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161
远处衹王夕月的爆发让人心惊, 不知内情的现状让人心焦。
拥有“千里眼”能够看到远处状况的碓冰愁生可不在这边的战场上。
但,衹王夕月力量的影响力却超越了时空的桎梏。
虎杖悠仁被这股净化的力量逆向刮到了他体内的两面宿傩,让他战斗中的身体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麻胀酸痛。
并不刺激却相当磨人。
他的身体和两面宿傩的绑定原本已然深入——按照五条悟的说法, 就是已经混在了一起。
可虎杖悠仁是作为受肉而诞生的, 而非是咒术师。
他在吞噬两面宿傩的手指之前,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术式和咒力。
再加上他手上带有衹王夕月力量的戒指——这就意味着,他本身完全被排除在了净化的范畴之外, 而他体内的两面宿傩却没有被排除。
在「神之光」的刺激之下, 受肉和咒物的“混合”被撕开了口子。
这就像是将紧紧黏在一起的两张纸强行扯开,谁知道那一边会先被撕裂?
吉野顺平用「淀月」将虎杖悠仁包裹了起来,柔软的水母身体护住了后者。
好在乙骨忧太的爆发清空了大部分咒灵,否则单以淀月的身体, 还真不敢保证能够完全保护好虎杖。
悠仁的身体还真不只是一点酸麻就能完事的, 紧跟在这种感知之后,感知就刺激了起来,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刀,顺着他的骨头刮过、仿佛要把他骨头上依附的诅咒也全部清理出来。
和直接从外界接收了「神之光」净化的咒灵和咒术师不同,虎杖悠仁是被「戒之手」的身份连接,从身体内部被清理的。
两面宿傩在他身体中构筑的精神世界都在震动, 打破了这位诅咒之王的悠闲, 让他嘶吼了起来。
并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千年之前,他就是在相似的力量中被衹王夜御所背叛, 最终败给了咒术师而被封印。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股力量。
虽然衹王夜御是衹王天白的男扮女装,但后者的专业精神很强, 硬是给自己营造出了夜御假借天白的身份,女扮男装出门的状态。
他和两面宿傩的恩怨可算是狗血而深刻。
经历了朋友到暧昧再到背叛的多个阶段。
虎杖悠仁不知道两面宿傩的故事, 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极不安分。
强烈刺激下的反弹让他皮肤表面浮现出了咒纹,两面宿傩仿佛通过咒纹裂开的嘴里发出了“呼呼”的威胁的声音。
来自于诅咒之王的强烈的恶念蔓延开来,让原本分散的注意力被重新集中了起来。
神命正宗低头,看着「淀月」身体内正在挣扎着自主的虎杖悠仁。
“真是让人拿不定主意。”他的视线在虎杖悠仁和乙骨忧太间徘徊。
哪边的力量更容易吸收呢?
他话音还未落,乙骨忧太的刀就已经刺到了他眼前。
神命正宗却并不着急,伸手抓住了他的刀尖。瞳心里的黑色纹路愈发明亮,甚至已经蔓延到了皮肤上——从眼角到脖颈,直至指尖。
乙骨忧太被握住的刀尖上,也被相同的颜色染黑。
“咔嚓”。
神命正宗轻轻一掰,这把特级咒具便被轻而易举地碾碎了刀尖。
虽然不至于到「天逆鉾」的地步,但刀在乙骨忧太的咒力下,一向是无往不利。
哪怕是五条悟都很难这样轻松地破坏。
乙骨忧太向后一翻,咒力在另一只手上实体化成了一个印着狗卷咒纹的喇叭——用这个喇叭,他流畅地复制了狗卷棘的言灵术。
“死——”
和狗卷棘本人不同,他的咒言没有一点收敛,开口就把话说到了极端。
不过,他并不指望这个术式真的能杀死神命正宗。
他是要根据术式的反噬来判断对方真正的实力水平。
几乎就在他出声的瞬间,那个喇叭就瞬间炸裂开来。
这个反噬如果是在人的身上,那足够瞬死多次。
神命正宗的权重比,比他想象当中还要强。
乙骨忧太落地,将手中的刀用力一挥,碾碎的刀尖迅速被咒力重新编织、补全。
此时,虎杖悠仁的状态也更加复杂了起来。
两面宿傩的手指在虎杖悠仁这个受肉的身体当中,被强行割裂开来。这让原本对两面宿傩有绝对压制效果的虎杖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战场。
这个战场将虎杖本人的灵魂和两面宿傩的意识放在了天平上。
羂索的设计相当完美,虎杖悠仁如果作为受肉,无疑可以绝对压制一切咒物意识。甚至连两面宿傩这样诅咒之王的意识在未完整之前,都无力胜出。
但羂索也不会预料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能够在中途把咒物剥离的力量存在。
虎杖悠仁额头上青筋迸起,这样的争斗显然在伤害他的身体。
吉野顺平非常着急,但他实际上却并不知内情。
乙骨忧太一样无法在此时为虎杖悠仁提供什么帮助,他需要先把外界的威胁处理干净。
他抬头,看着神命正宗那游刃有余的姿态,握住了脖子上戴着的戒指,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接着,一股厄运般的咒力从那枚戒指上荡开。
丛雨九十九顿时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神之耳」的特性让他能够听到常人所不能及的声音——咒力、诅咒,甚至是灵魂的音色。
在将自己的力量打入丛雨十瑚的身体融合之后,他的耳朵在身体接受家入硝子的治疗下,反而变成了更加纯粹的力量。
这种纯粹也让他变得更加敏感。
有栖川桥就在这种敏感里,迅速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并且马上调整了计划。
乙骨忧太的身后隐隐可见祈本里香的姿态。
不是那种乙骨忧太自己咒力的拟态,而是一种更加放肆的、更加可怕的力量。
让丛雨九十九的耳膜都随着这股力量而阵痛。
这是里香的力量本尊!
在解缚成佛之后,她竟然还留在了那枚戒指上吗?
模糊的影子覆盖在乙骨忧太的轮廓外,让他原本就近乎无限的咒力进一步膨胀。
这下,连神命正宗脸上的笑都凝固起来。
这股力量甚至在这个瞬间,超越了五条悟在涩谷内的表现。
“领域展开——”
乙骨忧太的力量伴随着他暗沉的视线,和神命正宗连接了起来——更准确地说,是绑住了后者。
前者的男声和空灵的女声重合在一起,就像他们的咒力一样,诅咒般地交织在一起。
“「真赝相爱」。”
第 162 章
162
纯爱战神不愧是纯爱战神, 连领域的名字都其他人不一样——「真赝相爱」,充满了纯爱气息,谁看了不说一句好家伙。
有栖川桥这是竟然还有心思调侃。
这个领域可不像它的名字那样有趣, 反而充满了危险。
黑色的咒力笼罩起天地, 周围的视野瞬间模糊了起来,虽然不像真人的领域那样,一眼就将所有的光都笼罩起来, 但昏暗的质感却也隐晦地传递了领域的范围。
神命正宗不敢有丝毫懈怠, 头顶的黑色咒力里圈里散发着浓重的不祥,甚至有一瞬间让祈本里香都失色。
说曹操曹操到,领域还没有彻底成型,里香就已经闪到了面前——不是直线冲来, 而是真正的闪现, 从一个地方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也就是说,在这个领域之中,里香是拥有某种特权的。
——意料之内,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纯爱领域。
寡王还没有开始战斗,就已经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神命正宗已经蔓延至全身咒纹发烫,正面抬手用手掌顶住了祈本里香那充满了尖刺的嘴。
瞬间, 他的咒纹就从接触的位置持续蔓延。
像是某种束缚, 直直地刺入了里香的咒力之中。
与此同时,领域上的天空蔓延下密集的剑锋。
“唰!”
剑如雨下。
但很奇怪,这些剑却并非完全是冲着他而来, 更像是一种战场整理。地面、房屋——一切被领域所笼罩的地方,都铺满了密集的刀剑。
这是什么无限剑制的招数……
是你吗, 卫宫士郎?
神命正宗避开向下坠落的剑锋,让那些冰冷的寒意擦过他周围的空气——剑制、剑雨绝对不是乙骨忧太的领域形态。
至少在下落的此刻, 这些攻击都没有「必中」效果。
而「必中」是所有领域内的共性。
这便反向说明,剑的存在,另有意义。
神命正宗拉开和里香间的身位,蔓延开来的咒纹依然悬浮在空中,像是能够持续延伸的锁链一样,借着和里香那相连的一瞬间,将攻击牢牢地锁死。
咒纹正按着神命正宗的意识发挥着作用,用最基础的方式,剥夺束缚者的咒力。
不需要考虑什么术式,不论是咒灵还是咒术师,只要想发挥实力,就必须依附于咒力。
乙骨忧太的术式是「复制」,他可以使用的术式,只怕比有栖川桥所有马甲加起来都多——想要根据他的术式进行反制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从更底层的逻辑入手、从咒力入手反制。
乙骨忧太丢掉了原本的武器,顺手从地面上抽出了一把刀。
——来了!
他没有像里香那样压缩空间距离来转移位置,而是单纯的速度——快到一般的肉眼根本无法追踪。
甚至连残影都无法追踪。
不过,神命正宗的眼睛可不是普通的眼睛。
那是「邪眼」,「神之眼」的变种。
速度在他的眼里,是按帧播放的。
他故技重施,抬手防御——
只不过,乙骨忧太第一刀的攻击却不是冲着他的本体。
刀锋砍在黑色的咒纹上,将虚空拉长的实体斩断。
术式「斩」——不论是实体还是概念体,只要接触即可斩断。
这是鲁卡、鲁泽兄弟俩的术式。
有栖川桥震惊极了。
连这种也能复制的吗?
乙骨忧太什么时候见过的这招?
刚才远远看到的?
还是说,仅凭描述——只要「理解」里术式的含义,就可以复制?
有点变态了啊,这种能力。
这种术式再加上那看不到边际的咒力量——完全的无上限吧?
有栖川桥甚至觉得,乙骨忧太的潜力尤在五条悟之上。说不定哪一天,他的「复制」就能够拓展业务到更加特别的血统术式上了呢?
就像之前相识的黄濑凉太一样,听说他复制别人篮球打法的下一步,也是去复制更加特殊的招数。
虽然领域不同,但道理却有些相似之处。
来不及多想,他的手一挥,黑色的乌鸦睁着和神命正宗瞳孔一样纹路的眼睛,化作一道黑光,直奔乙骨忧太而去。
“叮!”
巨大的冲击力打在剑身上,将其击碎。
这可在神命正宗的预料之外——要知道,黑鸦的术式强度并不算高,至少和乙骨忧太比起来,逊色太多了。
“这是冥冥小姐的术式。”乙骨忧太只凭借术式手感就迅速做出了判断。
他的术式天然就要求他要对别人的术式足够敏感。
神命正宗一耸肩,默认道:“我们的术式还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在的。”
乙骨忧太并不吝啬于刀刃,随手丢弃碎刀,便就近换了新。
刀锋扬起,里香的身体熔化变形,两只手无限延长般地从两侧扑来,封锁着神命正宗的左右防线,而在这两手指间,是乙骨忧太的正面攻击。
神命正宗的袖口滑出几个指头大的是近人形石像,咒力沿着石像的边缘蔓延,将不同的灵魂杂糅在一起——
「无为转变·几魂异形体」
坚硬的外壳膨胀起来,迎上了乙骨忧太的刀——人的灵魂真是种可怕的力量,即使本身不是咒术师,但其压缩起来的力量,却能抗住领域中的乙骨忧太。
神命正宗没有时间欣喜,他用咒力划开手腕,鲜血从他的身体中涌出成型,形成密集的雨点,向两边散开,穿透着里香封死两边的手。
划开里香的皮肤,血液马上便软化下来,入侵了里香的身体。
天元苟命的方式充分说明了咒灵的身体强度,所以从内部突破听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是「赤血操术」。
术式来自于加茂宪纪,但使用方法,却是来源于曾经拥有过加茂宪伦的羂索的大脑。
这种出其不意的术式,不知帮羂索解决了多少麻烦。
只可惜,在乙骨忧太的领域里,这个术式的效果似乎被削弱了不少。
里香用力,将这些外来的咒力斥出了体外。
——神命正宗不会承认是自己不熟练的。
他看着那个被击碎的异形体,一努嘴,“七海建人的十划咒法——啊,你的领域原来是这样的原理。”
这也是真人的绝招之一了吧,乙骨忧太破坏得太轻松了。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剑的强度本身不高,是因为剑并不是单纯的武器,而是一种载体——术式的载体。
领域是术式的延伸,在这里、在这个领域里,数以万计的刀,全部都代表了不同的术式。
而且,周围的剑仍有增加的趋势。
只要见过、能够理解,哪怕是在战斗中,乙骨忧太也能从神命正宗的身上复制术式。
常规的方法战斗,是不可能赢的。
神命正宗深刻地怀疑,乙骨忧太不会是收集了这个世界里,所有的术式吧?
真可怕。
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乙骨都要更胜一筹。
“复制”可比“夺取”容易多了。
再加上领域内的「必中」效果,这些术式原本的三分功力,都能被发挥到七分。
本来,他和乙骨忧太在咒术领域沉浸的时间就有绝对差距。
有些体验和经验,不是通过一点数据记忆就能够弥补的。
神命正宗收起了准备好的「极之番·漩涡」——「咒灵操术」虽然好用,但大部分准备好的咒灵已经被祓除,剩下就是融合起来,也未必能够发挥出理想的效果。
拖延时间并非是现在有栖川桥之所求,衹王夕月削弱了天元,薨星宫那边还等着神命正宗去补刀。
如此——便不能留手。
原本准备着最后和全「戒之手」撞击的招数——乙骨忧太「复制」之外的领域。
得现在使用了。
他的咒力松弛了下来,身上那种紧绷感消失,仿佛敞开怀抱迎接着乙骨忧太的攻击。
唯有隐约一本书的轮廓展现在他的掌心,迅速扩大。
第 163 章
163
乙骨忧太的攻击不会因为神命正宗的思考而停止, 相反,在掌握了神命正宗的攻防节奏后,他的攻击愈发迅捷。
面对有类似的术式的敌人, 乙骨忧太拼的就是一个数量和反应力, 不论敌人掏出什么样的招数,他都能迅速反应,找出克制的招来。
他复制的术式层出不穷, 刀在他的手上如臂使指, 双刀流带着不同的术式进攻。
里香在领域内的实力也成倍增强。
神命正宗叹了口气,一本纯白而厚重的书凭空出现在他手上。
第一秒,乙骨忧太并没有注意到这本闭合的书,那上面没有一点咒力, 在战斗中极不显眼。
但毫无征兆的第二秒, 翻开的书页上顿时冲出了厚重的锁链。
即使不看咒力,那都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无法摸清密度和数量的锁链瞬间遮蔽了所有视线,看上去很是不祥。
咒灵的直觉向来要比人类更敏感,即使锁链还没有接触到身上,里香就已经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一种压制——
一种属性上的压制,甚至是恐惧。
这种情况情绪通过咒力和领域分享到了乙骨忧太的感知之中。
他顿时警惕起来, 手中准备好的刀临时替换,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刀锋和锁链的撞击便发出了人耳之外的波频。
声波震碎了进攻的刀,扩散之中, 甚至将近处的数百把刀都化作了灰尘。
乙骨忧太瞳孔骤缩——仅凭一个撞击产生的声波竟然就有这样大的冲击!
他使用的隔断术式穿过了锁链,不仅没起到一点效果, 反而逆着领域内相连的咒力,瞬间蒸发了范围内的一切能量波动。
像是个特殊的黑洞, 将影子都吸了进去。
“「以诺书之钥」。”漂浮在掌心的书上浮现出人类认知之外的文字,神命正宗并不吝啬地翻译,“这是神的语言,天堂之门的钥匙。”
以诺语在传说中是天使的语言。
人类不可闻。
事实究竟是否如传闻所言,有栖川桥并不关心。
他只知道,神秘色彩越浓厚,这本书形的钥匙就越强大。
而为了保持「以诺书之钥」的神秘性,神命正宗必然不能在相同的人面前,多次反复地使用它。
如今,正是到了最后关头。
神命正宗的瞳孔正中蕴含着和「以诺书之钥」一样的亮光,吸收着一切黑暗。
“隐藏。”他开口,说出的却不是一般认知当中的语言。
神秘性伴随着他的吐字发音,显现出了效果。
那已经顶在领域边缘、密集得将天地包裹起来的锁链瞬间消失,如果让乙骨忧太单独感知,甚至都不会意识到仍有某种神秘力量的存在。
但,里香紧绷的神经却放不下一点,她敏感的咒力收缩着,排除视力,她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威胁。
而追随着里香的感知,领域似乎能够感知到一种强力的膨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内部顶开似的。
这很正常,「以诺书之钥」针对的是“邪恶之物”——在这个世界观下,其所针对的就是咒灵。
也只有咒灵。
「以诺书之钥」对咒术师能起到的效果非常有限。
但用这个能力来对付乙骨忧太的好处就在于,他和祈本里香之间的羁绊太深,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纯爱领域里。
他和里香甚至达到了同质的程度。
只有这样的联系,才能让「以诺书之钥」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但凡换个咒术师,神命正宗的力量都无法发挥这种奇效。
“听从我的声音——”「以诺书之钥」的力量下垂,流入了神命正宗的身体,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对巨大的翅膀,挥动间有纯白的羽毛坠落。
轻飘飘的羽毛落在地上却仿佛有千斤重,蔓延着浓郁的力量冲击着一切能够看到的诅咒。
力量还没有真正爆发,乙骨忧太的领域就被顶得变了形。
光芒的照耀下,祈本里香更是发出了尖锐爆鸣。
铺垫的力量已经足够。
“给邪恶之物以——「神罚」。”
剧烈的光芒从神命正宗的身体里迸发而出,巨大的翅膀扇动,带起浓郁的力量在封闭的领域内肆虐。
越是这样闭合的空间,就越能让这股力量的“清洁”效果变得明显。
肉眼可见的光可不是什么没有实体的东西,而是被密集到看不清的细针组成。在领域内交织,疯狂涌动。
乙骨忧太本身并非是“神罚”的对象,但他和里香连接的咒力却被生生地刮断,尖锐的刺痛逆着咒力联结的位置,将他血管、经络当中依附的咒力也被啃噬。
仿佛有什么活物在他的身体当中冲撞一样。
比疼痛、恶心更加可怕的是一种失去里香的恐惧,以及从未有过的咒力割裂。
——不论是和是里香的羁绊,还是往日里咒力几乎无上限的体质,都在此时反噬成了乙骨忧太的弱点。
不论多么强大的术式和领域,没有咒力和精神意志的支撑,都会化为虚无。
“咔、咔——”
领域之外的人,能够清晰地看到圆形的包裹的“领域球”外壁裂开了清晰痕迹,里面的光泄露出来。
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领域彻底炸裂开来。
里面压缩、回拢、肆虐的力量骤然被释放,就像是形成落地,剧烈的光芒遮天蔽日。
神命正宗身后的翅膀也彻底没有了束缚,抖开绑缚的锁链,完全伸展开——那从「以诺书之钥」中蔓延的锁链,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压制。
三对翅膀,每一只都像一座楼那样大,衬托着羽毛的主人反而娇小了起来。
不过这个瞬间,谁也没法在这样灼热的光亮里睁开眼睛。
甚至连远处的薨星宫都受到了影响。
神命正宗没有忘记自己出来的第一使命。
鲁卡无法了结天元,但是他可以。
他手上以咒力为引,制造出了巴掌大的稻草人。
在衹王夕月用「神之光」削弱天元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接下来需要衔接的术式。
想要杀死这个世界中如此重要的天元,自然要用这个世界本身便存在的术式来收尾,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闭环。
他无法让自己马上赶到薨星宫——也不能在这边收「戒之手」尾之前马上离开。但是,他能利用巨大的翅膀,将储存咒力和术式的羽毛送出去。
这还是和乙骨忧太学的。
用某物来盛放术式。
——「刍灵咒法·共鸣」!
他就知道,钉崎野蔷薇这样有趣的术式,一定能够派得上用场。
利用咒力和稻草人,将两个个体连接在一起。
一切受创,都会同步。
从内部进行的攻击,自然不会受到所谓“分体”的影响。
不论天元如何利用术式迷惑敌人,但始终——命只有一条。
「以诺书之钥」的书页翻动,最终停在了一页空白。
神命正宗伸手进去,手指穿过纯白的页面,从里面独立的空间里,抽出了一把刀。
一把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装饰的刀。
“「米迦勒之刃」。”
他举起了剑。
传说中,插|向撒旦,将其打入地狱中的破魔刀。
只有绝对纯净的力量才能将其托举,只有斩杀邪恶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
神命正宗挥动着翅膀,刀尖向内,顶在自己的胸口。
和「以诺书之钥」的属性相同,「米迦勒之刃」无法伤害常人,只对邪恶之物有效。
神命正宗的身体是人的身体,武器甚至不会给他带来疼痛。
但是,天元就不一样了。
不论是融合了星浆体之后的他会如何,可此时,他仍然没有摆脱咒灵之身。
破魔的力量将会伴随着术式「刍灵咒法·共鸣」蔓延到他的身上。
当然,这也同时意味着,神命正宗放弃了自己的「咒灵操术」。
他的手缓缓用力,锋利的剑直直地刺入他的胸膛,扎穿了心脏。
以剑身为核心,细密的疼痛蔓延在他的身体里,将他储存的所有咒灵——包括真人、羂索全部当作邪恶之物清除了个干净。
「咒灵操术」带来的诅咒,被彻底剥夺。
而远处的薨星宫,就在九十九由基、禅院直毘人和夜蛾正道的保护之下,没有任何征兆的——天元分成两半的身体同时跪地,发出了痛苦地哀嚎。
这是在「神之光」起效之时,都没有过的悲惨声音。
“啊啊啊啊啊——!”
扭曲的尖叫甚至超过了人耳能够捕捉的波频,穿破云端,震得人耳朵生疼、大脑刺痛。
尤其是在这无法睁开眼睛的剧烈光芒下,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从薨星宫传到了高专内——
神命正宗搅动着刀刃,让「米迦勒之刃」的效果更加彻底。
天元,不会有机会活下来了。
即使有一丝生机,世界本身的意志,也会将其掐断。
他笑了出来。
这一个重要的后患解决掉,他终于可以着手引流——「意识精灵」要添补到世界壁上才能起效。
是时候,完成最后的工作了。
神命正宗和衹王夕月,不论谁输谁赢,都是有栖川桥都胜利。
漫长的工作,终于要迎来终点。
第 164 章
164
虽然看不到薨星宫内所发生的一切, 但天元那尖锐的声音,却穿透了空间的桎梏,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随之而来的, 便是以天元力量为核心连接维系着的各种大型「账」的坍塌——许多特殊的地点, 包括薨星宫、学校、咒术界的公共执行部门、甚至是国土在内,都需要一个长期稳定、不会变化倒戈、没有立场的人作为「账」的拥有者和维系者。
这个人,只能是天元。
也只有天元拥有这个级别的力量。
「账」, 原本就是由他研发出来的力量。他也依托这种力量为「眼」, 足不出户便能知晓咒术界内的所有事宜。
而天元一死,「账」的维系者消失,它便无力支撑。
这成了一个标志,不论咒术师身处何地, 都能因为这股力量而察觉到异常。
天元已死。
这个信息比任何消息传递得都快。
光芒褪去, 神命
漂浮在他手上的「以诺书之钥」足以起到随时攻防的正宗站在高处,身后的翅膀只是一现,便化作无色的光,朝四面八方强力地散开。
——「以诺书之钥」需要保持足够的神秘性。这和咒术界常规的术式公开理论相悖,但却运作良好。
神命正宗挺起自己的胸膛,他可不想让翅膀抢了自己的风头。
而且, 翅膀也另有用途。
散开的翅膀推走了所有诅咒, 将东京高专——这个世界力量交汇的地方清理得干干净净。
“唔——!”
虎杖悠仁跪在了地上,感到一阵强烈的呼吸困难。
比「神之光」运作时还要难受。
「神之光」的「净化」毕竟来自远处、来自对天元攻击的力量波及。
但,那神命正宗身后的「大天使之翼」可就不一样了。
力量推开的距离和他相隔不超过百米, 更何况,神命正宗也是有意针对。
他需要一片绝对“纯洁”的空间。
“悠仁!”
吉野顺平扶住了虎杖悠仁倒下的身体, 后者四肢的力量似乎被完全抽走了一样,一股剧烈的疼痛搅动着他的灵魂, 串联入身体后,胃部便开始翻涌。
他痛苦的表情缓解不了一点,甚至连装都装不出来。
仿佛有一只手伸入了他的身体,在强行撕扯着什么。
“呕——!”
终于,虎杖悠仁没有忍住,吐出来一大股黑浆。
灼烧感顿时遍布喉咙和口腔,仿佛有什么酸性物质要将他的舌头烫掉一样。
这呕吐出来的东西显然不是什么食物。
近距离的虎杖悠仁最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邪恶的诅咒,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股力量。
他沙哑着嗓子,“这是……两面、宿傩?”
神命正宗自己身上也流出了相同的黑浆,他一下笑,“虎杖君很熟悉吧,诅咒之王的力量很有吸引力。但很遗憾——这不会成为你今天的救星。”
他话音一落,地面上黑色的黏液便迅速沸腾了起来。
别人或许听不到,但是虎杖悠仁仿佛有和两面宿傩相连的感官。
他听到了声音。
诅咒之王从来没有发出过的吼叫声。
黑液在沸腾中迅速减少,诅咒的恶力架构在「神之光」的洗礼后原本就变得松散起来。此刻,「以诺书之钥」入侵,在这些缝隙中全面侵蚀,迅速占领了一切。
自然,诅咒之王的咒物里,有无法被轻易消化的部分。
锁链便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以诺书之钥」在神命正宗的手上哗啦啦地翻动着,直到一页黑纸——纯色的黑纸。
整本书里,只有这一页,是如此浓烈的暗色。
和「以诺书之钥」的调性格格不入。
“即使是神,也有想要隐藏的黑暗一面。”
神命正宗开口,“厄考特姆——隐秘之地。”
锁链裹挟着难以消化的诅咒,将其拖入了「以诺书之钥」中,黑页就如黑洞,吞噬了一切——光、意识、力量。
这个神隐之地——神想要隐藏的地方,是个永无止境的深渊。
“啪”的一声脆响。
书重重地合上,金属质感的封面上有透明的锁链在阳光的折射下缓慢地涌动着,延伸在神命正宗的手腕上,和那清晰的咒纹重叠在一起。
“我得感谢你们「戒之手」才行,帮我扫清了那么多障碍。”神命正宗远远地看向薨星宫,开始酝酿嘴炮。
有栖川桥得给衹王夕月一点恢复的时间,再给鲁卡一点赶路的时间。
最后的一切,要在东京高专这片被净化过的土地上终结。
“五条悟、天元、两面宿傩,还有天白和泠呀那两个垫脚石——只是可惜了他们的‘钥匙’。不过没关系,我总会拿到的。”神命正宗的笑很干净,仍像是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初入咒术界的感觉。
但物是人非,现在谁都知道,他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给了旁边降织千紫郎一个眼神,对方站到了他身旁。
而在他脚下,强大如乙骨忧太都像陷入了领域的反噬——尤其是里香力量和连接的完全消失,不仅是肉|体打击,还是精神打击;而包括七海建人、家入硝子在内的咒术师则被刚才爆炸的领域所震,咒力在体内涣散的同时,大脑也处在一种眩晕的状态。
其中,虎杖悠仁的状态是最差的。
将咒物从受肉的身体中剥离,那简直和直接处死没有区别。
即使「净化」的方式不像剥离那样激烈,「戒之手」契约中衹王夕月的力量也起到了一定保护的作用,可身体的虚弱状态,也不是一时能够恢复的。
能够扶着虎杖的吉野顺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连他术式中最基础的「淀月」都无法再凝聚。
一派颓势。
唯有蓬莱黑刀,他的眼神最凶狠。
“别这么生气啊,蓬莱君。见习的「戒之手」还不是「戒之手」,只要没有宣誓,就不具有束缚意义。”神命正宗的手拂过降织千紫郎的脸,“他不是属于你的,而是属于我的。”
他嘲讽地笑出了声。
蓬莱黑刀的眼睛紧紧地盯在降织千紫郎身上,可对方垂着眼,空洞的眼神里提不起一丝反抗。
他在顺从神命正宗的言语。
这样也让他的“主人”极为满意。
“衹王家的「戒之手」,在过去的一千年里可真是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真是的——早知有今日,那天「黄昏落日」就应该直接顺从我的心意,何必闹这么久?”
「黄昏落日」是千年前几乎将衹王家灭门的残局,正是那时夜御的死亡,让衹王天白和祗王泠呀彻底走上了陌路。
丛雨九十九皱眉,在神命正宗的言语中提取出了最关键的信息,“那件事不是祗王泠呀,是你吗!?”
神命正宗挑眉,就像每一个得意炫耀的反派一样。
“现在再想通这些已经迟了,你们的‘总帅’已经在我的布局里,和他的挚友,同归于尽了呢,哈哈哈哈哈哈——把我赶出去?只怕衹王一族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赶出衹王家……”丛雨九十九的大脑快速转动着,过往梳理的衹王家史和天白的话在他的耳边回荡着,他猛然醒悟,“不是神命正宗,你是衹王有王!”
丛雨十瑚惊讶,“有王?那,不是衹王家的守护者吗?”
“天白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们了吗?”神命正宗跳过了十瑚的回答,“看来,我给他伪造的记忆,已经出现松动了啊。好险好险,幸好我的行动快他一步。”
他笑了起来,并不吝啬于解释,“真遗憾啊,就差那么一点了呢。”
蓬莱黑刀的眼睛转动,思绪仿佛终于跟上,“有王、天白、泠呀和夜御,是衹王全盛时的‘四圣’,家族的守护者。如果不是因为夜御小姐的死亡,衹王一族不会分崩离析到今日。”
“她千不该万不该在那个时候踏入禁地的,如果她没有发现我的计划,我不会那么匆忙地杀了她。”神命正宗昂起了下巴,有些遗憾道,“那可是‘神女’,她的身体本该最好的平衡,比现在这具身体好用多了。”
外人根据衹王家的内部对话拼凑着真相。
「黄昏落日」的真凶,根本就不是祗王泠呀,而是衹王有王——也就是现在的神命正宗。
他想要获得某种东西,却被夜御发现,不得已之下杀人灭口,将一切推到了祗王泠呀的身上,并且篡改了天白的记忆。
在这么多年的运作里,他在暗处把控着,杜绝了一切真相显露的可能。
如今,是他摘取果实的时候了。
他那时未完成的计划,他那时为能得到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第 165 章
165
“世界万物相与为一, 为什么要把力量都分散开呢?”
神命正宗的手指微动,“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神’才能拥有特权, 其他人只要祈求就足够了。”
蓬莱黑刀握紧了「奈落」刀, 锋刃向前,他一点也不敢松懈。
虽然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冲动,但作为一个名将级的将棋选手, 他的脑子转得非常快, “——你想要把所有的力量汲取在自己身上?”
“人类有了多余的力量就会引发更大的争斗,但如果蒙昧无知,反而更加「和平」。”神命正宗冠冕堂皇地说着,“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有的太多, 所以这个世界才如此动荡波折, 乌合之众太多,历史怎么能进步呢?”
“你太傲慢了。”吉野顺平皱眉,他大声地反驳着,“历史是由人组成的,斗争是进步的加速器,现在的苦难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神命正宗挑眉, 故意摆出了一些对「戒之手」的耐心, “你,不是奉行不干涉主义吗?不幸降临在你身上的时候,难道你没有想过——如果‘神’存在的话, 那么在神制定的规则之下,那种不幸就不会发生了。”
“幸与不幸, 好与不好,人生的胜负只有自己能够评判。”吉野顺平已经不是那个沉浸在苦难中的被霸凌者, 他早就走出了过去的阴霾,能够用更平和的心态去看自己所经历过的事,“人不应该去祈祷神的帮助,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是否被泥潭所淹没,从来都是只有自己才能决定的。
“那是因为你得到了帮助,莲城君所做的,和我想要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神命正宗掐着时间,另一边的夕月准备得差不多了。
“所以,你才一定要杀死天元先生。”丛雨九十九抬眼,“你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你的位置。”
神命正宗此时的立场和衹王夕月不同。
有栖川桥当然要顺势寻找一个二人共同努力杀死了天元的理由。
“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神’,不论是事实上,还是认知上。这一点我要好好感谢你们的「神之光」才行。如果没有他的削弱,我用的咒法是不会这么容易起效的。”神命正宗的笑容极少地到达了眼底,“只可惜,神的东西就只能属于神——要是分散出去的话,就太不像话了。”
在任何其他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丛雨九十九的瞳孔骤缩。
他敏感地从神命正宗的言语里,抓到了线头。
“离开这里!十瑚,黑刀!”
但,他的声音已经迟了。
翻开的「以诺书之钥」中,冒出了成片的锁链,锁链之间缠绕着翠绿的荆棘,在空气的缝隙中急速穿梭,破空之音打在人的耳膜上。
丛雨九十九最为敏感,声音甚至震到了他的大脑里,一阵刺痛。
但,他的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捂到耳朵上,胸口就被锁链强势穿透。
即使已经猜到了这招,甚至有了心理准备。
可这种骤然袭来的空虚感,还是让人一阵茫然。
没错,随着这锁链穿透而来的感知,不是疼痛,而是空虚。
【「神之耳·丛雨九十九」、「神之耳(破损)·丛雨十瑚」、「神之足·蓬莱黑刀」,羁绊已连接——「神之铸造」双重解锁】
“神的力量,铸造神本身。”神命正宗愉悦地眯起了眼,手一用力,蕴含在生命之中的力量被强制抽离。
【马甲卡「隐藏的祗王有王·神命正宗」同调率已上升至95%】
丛雨姐弟和蓬莱黑刀迅速失力,「戒之手」的武器没有了支撑迅速消散,回收到了戒指之中。在敌人的威胁面前,连武器都无法支撑,这基本就已经判定了输赢。
三个被「以诺书之钥」所连接的人迅速倒了下去。
“九十九!”
十瑚让弟弟倒在了自己身上。
没有了「戒之手」能力庇护的九十九是三人中最脆弱的。
当然,神命正宗也没有放过新生的两位「戒之手」,虽然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并没有那些属于“神”的部分,但他们手中的「戒之手」力量也绝对不能拖到有栖川桥的离开。
趁此机会,他赶紧利用系统的召回力,顺理成章地截断了这股内在力量。
经过刚才的一番嘴炮拖延,领域爆炸带来的后遗症逐渐散去,让咒术师们重新找回了一些力气。
但,神命正宗是不会让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变故的。
他笑出了声,“喂——我的术式,还在起效呢。”
说着,他的瞳孔一亮,眼睛里的幽光渐深。
光点被从咒术师们的身体里强行剥夺而出。
这就是他们的术式,神命正宗不仅要「戒之手」的一切——想要保证自己作为“神”,独一无二的地位,咒术师也便必然是他的目标之一。
“「反转术式」可真漂亮。”他看着家入硝子的术式光点在的指尖环绕,这个特殊的术式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而和这个小小的光点相比,乙骨忧太的术式却根本无法完全剥离。
术式的密度太大、太沉了。
想象先前领域之中那刀的数量,神命正宗都不敢想乙骨忧太的「复制」里到底蕴含了多少术式。
如果不是他和里香之间的强烈羁绊被神命正宗钻了空子,今天的事儿,还真不好说。
不过——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如果”。
在神命正宗的手下,丛雨姐弟和蓬莱黑刀的生命在迅速消亡。
虽然中间出了不少意外,但现在,一切总算是回到了有栖川桥预设好的线路上来。
降织千紫郎站在神命正宗的身后,空洞的眼神里映射着蓬莱黑刀的面孔。
后者挣扎的表情攥紧了前者的心。
降织千紫郎的脑中天人交战。
和衹王天白的约定要求他必须按捺住自己,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的挣扎,却让他痛不欲生。
等一等、再等一等。
人在最得意的时候,总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
「以诺书之钥」是神命正宗最大的倚仗,他拥有这把天堂钥匙已经超过了十个世纪——想要将这个东西和神命正宗之间的契约联系打破,不是那么容易的。
即使是想要让联结松动都极为困难。
“唔!”
蓬莱黑刀压抑的呻|吟就在此时传进了降织千紫郎的耳朵里,瞬间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即使是衹王天白,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也没有预料到神命正宗的真正目的。
没有预料,也就自然不会预想到,这些发生在「戒之手」身上的事。
理智上的判断在事不关己的时候,总是容易的。
但一旦祸临己身,人类感性的一面就会迅速占据上风。
「神之足」、「神之耳」这些能力都不是由「戒之手」身份带来的外力,而是他们身体生命中的一部分。
力量被剥夺只是让人无力,紧跟着被剥夺的空虚带来的便是更进一步的痛苦。
生命的一部分被剥夺、生命那种微妙平衡的内在结构被破坏,迎来的就一定是死亡。
——死。
蓬莱黑刀会死。
这个结论盖过了一切理智,压在了降织千紫郎的心上。
他可以为了和衹王天白的计划付出很多,他也可以接受自己死亡。但蓬莱黑刀,蓬莱黑刀的命绝对不在可以接受的“付出”中。
只有蓬莱黑刀不行。
【马甲卡「见习戒之手·降织千紫郎」同调率已上升至95%】
蓬莱黑刀的声音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降织千紫郎大脑中的那根理智之弦,绷断了。
此时虽然没到完全成功之时,但神命正宗的得意已经让他放松了警惕。
降织千紫郎在他的背后挥刀,「戒之手」武器以外的死神之镰带着黑色的力量挥动,「以诺书之钥」完全相斥,重重地砸落在书页里伸出的锁链上。
“嘣!”
沉闷的撞击音通过锁链传递给每个人。
死神之镰的腐蚀力在毫无防备的以诺书上蔓延,荆棘的生命力被迅速侵蚀枯萎。
锁链用以固定,荆棘才是真正汲取力量的那一个。
在被死神之镰攻击的瞬间。
丛雨姐弟和蓬莱黑刀的气一松,那种被紧紧攥住灵魂的感觉迅速消退。
神命正宗也是一怔。
人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就是最接近失败的时候。
他一点也没有想到,自己安|插在黄昏馆的棋子,竟然在胜负明了的此时突然反水。
还不等他回头,死神之镰就已经挥出了第二刀。
也是最后一刀。
当降织千紫郎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只有在神命正宗无防备和惊讶的两个瞬间,有挥刀的机会。
这个机会,也只够他挥出两刀。
第一刀,他折断了那些缠绕着「戒之手」生命的荆棘,这是为了保护最重要的蓬莱黑刀。
第二刀,他斩在了「以诺书之钥」上,这是为了和衹王天白的约定与计划——他融化了自己的死神之镰,让这个固态的武器化作一股锋利的能量,融入了那本巨大的书里。
沿着锁链自己钻出的通道,黑液流入了书中。
降织千紫郎自知无法完全斩断「以诺书之钥」和神命正宗之间的羁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一切稳定的不再稳定,让人与物之间的关系松动。
他的失败是注定的,但他必须相信他之后接任工作的人。
他要给后面的人铺路。
“千紫郎——!”
他最后听到了蓬莱黑刀的声音,这个熟悉的声音甚至压过了身体上的一切疼痛。
【马甲卡「见习戒之手·降织千紫郎」同调率已上升至100%】
【马甲卡「见习戒之手·降织千紫郎」已碎卡】
【能量收集中……】
【碎卡「黄昏馆众」、「衹王天白」、「祗王泠呀」、「降织千紫郎」已回收——】
【主系统修复100%】
【功能启用中——】
【已启用】
第 166 章
166
衹王夕月赶来的时候, 只看到了降织千紫郎破碎的身体和蓬莱黑刀破碎的声音。
面对给自己背后捅刀的人——这个在他兴致正浓时给他泼凉水的人——神命正宗没有丝毫留手,甚至连尸体都不打算给他留下。
——这也是必然的,碎卡不会留下痕迹。
计划归计划。
只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蓬莱黑刀面前之时, 一切立场和怀疑都被抛在脑后, 只剩下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像是将灵魂中的一部分硬生生剜走一样。
甚至比神命正宗对「神之足」的剥夺还要让他难受。
极端的事态变化给他带来了激烈的情绪,反而让他愣在了原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地放空了大脑。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离他远去, 让他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呆呆地抬头,看着空中那残留着的力量碎片。
他抬手,慌忙接住了碎裂的戒指——正和他手指上戴着的那只相匹配。
“千紫郎、千紫郎……”
蓬莱黑刀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却沙哑得如同呢喃一般。
他在这个瞬间丧失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降织千紫郎破碎的那一幕在他眼前不断循环。
蓬莱黑刀甚至都没有机会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此刻, 那些前因后果也都不重要了。
“黑刀君。”吉野顺平关切地呼唤他。
因为降织千紫郎的打断,他和虎杖悠仁手上的戒指仍在,只是丧失了其应有的作用,变成了单纯的饰品。
有栖川桥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在计划顺利的那一刻,突然想要在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 作为存在过的痕迹。
这很危险。
任何专员都不应该有这样的念头。
一旦感性超过理性, 任何人都有可能做出可怕的决定来。
而专员所拥有的权力让他们所处的位置也更加危险。
所幸,那只是两枚毫无力量的戒指。
有栖川桥收心,将自己的理智跳脱出那些满格的同调, 让自己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责任就是责任,他需要做完自己的工作。
他合上书, 用「以诺书之钥」挡住了碓冰愁生「罪与罚」的剑尖,哪怕是「戒之手」特殊的武器, 也无法在这本书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以碓冰愁生「神之眼」的敏锐,他感知到了一点震动。
只有一点点——可就是这一点点的动摇,就足以证明,降织千紫郎的牺牲没有白费。
他让「神之眼」环绕在剑尖上,眼角的火焰标记清晰地闪耀着,须臾间,两把剑的剑锋上燃起火焰,咒力从另外一个地方直达至武器上,灼烧着「以诺书之钥」的封面边缘。
这个屏蔽了一切咒灵的空间,不论对莲城焰椎真还是对鲁卡,都是有效的。
这一招就极大地削弱了战力。
从薨星宫脱身并不容易,为了赶进度,让消耗和灭亡都顺理成章。有栖川桥没有理由也不能让鲁卡耗费精力去杀包围天元的那三人。
可即使没有了保护目标,以禅院直毘人的原则,也是坚决不可能放任他们两人两咒灵就这样离开。
但咒灵的无法进入,恰让鲁卡和莲城焰椎真有精力挡在外面,同时也可以同步高专内的状况。
地面上,衹王夕月这是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受伤的众人。
在神命正宗的压制下,众人别说是战斗力,就连站着都费劲。
尤其是被荆棘连接过的「戒之手」。
夕月尝试用「神之光」的治愈力量来缓解,但却被碓冰愁生用剑面坚定地压住了手。
“夕月,你不能再用自己的力量了。”碓冰愁生的垂眼,“从治愈鲁卡开始,到刚才的净化,你的‘光’消耗太多……会熄灭的。”
“不论用与不用,我的结局都不会改变。”衹王夕月反手捻住了剑锋,“……对不起,我的本意并非今日的惨状。”
祗王泠呀或许想要以衹王一族、「戒之手」的死亡来终结无尽的轮回。但衹王夕月却只是想要让他们这一代成为轮回的最后一代,结束轮回的机制,他不希望看到同伴们的死亡。
但,意外到来得太快,他甚至没有看到降织千紫郎的挥刀,就已经面对了他的死亡。
夕月愧疚地看着蓬莱黑刀,握住了对方的手。
触感一片冰凉——后者精神的震荡已经引起了生理反应。
今日之事,哪怕是祗王泠呀那样粗|暴直接的方式,都难达到了。
神命正宗不希望「戒之手」体系的直接死亡,他想要夺取「戒之手」的力量。
衹王夕月闭上眼睛,让绿色的光沿着他自己的边缘蔓延,光点从地面上升起,飘浮在空中,治愈着一切接触到的生命。
都不需要有碓冰愁生这样敏锐的感知就能让人意识到,这种无差别的治愈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
衹王夕月作为“光”,无法控制自己的燃烧,燃料有限,蜡烛终究是会熄灭的。
在所有人中,虎杖悠仁的恢复是最见效的。
一方面,「神之光」的力量确实适配他的身体,另一方面,衹王夕月也是有意倾斜,大半的力量几乎都堆到了虎杖的体内。
不论是多柔和的方式,剥离咒物对受肉来说都是相当具有杀伤力的事。虎杖悠仁体质特殊能够承受,但衹王夕月还是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对冲迟来的副作用。
越早应对,后遗症就越小。
只是,有栖川桥对受肉的了解不够。
他并没有意识到,当咒物剥离之时,受肉的身体从内到外——皮肉、经脉、咒力回路甚至是灵魂边缘,都等于开了个巨大的破口。
而此时,同质又不受主体排斥的力量大量涌入填补缺口,实际上就是融入了受肉的身体之中,成为了力量循环再生的一部分。
衹王夕月不会想到,自己临了了,还在无意识中,选择了一个力量的继任者。
不过此时,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神命正宗用咒力挡开了「罪与罚」的持续攻击——只有一个「戒之手」的武器,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够看。
“衹王夕月,我还没有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他的视线锁在用荧荧之光,在他清扫的领域内支撑出一片小天地的夕月,“怎么只有你?护花使者没有跟来吗?”
明知故问。
“你的「大天使之翼」固定了这片领域,高专内是没有咒灵能够踏入的。”衹王夕月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的余光注意到了乙骨忧太。
虽然“衹王夕月”和乙骨忧太的事实交集并不多,但通过其他的马甲意识,他很清楚地明白对方眉宇间消除不了的担忧是因为什么。
所以,他刻意多加了一句,“但,「大天使之翼」这样领域性的招数是‘仁慈’的——它不具有杀戮性。你无法用它来杀死任何人、任何咒灵,你只是放逐了他们。就像你夺取的术式一样,只要放逐的力量消失,一切自然都会恢复。”
有栖川桥不会真的把属于这个世界的术式和咒灵带走。
乙骨忧太的眼睛随着夕月的话,亮了起来。
神命正宗耸了耸肩,到了你死我亡的这一步,也就没有了否认和遮掩的必要,“就凭你们几个,还想翻盘?呵——”
他轻蔑地笑了出来,“未免想太多了吧。”
“当然不只是我们。”衹王夕月的脸上是遮不住的苍白,“还有天白先生和泠呀。”
“他们已经死了。”这一点,神命正宗还是肯定的,“死在了彼此的无知中。”
“你想办法让他们避开了一切和解的机会,可最后一步,你仍然需要他们同归于尽,”衹王夕月感受着远处和鲁卡会合的人,最后一块拼图也即将到位,所有马甲卡都回拢到了一起,“你没有意识到吗,同归于尽就需要他们二人面对面……都已经决定好了要赴死,他们难道还会给自己留下未知和遗憾吗!”
衹王天白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记忆的问题、他已经布置下了降织千紫郎这一步棋,又怎么会真的按照神命正宗的意图,直接和祗王泠呀沉默地对拼。
神命正宗却有自己的理论,“即使是以误会开头,可是一千年过去了,那些后来的积怨也已非言语所能开解——这么长的路,他们两个早就不能回头了。”
不论是天白还是泠呀,他们都不能只做自己。
积重难返的道理,神命正宗看得太透彻了,所以他不担心。
那二人的死战不仅仅是敌视,更是唯一一条能够殊途同归、彼此和解的道路。
“……正因如此,他们的一战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衹王夕月闭上眼,压抑住了内心涌动的起伏,“但如果,你以为他们只是厮杀,那未免也太小瞧他们了——”
神命正宗看着衹王夕月如此沉静的脸庞,心里打鼓。
一股不安逐渐涌现了出来。
“和你那可以打开天堂的钥匙不同。泠呀的「拉杰艾尔之锁」和天白先生的「所罗门王之锁」都是封印地狱的锁——所有人都只知道,同等的力量撞击会抵消、会同逝。却都忘了,只要是锁,就可以被打开。”
需要两把锁来封印的力量,在理论上足以抵消「以诺书之钥」的全部力量。
神命正宗的笑僵住了,他激烈地反驳道:“少吓唬人,衹王夕月!那两个人说是拥有「拉杰艾尔之锁」和「所罗门王之锁」,但实际上,他们只是两个看门人。不是锁在保护他们,而是他们必须保护锁!他们也不是钥匙!”
地狱的力量不可以被释放,所以才需要封印和锁链。
衹王夕月淡淡开口,“守护者已死——只要他们活着,锁就无法转移出去。但……他们已死,锁就终于可以被取走了。”
在黄昏馆的战斗里。
除了衹王天白、祗王泠呀、黄昏馆众外,不是还有一张没有碎裂的马甲卡吗?
那张卡在战场之中,当然不会毫无作用。
“即使是死,锁也不会破开!”神命正宗急切地说着,不知是想要反驳,还只是在说服自己,“没有钥匙,只要钥匙不存在——”
“钥匙当然存在!”衹王夕月打断了他,抬头看着天空,刺眼的阳光里,似乎隐藏着一点别样的光亮,“天白先生在战争之外,还要顾及衹王一族的发展和「戒之手」的转生。那泠呀——难道你以为,这么多年,他在生存恶魔、咒灵之间生存,就什么都没有做吗?”
神命正宗眼神一空,像是在努力地思寻着什么。
一阴一阳,两把就像是双生子一样的锁,当然也需要两把一样同质的钥匙。
地狱的钥匙掌握在恶魔手中。
双生子恶魔的手中——
“……「ROXASS」。”神命正宗的一根弦被绷紧,瞳孔骤缩——他恍然大悟,“两把同质的魔剑,被一对无差的兄弟持有。”
鲁卡和鲁泽——「ROXASS」和「ROXASS」。
他们拥有的武器,就是打开一切的钥匙。
话音一落,隐藏在阳光之中的气流锋利了起来——“歘”的一声,破空而下。
瞬间劈碎那连接在「以诺书之钥」外的锁链,压断了「大天使之翼」净化的空间。
“叮!”
脆响之源,是那坚固无比的以诺书外壳崩开的裂痕。
阴影随即笼罩而下,一把有两倍大的「ROXASS」从天而降,紧跟着那股锋锐之意坠入了大地,将土地直直分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