兜里,还有一张五十的,全部掏出来递给她道:“我所有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全都给你,希望你不要见怪。”
梨花这才回过神来,却一把推开她的手道:“我不要你的银票,我只要我卖鸡蛋的钱。”
慕容锦这下是真的蒙了,眼前这家伙真的不是装的。这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姑娘,上次穿得破破烂烂的一身,这次是体面了一些,可看着也是粗布麻衣,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的孩子,既然家境贫寒,怎么会拒绝银子?这年头还有不爱钱的人?
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呢,乡下人一大家子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看什么看?”梨花不悦地皱眉,“既然你也已经认错了,我拿回我的鸡蛋钱就是,莫不是觉得我家里穷就必须讹你的钱才合理?”
慕容锦呃了一声讪讪笑了,赶忙澄清:“那倒不是,就是觉得我冤枉你,总得要做一些补偿才是。”
梨花哼了一声道:“不要你补偿,下次注意点别再冤枉人了就是,你把鸡蛋钱给我,我赶着要回家呢。”
慕容锦虽然不是那种出手阔绰的人,但也很少带着叮叮当当的铜板在身上,去哪儿要三十文钱,而且那日将人胖揍一顿,又害得人家被人指指点点当小偷,理应是要进行补偿才对,银子拿出来了,哪还有拿回去道理。
这也不符合她追风女侠的风格。
于是不管不顾地,将手中的银票硬往对方的怀里塞。
梨花却后退了几步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拿你银子你还不舒服了是吧,反正我就是这样,是我的我就拿,不是我的,我也不要。”
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先前被向婆子用一块糖哄到城里卖掉,这事已经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不是什么小便宜都能贪,不是自己的钱不能要,否则是会有大灾难。
上次左齐的那一百两,就是自己赚来的,用得踏踏实实,还盖了房子,就挺好。
还有兜里刚刚打猎得的一两四钱,也是凭自己实力赚来的,拿着稳妥。但眼前的这一百两,就算真拿回去了,用得也不踏实。
慕容锦见她固执的样子,简直没辙了,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送不出银子的一天,但是对方不拿,她心里难安,可看着梨花这固执的样子,只得退而求其次,“我身上没有零钱,你跟我回家,我给你拿三十文钱。”
梨花简直无语了,“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拿来给我。”
慕容锦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嘛,这银子是我娘特地吩咐我找到你之后给你的,你不拿,我回去不好跟她交代,你总得跟我回去解释一下吧,不然她以为我又欺负你了。”
见梨花迟疑,她又赶紧补充:“而且我娘特别喜欢吃你们家的鸡蛋,天天指着我上街找你,你家要是有的话以后我都跟你买,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梨花听到这话,果然迟疑了一下,她母亲果真是吃了自家的鸡蛋,老黄鸡的鸡蛋本来就比别家的鸡蛋好吃,她娘是个会吃的。
最后还是答应了跟她回去。
镖局的位置不算远,两人走了一会儿就到。
江娘子一听说女儿把那日冤枉的小姑娘给带来了,赶忙出了屋子迎上来,大老远就冲着梨花道:“哎呀,总算把姑娘给盼来了,当日锦儿莽撞,冤枉了你还抢了你的鸡蛋,实在是对不住,我和她爹已经狠狠地把她骂了一顿,她呀,这些日子天天在市场边上等着,她那几个弟弟也都被遣出去找人了,可算是把你给找到了。”
江娘子面色和善,身上穿着绸缎,看着就是个富家太太,梨花以前什么时候被这样的太太给放在眼里过,如今见她上来就拉着自己的手,心里的戒备瞬间就放了下来,连带对慕容锦的敌意也因为见到她母亲那一刻减轻了不少。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个十岁左右少年郎也一前一后地跑进来,进门就喊着大姐。
见到站在慕容锦旁边的梨花,皆露出一脸喜色。
大弟慕容秀上前道:“你就是我大姐找的那卖鸡蛋的人吧,我们找得你好苦哇。”
二弟慕容江接了茬,“我已经连续几天没去学堂念书了,就是为了帮大姐找你呢。”
小弟慕容山道:“我大姐知道错了,你别怪她了好不好。”
梨花听到这三个跟二牛和杏花一般大小的小子们争先恐后上来为他们大姐说情,心里就算是有气,此刻也烟消云散了,道:“我不怪她了,是我学艺不精,那日要是我能打败她,鸡蛋就不会被她拿走,她也不用四处找我要跟我道歉。”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大笑。
梨花转头一看,是个满脸胡须的独眼大汉朝他们走来,慕容锦和三个弟弟争先恐后地叫着爹爹,梨花便知道是这家镖局的主人来了。
慕容九天走近,看着梨花,转过头问女儿道:“这个就是你跟我说我,被你连摔了七次还能爬起来的那丫头。”
慕容锦点了点头,那日梨花被自己狂虐,但却一次都没有屈服过,打趴一次就爬起来一次,自己那天真是瞎了眼了没看出来冤枉了好人。
“咱们这晋阳县能被你打倒七次还能爬得起来的人还真不多,”慕容九天饶有兴趣说道,又转头上下打量着梨花。
“身子虽瘦弱但挺拔,双腿笔直有力下盘稳实,手指修长手掌粗大,眼神坚定——行啊,你这丫头是不是练过功夫。”
梨花被对方如此仔细打量,却没生出不悦,她看得出来这慕容九天是在点评自己体魄,应是和练武有关,果然对方一发话,就是直切那一方面。
她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练过功夫,但是我爹先前在营里服兵役,他回来教我扎马步,然后又教我了四个拳法,我就照着四个拳法练。”
“练给我看看。”
梨花闻言,老老实实左腿往左一跨与肩同宽,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地挥起了拳头。
却不想慕容九天突然从旁边抽出一根竹竿,顺着梨花的膝关一敲。梨花对这突如其来敲击毫无防备,瞬间膝盖一麻右腿一软,身体也向□□斜,但右腿下屈之后却并未倒下,竟撑在地上又缓缓立了起来,丝毫没借助左腿的力量,整个下来稳稳当当。
慕容九天脸上露出诧异,手上竹竿一转,直取她左腿筑宾穴,却见她左腿一曲向上一抬,竹竿落空往右扫去,就在要扫到右腿的时候,那曲起来到左脚却踩了下来。
随着啪的一声,竹竿从中间破开,发出清脆的声音。
江娘子骂道:“好不容易把人给请回家,你进门就拿竹竿轮人脚脖子,这是想干什么!”
而系统早就在梨花的脑海里炸开,叭叭叭地道:“这个老家伙是个拳脚很厉害的人,他这是在测试你呢,要是能让他教你功夫,你的体魄那一块肯定能涨不少的分值。”
梨花也想起数日前左齐说的,要是能有一个拳脚厉害的武师来教导她功夫就好了,眼下被系统这么一怂恿,顿时意动不已。
而且她已经意识到董姐姐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一个人,她能拿出那么一块令牌调得动左齐,仅凭一个眼神就能逼退曾婆子,能是什么简单人物,可是自己又这么弱,怎么能履行左齐师父的承诺护着姐姐?
江娘子看她眼神闪躲,只当她是被吓到了,又瞪了丈夫一眼:“这么个实诚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啊,好孩子,别理他们,咱去屋里坐。”
梨花正一心想着怎么和慕容九天套近乎呢,却被江娘子给拉去了厅堂,慕容锦和三个小少年也紧跟着鱼贯而入,她只能先打消了心中的想法,回道:“夫人,我叫梨花,总镖头不过在试探我功夫而已。”
“不用叫我夫人,叫我江姨就好,这老东西一天天就知道舞枪弄棒喊打喊杀的,咱不理会他,想吃什么,江姨给你做。”
江娘子看着梨花的装束打扮,还有粗糙的手掌,就知道这孩子家境定是不怎么样,刚刚女儿又跟她说梨花不要赔偿的事,愈发觉得眼前这小姑娘的与众不同来,对她是越看越喜欢。
梨花见她如此热络,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过来拿那三十文钱的,只得红着脸拒绝道:“我不吃饭啦,江姨不用客气,我就要回去了。”
江娘子拉住她道:“那哪行,锦儿误会你不说,她爹又敲了你两棒子,你让我怎么过意得去。”
梨花拗不过她,加上又馋着慕容九天的功夫,就这么扭扭捏捏地留下了。
慕容九天参过军,又是一半江湖人,做事不拘小节,一家子吃饭也没什么规矩,男女同桌坐在一起吃,几个弟弟都是嘴皮子厉害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饭桌上很是热闹,再加上梨花心大,面对这么些人丝毫不觉得心怯,倒也吃得舒服自在。
慕容九天吃到一半冲着梨花道:“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江娘子听到这话,就知道丈夫心里想着什么,无非是觉得梨花身子板结实,想收下这棵好苗子,只是她如今都这般身高,看来也不小了,女孩子本就比男孩子长得快,骨骼定型得早,年岁越大就越不好习武,更何况如今女子十五及笄,家里就急忙着说亲,一旦成亲,就要生孩子,哪里还能练武。
果然听到梨花嘴里吐出“十六”两个字的时候,慕容九天的眼神就黯了下去。
一旁的慕容锦看着父亲的神色,想了想道:“爹,我现在缺一个陪我练武的,梨花要是愿意,来给我当陪练,您看如何?”
慕容九天一听,眼神一亮,觉得是个好主意,这样一来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传个一两招,要是她愿意学,学好也是她的造化,就算不学,自己也不必耿耿于怀了。
于是几人全都望向了梨花。
看着对方懵懂的眼神,江娘子笑道:“梨花,锦儿如今越发长大了,再找男孩子给她陪练也不太合适,你上次被她揍得这么狠,却还能坚持爬起来,咱们晋阳可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女孩,你若是愿意,就来给她当陪练,当然,陪练不是个简单的活儿,一个月给你二两银子的月钱,你看如何?
以前慕容锦也有陪练,一个月不过几钱一两银子,但是梨花不愿意拿慕容锦那一百两的赔偿,江娘子就顺势把这个钱给摊在里面,而且要是她真的能做好这份活,给这个钱也不冤枉。
梨花如何不愿意,她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道:“我愿意,不过我家离这儿有点远,而且每天只能来半天——”
慕容锦赶忙接过话头道:“半天足够了,我平日下晌也有事做,哪能一天都要练武,你家住哪儿?是不是要走好远的路,不然就住在镖局吧?”
梨花摇了摇头,她要是住镖局,万一董姐姐那边发生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她可是答应过左齐师父要好好保护她,再说了,她也惦记着爹娘和弟弟妹妹,一日不见他们都会想念得紧。
“我家住在东坪大柳树村,不过我走路快,一个时辰就能到城里了。”
慕容九天一听,惊讶道:“大柳树村离晋阳城几十里地,你一个时辰就能走到?”
梨花点了点头,神情坦然,“我们村子山上有狼,我跑得过狼。”
慕容一家子简直觉得太不可置信了,可这孩子看着也不像是说谎,而且就算是说谎,这个是很容易拆穿的好吧,随便一测就知道了。
慕容九天瞬间觉得像是捡了个宝似的,大掌一挥,“行,那就这么说定,往后你来给锦儿陪练,每天辰时三刻到镖局就行,练半天就可以回去。”
梨花听他这么说,赶忙起身冲他行礼道:“谢谢总镖头赏梨花口饭吃。”
慕容九天哈哈一笑:“怎么谢不谢的,你是凭自己本事吃饭,不用谢我,来,坐下吃饭。”
梨花这才依言又回了位置,冲着江娘子道:“我只来半日,一个月只需一两便够了。”
江娘子看着她一板一眼的样子,也不禁笑了出来,“说了二两就是二两,你来来回回也是辛苦,再说了,我还想叫你给我带鸡蛋呢,你们家的鸡蛋我可是惦念着好久了,现在不管跟谁买,都再也没有之前锦儿从你那里拿的那些好吃,你呀,要是每天能给我带个鸡蛋,我就心满意足咯。”
梨花一听笑了,这个好说得很,一个蛋才几个钱。
江娘子又问道:“到镖局当陪练的事不需要和父母商量吗?”
梨花摇了摇头,“这个我能做主,回去和爹娘说一声就行。”
家里就八亩田地,产量也不高,又有六张口要吃饭,还要向上头纳税,如今听说还要提前纳明年的税,家里建房子已经把银子花光了,等收割完稻谷,爹肯定也要出去找活计做挣钱,自己作为家中长女,自然也是要分担,在镖局一个月能拿二两,一年就是二十四两,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差事。
“不过这个月正是秋收时节,要帮家里收稻谷,陪练一事,怕是要农忙过后才能来。”
慕容九天自无不可。
江娘子见她遇到这么好的差事,没有着急着直接上岗,还惦念着家里的农事,越发觉得这孩子敦厚实诚,“无妨,先紧着家里的农活,等得空了再过来。”
第46章 按个摩吧
吃完饭, 梨花就告辞了。
转回市场准备带点东西回去,这几日建完房子后就没再去镇上,帮曾家割稻谷的时候倒是没断过肉, 不过接下来几天就没有了,总得备上一些, 回去让娘用盐巴腌上,能放上天。
今天卖了野味也有一两四钱的收入,至于鸡蛋的那三十文她没好意思再要, 但临走时慕容锦还是硬塞给她道:“一码归一码,既然你不愿意要我赔偿, 这三十文我却万万不能不给。”
只好收下了。
城里的肉比镇上的要便宜, 镇上十五文钱一斤, 这里是十三文一斤,梨花买了五斤五花肉,想到父亲喜欢吃猪下水,又买了一副猪大肠和猪肝,家里的白面没有了,买了二十斤, 又买二十斤豆子和一些零嘴糖果。
路过胭脂水粉店的时候,想起董芸前晚上给自己的那瓶膏药, 把东西放下进去挑了挑,看上一盒胭脂一问居然要二两银子,只得恋恋不舍放了下来, 最后扯了几根颜色不一样的头绳就回去了。
系统笑她如果在ABO的世界,应该是要分化成B, 毕竟是个穷B。
梨花听不懂,任它在脑海里聒噪。
刚走到城门口, 却见一袭红衣的慕容锦牵着两匹马站在路边,似是在等人。
见到梨花赶忙冲着她使劲挥手。
梨花挑着担子吱呀吱呀上前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慕容锦笑道:“我专门在这儿等你呢,会骑马吗?送你回去,顺便认认路,万一你食言了,我还知道去哪个地方把你揪回来。”
梨花挑着四十斤的东西,重倒是不重,但肩膀疼啊,眨了眨眼睛:“那我不客气了哦。”
“客气什么,就是特意送你回去的。”
说着帮梨花将她肩上的担子放下来,把东西给绑到马背上。
梨花嘿嘿一笑,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慕容锦看着她利落的样子,有些意外道:“你还真是骑过马呢,我以为得寻个地方教教你才能跑起来。”
一匹普通的马得二三十两银子,一般人家连养牛都够呛哪能养得起马,也就一些大户人家能负担得起。至于镖局,马儿就是他们的生产力,自然少不了,是以慕容锦一牵就是两匹。
梨花先前跟着左齐去找父亲,就骑了三天的马,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不过这些倒也不用跟慕容锦细说,只是笑笑道:“我骑过牛,差不多一个意思。”
随着“驾”的一声,马儿扬起蹄子跑了起来。
慕容锦见状,哪甘落后,也赶紧翻身上马,追了上来。
几十里路在飞驰一般的速度中根本不值一提,在无人地段,二人纵马狂奔,等到了大柳树村,居然才过了两刻钟。
梨花不得不感慨,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连赶路都能方便许多。
而慕容锦则一脸兴奋,难得遇上一个这么有趣的人,看来以后的日子必定不会枯燥。
二人骑着高头大马进村,此时村里人大多都在田里割稻谷,听到马蹄声传来,忍不住转头张望,以为是上头衙门派人下乡,脸上皆是惶惶,怕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却没想到领头竟是村尾东山脚下刘大根的女儿梨花,后面跟着个红衣飒爽的佩剑女子,二人策马前来,看上去威风凛凛,众人皆惊奇不已。
“那不是梨花吗?”
“就是梨花啊,这丫头会骑马?”
“后面那人是谁,梨花什么时候认得这么俊的人物,那马应该是后面那姑娘的吧,看着就是城里人,腰间别着宝剑,定是个大人物。”
“大根这女儿真是不得了了,几个月前都要被向婆子给卖了,如今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张老五家的田地就在大路边上,见到梨花骑马归来,直起身子喊道:“梨花,回来啦,那这是你朋友吗?”
梨花回道:“是我东家的女儿,过来认认路,五叔今天割了多少了?”
“割了半亩咯——”
其他人听二人这么一对话,算是抓住了要点,原来是东家的女儿,接着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着梨花是找了什么好的活计,竟能跟东家的女儿同行,真是令人羡慕。
但也有些人眼红不已。
尤其是向家人,自从把村尾的八亩水田划给大根一家后,就只剩下三亩水田和两亩山地养活三房外加老两口子,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对大根一家更是恨之入骨,见到梨花骑马回村,向婆子的眼红病发作,嘴里更是低声咒骂,根本见不得别人好。
梨花怎会在意她,带着慕容锦朝着东山脚疾驰而去。
却在路过曾家小院附近的时候,见到董芸带着芙宝在地里拾稻穗,赶紧勒马停了下来。
芙宝听到马蹄声的时候就已经朝着这边张望,见到是梨花,高兴地直喊她的名字顺着路边爬上来。
梨花策马过去,靠近的时候一个下腰捉住芙宝的后衣领将她提了上马,安置在自己身前。
等芙宝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在马上了,顿时兴奋地蹬着双腿。
“梨花,马儿,骑马儿,驾驾驾。”
董芸先是被梨花先前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等看到女儿稳当当地坐在前头,这才放心下来,浅笑着地看着她们俩。
慕容锦骑在马上远远看着站在地里的董芸,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惊艳,大柳树村是什么风水宝地,居然养出这样的美人,即便穿着粗布麻衣也难掩姿色,那身姿体态,看着就不像是乡下人。
董芸同样也看到了慕容锦,眼睛微微眯了眯,转向梨花道:“那位是?”
梨花这才笑道:“她叫慕容锦,是城里龙威镖局的大小姐,我刚刚找了份活计,等农忙完了去给她当陪练,挣点银子补贴家用。”
董芸了然,冲着慕容锦遥遥点了点头。
慕容锦也同样报之以一笑。
“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梨花这才用力一蹬脚,马儿又跑了起来,朝家的方向奔去。
芙宝开心得哇哇大叫,慕容锦也紧随其后。
很快就跑到了大根家新建的院子门前,慕容锦来的时候没买东西,空着手不好意思进门,冲着大根夫妇浅浅地打了招呼就一人两马返身往城里去。
梨花抱着芙宝进了院子,大牛提着面粉肉和豆子去了厨房。
熊氏和大根也放下手中的活跟了进来,问道:“那是谁家小姐,长得可真俊。”
梨花这才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两人,最后道:“等收完稻子我每天就过去给她当陪练,下午回来。”
熊氏一听说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眼睛都亮了好几度,道:“你爹在军营服役,一年也不过三两银子,你一个月就二两了,可比你爹强多了。”
但一想到女儿的工作内容,又忍不住担心道:“人家是个练家子的,你什么也不会去给人当陪练,那岂不是去挨揍啊,算了算了,这种要命的事给再多的银子咱也不去,趁着人还没走远追上去把这活儿给辞了算了。”
梨花笑道:“娘,你想什么呢,陪练又不是当人肉沙包让人打,要真是这样人家直接打木桩子就行了,主要就是掌靶喂招陪着练,放心吧,给她当陪练我还能学两招,到时候咱也是个懂武的人了。”
这方面大根懂的比熊氏要多一些,但做陪练也不是个轻松活,可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事岂能是个轻松活,只能安慰妻子道:“梨花身子骨好,耐摔能跑,人家做镖局的也是个正经行当,闺女去那儿好过上山去招惹狼群。”
熊氏听到这话,果然就放松警惕,但还是看了一眼梨花道:“先去做几日,要是真做不来就辞了,总不能拿命去换银子吧。”
梨花点头应下。
大牛把东西提进了厨房,见到零食嘴糖块和梨花买的头绳,把这些东西又拿了过来。
梨花打开包着黑色糖块的油纸,让芙宝拿,芙宝拿了一块立即塞进嘴里,又一手拿了一块,攥得紧紧的,怕被人给抢了走。
熊氏见状,笑道:“吃吧吃吧,谁稀罕你的糖。”
梨花自己拿了一块后,剩下的全给杏花。
熊氏问道:“又买面粉又买肉的,今日上山逮了什么野货?”
梨花这才将身上剩下的银子拿出来放到桌面上,“三个陷阱,有只狍子掉进去,还有几只山鸡兔子,全拿去卖了,酒楼那边给了一两四钱,慕容锦又给了三十文的鸡蛋钱,买了这些东西还剩这么多,娘拿去存起来吧。”
熊氏看着桌面的这些银子,迟疑了下,道:“这些是你逮的猎物换的钱,自己拿着吧,往后要去城里少不了要买这买那的,家里建了房子还剩一两,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回头收完稻子你爹也去城里找活干,家里不缺钱。”
梨花想了想,觉得自己身上也不能一点钱都没有,就把那一两往熊氏面前推了推道:“大钱给家里,我留小钱,免得有时候买东西又得跟你拿。”
熊氏这才眉开眼笑地接了过来。
“对了娘,家里的鸡蛋也得攒攒了,慕容夫人喜欢咱家的鸡蛋,让我有多少送多少过去,除了咱家自己吃的,剩下就不往外头卖了。”
熊氏一听,觉得也不是什么事,鸡蛋一文钱一个,可人家给女儿的月钱可是二两银子一个月,孰轻孰重她还是知道的。
“娘知道了,偶尔咱们吃一顿,剩下的全给夫人攒着。”想到女儿刚刚买的那些肉,心情又忍不住变得愉快起来,“我去处理一下那些下水,今晚咱家吃顿好的。”
今天家里有钱进账,女儿又找到了一份高薪工作,熊氏心里那个高兴。
五斤猪肉留一斤出来煮,剩下的放罐子里用盐埋了个严严实实腌起来,五花肉和猪肝炒一盘,酸菜大肠焖一锅,野韭菜鸡蛋来一碟,还有一份素炒萝卜。
三荤一素,不可谓不丰盛,大牛兄妹几个还没上桌就已经止不住口水,等开饭的时候都忙着夹菜扒饭,根本就空不出嘴来说话。
大根更绝,将酸菜大肠的汤汁直接淋在米饭上,连续干掉四碗米饭,吃得直捧着肚子打嗝。
梨花好点,中午在镖局吃过了,而且吃的都是好菜,这会儿在给芙宝喂饭。
芙宝爱吃炒鸡蛋,老黄鸡下的蛋又比别的鸡蛋更好吃,小姑娘就因为这个鸡蛋连米饭都吃得比平日多了小半碗。
吃完了抹着油乎乎的小嘴道:“蛋蛋好吃,下次还吃。”
董芸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对一家子好的人,熊氏心里感激她,连带对芙宝也是喜爱,听她这么说,笑道:“下次来,蛋蛋都给芙宝吃。”
芙宝开心,从梨花怀里跳下来,跑到熊氏蹭了蹭她表示欢喜。
熊氏一颗心软成一团,搂着她捏着那肥呼呼的小脸蛋道:“怎么就养得这么好,那天你奶还能狠心打你一巴掌,看着就让人心疼。”
芙宝被她摸得发痒,咯咯笑了,又挣出她怀里跑回梨花那儿,爬上她的膝盖。
梨花右手继续夹菜吃饭,左手懒着她的小腰不让她栽下来,任着她爬上爬下。
董芸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再瞄着女儿那圆鼓鼓的小肚子,就知道这货在这儿吃饱了。
熊氏见她来了,招呼着她吃饭,董芸笑着拒绝了,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屋,道:“还说要接这小妮子回去吃饭,她倒好,在这儿吃饱了。”
她见梨花这么久都没把芙宝送回去,就上门接女儿,免得晚了撞了人家晚饭,却没想到梨花家晚饭吃得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早,一来就撞上了。
熊氏道:“小孩子肚子比拳头还小,两口饭就饱了。”
梨花抱着芙宝走到院子里对着董芸道:“她还不想回去呢,董姐姐你先回去呗,晚上我再送她过去。”
芙宝搂着梨花的脖子,转头冲母亲道:“不回,和梨花玩。”
董芸恨不得打她屁股两下,吃得肚皮圆滚滚,直接乐不思蜀了是吧。
不过家里还有些家务活没做,小妮子没在身边骚扰也挺好,董芸乐得轻松,于是顺了她的意先回去了。
……
夜幕降临,梨花特地洗完澡后才抱着芙宝出了门,往曾家小院走去。
芙宝刚刚和杏花二牛一起玩,一身旺盛的精力总算被消耗完了,这会儿趴在她的肩头昏昏欲睡。
梨花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举着火把,踏过洒满夜色的乡间小路。
较之于白日的燥热,晚上的空气带着一丝丝的清凉,田野里的蟋蟀和池塘边青蛙都趁着夜色出来活动,“唧唧唧”的清脆鸣唱在夜色中回荡,给宁静的乡村增添了几分生机。
很快就来到曾家西边小院,门锁着,梨花敲了敲门,随着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董芸一张柔美的脸出现在眼前。
许是刚洗完澡,她的头发披了下来,散落在肩上,看起来和白日里有些不同,带着一点点的陌生,多了几分魅惑人心的妖冶。
“来了。”她轻声道,侧开身子让梨花进院。
低缓的嗓音划过梨花的耳边,恍惚中竟让她生出自己是这座宅院的主人的感觉,而这个女人在迎接自己回家。
董芸把门关上后,冲着梨花伸出手道:“给我吧,我给她擦洗一下就让她睡了。”
梨花没把芙宝给她,“你刚洗完澡,天热,别动一下又出汗,她刚刚和杏花二牛跑来跑去,身上都是灰,我来给她洗吧。”
董芸看着她身上已经不再是白天穿的那身,顿了一下:“你自己不也刚刚洗过,再给她闹腾一轮,回去不得重新洗?”
“反正我走过来也出了点汗,回去还得走回去,我出汗总比你出汗好。”
芙宝这时候也睁开蒙眬的眼睛,见到董芸就在跟前,嘴里叫了一声娘,扭过身子就要让她抱。
梨花道:“芙宝,先洗香香再让娘抱抱,身上臭臭呢。”
芙宝又把手收回来,乖巧地缩在梨花怀里。
董芸见状,嘴角弯了弯,转身去厨房打水,梨花后脚也跟了过去。
见到董芸舀好热水,她左手托着怀里的芙宝,右手轻轻一提,就把大半桶的热水给提到院子里。
董芸看着她抱着孩子也能走得稳稳当当的,一滴水都没洒,不禁感慨这女孩怎会儿有那么大的劲儿。
等调好水温,梨花这才把小肉团子放下来,将她衣裳剥了放到盆子里。
盆里的水温温的,倒也不至于让芙宝惊到,不过沾了水,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睛瞬间就活了过来,咧着嘴又欢快地笑了起来,嘴里叫着梨花,两只小手拍打着水面不亦乐乎。
梨花只得认命地将这小祖宗给伺候好,洗干净了巾布一包送进房中。
董芸看着梨花湿哒哒的裤脚笑道:“看吧,这就是纵着她的下场。”
若是换她来洗,只消两个眼神,小肉团子就不敢造次。
梨花无所谓道:“不过是湿了裤脚,晒干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董芸正在给芙宝找干净的衣服,听到这话,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少女嘴角噙着笑,还在逗着光溜溜的芙宝,根本就没把这些小麻烦放在心上。
反倒是自己,有时候心情不好,都没忍住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不知道她将来要是成亲了,生了孩子,是否也会这么耐心哄着孩子?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梨花没想到董芸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
她一直以来肖想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可对方却问自己嫁人的事,她是迟钝又不是傻,当然也会觉得不是很舒服。
闷闷回道:“没想过要嫁人的事。”
董芸见她这个反应,前天晚上心里的那些疑惑又袭上了心头。
她手上继续给芙宝套上衣裳,口中不动声色地道:“你年纪到了,就算你不想,也会有人上门提亲。”
梨花不太想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用沉默代替回答,董芸知趣地闭上了嘴。
芙宝刚刚兴奋了一会儿,这会儿能量终于再次耗尽,小嘴张了张打了个哈欠,董芸将她抱起,横在怀里,轻轻摇了摇道:“困困就睡了吧。”
才晃两下,眼睛就再也睁不开,当真睡了过去。
梨花笑了,轻声道:“一闭眼就睡,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董芸见她还没要走的意思,问道:“晚上要睡我这儿吗?”
梨花当然想,她倒也没想过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但只要是跟董芸在一起,她就觉得心里面分泌出一种愉悦的东西,反正整个人飘乎乎的,说是开心吧,好像也不是,反正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根羽毛在脊背上搔过一样,无法形容。
“没有啦,看你这两天挺累的,想着要不要让我给你按按。”
董芸心中一暖,但心里的疑虑也在加深,小姑娘不想嫁人,对自己又如此体贴,到底只是为了报恩或者单纯对自己好,还是——喜欢自己?
按摩的建议董芸当然是愿意的,前两天割稻,整个大腿和臀如今稍微一弯腰一下蹲就疼得不行,连带整个肩膀和手臂也累得都抬不起来,白天去晒场和婆婆小叔打谷子,回来处理一下家务,当真是疲惫得不行,谁能拒绝得了按摩的诱惑。
她将芙宝放在床上,给她搭了一条薄薄的被子。做完这一切,这才起身走到床对面的竹榻上,对着梨花道:“就在这按吧。”
梨花点了点头,侧身让开,看着她趴到了榻上。
正要脱鞋上去的时候,董芸突然又直起身子坐起来道:“衣服料子有点厚,待会儿按起来不舒服,我换一件薄一点的。”
梨花自无不可,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董芸起来后从柜子里翻出衣服,就这么当她的面换起来。
面对面的,根本没有任何避讳。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她脱得只剩一件肚兜,露出饱满傲人的曲线和白皙的手臂及腰身。
如果梨花认字,那么她的脑海里肯定会浮现出“细腰丰臀”这几个字。
董芸换着衣裳,余光却留意着对方的动静,然而对方并没有什么动静,像一只呆头鹅一样立在竹榻边,眼神也没有预想中的闪躲或回避,直愣愣地看着她。
看着对方如此反应,董芸几乎可以认定,在眼前这个傻女孩的眼里,自己此时半裸的形象,和刚刚芙宝光溜溜坐在盆子的画面,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颗心放了下来,但莫名的失落感又袭上心头。
不再试探,背过身去,把雪白的后背留给了梨花。
却不知这一刻她所以为的呆愣的眼神,却黏在了她的背上。
等她终于穿好,再趴在竹榻上,梨花也把鞋子脱了上了榻,跪在她身子两侧,一双手掌攀上了对方的肩头。
因为小时候干活的缘故,梨花的手掌偏大,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掌心和指腹都因为常年干活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子,说实在,这样的手和女孩子纤细的手对比起来天差地别,但作为被按揉当事人的董芸来说,不能再好了。
父亲大根是会一些粗劣的按摩手法,在他给熊氏按摩的时候,梨花有在一旁观摩过,大根也跟女儿解释了一般要按揉的地方。
如今董芸那一身好肉就陈横在眼前,她粗糙的手掌就这么贴上对方圆润的肩头。
初初粘上那一刻,粗糙与滑嫩的碰触之间,竟一瞬间激起了梨花一丝的战栗,她不知道这一股战栗是因何而起,但她很快就稳下来,脑海里回忆起大根数日前教授的手法,眼观鼻鼻观心,一心一意地为对方按揉。
董芸的身子也逐渐放松下来,她再懒得去思考那些杂乱无章的东西,这一刻只想闭上眼睛享受。
比起以前的婢女,梨花的手劲很大,一点都不担心她会按到一半累到停下来,是会有些疼,但痛过后就是爽,董芸最爱的就是酸爽的感觉,带着一点的酥酥麻麻。
就这么按了一会儿。
梨花的手跟着一路向下,从肩头到脊背,再到腰臀相接的地方,手掌分开捉住她腰的两侧,微微一用力向内挤压,董芸就在这一瞬间感觉到自己仿佛要被她揉碎了一般,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顺着脊背冲入了脑海,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短促又勾人,梨花手上的动作也在一刹那间僵住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双手却再不敢停留在腰上,而是向上爬去,握住她的肩膀,一点一点揉开。
鼻子下边,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疼吗?”
董芸摇了摇头,她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一声娇吟给身后的女孩带来多大的冲击,只是痛并快乐的感觉让她有些欲罢不能,腰间那里她其实还想让梨花再给她按一按,可偏偏这丫头的手之后就一直徘徊在肩头和手臂,颇有一种隔靴搔痒的感觉。
终于没忍住,道:“腰那里你再帮我按按嘛。”
梨花眼神扫过她那如一座小山坡一样拱起的臀,眼神下意识避开,但对方要求,她的手于是又滑了下来,掐在腰上,问道:“是这儿吗?”
董芸手向背后一伸,捉住对方的手掌,往腰部往下的地方用力按下去。
梨花感受着掌心软软的一侧,心跳在那一刻如擂鼓一般,剧烈震动,她克制着曲起手掌,改用拳头的侧面压在上边,一点一点地推开。
“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董芸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梨花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只知道董芸送她出门的时候,眼神朦朦胧胧的,慵懒又松弛,和往时一点都不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给别人按一场下来,倒是把自己给按得全身发软,连火把都没力气举起来,直到回到家中,将火把熄了,身上出了汗,却没舍得去洗,生怕把手心那滑腻的触感给洗掉。
就这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梦里混混沌沌一片,两棵水藻在纠缠着,沉沉浮浮,就在这时,一声短促的叫声在耳边响起,梨花身子突然一软,醒了过来。
老半天都没办法挪动一下身子,等手臂终于恢复知觉,往头上一抹,满头的大汗。
第47章 晒场聊天
梨花觉得自己人生中有两个转折点, 一个是来初潮的时候,自那时候开始她懵懂地意识到,自己和那些男孩是不一样的。
第二次, 或许就是在昨晚,身体深处, 似乎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变化在涌动。仿佛一夜之间蜕变成了一个可以谈婚论嫁,可以进行情爱欢好的女人。
先前她爹娘说要将她许配人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多强烈的意识, 仿佛男婚女嫁不过是嘴上的一句话而已,可经历了昨晚, 即便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做, 可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在渴望,渴望和那人亲近,渴望与她耳鬓厮磨、肌肤相亲。
以前的她就算喜欢那个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具体和她做什么,最多就是单纯地想与她待一起,看着她笑, 看着她说话,做所有能讨好她的事情, 希望她一切都好。可如今,身子那些隐秘的反应,让她意识到, 不一样了。
她在床上静坐片刻,耳畔传来院子里家人起床洗漱的声响, 这才慢悠悠地起身更衣,走出房门。
母亲正在烙饼, 虽说是大热天,但要干一天的体力活,喝粥不禁饿。
煎得焦香酥脆的野菜馅饼,配上清脆多汁的萝卜菜,别有一番风味。
大根人高马大消耗大,家里如今不再跟以前那样紧巴巴,终于不用再忍着,一下次吃了三个,大牛和梨花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每人两个也不在话下。
熊氏看着大牛和丈夫越发相似的体型,还有女儿有了明显起伏的胳膊和小腿肚,默默吩咐杏花晌午煮饭再多放一碗米。
几人吃饱后就背着镰刀下地,二牛和往时一样去放牛羊,地里虽然有稻草,但家里的小牛犊不爱吃。
休息了一天,家里四个主力队伍浑身都是劲,埋头一顿猛割,才一个上午,就割了两亩稻子。
杏花先回去煮饭,剩下四人拿着扁担将稻子一担一担地往家里的晒场挑。
下晌秦大宝拉着家里的牛过来了,帮忙拉石磙下谷子。
眼下农忙,谁家的牛不爱往外借,也就两家人关系好,这才借得着,至于曾家那边,曾婆子和王家借牛,每天要给人十文钱,可把她给心疼死了。
就这么连续忙活了四五天的时间,八亩水稻全部收完堆在晒场上,借着老秦家的牛谷子也都脱了粒,剩下的只需要再晒上几日就能收仓了。
这几日,一向反应迟缓并以厚脸皮著称的梨花羞于那天晚上的反应,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董芸,也没再往曾家里跑,安静得不像话。
而董芸这边自从被梨花那一按之后,身子舒服了好几日,对那滋味念念不忘,只是接下来好些天没见到小姑娘往自己跟前凑,心里空落落的。
一两日还好,四五日就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似的。
她隐约觉得女孩在躲着自己,但回想那天晚上,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难道因为自己脱衣服的时候没有避着她,过于孟浪了?
想想又觉得不是,不过最近各家各户都在割稻谷,想必也是因为忙,那丫头才没得空过来,如此想着,这才稍微释怀。
只是芙宝每天总是念叨的要找梨花玩,让她也不禁跟着生出期盼的心思来。
直到十月十三这天,张老五家收完稻子,夫妻两人来大根家借工具去翻新小厨房,闲聊了一下午,又被留下来吃晚饭,饭后夫妇俩拉着大根一家子去村正家的晒坪上玩。
眼下秋高气爽,晚上月亮特别圆特别亮,不用打着火把也能看得见路,很多人忙了一天后就爱聚在一起闲话家常,村正家的晒坪大,又在村子正中间,村民都爱往那儿凑。
以前大根一家还没分出来,熊氏和孩子们也想去晒场聊天,可每次都是被向婆子骂回来,总之这婆子看当时的大房哪哪都不顺眼,逢人就说大房的不是,连带着村里其他人也看不起她们,熊氏心知去了也和别的女人凑不到一块,就这么着,村正家的晒坪一家子愣是一次都没去过。
这会儿张老五夫妇相邀,熊氏不禁意动,大根觉得家里眼下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处境,也应该多跟村里的人多多往来才是,于是一行人便踏着夜色往村正家的方向去了。
路过曾家的时候,石榴突然道:“大有媳妇来咱们村后也很少出来玩,把她叫上呗。”
梨花听到这话,心突然就提了起来。
几天没见到董芸了,白天割稻干活没有工夫胡思乱想,可一到晚上就不受控制地想往她们家跑。头两天有些扭捏忍着没去,后面过了四五天,竟越发不敢去了。
想到待会儿要是见到董芸,一颗心怦怦乱跳,心里头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过。
她当然想见她,很想。
但心中又生出一股隐隐的不安,万一对方问起为什么这些天不见她,自己该怎么回答?
是以一颗心忽上忽下,忐忑不已。
张老五听到妻子这么说,迟疑道:“别了吧,她就跟天上仙女似的,不爱跟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起混,叫她她应该也不会去。”
熊氏笑道:“哪能啊,芙宝娘好说话得很,叫她一起吧。”
说着转头冲着大女儿道:“梨花,去叫芙宝娘跟咱一起去村正家晒坪说话去。”
梨花哦了一声,心里忽地一阵翻腾,攥了攥汗津津的掌心,转身朝曾家小院跑去。
大根和张老五几个大男人喝了点小酒,也没停下来等他们,率先一步走了。
梨花站在小院门口,听着女人一声“来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院子里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颗心突然间跳得越来越快,仿佛要跳出胸口一般,梨花被这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弄得彷徨不已。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她憋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憋不住了,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又差点弄岔了气,弯着腰连咳了几声。
觉得自己出了洋相的梨花瞬间大窘。
董芸看着眼前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原本寂寥的眼神亮了起来,又有些好笑道:“做什么呼气都不会,咳成这个样子。”
梨花终于顺好气,直起腰身,看着她这张数日来一直萦绕自己心间的俏脸,心动不已,又见她话语柔软,也没有质问自己这几日怎么没来找她,压着胸口紊乱的气息道:“我娘和石榴婶子正往村正家晒坪去呢,想叫上你一起去那儿聊天。”
董芸自从来到大柳树村后晚上几乎不怎么出门,天一黑就把院子大门给关起来,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们孤儿寡母的,也不想招惹什么是非。
村正家的晒坪是村里说话聊天的集聚地,她更是一次都没去过。
如今听到有人相邀,不禁有些心动。
往时是因为跟村里人不熟,去了不知道找谁说话,又担心那些不识好歹的男人挨上来,惹人讨厌,可这会儿有熊氏和石榴她们一起,这些担忧就是多余的了。
而且这几天都没见到这小丫头了,也想跟她坐一起说说话。
于是冲着梨花道:“成,你们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去。”
刚说完,一个小脑袋从她腿边挤出来,看到是梨花,咯咯笑着扑上来,抱住她的大腿:“梨花,抱芙宝。”
梨花弯腰将小肉团子抱起来,额头抵着她一顿亲香。
董芸眉眼带笑,转身回屋换了身衣服,不要多久就出来了。
不同在家的随意和慵懒,她换了件裹得稍微比较严实的衣裳,可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掩盖住她妙曼的身材。
不管她穿什么梨花都觉得好看,几日不见,又接着夜色朦胧,眼睛更是肆无忌惮地黏在她身上。
灯火摇曳,董芸还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但毕竟试探过了,知道对方没有这份心思,便也没再多想,但被这么看着,不知怎的还是升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羞意。
“走吧,”董芸轻声道,以前被那么多人看着就从来不觉得怎么样,怎么如今被这个小丫头看着却有些遭不住呢,真是见了鬼了。
梨花哦了一声,抱着芙宝走在前头,腰杆子挺得直直的。
石榴见她们出来,冲着董芸笑道:“老五还说你是天上的仙女,不愿跟我们去玩耍呢。”
董芸也笑了:“天上仙女只吃露水,我可是要吃五谷杂粮的。”
几人聚在一起,朝村正家的方向走去。
等到地方的时候,晒坪上已经聚了二十来人,女人一小撮一小撮地聚在一起说这话,另外一边的男人聚了一大群围了个圈子,闲聊吹水,时不时冒出几句荤话。
孩子们在大人中间穿梭着跑来跑去,欢乐无比。
芙宝见到这场景早就按捺不住,挣扎着要下来去找别的小朋友玩,正好石榴八岁的大女儿鸭蛋带着狗蛋过来了,狗蛋见到小仙女芙宝,眼巴巴地望着她,想要跟她一起玩。
梨花问董芸:“要不让杏花带她们去玩?”
董芸不是控制狂,出来玩肯定也不能拘着女儿,点了点头,道:“就在咱们看得见的地方,她现在走路跌跌撞撞,免得摔倒了看不见。”
梨花点了点头,把杏花叫过来吩咐两句,让她带着芙宝跟鸭蛋狗蛋她们一起去玩,又调动着脑海里的系统道:“你帮看着点,别让芙宝出了什么意外。”
系统翻着机械白眼道:“我是你的系统,又不是别人的看家保姆,别什么事都丢给我。”
梨花道:“董姐姐说了得空教我认字,要是芙宝有意外董姐姐肯定也没心情教,你到底还要不要让我认字赚点值的?”
系统无奈:“行吧行吧,帮你看着就是。”
梨花这才放下心来。
张老五是村正张三爷的堂侄儿,家就在大晒坪附近,石榴每天晚上吃完饭就爱往这边上来找人唠嗑,到了晒坪就相当到了她的地盘,拖着董芸熊氏几人就往个附近的圈子凑过去。
正在说话的三个小媳妇见到石榴后边的董芸和熊氏母女,皆是意外,这几人可从来没往晒坪上来过。
董芸虽是个寡妇,但姿色上佳,肚子里又有墨水,别说村里的男人馋着她,女人们也愿意跟她亲近。
至于熊氏母女,以前这些人瞧不起大根,对母子几人也多是不屑相交,可如今人家靠着自己就起了三四间的砖瓦房,背后还有个富户人家的父母,更不用说前几日城里东家的女儿还亲自把梨花送回来,梨花骑着马儿威风凛凛的场面,大伙可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对于三人的加入,几人兴奋不已,连闲聊声音都大了不少。
周家两兄弟家里老娘媳妇见熊氏来了,也跟着一起围了上来,凑在一起说话,好不欢乐。
男人那一边,边上几人也发现了董芸的到来,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时不时朝这边望过来。
天上月亮虽然又大又圆,但毕竟是晚上,想要看得真切是不可能的,可也不能阻止这些莽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另外一边,杏花带着杏花跟鸭蛋狗蛋一起玩,杏花和鸭蛋差了几岁,但都是小姑娘家家,没一会儿就说到了一处。
芙宝和狗蛋在梨花家建新房的时候就玩得好,这会儿两个小伙伴再次见面,开心得很。
芙宝看着狗蛋敞着小肚皮的褂子道:“扣——扣——”
狗蛋也是刚会说话没多久,摇了摇头,“男人——不扣——”
芙宝在董芸的教育之下,从来都是穿戴整齐体体面面,就是看不得这种露肚皮的人,还是忍不住道:“扣——着凉。”
狗蛋听她这么说,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低着头吸着大鼻涕去找小褂子的扣子,可惜找半天找不着。
芙宝便凑过去帮他一起找,总算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布扣,打算帮忙帮到底帮他扣,可谁知这小褂子小得很,狗蛋的小肚皮又凸又圆,根本扣不上,两个小朋友搞了老半天都没搞定,急得满头大汗。
男人们毫无边际地说着话,张三爷家里几个孙子也大了,愁着想让他们学认字,但附近没有私塾,长吁短叹的。
见他又旧话重提,有人道:“咱们村里一个秀才两个童生,就算秀才流放了,不是还有两童生嘛。”
张三爷摇了摇头道:“曾老二现在忙着考秀才,哪有这个功夫教其他孩子,至于向老三——”
说到这,就停下来了。
刚好向老三今天也过来了,听到众人在议论开私塾认字的事,觍着脸一瘸一拐地挤到张三爷身边道:“村正叔,听说村里想招个教书先生,我这不是闲着嘛,我一个童生身份,教一群毛孩子认字总该绰绰有余吧。”
人群里瞬间就有人爆出嘘声。
女人们这边也听到那边的动静,都纷纷交头接耳:“要是向老三来教书,我宁愿孩子不识字也不让跟他学。”
“就他们家人那副德行,孩子跟着他能学到什么好的。”
“可不是,那一家子都掉钱眼里了,真送过去了,还不知道要收多少束脩呢,怕是要狮子大开口,不干不干。”
那边向老三又道:“大家伙儿也别不承认,我们老向家是有几分读书的本事在里头,咱这偌大的村子,除了曾老二,也就我们向家出的人才多。不说我那大侄子吧,虽说是犯了点事,可好歹也是秀才老爷,再说我吧,儒生一名,传道授业解惑不在话下,你们何须舍近求远。”
就在向老三使劲推销自己的时候,小孩子这边却发生了冲突,向家的几个孩子和二牛等人发生了口角。
起因是二牛正在跟其他小伙伴展示梨花上次猎到那头野猪的獠牙,他洗干净了拿来做吊坠挂脖子上,还跟其他小伙伴说下次等他大姐猎了狼,就换成狼牙。
其他男孩子羡慕不已,可向老二的儿子向三郎上次被打断一颗牙齿后就对梨花暗恨不已,联合几个平时玩得好的人挤兑二牛等人,说梨花不过是碰巧能捉到野猪,下次上山遇到狼肯定会被狼吃掉。
二牛听到这话哪里服气,就算他年纪小个子小,可也听不得这些说他大姐的坏话,两伙人骂在一处,向老三的女儿向荷花和向桃花也加入了骂战。
杏花见了,带着鸭蛋等人火速支援。
小孩子越骂越凶,声音也越来越大,大人们也被吸引过来了。
向荷花听到她爹要给人教书的事,鄙夷地看着二牛道:“你等着,等我爹开了私塾,就算你们家跪着求着,也不会收你们家的人做学生,你们家的人这辈子永远是泥腿子,永远只能种地。”
杏花不高兴了,回怼道:“你爹砸了自己的腿推着亲儿子上战场,能是什么好先生,给钱求我们去我们也不去。”
这话一说出口,全场瞬间安静。
向老三对外可是说自己是摔断腿的,这事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可谁也没好拿到场面上来说。
可现在却被一个小孩子这样说出来,向老三的面子瞬间碎了一地,刚刚还求着村正开私塾请他去当教书先生,剩下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吞下去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见到众人眼中带着鄙夷,原本一张谄媚的脸也变了色,沉了下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孩子们的方向走过去。
向桃花回道:“你胡说什么,哪有的事,你这小贱人就是胡乱造谣,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杏花看着对方一如既往刻薄的嘴脸,想到这些年过的日子,还有几个月前这一家子居然想把自己推去给向大郎换亲,更是一团火烧到头上,又骂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爷奶能把亲儿子换了磋磨别人家儿子,你爹也能不顾你哥的死活,你们家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忒不要脸了,呸——”
芙宝跟在杏花背后,捉着她的衣襟,学道:“呸——不要脸!”
狗蛋见小仙女骂人,也跟着骂道:“呸,不要脸!”
周围的一群孩子竟也跟着呸呸呸了起来。
向老三听到这一声声的呸声,气坏了,咬牙切齿地上前两步逼近杏花,一只大手高高举起朝小姑娘狠狠扇了过去。
众人瞬间惊呼出声。
向老三虽是个瘸子,可也是个成年男人,这一巴掌下去,怕是要把杏花的耳朵给打聋了不可。
然而想象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向老三胳膊被一只突然从后面伸出来的手给抓住了。
梨花拉住向老三的胳膊用力一拽,男人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要不是有拐杖撑着,早就摔在地上了。
“一个大人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就你这样也配给人教书!”此时的梨花哪里还有往日温吞的样子,虎着脸道,“我妹妹说得对,你这种人要是当教书先生,给我银子求我们去上学我们也不去。”
这话一说,众人议论纷纷,原本还打算把孩子送去上学的人瞬间就歇了心思。
向老三被这话怼得面红耳赤,再见到这么多人围观看自己的笑话,瞬间气急败坏道:“一个女孩子家家,胡乱造谣,我教训她还不得了?这是什么道理。”
“造谣?你的腿是怎么断你心知肚明,别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砸腿的那块石头现在还在你们家后山芭蕉树下的石洞里。”
他的这些骚操作,自然是被系统给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梨花。
向老三听到这话急了,扯着嗓子喊道:“胡说,我没有,我的腿是自己摔断的——”
可惜围观的人哪里还信他,甚至有人还喊道:“向老三,你儿子会不会也是换了别人的孩子,专门给你们家当恩军?”
“哟嚯,还别说,说不定真的是呢,到时候向二郎回来,怕是不愿认这个爹了。”
“跟大根一样分出去算了。”
众人哄笑不已。
第48章 搭建学堂
向老三自年轻时候中童生以来, 村里人见他,不说要赶上来巴结他,但起码对一个读书人该有的尊重总是会有的, 何时像现在一样,被人用鄙夷的眼光扫视, 像一条狗一样遭人哄笑不止。
他涨红了脸道:“侮辱读书人,这可是有违圣人之训,你们——简直太过分了!”
村民中有人讥笑道:“向老三, 既然你熟读圣人书,你来告诉大伙, 圣人是不是告诉你, 家里有恩军要服兵役, 只消换来别人的孩子服兵役就好了?圣人是不是还告诉你,老子不想服兵役,自残就完事,反正有儿子能顶上去?”
向老三咬着牙道:“我说了,我这个腿是摔坏的,不是我自残, 还有调包孩子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这事跟我没关系!”
有人立即反驳道:“怎么没关系, 大根服役挣的银子都让你在城里给挥霍完了,这还能算没关系?”
“念书本来就费银子,怎么能叫挥霍, 再说了,县太爷也判了, 家里最好的田地现在都是他的了,还想怎么样?”
“嘴真是犟,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了干干净净,我问你,大牛才十三岁就被推去营里服兵役是你的主意吧,听说衙门的小吏改个户籍年纪只收五两银子,原本是给我抚恤的十两银子你拿一半去打点,剩下一半装入了自己的腰包,这事莫非你也忘了个一干二净?”大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声音阴沉沉的。
向老三听到这话,脸一下唰地白了,嘴唇嚅动几下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面子已然挂不住,再待下去就更丢人现眼,眼前的大根又是拿着鼻孔看他,根本不是以前憨厚好拿捏的模样,那瞪得跟铜铃大的眼睛,看着就让人害怕,向老三不敢硬碰,一言不发地拄着拐杖往向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出了晒坪,又转过头来喝道:“荷花桃花,还不快回家,还在这里做什么。”
荷花姐妹二人听到父亲叫唤,不情不愿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向老三见到二人跟上来后,低声骂道:“谁叫你们跟人发生口角,一天天地管不住自己的嘴,以后就别来了。”
要不是这两个女儿跟二牛杏花他们吵架,就不会把断腿这个事情给抖出来,就算村里人怎么怀疑,可也不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自己也不会有了今晚的羞辱。
两女被父亲责骂,不敢抬头,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见到向家人走了,众人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聊自己的。
大根想起刚才几个孩子吵闹时向桃花的讥诮,还有这些年来向家人一直散布大牛二牛念不成书的话,心里憋屈得很,冲着村正道:“三伯,孩子们念书的事,还是得想想办法。”
村正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是在想办法,可咱们村识字的也就这几个人,一个不愿教一个不能教,这能怎么办,哎。”
一旁的梨花突然道:“三爷,村子里没人可以教,咱们可以去请外边的人,只要大家能出得了束脩,我想还是会有人愿意来。”
现在的梨花可不再是以前的梨花,引狼救人,又攀上个显赫的东家,村民们听到她说话,也都竖起了耳朵。
村正摇了摇头:“咱们这儿一穷二白,祠堂里又破破烂烂,但凡听说是在祠堂里教书的,人家都不愿意来。”
梨花道:“三爷,建个学堂吧,把巢筑好了,自然就会有凤凰住进来。”
众人一听,都愣住了,梨花这小丫头,大字不识一个,竟然也会说得出这么高深的道理。
“教书先生也是要过日子,要养家糊口,有个像样的学堂,再搭个院子有个住的地方,会有人愿意来。”
梨花这话音一落,瞬间好几个声音附和着回应。
董芸坐在一众小妇人中间,听着小姑娘算不上清脆的声音,忍不住转头张望,入眼的是那背对自己的高挑身影。
村正听了心中意动不已,但仍愁苦满面道:“说得倒是容易,建个房子搭个院子得花不少钱,村里个个不容易,谁能出得起这个钱。”
立即有人道:“刘家是富户,让刘家多出点。”
“刘大户那边的孩子自己请的先生,人犯不上要跟咱们搭一起。”
“大根不是刘家的孩子嘛,让大根去找刘老爷子商量商量,建学堂可是有功德的事,十几两银子的事对他们刘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转过头去看大根。
大根摇头拒绝:“当初说好了,各过各的,这个口我不能张。”
“这是利好村里的事,对你来说也是功德一件,又不是要来你自己花的——”
张三爷立即打断道:“大根和刘家的事当初说得清清楚楚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大根都不能去张这个口,你们要是谁觉得自己能说服刘老爷子就自己去,别扯上大根的名头。”
大根松了一口气,可说话的那人又忍不住嘟囔道:“咱跟刘家非亲非故的,谁愿意听咱们的啊……”
梨花听不下去了,道:“建房子又不一定非得要银子,垒墙泥土和石头是现成的,房梁和课桌都能上山去砍伐树木来打造,房顶的茅草山上就有,只要把茅草扎得结实点好看点,也不比瓦房差!”
张老五对梨花有一种谜之钦佩,见到她出声,立即站出来表态道:“我家狗蛋两岁了,再过两年也可以开蒙,我支持建学堂,反正只要不是农忙,我都能出力建房子。”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
大根自然是支持女儿的,表示他们家也能出人。
有些人没有出声,压根就没打算要送孩子去认字,反正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
但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支持,因为如果只出力不出钱的话,家里出一个人去干活,也不是不行。
村正看到这,心里总算是有了底,起身道:“既然大伙都这么说了,那等农忙过后,我再一家一家统计,看看多少人支持建学堂,到时候咱们再决定建不建,怎么建。不过丑话咱们也说在前头,现在建房子不出钱也不出力的人,以后你们家的孩子想上学,到时候要交的就不只是束脩,还有建设学堂的费用。”
众人听了,忍不住交头接耳。
毕竟谁家没孩子,就算是打光棍的,谁知道会不会明年就讨到媳妇,现在建房子只要出点力气就行,可若是不出钱也不出力,到时候万一真的要送孩子去认字,还要交建设费,那得多肉疼。
于是就有人站出来道:“三爷,那就照你说的呗,反正到时候出力,只要不是农忙,我们家肯定能出一个。”
其他人跟着附和。
村正点了点头,原本眉间揪在一起的川字也稍微舒缓,道:“那行,要是村里大半户人家愿意建,到时候咱们就建,我们家出人,也出银子,不过我们家家底薄,大家伙也都知道,最多就只能出二两了。”
嘴里说最多出二两,但眼里的得意也是掩盖不住,毕竟谁家能捐这么多的银子。
听到村正最先出头捐钱,众人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一下又活了起来,很快就有人报数,说要捐三钱五钱的,场面一下子就被点燃起来。
就算出不起银子的,也说家里出人,一个两个都能出。
大根转头去看熊氏,熊氏微微点了点头,他刚回过头来,就撞上了女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梨花冲着父亲伸出了两个指头。
家里现在确实只有二两银子,虽说梨花去镖局陪练一个月能有二两收入,但现在人还没去,谁知道后边是怎样,总不能花未来的银子来做承诺吧。
而且他们家刚建了砖瓦房,拿多了,也容易让人眼红。
再一个是村正给的是二两,若是超出太多也下了他的面子。
可给太少了,后边材料跟不上,虽说建茅草房也可以,可又有几个先生愿意住茅草房教书,到时候村正也是要发愁。
大根会意,大声道:“等农忙完了我去城里找点活做,和梨花的工钱凑一起,我们家出二两。”
这话一出,人群中一阵振奋。
张老五挤过来,拍着大根的肩膀兴奋道:“行啊大根,好家伙,你是真行。”
大根咬牙道:“当年向家人逢人就说我两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我大根偏就不信这个邪,这学堂就算大伙不建,我们父子几人自己和泥割草也要建起来。”
那些原本还沉默的人瞬间就被鼓舞,纷纷喊道:“还有我们,还有我们——”
村正看到这场面,也忍不住内心翻涌,因为大根和自己一样捐了二两的那一丁点不舒服也没有了。
抛开心里的那点面子不说,当村正的谁不希望大家多捐一点。
“好样的,好样的,咱们大柳树村都是好样,以后孩子们总归是有认字的一天了。”
董芸安安静静地坐在人群里,看着眼前这群欢呼在一起的人群,微微有些动容,财富的贫瘠却不代表内心荒芜,上面的人为了至上利益斗得你死我活,可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依旧有人心怀希望筑田育苗。
当然,眼前这突然爆发出来的斗志和团结,都是基于一个好的引导,今晚提出建设学堂筑巢引凤的人,就是村民们眼中那个傻乎乎的女孩。
梨花啊,真是个好女孩。
只可惜,这样一个自己好不容易发现的宝藏女孩,已经开始被人见识到了她的光芒。
“梨花这丫头,要不是她说建学堂,这事怕不知道要搁到什么时候去。”
“以前觉得她不咋显眼,现在看着细溜高挑的,长得多好啊。”
“以前那是向家都不给饭吃,现在分出来了,熊嫂是可劲儿做好吃的,你们看他们姐弟几个都壮实不少了吗,连杏花脸上都多了些肉。”
“这丫头好像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说人家了。”
“都十六了,早该说了,以前都嫌人傻,现在多机灵。”
“大根夫妻俩可疼她了,一家子都能干,刚刚说建学堂他们建捐二两,看样子不咋缺钱,要是梨花嫁出去,嫁妆定不少。”
“嫁妆什么的倒是另一回说,不过我表姨家有个孩子,今年也刚过十七,可会干活了,我看跟梨花凑一起还挺般配。”
“我大姐家的老二,也是个好苗子——”
“我看秦老太挺中意梨花,莫不是想说给秦大宝做媳妇?”
“秦家虽说也是一穷二白,谁让秦老太以前处处帮着熊氏,两家亲上加亲也说不定。”
这时候有人凑过来悄悄问董芸,“大有媳妇,你平日跟大根家走得近,她们可有说这事?”
董芸紧抿着唇,想了想道:“熊婶儿没跟我说这些呢。”
那妇人遗憾地坐了回去。
董芸抬头看着人群里的梨花,明明一群人站在一处,可偏偏她就最显眼,仿佛月亮的光只洒她一人身上。
脑海里不禁闪过几日前自己问她嫁人的事,那时候好像还是风轻云淡,可如今听到别人说起,心里却隐隐不舒服。
说到底还是太寂寞,这些年没人陪着说话,就只有这小丫头敢凑近自己。
是条狗都能养出感情来,更何况这么个又憨又能干的小姑娘。
董芸如是想着。
回去的时候,大根爷仨几个走在前头,熊氏董芸几人走在后边,到了曾家小院附近,熊氏吩咐道:“梨花,天色太暗了,你送芙宝娘回去。”
女儿能干,熊氏已经不知不觉地将她归类在可靠的范畴内,开口让她送董芸,仿佛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董芸倒是想拒绝,毕竟这短短一段路,自己还是能走,但今晚一晚上没能和梨花独处,感觉好像还有些话想跟她说,虽然一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于是也没拒绝,口中笑道:“谢谢秀芳婶总是这么关心我。”
熊氏嗔道:“又不是别人,谢什么谢,这孩子有劲儿,让她多走几步路。”
梨花原先也是想着要送她们过去的,母亲主动提出,反倒让她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要和董芸独处,经过一晚上已经趋于平静的心瞬间又乱了起来。
她哦了一声,背着昏昏欲睡的芙宝走在前头,路上很安静,两人难得地都没有说话。
直到进门的时候,董芸把芙宝抱过去,脚下顿了一下道:“你都好些天不过来了,是不是以后都不想理我了?”
梨花心一惊,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但对方话语里分明没有质问,也不是咄咄逼人,好像还带着丝丝的委屈,她心一软,哪里还有什么别扭的心思,急急道:“怎会不理你,只是这几日月事来,身子不爽利,加上割稻子累,晚上就没得空过来。”
董芸是相信梨花的,毕竟对方从来没对她撒过谎,少女一改往日的呆愣,急声解释,这让她原本有些莫名的情绪就这么给安抚了下去。
她嘴角终于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了。”
梨花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这才恋恋不舍地出了院子。
第49章 黑瞎子
回去的路上, 梨花心间的小湖仿佛被风吹起的涟漪一般,一圈一圈地向外荡了出去。
素日里董芸与人相处,每每都是唇角带着笑意, 看着亲近,但若仔细观察, 就会瞧见她眼底隐藏着的疏离。
即便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别人要多得多,可董芸对她大抵也是如此,声音轻柔笑意盈盈, 也会说“咱们梨花”这样亲近的词,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今晚上那一句带着些许哀怨的控诉。
梨花脑子里有些混沌, 她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放着董芸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和神态, 用一颗不太灵光的脑袋揣测着董芸当时的心境。
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董芸会和自己一样。
她嫁过人, 又有了芙宝,她才不会如自己这般,像个怪咖一样,对同样身为女子的人有着不可告人的想法。
秋天的夜里带着些许的凉意,比白天多了丝丝凉爽的风,吹拂着道路两旁的稻草, 发出“沙沙”的声音,虫鸣鸟叫之声夹杂在风声里, 唧唧啾啾,鸣了一路。
梨花心情起起伏伏,想着自己内心的渴望, 想着董芸今晚的姿态,想着自己越发欲罢不能的想冲动, 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惆怅,在某一个时刻里又无端地憎恨起这几日来陡然生的妄念, 要是没有这些,此刻便不会有如此多的烦恼。
要是能和以前一样,一股脑儿地对着她好,不求任何回应也能心满意足了。
可如今自己贪心了,不仅想对她好,还想她有所反应,有所回应。
妄念生,烦恼至。
她要是知道自己生出这般龌龊的心思,会不会恼怒,一气之下和自己断了往来?
想着今晚她那哀怨的眼神,梨花的心又突突地跳起来,妄想着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矛盾的想法左右摆动,平日慢半拍的脑袋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等到家门口,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揪了一大把的树叶在手里,揉得不成样子。
熊氏瞥见女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问道:“怎么了这是,浑浑噩噩的,以前可不是这样。”
梨花这才将心里的事给压了下去,懒懒回道:“能有什么事,困了呗,娘,明日我早起去一趟城里。”
明天就是和左齐约定的练箭日子,而且秋收也即将结束,不剩几天就要去龙威镖局给慕容锦做陪练了。
女儿越发有主意,又能挣钱,熊氏也不敢再过多干涉她的事情,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困了就早点睡,明早是吃粥还是吃馅饼,娘起来了给你弄。”
梨花想了想,练箭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左齐严厉,弄个半天下来,比割稻谷一天都还要累。
“馅饼吧,多煎几个,我带路上吃。”
“成,”熊氏爽快地答应着,“那鸡蛋要不要也给你装上?”
“鸡蛋先不急,”梨花摇摇头,“明天不去镖局,等去的时候再说吧。”
熊氏自然是满口答应。
第二天一早醒来,还在床上就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馅饼香味。
外头晒场,父亲和大牛在摆弄谷子,杏花和二牛也才刚起来,在院子里洗漱。
梨花迅速地把自己收拾好,那边熊氏已经把饼子给她装好了。
另外一个灶子熬了一大锅子的粥,配上馅饼和咸菜,好吃又扛饿,能吃上一天。
梨花就着一碗白粥,吃了个大馅饼,这才出了门。
她走得极快,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约定的平顶山,这次左齐来得比她晚,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晒到山顶的时候人才到。
梨花自然也没有就地躺平等着,在左齐到来之前扎起了马步,锻炼自己的耐力。
当左齐抵达山顶,就看到她用功的模样,心里很是欣慰,他从马背上解下一把褐黄色的弯弓丢给了自己的傻徒弟。
“朝廷对武器管制的政策最近有些调整,”他开口说道,“重弓和弩现在是绝对不能私藏的。不过这种轻弓还可以,周边猎户几乎都在用这种。我特意让人改装了一下,虽然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弓弦和弓身都是用上等材料精心制成的,非常耐用,以后你就用这个,打猎防身都是不错的选择。”
梨花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她赶忙拜倒在地,“多谢师父赐弓!徒儿一定会好好练习,绝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傻徒弟是什么性子左齐还是知道的,摆摆手让她起来。
“这把弓配的箭只有十二支,”左齐继续说道,“箭尖都镶了铁,威力极强,射出去要记得收回来,当然,你也可自制普通的箭配合使用。”
梨花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并暗自决定回去之后要好好研究一下如何制作箭支。
说完这些,便开始进行训练,梨花也迅速投入状态,在左齐的指导下反复练习拉弓射箭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被分解成数百次的重复练习——抬起、放下、拉紧、松开……在左齐的概念里,只有达成了肌肉记忆,才能随时拉弓随时射击,调整方向也才能随心应手,脱开练习之外的技巧之论都是扯淡。
即便是能吃苦耐劳从不喊过一声累的梨花,过了晌午之后,整个人也累得几乎瘫在地上,但师父不叫停,她也只能咬牙苦撑。
左齐一张黑脸看不出表情,但其实对心里对自己这个傻徒弟是越看越满意,无他,就一个字,稳。
这个小徒弟看着慢半拍,反应方面来说确实还达不到他的要求,但她的心态实在是太稳了,心稳手就不抖,不受外界干扰,聚焦目标,一旦技巧达成,百步之外亦能一箭穿心,对于军队之中的将领来说是个超级恐怖的威胁。
见到差不多,才让她歇了下来。
梨花也趁这个时候把去龙威镖局给慕容锦做陪练的事和左齐说了。
左齐不禁有些意外,意外自己这个傻徒弟居然能入了慕容九天的眼。
慕容九天他是知道的,为人仗义豪爽,黑白两道都要卖他面子,一身功力十分不弱,傻徒弟能够成为他的女儿的陪练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慕容九天对女儿又从不藏私,傻徒弟只要肯用功,自然也是能跟着学到功夫,刚好能弥补自家不能教她近战功夫的遗憾。
于是便嘱咐她一些注意事项,叮嘱完了才道:“今日实战,用你的箭去林中狩猎,我会跟着你,但记住,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否则我是不会出手相助。”
梨花听到可以实战,顿时跃跃欲试,对于她来说,那些枯燥乏味的训练怎么能比得上实战的刺激!
平顶山的外围并没有太多猎物可供狩猎,于是左齐便带领着她继续深入山林。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入,猛兽的嘶吼声也逐渐清晰起来,这声音比雾隐山还要恐怖数倍,原本满心激动的梨花也忍不住一阵心惊胆战。
而这样的心惊胆战竟持续到了晚上。
时至天黑透,梨花满身伤痕一瘸一拐地拖着一头大黑罴从山上下来,左齐没有帮忙,只是指导她做了一个担架,将黑罴绑在上边,远远跟着她,直到她拖着架子踏入了大柳树村的地界。
女儿天黑了还没有回来,熊氏虽然有些不安,但也没有往时那么焦急。直到一家子踏着夜色从村正家晒坪回来,路上突然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拖着个巨大的架子一深一浅地走在前头,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也伴随着秋风席卷而来,十分呛鼻。
熊氏吓得毛骨悚然,紧紧捉住丈夫的胳膊,几个孩子也缩在一起大气不敢出。
却不想前头的黑影转过身来,嘿嘿一笑,叫了一声娘。
夫妻二人紧绷的身子这才松了下来,赶忙跑上前去。
这才看清女儿蓬头垢面地拉着一个木架子,架子上面绑着一个大家伙。
大根定睛一看,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结结巴巴地问道:“闺女……这……这……可是熊瞎子?”
梨花这时候也没了力气,架子一放,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爹真的是好眼力。”
熊氏一听架子上绑的是熊瞎子,也是吓得手脚发软,可女儿都站不起身了,她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上前去扶,“你这死丫头,是嫌命大吗,做什么去招惹这鬼东西——”
梨花靠在架子上,有气无力笑道:“娘……它都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熊氏听到这话,身子总算是没了那么软,大根和几个孩子也凑过来,问梨花可是伤到了哪儿。
梨花摇了摇头,“都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就是太累了,没力气了,爹背我回去。”
几人听到没有大碍,这才松了一大口气,熊氏忙抢着道:“我来背,大根,你和大牛拉熊瞎子回去,二牛和杏花扶着点。”
这兽物浑身都是宝,丢在路上万一被捡去那不便宜别人了,熊氏万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梨花笑道:“娘,我最近长了不少肉,你可别背不起我。”
熊氏气她去招惹这大货,弄了一身伤,但又高兴能猎得这好物,对她是又爱又气,想打又不舍得打,只得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胳膊,这才弯腰将她背起。
当女儿沉甸甸的身子压在脊背上,熊氏差点一个踉跄,却又忍不住欣慰道:“几个月前你去雾隐山引开狼群,从山上跑下来的时候,娘背着你,就跟背个纸人似的,这才过去多久,就长成一头小肥猪了。”
梨花趴在母亲背上,吃吃笑了。
大根和儿子抬起架子前头,一人拉着一边,都觉得沉得过分,吃力得紧,他都不知道女儿是怎么拉着这个架子走回来的。
“闺女,这熊得四百多斤了,你是怎么弄到的?”
梨花抱着熊氏的脖子回道:“爹,不是我猎的,是碰到了个熟人,是他误打了,有急事走了,这货就便宜我了。”
这头黑瞎子确实不是梨花单凭自己的本事猎的,就连她自己都差点丧身在熊腹中,是关键时刻左齐一箭射中了黑罴的喉咙,这才保下她一条性命。
大根疑惑道:“熟人?哪个熟人?”
哪个熟人能有那么大本事打熊的?
“就是当初军营里边带我去找您的那位贵人呀。”
“竟是他,”大根有些意想不到,但倘若真是左齐,那他就没有任何疑惑了,笑道:“那位可真是咱家的贵人啊,上次要不是他带你去寻人,你爹我就回不来咯,这次又送咱们这么个大礼物,哎呀,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他才好。”
熊氏听说是熟人猎的黑瞎子,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等终于回到了家,杏花打水来给梨花擦拭,大根父子几人点起了家里所有的油灯,围着这大黑罴转,口中啧啧称奇。
二牛眼尖,见到架子下边还绑着一把弯弓,兴奋道:“大姐,还有一把弓呢。”
梨花点了点头:“是贵人送的,说下次我能带这把弓去打猎。”
二牛羡慕不已,“那位贵人真好,大姐你会搭弓射箭吗?”
“怎么不会,不就是一拉一松的事嘛。”
大根拿起弯弓仔细瞧了瞧,也觉察到这把弓的不同凡响来,看着普通,但手感沉甸甸的,怕是用了不少好材料。
想起上次左齐送女儿的那把匕首,再到这次的弯弓,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一直猜测着这位爷的心思。
梨花道:“贵人的事爹娘不要往外说,至于这头熊你们看着编吧,能不让人知道最好,我回来的时候,怕血迹把别的猛兽引来,就把熊瞎子的伤口都包住,不会滴在路上。”
大根忙道:“爹晓得,这事咱家不论是谁,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
一旁的熊氏催促大根道:“趁着现在这货还热乎着,看着怎么处理,一身都是好货,能卖不少银子,放久了可不行。”
大根想了想道:“黑瞎子就是掌胆和皮子值钱,肉倒是普通,咱们只消把这三样拿去卖就行,至于剩下的这些肉,留着自家吃或送人都成。”
“那你还等着什么?”熊氏没好气地瞪着他。
大根忙解释道:“这种珍贵的东西,我自己拿去卖也不知道上哪儿卖出好价钱,还得去找大舅哥带路才行。”
熊老汉常年生病,熊老大这些年陪着老父寻医,常年在城里行走,见识总比他们的多。
熊氏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大根道:“我待会儿趁夜把皮子剥了,再取另外两样,连夜去老丈人家,接了大舅哥就往城里去,等到城里天也差不多亮了,你在家就处理剩下的肉,该腌腌,该送人送人,免得天热发臭。”
熊氏连忙点头,“我看行,就这么办,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放心,让大牛陪着——大牛,你先去眯会儿,等你爹剥好了皮子再叫你起来。”
大牛素来听话,应声就回了屋。
梨花问:“那我要做什么?”
熊氏听她发问,没好气道:“还嫌你自个儿身上伤不够多,赶紧擦干净让杏花给你上药,好好休息。”
梨花训练一天浑身发软,再加上和这只熊瞎子从白天斗到晚上,几乎耗尽她所有力气,这会儿是连手都懒得抬起来。
听到母亲这么说,也不客气道:“行吧,那我今晚可就不归你们使唤了。”
说着冲着杏花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来吧小丫头,服侍本小姐洗漱上药睡觉。”
……
剥皮子不是个简单的活儿,完好的皮子能卖上不少的价钱,可要是中间破了个洞,那全白瞎了。
等大根弄完这些已经是深夜。
他将几样东西都包得严严实实地放到箩筐里,再割了四五十斤的肉拿去给老丈人一家吃。这些东西分了两份,大牛背一些,剩下的他自己来挑。
做完这一切后换了身衣服,把儿子叫醒,父子二人点着火把从后山的小路出发了。
熊氏回屋眯了一个多时辰后,听到鸡叫,又爬起来处理剩下的东西,
五百多斤的熊瞎子对两脚兽来说算是个庞然大物,但在同类里边来说,都还算是小的了,除去大根分走的那些和肚子里的下水,连带骨头带肉还剩两百来斤。
再去了骨头,单单剩下的肉还有一百二三十斤。
到了晌午,大根父子回来了,担子沉甸甸的,买了些盐巴,依旧是绕了远路从小路回了东山脚。
熊氏见他二人回来,再见到箩筐里的盐巴,松了一口气。
“出门的时候忘记交代了,还好你还知道买盐回来,不然那些肉都不知道怎么腌,”熊氏说着,又带着几分急切问道,“怎么样,那些东西都出了吗?”
大根颔首,神色间难掩高兴。他伸手在筐底摸索一番,拿出一个布袋子,朝熊氏示意了一下,便领着她进了屋。
“这次多亏了大舅哥帮忙,他带着我们七弯八拐地进了城,找到一户富贵人家。那老爷一见我们的货,眼睛都亮了,直接给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要是在外面,能卖到一百两就不错了。”大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
熊氏闻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又忍不住插话道:“既然是大哥带去的,你总得有些表示吧。”
大根打开布袋子,露出里面银灿灿的锭子,笑道:“这还用你说?我已经给了大舅哥五个银锭子,既是孝敬咱爹的药钱,也是感谢大舅哥帮忙。”
熊氏听说一下给了五十两,高兴得都落了泪。
外嫁的女人就没有哪个不向着娘家,这些年来她因为没能好好孝敬父母而内疚不已,如今总算是好好尽了孝道,这让一直以来压在心上那个沉甸甸的包袱终于是挪开了。
她擦了擦眼泪道:“有了这两回,往后我就不用再顾着爹娘那边了,就一心顾着咱家。全赖梨花这丫头,我看真是老天爷看咱们过得太苦了,给了这么个娃来帮咱们。”
大根深以为然,夫妻两人说了会子的贴心话,才讨论剩下银子的用途。
大根道:“这些银子都是梨花和贵人的交情换来的,这孩子大晚上拖着几百斤的东西走那么远,我这个当爹要是花这个钱,心里可不踏实。”
熊氏爱财,也是因为穷怕了。
如今,娘家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她再过多操心,家里有了自己的房子院子,新割的稻谷在晒场上金黄一片,厨房里还放着一百多斤的肉。相比于以前捉襟见肘的日子,现在可谓是丰衣足食,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再看着眼前这些银灿灿之物,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执着。
很快,梨花被叫到了屋里。
她一进门就看到桌上那几对银灿灿的元宝,忍不住笑道:“没想到那熊瞎子还挺值钱的嘛。”
熊氏看着经过一夜休息又恢复生龙活虎的女儿,虽然脸上还残留着几道浅浅的伤痕,但已经无大碍了。她心中一松,道:“早上你爹卖的那些,一共得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因是你大舅伯帮忙带路,你爹又心疼姥爷生病,没跟你商量就给了五十两……剩下这些你拿去自己收着吧,想咋花就咋花,还有看着要不要打点那位贵人……”
梨花听了却撇撇嘴说道:“娘你说什么呀,这些银子挣来难道不是家里一起花的嘛,我缺钱自会问娘拿,还是娘要拿我当外人看待不成?”
熊氏闻言立刻瞪了她一眼,佯怒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这个家里哪里有什么外人?”
“那不就得了!”梨花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没必要分那么清楚。不然照您这么说爹挣回来的银子我就不能花了?”
大根忙不迭道:“咋花不得,爹挣的银子就是给你们花的。”
梨花嘿嘿两声,眼珠子一转,道:“不过既然家里有这么多,那我就拿一个吧,万一以后有用呢。”
说着随手拿了边上的一个银锭子,放在手上掂了掂,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可以挥霍一把了。”
上次看到的那个胭脂,等下次进城也可以拿下了,送给董姐姐。
说完不再理会大根夫妇二人,转身出门去了。
熊氏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丫头,行吧,就先收起来吧,以后她要用的时候再给她也不迟。”
第50章 涂个药
大根一夜没睡, 回来这一放松就困得不行,草草洗个澡转头就去睡了。
熊氏腌了四十多斤的肉就不继续腌下去,眼下天气热, 太多肉放再多的盐也不管用,于是把肉分成了几份, 叫梨花拿去送人。
秦家那边自是少不了,今年秋收碾稻子都是秦大宝拉着牛上下忙活,更不用说建房子的时候一家祖孙三口全都来帮衬, 于是分了二十斤,曾家那边分十五斤, 张老五家也分了十斤。
所有骨头都煨了汤, 剩下的肉一半拿来跟骨头炖了, 一半剁成肉馅做肉包子,蒸了几屉子高高地摞在灶头上,满院子肉香四溢。
熊氏忙活了大半天,心情好,即便晚上只眯了会儿也不觉得累,大牛二牛和杏花兄妹几人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的包子, 一人七八个吃得直翻白眼,就连梨花也忍不住吃了好几个直到感觉嗓子眼都快被堵住了才停下来。
董芸家的肉是梨花送过去的, 另外两家住的地方打眼,大白天的熊氏也没让送过去,只是让梨花送完曾家后去那两家叫张老五和大山晚上过来陪大根喝酒, 等回去了趁着晚上让他们一起带回去。
梨花背着十几斤的肉和八九个肉包子朝曾家小院走去,自前天晚上后, 她原本想着昨日和左齐训练回来了往董芸那里走一走,谁知道大半夜才回, 也没去成,心里只盼她不要多想才好。
西边小院白天是开着门的,梨花/径直进了屋,见董芸正在淘米。
听到脚步声,女人抬起头,见到是梨花,眼睛弯了弯,道:“来了。”
梨花听她这熟络的一声,心里发软,将背篓放下来,拿起一串肉堆到案板上道:“昨晚猎的,放不了多久,得赶紧处理了。”
董芸这才发现小姑娘脸上的几道划伤,顿时有些心惊,再看看案板上的肉,瞬间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一整天没见人,就是去狩猎了?猎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脸上手上都是伤?抹了药没有?”
一连串问话让梨花原本一颗飘忽的心瞬间就踏实了不少,老老实实回道:“上过药了,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董芸把锅子放在地上,擦了擦手凑了过来,抬起她下巴,仔细瞧瞧她脸上和脖颈附近的几个爪印,虽说是皮外伤,但是看得出来那东西爪子锋利得很,要是再深一点,整个人怕是要废了。
“我那儿有几瓶好药,等会儿我再给你抹一遍。”
若是以往,梨花是要拒绝的,也不是多严重的伤,两天就好,浪费什么药,可这会儿闻着对方身上飘过来的淡淡香气,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哪里能说得出拒绝的话来。
直到董芸放开自己的下巴转过身去,她这才轻轻地呼了口气问道:“芙宝呢?怎没见她在?”
“在她奶那边。”董芸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生好火,又塞了几根干木头进去,见到火势起来了,这才站起身去看梨花拿过来的那一大块肉。
“黑罴肉——”董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就是你昨日去猎的肉?”
梨花没想到董芸居然一眼就认出来是熊肉,她摇了摇头,“是捡漏的,别人射中了不要,被我拖回来了。”
“既然是捡回来的,那你身上哪来那么多伤?”
对方一语就挑出了话里的破绽,梨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道:“就是被射中了,没死透,被我遇上了,小小地搏斗一番,不然这么大个熊,我哪里能斗得过它。”
董芸捂着胸口一阵后怕,“你下次别往深山里边走。”
梨花点了点头。
董芸掂了掂案板上的肉,道:“多大的黑罴?怎么拿过来那么多?”
“估摸有四百多斤,爹和大牛半夜就拿皮子和掌胆去卖了,剩下一堆肉,不好让人知道我打了黑罴,只送三家,每家就拿多一些。”
“有心了,回去也谢谢你爹娘,托你们的福,我们家也能吃上一顿野味了。”董芸发现自己拿了她们家许多好处,竟越发变得坦然了,视线落在了旁边用荷叶包起来的几个大包子上,还冒着热气,把叶子都烫蔫了。
“你吃过了吗?”她问道。
梨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吃了,吃了五六个,这会儿撑得不行。”
董芸听到这话,眉头一挑,“我尝尝看。”
说着捻了一个送到嘴里,才嚼了两口眼睛就亮了起来。
“怪不得你能吃上五六个。”
梨花也笑了起来,“对吧对吧,大牛他们怕是都吃了十几个了。”
“这么好吃的包子,别说吃上五六个了,就算是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啊。不过据我所知,罴肉很硬,怎么你娘能做的这么软嫩可口?”
梨花解释道:“我娘昨晚半夜就开始炖肉了,今早又炖了半天,再把炖烂的罴肉混了点野菜做成馅儿,若是直接拿生肉来包,面皮都煮烂了里面的肉也不一定煮得熟呢。”
“竟是这样,怪不得这么好吃。”董芸说着,又吃了一个才停下了,“好了,我不能再吃了,等会儿还要吃饭,剩下的这些留给芙宝他们。”
梨花忙道:“不够家里还有。”
董芸却摇了摇头,“尝个鲜就好了哪能吃到饱啊,再说了你拿这么多肉过来我也一下子吃不完。”
“吃不完就腌起来吧,你要是不喜欢腌的,就拿去给曾奶那边弄,让她不要往外头说就行。”
董芸虽然不爱吃腌肉,可村子里面如果没有屠夫和货郎走街串巷卖肉,就只能去镇子上买,天天往镇子上面去,也要走好一段路,村里嘴碎的见了又要拿出来说一嘴,说她有钱天天吃肉之类的,董芸不愿与人走得太近,也不想村子里的人老在背后议论自己,几乎很少出门,因此即便腌肉再不爱吃,她也吃了不少。
“只能这么办了,”说着去水缸那儿舀水净了手,道,“走吧,进屋去,给你上药。”
知道待会儿免不了要亲密接触一番,梨花像个小尾巴一样,略显扭捏地跟着进了屋,见没吩咐她坐下,便呆呆地杵在一旁。
董芸转过头来,看到她那拘束的样子,不禁笑了,“怎么像个小媳妇样,我这屋子你都进来多少次了,自己找地方坐就行了,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梨花张了张嘴,讷讷地又没说出什么来,最后只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董芸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翻出药瓶子后,走过来,“除了脸上和脖子上,身上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
梨花如实回答道:“胳膊和肋骨那儿被挠了几下,腰腿上是因为我跑得急,碰了几处,不过没出血。”
董芸单是听她这么说,就已经感受到了当时激烈的战斗场景,熊瞎子这种猛兽,人人谈之色变,比狼虎还更恐怖。
口中忍不住又说了她几句。
梨花喜欢被她说,她说了,那就是关心自己,不关心的人怎么会对你唠叨这些,也没顶嘴,乖乖点头应下来。
瓷瓶子里是淡青色的黏稠膏药,董芸抬着她的下巴一点一点地将药物抹在伤口上,她刚一凑近,细细的呼吸洒在梨花的脸颊上,梨花只觉得一阵窒息,连气都不敢呼,心口也噗通噗通地狂跳不止。
董芸只当她害怕抹药,轻笑道:“我还没开始抹呢你就冒汗了,和黑瞎子斗的时候不害怕,难道却怕这药不成?”
梨花心思虽然被猜错了,但也知道自己反应有些明显被对方注意到了,意识到这一点,嗓子眼瞬间像是被棉花堵住一样,一句也说不出,憋得满耳赤红,董芸见状,不再逗她,将药往伤口上抹。
药膏刚触碰到伤口时带来一阵刺痛,梨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是很快那阵刺痛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凉舒适的感觉,倒也不难受,而且那药膏的味道也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脖子和脸颊部分很快就完工,董芸又冲着她道:“把衣服脱了吧,我给你涂肋骨和腹部那儿。”
梨花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那里伤得不重,就不用涂了吧。”
董芸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先前你跟向大郎打起来的时候在我这儿已经脱过一次了,现在才知羞吗?”
眼前女孩的耳朵红了红,但还是嘴硬道:“我才没有害羞呢!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浪费药膏而已。”
“浪不浪费是我说了算。”董芸的语气不容置疑,“快些,别让我动手帮你脱。”
但语气不难听出逗弄的意思。
小姑娘没有办法拒绝,只得慢吞吞地将腰束解开,背过身子,将外衫褪了下来,只留下一件贴身的小衣。
上次脱衣服的时候,穿着的是一件还带着补丁的小肚兜,如今换了一件淡黄色的,总算没那么寒碜了。
董芸站在她的身后,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在眼前近乎半裸着的身子上,从侧面依稀能看到胸口那儿起伏的弧度,和上次比起来,饱满了许多。身量也变得更加修长,从肩部到腰臀那一块多了点肉,两腿笔直,肌肉的线条流畅,看着十分匀称。
和五姑姑的那些舞姬比起来,同样年轻稚嫩,但比起那些人,又多了那些人所没有的活力和生机。
胳膊那里鼓鼓的,单单用目光扫过就能感受到下边的力量,董芸想起上次对方给自己按摩的时候,就是那双纤长有力的手紧紧地把住自己的腰部。思绪所及,结合眼前所见,突然觉得身上变得有些燥热。
直到对方因为自己许久没有动静而变得不安起来,她才不动声色地目光移开,靠近了些,开始为那只胳膊涂抹药膏,或许是因为有衣服挡着,这些地方的抓痕没有脖子上边的那般触目惊心。
上边的很快就弄完了。
“转过来吧,我抹腰腹那里的。”董芸道。
说完看着对方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捂什么捂,就你那一点,我还不稀罕看呢。”
梨花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但也不由地顺着她的话联想到了那日的场景,比起自己,她的果真是宏伟得很。
于是吞吞吐吐道:“……自比不上你的。”
听到这话,董芸的耳朵也不禁微微泛红。跟一个小姑娘讨论这种话题,确实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以掩饰不自在,然后拿起软刷蘸了药水,轻轻地涂在梨花的腰间伤口上。
然而,有一处看似只是淤青的地方却隐藏着一个细小的伤口。当药水触及那处,梨花疼得肩膀一颤,下意识地一把捉住了董芸的右手。
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让董芸措手不及,她身子一晃,差点失去平衡,抵住眼前近在咫尺的肩膀稳住自己,却没注意到自己整个人几乎依偎在对方的怀里,被捏住的手腕隐隐作痛,终于忍不住轻哼出声。
梨花听到她呼痛的声音,心一惊,慌忙松开了手,有些手足无措地道:“董姐姐,你没事吧,我我……一时没注意把你给捏疼了吧——”
董芸终于站稳,脸色有些许的不自然,摇了摇头,“是我没仔细看,先把你给弄疼了。”
梨花赶忙道:“不疼的,我不疼,我就是——我就是——”
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刚刚确实是被药水刺激到了。
看到对方窘迫的样子,董芸的脸色总算恢复如常,扑哧一笑:“好啦,我待会儿会小心的——不过你的劲儿可真大。”
梨花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夸她还是损她,毕竟女儿家大多是身娇体软,就董芸这样的,也是娇润柔美,哪里像自己这样,浑身是劲儿,虽然是多了点肉,但一点也不软一点也不娇。
意识到这一点,突然心情变得沮丧。
董姐姐不会喜欢像自己这样的女孩。
终于涂完了药,董芸收起药瓶,轻声道:“好了,穿上衣服吧。”
简单的几个字,让梨花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迅速背过身子将衣服穿好,等她再转过来,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红晕,但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就在这当口,远处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那独特的节奏,就知道是某个小肉团子正迫不及待地奔向这里。
梨花虽然有些遗憾和董芸独处的时间没了,但身上那种紧张感也随着芙宝的即将到来一下子就消散无踪,紧绷着的小脸也扬起了笑意,整个人仿佛变得轻快了不少,和刚刚单独面对董芸时候的状态截然相反。
董芸敏锐地捕捉到了梨花脸上神情的变化,心里莫名其妙地涌上一丝的不舒服,微微蹙眉:“你怕我?”
梨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她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怕你呢?我……我一点都不怕你!”
董芸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心中的不悦消散了一些,她放缓了语气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呢。”
“怎么会呢?”梨花听到这话简直急坏了,她急切地解释道:“我怎么会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我——我可愿意了。”
“那你前面好些天都不来找我,这会儿对我又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就在梨花想要解释的时候,芙宝已经跑进了屋子,一把抱住了她大腿还甜甜地叫着她的名字,梨花看着董芸,一时间百口莫辩,又要应付眼前的这个小肉团子,觉得自己被冤枉了,一张脸儿皱成了苦瓜,委屈得眼眶都泛红了。
“梨花,你怎么了呀?”芙宝奶声奶气地问道,小孩子其实最敏感,即使不需要语言也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绪,她仰起头看着梨花那满是委屈的脸,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梨花摇了摇头,她尚且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和董芸解释刚刚的那个事,哪里能顾得上回答芙宝的问题。
董芸看着女孩焦急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也被自己刚才的咄咄逼人给吓了一跳,赶忙敛住心神,缓了脸色佯装调侃道:“真是不禁逗,说你两句就急得满头大汗。”
说着扭着腰出了屋子。
梨花看着她那判若两人的神态,一时间不知道她说的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被带到了高空然后又被猛地抛下一样起伏不定,最后只得抱着芙宝忐忑地跟在董芸的后边走出了屋子。
芙宝听了母亲的话,似懂非懂地望向梨花,问道:“梨花,是不是娘骂你,你就要哭了。”
前方的董芸闻言,脚步不由自主地一滞。她转过身来,目光与梨花相接:“你要哭了?”
梨花急忙摇头否认,“我没有——不过你刚刚误会我了,我有点儿不开心。”
董芸看着她那委屈的小眼神,一下笑了:“我都说了逗你的嘛。”
梨花小声嘟囔:“谁知道你是说真话还是假话……”
芙宝却是一本正经地插言道:“娘说的是真话,娘不让芙宝说假话,娘也不说假话。”话语稚嫩地为母亲辩解。
董芸看着女儿那认真的小模样不禁被逗笑,她走到炉子旁将烧得旺盛的柴火往里塞了塞,冲着芙宝道:“梨花送肉包子过来,你要不要吃?”
芙宝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兴奋地蹬着双腿嚷嚷道:“要吃,芙宝要吃肉包子。”
董芸看着她晃动的两只脚,想起梨花腰腹那里的瘀伤和小伤口,顿时心惊胆战,赶忙起身上前捉住她两只脚道:“别乱动,梨花肚子受伤了,你蹬到肚子可疼了。”
芙宝被母亲的话吓得小脸煞白,她赶紧收住双脚不敢再乱动,双手紧紧抱住梨花的脖子小声道歉:“梨花不疼,芙宝不乱动了,芙宝下来自己走,不抱了。”
梨花对芙宝的贴心心暖不已,依旧抱着她道:“芙宝不乱动梨花就不疼了,可以抱着。”
芙宝也舍不得放开她,也没再叫着下来,不过想到刚刚说的肉包子,眼巴巴地冲着母亲伸出小手道:“娘,包子,芙宝的肉包子……”
董芸道了一声小馋猫,这才拿了一个包子递给她,又抬头看向梨花道:“你也吃一个。”
梨花赶忙摇头,开玩笑,出来的时候都快撑得走不动道了,再吃那还得了?
芙宝接过包子顿时欢呼一声:“好大的包子呀!比芙宝的手还大呢!”
她夸张地比画着自己的小手,满脸都是惊喜,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说完哇呜一口咬下去,美得冒泡,小表情秀逗了。
梨花看着她夸张的小表情,先前那些弯弯绕绕的情绪一扫而光,也乐了,伸出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道:“那是因为芙宝的手小,包子都没我的手大呢。”
说着还故意张开了自己的手掌与芙宝的小手对比了一番,引得两人都咯咯笑了起来。
芙宝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抓住梨花的手认真地说道:“梨花的手真大,比娘还大。”说完还抬头看了一眼董芸,似乎在求证自己的话是否正确。
梨花也转头瞄了一眼董芸,对方只是吃吃笑了,低着头往炉灶里塞柴火。
芙宝比较完手的大小后,就迫不及待地将那个比她的手还大的肉包子继续往嘴里送,却不想那汁水从缺口处溢出来,流得满手都是,董芸见状,生怕递到梨花衣服上,赶忙起身拿了帕子往她手上擦。
梨花也正巧伸手过来理自己的衣服,一下就压在了董芸的手上。
原本这并没有什么,只是董芸却没有立即抽回手,梨花又是个愣的,也舍不得挪开手,鬼使神差地,就这么捉住了她的手。
直到芙宝叫道:“梨花的手比娘的大。”
两人这才一惊,梨花更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了自己的手,藏到了身后,低着头不敢看董芸。
董芸见她这副模样,心念一动,没说什么,不动声色地捉住芙宝的小手擦了擦,道:“小心点吃,别滴到梨花的衣服上。”
芙宝嗯嗯地应着,大口地咬着肉包子。
“好吃吗?”董芸笑着问道。
“好吃!”芙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比娘做的好吃!”
听到这话董芸忍不住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假装生气地说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天天吃我做的饭,现在还敢嫌弃我,哪天让你自己动手做饭试试看。”
芙宝一听这话立刻就急了,赶紧伸出双手去抱住董芸的脖子,撒娇道:“娘不气,娘做的包子好吃,芙宝最爱吃娘做的包子。”
董芸赶忙将她推开,“手油乎乎的来抓我的头发,打你屁股。”
芙宝赶紧把手回收,又缩到梨花怀里,咯咯地笑了。
梨花看着娘儿俩乐呵着,眼角也禁不住带着笑意,想到母亲吩咐的事情,这才开口道:“我得走了,还得去秦家和五叔家一趟。”
董芸闻言,伸手将芙宝抱了过来道:“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事了。”
梨花嗯了一声,摸了摸芙宝的小脑袋道:“我走咯。”
芙宝有些恋恋不舍地嘟起了小嘴,但她又不敢吱声,怕惹她娘生气,只好另约时间道:“梨花,晚上去晒坪玩呀!”
梨花看了眼董芸,见到对方眉眼弯弯并没有拒绝的模样,于是回道:“好呀,到时候我来接你——和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