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也对，能知道我的私人号码，还能将它设为紧急联系人的你，好像知道我什么信息都不意外。”
话音刚落，气氛静谧了一瞬。
刹那间的一个念头……
他可能压根不是什么替身，而真的有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如今的苏溪18岁，但是另一个杜修延却见证过苏溪的22岁。
他如果结合苏溪当日醉酒后所有的关键词，将其看做未来时空的事情。
如果未来的苏溪已经认识他多年，那了解他如此详细，好像就合理了。
前提是，此刻的苏溪有未来记忆。
“我了解的，都是来自于那段很长记忆而已。”
苏溪顿了顿，依旧是极为平静的模样，殊不知，这句话像是对杜修延心里猜测的回应一样。
她忽然凑近了几分，看着他，然后说道：“他以为我从未将他放在心里，实际上，我记了好多年。”
他眸色渐深，认真地问道：“多少年？”
“不告诉你。”她忽然笑了开来，就好像刚才的话都是在开玩笑一般。
但是杜修延凝视着自己，眼神炯炯，是一团尚在自控中的星星之火。
她便知道，他已然当真。
“对了，我上次喝醉后你送我回家，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苏溪忽然问道，之前她为了不出丑一直忍住没问。
“出格……”
杜修延认真回想了一下，在大街上痛哭和说着奇怪的话，好像也不算出格。
至于索要拥抱……勉强也不算出格。
他想罢，才说道：“没有，你酒品挺好。”
语毕，他有些严肃地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苏溪，我可能……还需要时间去求证一些事。”
他沉默一阵，眼底深处终于翻腾起波澜，让人和他对视的时候，心念摇晃。
“求证什么事？”苏溪目光落下，将信将疑地问道。
“也许，和你的获得性记忆有关，但是我不确定。”
他若有所思，侧脸陷入鼻翼旁的阴影中，侧脸被日光斜照，五官分明又轮廓清晰。
他有着学术性的严谨，对于没有求证完成的事情，
“莫非，你也有获得性记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溪很是谨慎，但是她的指尖已经因为内心的翻涌而轻微颤抖。
苏溪很早以前就想过这件事，抱以一定的希望。
但是几番求证后，眼前的杜修延分明是不认识自己的。
“有过，当年我九岁，很多画面一闪而过，如信息爆炸一样，我试图用最快的速度记录下来了，但是那些记忆消逝得太快，我当时根本来不及完整记录……”
这句话让苏溪难以抑制又开始燃起希望，希望这个东西有些可恨，它令人不顾一切地疯狂，却又让人希望落空后痛苦加倍。
“你记下来了什么？”
她几乎要激动到冲上前了。
但是她从他眼中看到一种无望，一种不符合杜修延性格晦暗。
“对不起，我自问记忆力不错，但是那些记录的内容，无论我如何努力，我永远都无法回想里面的细节，甚至只言片语也无能为力，就如同宿命一样，而且我甚至分不清，我是否是那段记忆的亲历者。”
苏溪紧张到微微弓起身子，彼时夏天，她却又有颤抖的迹象。
她与自己的内心战斗了多年，知道自己这种生理反应不加以控制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连忙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说服自己不要轻易寄托太多希望。
“那这样，你先设法拿到你记录下的东西，我们再一起核对一下。”
她以手抚额，设法让自己的肢体平复下来，阻止肌肉过分活跃。
“你还好吧？”
他注意到苏溪的反应有些反常，好像之前也有相似的症状，他正欲起身查看。
苏溪已经先一步起身，还没有完全平复，但是至少肢体没有下意识蜷缩。
“我没事，吃好的话我先收拾一下。”
苏溪很快将餐盘收走，杜修延像是下意识想起身帮她，却被她立刻拒绝：
“你腿都瘸了，先安静待着。”
杜修延没有说话，苏溪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眼神难以言明。
六月恰好在此时跳上了杜修延的腿上，苏溪听到了动静，眸色稍缓，提议道：
“如果你下午没有别的安排的话，可以尝尝我做的桂花糖藕。”
将厨房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苏溪从冰箱出拿出了提前泡好的糯米和亚超买的莲藕。
“很荣幸。”
他看着苏溪，略额颔首，抬手覆在的六月毛茸茸的头上。
他沉默的时候带着清寒气质，毫无热烈可言，幸而神色安定。
苏溪无声笑了笑，在厨房忙活了一阵之后，身体状态又重新回归。
“我每次做饭都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我。”她如实说道。
她将洗净的莲藕放上了工作台，这样就可以与杜修延面对面说话。
杜修延没有回到沙发，而是坐在原处，这样他们才是面对面。
六月默默趴在他的腿上，在他有意无意的轻抚中被睡意侵蚀，眼皮开始打架。
“你是说此刻？”
他声音带笑，刹那间在浮光中抬眼，姿势端雅慵懒，整个人如浸染了雾色般。
苏溪将切了头部的藕在糯米中立起，闻言愣了愣，心里在权衡怎样的回答最合时宜。
但是思虑完之后，也许真诚才是最让人轻松面对的方式。
她收回视线，沉默着点点头。
她在心中期盼杜修延不要再追问下去，事情也如她所愿。
六月已经在杜修延腿上睡熟了，呼吸均匀，胸脯上下起伏，四肢呈现放松的姿势缓缓舒展。
在六月即将要从杜修延腿上慢慢下滑时，在那险些要掉落的瞬间……
一只有力而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止住了六月下滑的势头，双手将它重新拢了回来。
阳光正好，彼时两人一猫的沉默，在午后的时间里反而显得静谧而和谐，空气中似乎流动中某种令人不愿打破的舒适气息。
糯米香混合藕香，悠然传入苏溪的鼻中，让她心情美好。
此刻无需语言，她感到非常放松。
糯米藕填好之后，苏溪用牙签将莲藕的盖子封上，防止糯米溢出。
最后放在红糖水中小火炖煮。
“藕需要煮挺长时间的，至少要等个两个半小时。”
苏溪擦干手之后径直走向餐桌前的杜修延。
由于六月一直在他腿上睡觉，他的双腿这段时间半点都不能动。
苏溪将六月从他腿上轻轻抱起，将六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猫爬架上的猫窝上。
她惭愧道：“不好意思啊，希望六月没有影响到你的伤势。”
“没关系。”他脸上没有半点不耐，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六月，点点头，“六月很可爱。”
“六月很喜欢你。”这是苏溪得到的结论。
他从容微笑：“替我谢谢六月。”
而后他起身准备和苏溪一起去沙发的地方，下意识地去寻墙边的拐杖。
苏溪立刻反应过来，将身旁的拐杖递上，虽然在一旁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她一直站在他身旁陪他挪步过去。
他坐下的瞬间，又再次跟自己道谢。
苏溪眼中多了些迷惑：“你不用一直道谢，这些事情，举手之劳而已。”
杜修延静默勾唇，不置可否。
“请问……我现在可以看看电脑吗？”
苏溪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迟疑了一下问道。
“周末还要努力工作？”
他眼波微动，音色上扬，听不出强烈的感情色彩。
“你可能身上有什么学霸能量场，你在我旁边，我工作思路还挺顺的。”
苏溪倒没有开玩笑，但是她的脑子在生活中似乎是笔直的，没有太多弯弯绕绕。
很多话她都是刚一说完，才意识到有一丝不对劲。
但是显然对于杜修延的情商来说，他懂得如何用不动声色的反应来化解尴尬。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跟我说。”
苏溪心里因为突如其来的暖意而引发一阵很小的慌乱。
她移开视线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将身旁的电脑拿来放在腿上，按下开机键。
开机的过程中她已经感受到了困意，但是她不打算去午睡，毕竟不能将杜修延一个人晾在客厅。
虽然她以前经常这么做。
过了一阵，她见杜修延今日没有携带打发时间的东西，就直接在自己的书架上找了一本《汽车动力学》递给他。
“我这里暂时没有闲书，也许这本适合你看。”
杜修延看到眼前的黄色封面，还有那双握着书籍略显小巧纤瘦的手，让这本书带上了某种虔诚感。
接下这本书的时候，他瞧见了书页非同寻常的厚重感，随意打开一页，都是一些标记，有强烈的使用痕迹。
看来是一本经常被翻阅又被小心翼翼保存起来的书。
他扬起唇角笑了笑，朗声道：“谢谢。”
苏溪那一刻竟然觉得有些意外，毕竟给客人看专业书籍并非待客之道，但是杜修延竟然多问，而是很随和地接下。
这让她反而更加惭愧。
尽管，她认为《汽车动力学》真的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中德版本她都买了，堪称车辆工程专业学子的圣经。
这下两个人都可以有各自专注的事情了，但是苏溪却早已被困意侵蚀得溃不成军。
不断捂着嘴打着哈欠，眼里泪花打转，只因为她昨晚彻夜都在帮赵蔓凑钱和想解决办法。
杜修延说：“要是困了就去午睡下吧。”
苏溪固执地摇摇头：“你第一次来我家做客，我把你扔在这里倒头去睡，这不礼貌。”
他从书页上将视线移开，看向她，静默道：“我不介意。”
苏溪依旧拒绝，打起精神强撑着继续看电脑。
在她有些意识幽微的时候，她试图找到某个方式令自己提神，便起身带着电脑做到了杜修延的身边。
在和他并肩坐下的瞬间，她还是感到了片刻的不自然。
因为在他身边，就能轻易感知到他的气息。
他和自己的命运变了一些，但是身上熟悉的淡香倒是一直不变的，她始终避免靠他太近，不然会条件反射对这熟悉感产生一定的依赖感。
这种依赖在此刻情形下是致命的，因为他的目光在苏溪眼中是带有陌生感的，会有一种被高高举起，但是又顷刻坠落的矛盾的落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