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大门前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一段时间了，但路还是湿滑的，很多地方还有水洼。
有些没素质的司机，不顾行人，在公路上高速行驶，溅人一身泥，惹得骂声一片。
两人车刚到大门前，还没有进去，就看到保安室，保安对着他们使劲晃着手。
“先倒倒，里头有几辆土方的大车要出去”
“堵着了”
俩人往正在开的伸缩门另一边看去，果然有几个大家伙，载着满车泥土，气势汹汹的往大门开来，幸亏昨晚有雨，路湿了，否则又是溅起满路的灰尘，雾霾会极其严重。
季仙：“这土方的这么猛？这土不该湿透了嘛”
张伟：“小雨都要干，更何况现在没雨了呢”
“倒一倒哦，给大哥们让让路”
说罢，往后倒去，等那几辆大车都出了门，两人才进去。
........
综合办公室。
等师徒二人到的时候，还算早，办公室里也就一个人在，进门就对着他的工位，他是另一个土建工程师，姓安，名洛，这种姓氏一般较为少见，此人较胖，个儿也不算高，将将一米七的样子，带着个眼镜，年龄与张伟差不多大。
而看到两人进来，特别是季仙，看到他一脸虚样，安洛的眸光猛地一亮，仿佛嗅到了什么惊天大事，立即起身，向季仙走去。
“哇哦，小季呀，可有什么好事？”
然后对着季仙勾肩搭背，挤眉弄眼道：
“给我分享分享，咱们都是好兄弟，好同事”
“放心，我不外传，我嘴很严”
季仙嘴角抽了抽，暗道：“这话从项目上有名的大嘴巴嘴里说出，谁信？”，他可不想因这点事，被添油加醋，然后传成奇奇怪怪的故事。
无奈的瞟了他一眼，想了想道；
“也没啥，这不昨晚不是和吃工卡工他们吃饭嘛”
“喝多了点，人晕呼呼的”
“回去就躺了”
“没关窗户，那后半夜，好家伙，下那么大雨”
“给我冻醒了”
“搞成这副样，还没去医院看呢”
“唉~”
“待会儿找经理请个假，去瞅瞅”
说完，挣脱他的勾肩搭背，径自向自己的工位走去。
安洛狐疑的看着他背影。
“真的？”
“我咋感觉，你小子不老实呢”
“千真万确，我多本分的一个人”，季仙坐上他的工位上，打开他的电脑。
安洛又看向张伟：“切，谁信，张伟，你说说呢”
张伟：“我肯定相信我徒弟呀”
切~
安洛翻了个白眼
......
“我作证，小季昨晚可猛了，可是放倒了好几个”
一道洪亮的声音传进办公室，门口一位看着精神抖擞的小老头，走了进来，和季仙一样，寸头，但花白了大半。
他年龄确实也已年过半百，是这个项目的现场经理，项目的二把手，姓雷，名高，现场经理，顾名思义，管现场施工质量情况，在这个项目他主要管土建方面。
也是季仙的领导之一，昨晚就是和他还有另外几个人一起去和吃工卡工他们吃饭。季仙的师傅张伟有事休假了几天，昨晚八九点才回来，没去。
第一个到办公室的安洛，昨晚也不知道找了什么理由，糊弄经理，搪塞了过去，也没去。
安洛道：“哦？是那种放倒？”
雷高冲安洛挤眉：“你说呢？”
随后，也不再言语，一脸笑意的就回了他的工位上，安洛的工位在门口边，而雷高的工位在最里面墙中间的位置，对着门，安洛背着门，对着雷高。而季仙的工位在门的最左边角上。
季仙那个工位是两个大点的桌子拼接而成，他对面那个桌子就是他师傅，左上角还有一个与他们一样的拼桌，雷高和安洛中间还有四个并排对着的正常工位，安洛旁边还有一个和他一起并排对着雷高方向的工位。
不过这些位置都是空着的，人都还没有来，目前办公室就他们四个人。
“我那算是啥呀，和雷总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季仙笑着说到。
内心却道：“老毕登，没憋好屁”
“昨晚就是这登一直在劝酒”
雷高唏嘘道：“我不行咯，这过些年就退休的人了”
“哪还干的动你们这些年轻人哦”
“没有的事，你还正是时候，老当益壮着呢”
季仙继续吹嘘客套了他几句后，就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其实，今天的班上着还挺轻松的，基本都是在办公室里待着，不要去现场盯着，整理补充点资料，改改图纸就行了。
因为在这里上班的工人，基本都是附近三四十公里的本地人，很多人以为昨天这么大的雨，今天不上班了，就没来。
等快中午群里通知的时候，就找各种理由推辞，什么孩子发烧了，车胎爆了，红白事了。
各种理由推辞，反正总结一句话，就是今天来不了。
零零散散没来几个，根本干不了多大的活。
为此张经理还在群里对下面的分包负责人破口大骂：
“@土建包-李虎@智能化包-姜山@电气包-王纤@暖通包-将.......，你们的人呢，现在工期这么急，你们的人跑了，还能不能干了”
“这工期要是延了，每天百分之一的赔偿你们承担？”
“你们到底管的住工人不的”
“管理层是干什么吃的”
“****”
......
分包负责人，在群里点头哈腰，整整齐齐的一堆收到，然后一通解释，最后再三保证没有问题，能干。
然而，现实是
p用没有
工人不仅没多上几个，还偷偷的跑了几个。
气的经理搁在办公室直骂娘。
倒是季仙心里美滋滋，他又不管这些，项目差了，也不关他的事，在他们公司，他这种新来的，第一年的工资是固定的，年终奖也是固定的，雷打不动。没有所谓的绩效，所以他不着急，纯当看个乐子。
现在外面的大环境差，很多企业，已经接不到项目了，为了裁人，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同行的很多公司，搞什么人才沉淀池，给你一个中听的称号，好听点就是回家领工资，其实说白了，就是让那些无法接到新项目的员工，回家待业，给着当地的最低工资标准。
你爱接受不接受，不管你受不受得了。
都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这点工资根本做不了什么，连艰难度日都成了艰难。
最后被逼迫的不得不辞职，另谋他路。
除了这人才沉淀池，一些公司为了继续优化其他在岗位的人，搞什么精细化管理，精细化考试，变着花样，时不时的来考核你，只要你不合格。
那对不起，你不符合我们公司的标准。
请你走人。
什么N+1?
是你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为什么还要赔偿？
等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
季仙公司今年也裁了一千多号人，拢共也才将近七千人，公司大群的人数从去年的将近七千人慢慢变成如今的五千六百号人，看的下面的人心慌，搞得上下人心惶惶，不免有些唇亡齿寒。
不过听公司里面的人说，再这么裁人也不会裁到他这种不满一年的新员工身上，这倒让季仙心里稍安。
目前，他们项目上还好，还没有一个人被裁到，私下偷偷的听商务的说，是因为他们这个项目的利润的原因，他们项目的利润达到了恐怖的二十四个点。
要知季仙他们项目的体量不小，三个小目标的合同，如此利润，不管在如今这个行业环境下，还是以前如日中天的时候，都是极其夸张的，现在他们项目就是他们公司在巴蜀分部的明星项目，领导时不时的来看，时不时的表扬。
所以才让项目上的人免于一死，不过虽然暂时没有了裁员之忧，但项目上的工作强度依旧很大，因为这个项目是俩期项目，最开始的只有一期，合同额也才五千万。
但后面甲方觉得干的可以，再加上公司领导的一些运作，拿下了二期，可拿是拿下了，但是却没有增加人手，据说项目经理张经理也不同意加人手，说是影响产值。
挺操蛋的，为了保产值，项目上的人只能身兼数职，比牛马还牛马。
田里的老牛，好歹只需要拉翻地的铁犁。
而项目上的牛马，不仅要拉铁犁，还要种地插秧，再挑着水灌溉。
比如季仙，顶着个土建工程师的名号。
在需要资料的时候，是资料员。
在材料进场时，是物资员。
还可以是电工，保洁等。
......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只要领导需要，那你就是。
上班跟古代上朝似的，经理就项目上的皇帝，领导讲话了，就是在宣读圣旨，需要屏气静听。
项目上的每日早会，简直就是古代的早朝，来的比路边上卖早餐的还早。
每天各种各样的开不完的会，跟学生一样带好笔记本，穿好工装，要精神抖擞的汇报工作，但不管是谁哪个单位发起，其实就是换了会议名字的批斗大会，少有带着好脸色出来的。
每天还有接不完的电话。
“喂，季工“
“喂，季总”
“喂，小季”
“喂，季师傅”
“喂，你好，你是xx公司的季......”
......
而最后到年终发绩效奖金的时候，就得是精细模式了，甚至有些时候会变成血缘分配模式。
......
下午。
季仙本来说是找经理请假去个医院的，但没看着经理，自己也没有什么不适之感，就打算晚点下班再去。
在工地上，是不可能让你一直安安静静做一件事情的，总会有一堆事跟着冒出来。
没多久，还在认认真真整理补充着资料的季仙，就听到师傅那边接了电话。
“喂，张经理”
......
“嗯，好”
“怎么了，师傅”，季仙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师傅。
“走，来活了，去一号楼看看二层”
“那墙抹灰是不是没整好，吃工在那一边挑毛病呢”
“啊？不知道啊，这施工队又在掉什么链子”，说着，带上安全帽和张伟快步出去。
......
到了现场，季仙进去就看到吃工在那墙边站着，季仙看向墙，暗道不好。
那墙上灰抹的，凹凸不平不谈，还有有许多的破洞，甚至可以看到墙的内部结构，像是被水枪滋过一样。
果然，吃工看到师徒俩，就道：
“你们这不行啊，张伟，这怎么搞的，你看看”
“哎呀，老李，那里不行了”，张伟笑嘻嘻道。
吃工李不搭理张伟，指着墙和地面道：
“你看你们这墙”
“还有这现场太乱，太脏了，拆下的模板材料乱七八糟的”
“你不清理一下，怎么行”
“你不行，我给我们监理员小王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盯着，行不”，吃工李转头看着张伟。
张伟笑道：
“哈哈，打啥呀，我们立马整改”
“我让分包的马上过来处理”
“保证立马处理好”
“哈哈，晚上想吃点啥，我安排，我看门口有家柴火鸡就不错，我拿一瓶好酒走”
“别给我来这一套，我不吃柴火鸡”，吃工李，义正言辞的看着张伟道。
张伟四下看了下，见只有他们三个，没其他人，就走到吃工李边上，悄摸从包里拿出个信封塞给吃工李。
道：“不吃柴火鸡也行，美食街那边有家味道还可以的串串香火锅店，要不去那个？”
吃工李不动声色的拿了过去，并捏了捏信封，测了下厚度。
道：“火锅也行，正好好久没吃了，尝尝味道”
......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
季仙：“这施工队的真操蛋呀”
张伟：“等明天人来的差不多了，好好的开一个班组会，说一下”
说着，他拿起电话，打起了土建分包负责人李虎的电话。
“喂，老李，一会儿晚上，和吃工李吃火锅，你作陪下”
李虎；“不是，张工，昨天不是刚请嘛，咋今天又请了”
张伟：“别废话，你看看你们整的那堵墙”
“让他们看见了，没个大好几千罚款根本下不来”
“你赶紧叫人来处理一下”
说罢，挂断了电话。
又看下季仙道：“这单呢，得让分包来买”
......
吃工卡工一般指的是项目上的jian li，是jian li的代指，其来源于jian li的四个普遍认为的原则，即吃、拿、卡、要，也就是：吃透图纸（请客就吃），拿出依据（给了就拿），卡住规范（不给就卡），要有效果（没有就要）。他们的职责就是要保证项目的工期、安全和质量等等。
......
等到了晚上要下班的时候，季仙就以去医院为由，没去这次的饭局。
张伟看他一副虚样，也没说什么，就让去看医院。
季仙自己就打车去了医院，没坐师傅和项目上的车。
到了医院，医生见了他那副样子，也是大吃一惊，以为是他用力过度，过度操劳了。
“小伙子，节制啊”
季仙也是无奈的笑了笑。
让医生检查。
不过后面通过把脉，CT等一系列检查后，却没检查出什么，季仙一切显示正常。
这让医生十分不解。
只好随便给开了点药，就让他回去了，让他发现有异常及时就医。
“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仙出了医院大门，呼出一口气，看着月明星稀的星空道。
......
随后就回了宿舍，想着先休息一下。
走到卧室床尾边上，甩掉随身带着的包，刚要大字趴下，季仙突然一阵恍惚。
失去意识。
一头栽倒在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