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归云峰。
“不好啦!”
“道尊,大事不好啦!”
一个头扎道髻的小童冒冒失失地冲进洞府,高声呼喊着。
“阿嚏!”
云和突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揉揉鼻尖,对着跑乱了发髻的小童开口道:“吉春,是不是又有人在背后骂我了?不过天衍宗里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算不上什么大事。”
吉春跑得小脸通红,连连摆手道:“不是,道尊……”
云和抬手给小童倒了一杯雀舌茶,“来,喝口茶缓缓。今年后山的灵田总共就出了五斤上等灵茶,我们归云峰抢了整整三斤,把玉华气得直跳脚。”
吉春被飘到眼前的茶杯堵住了嘴,不得不囫囵吞枣般喝了一口。
因为喝得太急,他被烫得直吐舌头,也没尝出个好坏。
更不懂道尊每年和其他峰的真人为了抢几两茶叶斗智斗勇的乐趣。
云和闻着满室茶香,脸上的神色愈发惬意。
“果然,还是抢来的灵茶喝着香。”
吉春手忙脚乱地放下茶杯,连忙道:“道尊,这回不是有人骂您……”
云和下意识抬眉,“难道是我们这个月的供奉被克扣了?”
吉春摇头道:“也不是——”
云和的眉毛重新舒展,“那还能有什么大事……”
“是一万块和五千块打起来啦!”
吉春终于找到空隙把话一口气说完。
下一秒,一阵风从吉春身边“嗖——”地刮过。
“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
云和的身影转眼消失在洞口,唯有声音遥遥传来。
吉春望着洞口的方向瘪瘪嘴,小声道:“您也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呀……”
同一时间,归云峰的道场前,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
“怎么办,一万块已经被五千块啄掉三撮毛了,眼睛都红了!”
“五千块的屁股都秃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养回来。”
“有人去告知道尊了吗?”
“吉春已经去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说话间,一道祥云从天边掠过。
云和从天而降,落入人群正中。
“见过道尊。”
归云峰众弟子纷纷躬身行礼。
云和一挥衣袖,一股轻柔的无形气息将众人扶起。
“一万块和五千块是怎么了?”
她老远在天上就听见了一万块和五千块此起彼伏的凄厉叫声,听得她心口直抽抽。
顾名思义,一万块是她今年斥巨资一万灵石买下的上品仙鹤。
而五千块是她去年以五千灵石的高价从一品飘香阁后厨救下的大鹅。
一万块出身高贵,身姿灵巧纤细,血统纯正,是云和的新欢。
五千块虽出身市井,但体态肥美,别有一番动人风情,是云和的旧爱。
一鹤一鹅向来互相看不顺眼,但归云峰那么大,它们各占一块地盘,也能井水不犯河水。
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在道场前意外起了冲突。
此时,归云峰大弟子陆季白上前一步,细细解释道:“道尊,是这样的,今早道场突然飞来了一只鹭鹤,一万块见此鸟貌美,便上前搭讪……”
云和定睛看去,果然在一鹤一鹅的不远处,看见一只优雅啄羽的鹭鹤。
她的羽冠长而蓬松,色彩鲜明,气质拔群。
云和不自觉地点点头,不愧是她养的仙鹤和大鹅,有眼光。
陆季白继续道:“就在一万块百般示好的时候,五千块横插一杠,给鹭鹤叼来一只五花蛛,鹭鹤还接受了……”
云和目光欣慰,五千块长大了,都知道要抓小鸟心,就要先抓住小鸟胃了。
“一万块见鹭鹤要和五千块走,当即炸毛,啄了五千块的屁股……”
云和看着一鹤一鹅此时羽毛乱飞的狼狈样,陷入沉默。
这时,五千块和一万块终于发现了站在一旁的云和,哼哼唧唧地挤了过来,蹭着她的衣角互相告状。
“鹅鹅鹅鹅鹅!”
“唳唳唳唳唳!”
云和被吵得脑瓜子嗡嗡作响,当即掐了一个静音诀,手动闭麦。
“等等,一个一个来。”
她半蹲下身,安抚般地在五千块和一万块乱糟糟的羽翼上各自薅了一把,不着痕迹地将散落的羽毛收进乾坤袋。
天道在上,她一直想用五千块的毛做一个新的鹅绒枕。
但不知道是归云峰的风水太好还是五千块天生不爱掉毛,整整一年都没让她收集到几根鹅毛,像今天这种机会可不多。
至于一万块的鹤毛,正好拿去制一支鹤毛笔,不浪费。
陆季白的余光瞄见云和的小动作时,当即条件反射般侧身挡在她和众弟子之间,确保没有弟子看到道尊这不着五六的怪动作。
陆季白本是玉珩真人的弟子,在玉珩真人飞升后依然留在归云峰修行。
真人飞升前,特意和座下弟子交代,让他们多多分担归云峰俗务,不要用闲杂小事打扰云和道尊修行。
但据陆季白观察,云和道尊心系各种闲杂小事,唯独不爱修行。
也不知道真人对自己的道侣有什么错误的认知……
陆季白想到这,连忙晃晃脑袋,将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赶出脑海。
与此同时,云和已经成功调解好了五千块和一万块的纠纷,一锤定音道:
“从近日开始,鹭鹤一三五归五千块,二四六归一万块。”
“鹅?”
“唳?”
那周日呢?
云和下巴微扬,“周日归我。”
漂亮小鸟谁不喜欢,只分走一个周日,已经是她对五千块和一万块最大的宠爱了。
今天恰逢周日,云和施施然抱起一旁的鹭鹤,慢悠悠打道回府。
五千块和一万块注视着远去的心上鸟,莫名有些不得劲。
心有戚戚的一鹅一鹤对视一眼,迅速嫌弃移开视线,各回各窝。
围观的归云峰弟子也渐渐散去。
“都说道尊平易近人,亲近万物,果不其然!”
“其他峰还传言我们道尊性子不好,都是谣言!道尊对普通鸟类都如此上心,耐心安抚,可见品性高洁。”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我何时能听一节道尊的课。自从来了归云峰,我好像就没在道法堂见过道尊。”
“道尊忙于修行,自然抽不出时间来道法堂授课……”
陆季白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为了他们归云峰的形象,还是让普通弟子们就这样继续误解下去吧。
另一边,云和已经抱着鹭鹤回到了洞府。
吉春看到云和怀里的鹭鹤,眼睛都瞪大了,“道尊,您怎么又抱回一只鸟?”
云和掀了掀眼皮,“什么叫又,我们归云峰现在一共就一鹅一鹤,鸟口单薄,早该增加新成员了。”
“你今日去趟器物堂订制一只鹤窝,让他们用最好的材料。”
吉春欲言又止,“道尊,我们这个月的账……”
云和毫不在意,“账单超了?那就挂玉珩的账。”
吉春犹豫道:“玉珩真人都飞升了……”
云和奇怪地看着吉春,“他是飞升,又不是死了。”
吉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云和淡定道:“玉珩是不是我们天衍宗的?”
吉春老实点头。
云和:“天衍宗真人每月都有份例,包括器物堂的定制灵器,是也不是?”
吉春继续点头。
云和:“天衍宗有规定,飞升的人就不能在器物堂下单了吗?”
吉春摇头。
云和:“我是玉珩的道侣,道侣之间命数相连,连寿数都能共享,更何况一个小小账单?”
吉春点头。
云和一拍手掌,“那不就行了,一切都合情合理。”
吉春晕乎乎地出了洞府,往器物堂去了。
云和满意地摸了摸鹭鹤的脑袋,往摇椅里一窝。
自打玉珩飞升,她的小日子是越发滋润了。
现在整个归云峰上下,属她辈份最高,再也没人能压着她苦苦修行了。
再说,按照她的大乘期的修为,在整个下界基本能横着走。
都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她何必要去费尽功夫去上界当那凤尾呢?
这时,洞府外的禁制闪了两闪。
云和打了一个响指,洞府门口的景象在眼前浮现,是陆季白。
云和不想动弹,直接传音道:“进。”
陆季白得了准许,才往洞府内走。
他目不斜视,努力忽视洞府两侧装饰的金银玉器和锦绣繁花。
不管来云和道尊的洞府多少次,他都无法习惯这种华丽富贵的风格。
从前玉珩真人在时,整个归云峰都以勤学苦修为荣,归云峰上下都是质朴之风。
师尊的洞府也是格外低调朴素,堪为修士楷模。
自从师尊飞升,云和道尊接手归云峰后,归云峰弟子的穿着打扮都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弟子们除了刻苦修行,日常的娱乐活动也越来越多,今日搞个归云峰飞剑大会,明日整个归云峰夜集。
他眼睁睁看着整个归云峰被潜移默化,也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
陆季白抿了抿唇,再过三月就是天衍宗百年一度的宗门大比了。
这还是师尊飞升后的第一次宗门大比,若是归云峰战绩不佳,他日后有何颜面面对师尊。
还有接下来的宗门招新,归云峰也得补充一些新鲜血液,免得日后面临峰内弟子青黄不接的尴尬境地……
陆季白一边走一边思索,转眼就到了云和面前。
他收了满腹思绪,微微躬身,“道尊。”
云和看着这个玉珩当年最倚重的弟子,下意识坐直了些,“季白,有什么事吗?”
陆季白半垂着眼睛,温声道:“道尊,下周就是天衍宗招收新弟子的日子了……”
云和顿觉头疼,她不擅教学,对玉珩留下的这些弟子都是放养式管理。
好在归云峰招收弟子严苛,能留下的都是好苗子,一个个在修炼一途上都自觉得很,这些年也未出过什么差错。
云和迟疑道:“季白,我们归云峰也不缺弟子,要不这次招新……”就算了吧。
陆季白仿佛早有预料,当即道:“其他峰的真人本来说您快飞升了,就算收了弟子也教不了几年,为了避免耽误好苗子,不如把归云峰的名额让出来……”
云和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让?凭什么要我们让?”
各峰分灵茶,她都寸步不让,还能把该到手的弟子让出去?
再说,谁说她要飞升了,她可是要在天衍宗养老,待一辈子的。
陆季白眉稍都不带动一下的,继续道:“为了培养新弟子,宗门还会给各峰一笔专项拨款,数额按照新弟子的人数和天赋分配……”
云和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好家伙,他们这是又要抢人,又要抢钱啊!
云和一拍扶手,当即从摇椅上直接蹦了起来,正色道:“天衍宗招新,归云峰必须参加。为宗门培养下一代优秀人才,是我们归云峰当仁不让的义务!”
云和怀里的鹭鹤适时地“咯”了一声。
云和神色稍缓,怜爱地摸了摸鹭鹤的脑袋,“你看,鹭鹤也赞同呢。”
陆季白配合地点点头,“道尊说的是。我一会儿就去回复掌门,我们归云峰下周必然按时出席。”
云和满脸欣慰。
有一说一,玉珩这个弟子是真的好用,一手包揽归云峰琐事,从不让她操心。
陆季白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近几年才摸清了云和道尊的性子,不然说服道尊可不是一件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