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越来越近,霍拉脸色一变,他已经分辨出是什么情况,对少年急切地说:“盗贼来了!快到床板下的地洞躲起来!没有我允许,你不许出来!”
说话间,霍拉飞速冲到内屋,从一个破旧的木箱中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双手大剑,返回外屋时却发现少年原地不动。
“快去!躲起来!”霍拉的语气更加急促,他从外面的声音判断,盗贼的人数不少。
少年有些犹豫,“我可以帮父亲打败他们,就让我一起吧。”
霍拉没有理会少年的请求,反而忽的一巴掌打在少年脸上,尽管他内心为此有些许愧疚,但仍呵斥道:“不听话了?给我滚进去躲起来!”
脸上泛起五指红晕的少年不再争辩,无奈的走到内屋,掀开床板跳入可容纳两个人的地洞中。
霍拉为少年放下床板,再次仔细叮嘱:“记住,我不叫你,不许出来!”
“父亲,小心。”随着床板的放下,少年担心地对霍拉说道。
来不及再理会少年,霍拉连忙提着大剑推门而出,想看看到底情况如何,却想不到迎面便是一个骑马的盗贼挥舞弯刀冲来。
眼看着盗贼越来越近,来不及躲闪,霍拉只得猛然半跪下,双手将大剑横举过头,紧紧握住。
正当马匹冲到面前,霍拉顺势侧身躲过对方的弯刀,再向上斜挑剑尖,只看见剑尖顺着盗贼挥下弯刀的手臂,直直划过他的脖颈。随着一声闷响倒地,盗贼连一声叫喊都没有发出,便殒命当场。
这一幕,如果有村落里认识霍拉的人看见,那他们一定会感到无比惊奇,谁也不会想到平日里与世无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懦弱的教书先生,竟然这样厉害。
其他的盗贼在此时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形,纷纷策马围了过来,人多势众,霍拉不得已只有横剑防备。一群盗贼里,一个应该是头目的家伙啧啧开口:“想不到,这么个小地方还有厉害的家伙。”
霍拉警惕的看着对方:“这里是迷途森林,你们抢杀掠夺,不怕风族吗?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没什么钱财,也不想跟你们为敌。劝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小心风族来了,把命丢掉。”
盗贼头目哈哈一笑,不屑的说:“做着刀头舔血的营生,还怕什么风族?怕死的也就不会当盗贼了!再说等风族赶到这里来,我们早就溜了,我还不信为了你们这些也是外族的家伙,风族人还能追到圣山里去剿灭我们。至于你,别说有没有什么金币银币的,既然我们兄弟交代在你手里,那只好让你去上神那儿抱怨了。”
他话音刚落,其余盗贼就呼啸着一拥而上。霍拉也实在没料到,这群亡命之徒真不怕风族,三言两语吓不退对方。
一时间,双手大剑在霍拉的手中飞舞起来,不断的与四周落下的弯刀碰撞,金铁之声响彻天际。盗贼们也没预料到,十多个人竟然拿不下一个独眼瞎子,更令人惊奇的是,不知道那把锈迹斑驳的大剑是什么材料,但凡触碰上,弯刀都不免留下深深的豁口。
霍拉本想着自己只要显出一定的实力,让对方知晓无法讨到什么好处,那盗贼们也该知难而退才是。他自信自己密不透风的格挡,肯定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只是,情形的变化实在太快,一直原地不动的盗贼头目忽然高喊起来:“以上神的名义,听从我的指挥!魔素啊——火焰牢笼!”
随着吟唱高喊,霍拉瞬间察觉身边的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莫名的波动,想脚下立刻踏步逃开,却受制于周边盗贼们的弯刀,已经来不及分毫。
刹那之间,火焰从地底喷涌,从霍拉的身周飞速形成一个鸟笼般的禁锢。这股火焰来的实在太过凶猛,甚至有两个盗贼的马匹没躲闪开,就被升腾的火焰立柱穿透了头颅,霍拉更是没法从中逃出。
看着霍拉被困住,盗贼头目这才策马近前,居高临下:“我很惊讶,一个二阶武士,竟然会在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霍拉冷哼一声:“二阶魔法师还不是干起了盗贼这种行当!”
头目得意地摆摆手:“既然被我困住,就别在显得自己好像什么英雄,这就送你上路。同阶之内,身为武士的你,别想着能从我的法咒中逃离。”
“哦?是吗?但你忘了一点,魔法师永远不该靠近武士!”
霍拉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突然磕断牙齿,猛然对准盗贼头目的眉心吐去,随着破空之声响起,盗贼头目也应声落马。
令霍拉没想到的是,笼罩着的火焰并未消失,而本该命绝当场的盗贼头目竟然翻身坐了起来。原来就在断齿即将命中的刹那之间,头目身下的马匹恰巧动了一下,让原本该命中的眉心偏移到了眼睛。
“啊!我的眼睛!该死的家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没有当场气绝的盗贼不会再给霍拉任何机会,他连滚带爬的逃到安全距离,忍着剧痛,挥手操控起释放的魔法。
火焰的牢笼在一瞬间如同活了起来,像数条扭曲的蛇舞动着,贴附上霍拉的身体,刹那间形成一座人形火把。
“不!”悲痛的叫喊响起,本该躲在地洞的少年推开房门,冲向烈焰中的养父。
被魔法之火燃烧,有着附骨之痛却仍未叫喊一声的霍拉,在听到少年的哭喊时,破口大骂:“谁叫你出来的!找死吗!”
“把他抓起来!”盗贼头目恶狠狠地命令。
盗贼们立马冲向少年,但少年没有逃开,他眼中只有燃烧着的养父,气愤和悲伤达到顶点,如同盗贼头目般快速高喊:“以上神的名字,听从我的召唤!出来吧——森林野狼!”
随着声音响起,少年的双手掌中流转出青色的光芒,而后光芒里,竟然跃出七头獠牙可怖的青狼,随即扑向靠近少年的盗贼,不断撕咬。
盗贼头目明显愣神片刻,但他也随即再次释放魔法:“以上神的名义,听从我的指挥!魔素啊——缠绕藤蔓!”
和火焰喷涌而出一样,藤蔓从地底疯狂冒出,一瞬间便缠住了少年和他召唤的青狼。其余盗贼逃脱被撕咬的痛苦,立刻纷纷挥刀劈向青狼,伴随哀嚎,七头青狼也逐个化作青烟消失在空气之中。
“想不到,还有个一阶召唤师的小子,真是让我惊喜!”头目说话间面目越发狰狞,“那你们就都去死吧!”
不等头目命令,被咬伤的盗贼们迫不及待的再次举起弯刀,朝着少年,而被死死缠绕住的少年根本无法躲避,生命即将在下一秒逝去。
火焰中,快成为一块焦炭的霍拉竭力嘶喊:“不要!”
似乎冥冥中真的有神明听见了这一声最后的呼喊,当弯刀离少年的脖颈不到一分之时,一支长枪破空而来,没入盗贼的胸膛。
少年听见惨叫响起,连忙转头看向长枪飞来的方向,一队身穿火红铠甲的骑兵正急速冲来,他们背后纷纷挂着火焰金底三角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盗贼头目也回头看去,接着便不由惊慌大喊:“这!这!怎么会!快逃!快!”
盗贼们一瞬间四散逃离,但显然那队骑兵更加厉害,他们纷纷追上,如同割麦子一样让盗贼们命丧当场。
盗贼头目眼看着同伴被杀死,他不得已只有朝着迷途森林深处逃去,那里或许有风族,但总好过此时就丢掉性命。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一个骑士打扮的人如同鬼魅般策马出现在盗贼头目面前,没有给予任何抵抗的机会,骑士的长剑如同闪电划过,盗贼头目的人头便落了地。
随即,骑士策马来到少年身边,划破束缚少年的藤蔓,而得到自由的少年则发疯般冲向早已没有声息,但仍被火焰笼罩的霍拉,却被有力的一只手抓着动弹不得。
“别过去,你会被魔法之火灼伤的。”骑士的语气无奈而悲悯。
泪水从少年的脸上无声滑落,望着舞动的火焰,望着火焰中那位严厉却又慈爱的养父,一种无力的绝望和巨大的悲伤充斥心间。少年猛然跪下,头颅深深地埋在地上,此时此刻,无人知晓他内心究竟受到怎样的煎熬。
追击盗贼们的骑兵队伍陆续回到这里,其中一个骑兵朝骑士报告发生的情况,对此骑士面露不忍的命令:“可以的话,那些死去的人都埋葬吧。”
随即,骑士再次看向低头的少年,他下马缓缓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少年也没有说话,他忽然抬头,静静的看着那团火焰,已经由大到小,慢慢的开始消失,而火焰中剩下的只有一堆灰烬。
当最后一丝火苗熄灭,这个世界,再也没有霍拉这个人,只有那堆灰烬似乎还证明着,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少年站起身,默然走到骨灰旁,双手小心的捧起,然后脱下外衣将之包裹起来,再轻轻盖上,就像以前无数次霍拉在夜半时分为他盖好滑落的被子一样。
骑士也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并挥手示意其他人先别说话。他看着少年用双手挖出一个土坑,把盖好的骨灰埋下,不在乎已经流血的十指,堆砌出一个小小的坟堆。直到少年做完一切,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后,骑士这才轻声走到少年身后,细语发问:“还有其他亲人吗?”
简单的问话让少年猛然从压抑的悲痛里缓醒过来,他此刻真正的意识到,从此以后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我是孤儿,是父亲把我捡回来的。”
骑士叹息一声,短暂思索片刻,才继续询问:“你愿意跟着我吗?一个人在这里,你无法生活。”
少年摇了摇头。
已经做出决定的骑士,不打算就此撒手不管,他柔声劝道:“迷途森林毕竟是风族人的地方,你是外族,在这里没有依靠,怎么才活得下去?而且这个村落已经被盗贼毁的所剩不多,你独自留下来,也会有很多危险。刚才我来时察觉到召唤术的波动,是你释放的吧?如果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我想今后不仅仅让你衣食无忧,我还可以为你请些召唤师来教导你。你放心,我没有恶意。”
少年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骑士,不知怎么的,他觉得骑士的面容,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柔和。
沉默中,少年忽然想起养父曾经说过的话,希望他做出自己应做的成就,那是养父对他的期望。此时此刻,随着养父的离去,如果无人教导,那或许自己今后就只是默默无闻的度过一生了。
少年最终做出了决定:“你真的愿意?”
“是的,我愿意。”
“你是谁?”
“我叫林克,捷斯亚的王子。”
“我跟你走。”少年说出这句话,语气中坚定着完成养父对他的期望。
“好的,今后你可以叫我兄长。”自称王子的林克看着少年答应了自己,不由露出淡淡的微笑,“你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吗?我们需要离开了,风族应该也要来了,我的身份此时在这里不是太好。”
“嗯,我很快就好。”少年说罢便站起身朝屋内走去。
趁着少年不在,一个骑兵靠近林克询问:“殿下,我们离开?”
林克无奈的摆了摆手,说道:“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动武,实在也就不好再去找风族谈什么,等过段时间再来吧。给风族留封短信,解释一下,别让他们有什么误会。如今的盗贼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迷途森林中都敢动手,不过也好,风族想来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也让我们省了些剿灭盗贼的力量。”
少年很快便又出来了,林克打量一番,果真没有多少东西,少年身上除了一个包裹之外,也就只还有把生锈的大剑而已。
“我们走吧。”少年再次在霍拉的小坟堆前磕头后对林克说道。
林克牵过自己的马匹,把少年扶了上去,然后翻身上马,同时对身边的骑兵命令:“我们回去。”
马上,林克有些不解地问少年:“作为召唤师,你也会用大剑?”
“是的,父亲有时会教我两招,这把剑是父亲的,我得带在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北山,父亲说我是在圣山北坡被捡到的,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北山?很不常见的名字啊,我觉得这个名字有一天会被吟游诗人传唱整个大陆的。”
“希望吧。”少年说话间,再次转头看了看从小就生活的地方,心中暗自期许着,自己一定不能让父亲的期望落空。
斜阳的余晖洒落在森林里,让整片森林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在马匹行进的前方,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为这个叫做北山的少年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而他心中深藏的那份坚定,会把他的未来变成一段亘古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