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 41 章
飞船出于平稳的行驶状态, 穹顶模拟着正常的光照以及昼夜更迭,但舷窗外随时可以看到掠过的星系和无垠的宇宙,制造出一种沉浸虚拟梦境中的幻觉。
在白天的时间, 雄虫大多会离开自己的小型飞艇,来到中央飞船上社交。这艘飞船由王室提供, 宴会厅和餐厅装修得奢华堂皇, 供应食材都保持至高水准,为雄虫们提供着极致的享受。
晚餐时间到来, 温德尔本着收集信息的目的来到餐厅,扫视一圈,在一个靠近中心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漫不经心地在菜单上扫了几眼,随便点了一款饮品。
侍者雌虫立刻收起光屏, 兢兢战战朝温德尔点头,然后以绝不应该出现在宴会厅里的速度,飞速远离了温德尔的桌子。
温德尔:……
温德尔早就知道加勒德亚在虫族基本是虫见虫嫌,雌虫群体害怕他,雄虫群体也因为他失忆后一段时间表现出的阴晴不定而和他保持距离。
但他从没有这么明显的感受过这一点。
具体体现在,后面陆续到来的雄虫坐下后,温德尔明显感受到空着的桌椅在他和其他雄虫之间划分出一条分明的界限。
没有雄虫想要坐在他旁边。
温德尔其实也乐得清闲, 而且以他的听力,对于收集各种信息情报而言攀谈是最低效的方法。
他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在寻找什么信息,但能了解地更多, 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一只雄虫说:“这飞船真不错, 可惜三皇子殿下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进行这趟旅行。”
“王位比起旅行来说重要多了, 你也知道王室的情况, ”另一只雄虫稍稍压低了声音,“老国王估计就在这段时间了。”这在虫族贵族之间是一个心照不宣的事情, 连秘密都算不上。
“真没想到,蓝钦也会参加这次旅行,他不是一向宣传雌虫权利那种无聊东西,对我们都不屑一顾的嘛。怎么,终于决定放弃他那些虚伪说法了?”
另一只雌虫咧嘴一笑:“我看,他是在想要炫耀他那只新搭上的小雌虫,据说还是他军校里的学生呢。长得没什么特点,从荒星来的,也没家世,原来圣子蓝钦喜欢这种啊……”
意味深长的语气,生怕另一只雌虫听不懂他话中深意。
“估计是漂亮雌虫看多了吧,他们家族盛产美雌,这一代尤其是凯蓝玛拉,长得太漂亮了。要不是里昂家族那个疯子捷足先登,我肯定要把他搞到手。”
雄虫话里却听不出什么可惜,反而透着带恶意的兴奋:“你说我要是提出用我的雌侍交换一段时间,让他给我也玩玩大明星,小里昂会答应吗?”
另一只雄虫问:“你说的是你哪个雌侍?”
“……”
雄虫的谈话又转向了其他雌虫和衣食住行方面的享受,谈及雌虫时语气中的轻蔑和漠然,让温德尔直皱眉头。
他们刚才用那种语气和方式谈论着他的同伴,更加剧了他喉头漫上的恶心感。
桌上刚刚被上了一杯淡绿色的饮品,散发着刺眼的荧光色。温德尔举起这杯饮品,准备稍微压一压被雄虫言论引发的不适。
这是虫族贵族最喜欢的饮品之一,口感有点类似于地球上的酒水,不过散发着木本植物的清香,而且经过了后期调色变得更加鲜艳,符合虫族审美。
温德尔不是很习惯这种饮料的味道,只准备稍稍抿一口,同时在脑子里过着他们刚才的对话。
就在嘴唇接触到液体表面的时候,温德尔突然听到有虫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抬眸,沿着杯子边缘看去,发现一只俊美的雄虫在他对面优雅地落座,然后看向自己身后半步站着的雌虫,温柔地说:“切斯,你也坐吧。”
等娃娃脸的雌虫坐下之后,刚刚还出现在雄虫对话中的“圣子蓝钦”,朝着温德尔微微一笑。
“加勒德亚,你不介意让他坐在我旁边吧。”
温德尔朝着名叫切斯的雌虫瞥了一眼,又看向蓝钦,现学现用,拉长了语气讽刺:“怎么会呢,圣子蓝钦和他的雌虫坐在我旁边,真是我的荣幸。”
蓝钦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打量了一下周围。
“二皇子殿下呢,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毕竟这趟旅行就是为了庆祝你们的婚约不是吗。”
温德尔微微一顿,他也挺想问这个问题的。
要是按照卡约斯一贯的性格,肯定在加勒德亚一进餐厅的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黏上来了。但自从上飞船到现在,温德尔还没见过银眸雌虫的影子。
但对着蓝钦,温德尔神情自若地笑了一笑:“那不正好,我可没时间应付那么无聊的雌虫。”
蓝钦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不应该那么说你未来的雌君。”
“这个帝国是雌虫撑起来的,卡约斯殿下更是战功赫赫,数次抵挡巨虫族的入侵,我们应该对他更尊重一些。”
温德尔内心里不禁鼓了鼓掌,对这只思想先进的雄虫多了几分好感,动容地想:这才是正常虫族文主角的标准样子啊。
反观他拿到的是什么倒霉渣虫剧本啊,人厌狗嫌的。
和内心戏相反,温德尔的语气更恶劣了一点,嗤笑:“圣子大人,别这么虚伪,你不是也勾搭上了自己学校的学生吗?”
被他提到的雌虫平静地看了温德尔一眼,没有受伤或害怕的情绪,这倒让温德尔好受了一点。
但他还是暗自在心中和切斯道了歉。
蓝钦温柔地看了一眼切斯,牵起雌虫的一只手,安慰似地轻轻摩挲。
他转过头,逐渐冰冷的目光落在温德尔的身上,语气变得强硬,带着几分警告:
“我们的关系是在师生关系结束后开始了,请不要用那种词语——切斯是我认定的雌君,是我未来的伴侣。
“我已经向雄父提出缔结婚约了。”蓝钦说,“届时我们会邀请阿布戴尔阁下出席,毕竟他是切斯一直以来崇拜的对象,希望您能应允。”
“当然,如果您想一起前来,我们当然也欢迎。”蓝钦补充道,温德尔不确定其中的勉强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被面前这虫族难得的纯爱情侣感动到了。
真好啊,他在心中感叹。
蓝钦来找他,就是为了提出他们对于阿布戴尔的邀请。
因为加勒德亚的恶劣行径和一贯名声,也是为了防止给阿布戴尔带来麻烦,所以他必须在发出正式邀请函之前过问加勒德亚的意思。
又礼貌地聊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题,蓝钦带着切斯告辞。
温德尔有点不舍——他难得在虫族看着价值观这么正常的雄虫,还想多说两句。不过虽然心中这么想,但作为加勒德亚,他表现出来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但就在两只虫族转身的时候,温德尔却注意到切斯的目光好像落在他还没入口的饮品上,多停留了两秒。
……
晚餐的剩下时间,都没有虫族再来打扰温德尔。
他一个人吃完了晚餐,带着被雄虫言论严重污染的耳朵,疲惫地回到自己的飞艇上。
大型飞船内部模拟的夜幕降临,在其他雌虫基本都回到房间休息。经过走廊的时候,温德尔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自己的光脑,愣在原地。
出于谨慎考虑,毕竟出发前迪伦李和西恩已经对小型飞船做过改造,保证这个空间不会被外部进行监视或监听,有任何异动都会引起系统警觉,并迅速通过终端告知温德尔。
这也是为什么,温德尔站在通向自己房间的走廊拐角,不愿意面对现实。
——光脑上安保系统的提醒明晃晃地写着,他的房间中隐藏着一只收敛气息的雌虫。
温德尔不用调取监控都能猜到这个处于潜伏状态的雌虫是谁。
有实力悄无声息地绕过所有雌虫的感知、精准地等在他的房间前面的雌虫还能是谁,只可能是某只银眸雌虫了。
温德尔的走路声音很轻,并且会习惯性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他很确定,在自己和房间还有一段距离的情况下,即便是卡约斯也无法察觉到他的靠近。
现在该怎么办?
在这趟旅行中和卡约斯接触,显然会进一步加剧复杂局面,这是温德尔不愿意看到的。
温德尔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拿定注意,准备“断尾求生”。
——他不要这间房间了还不行吗。
但就在温德尔准备悄悄转身,去找个位置偏僻的空房间的时候,他听见走廊的而另一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正好在他的房间门口停下。
敲门声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传来:“雄主,你在房间里吗?”
是西恩。
技能点全部点在科研天赋上的雌虫,用于战斗探查的触觉感知技能已经闲置多年。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房间里面的人有什么不对。
也没有注意到走廊另一头的温德尔探出头来,朝他使劲使着眼色。
听见房间里没有人应答,西恩疑惑地偏了偏头:“雄主,你还好吗?”
高壮的雌虫锲而不舍地敲了敲门——他在其他地方没有找到温德尔,问了其他雌虫,都说温德尔已经回房间了。
但不管他怎么敲门,房间里还是没动静。
西恩的表情凝重起来——针对加勒德亚·里昂的刺杀一直没停止过,几天前又查出雄虫曾被投药的事实,这让他开始担心此刻雄虫的安全。
他点开腕间的光脑。
经他改造后的光脑终端具备初步检测生物信号的功能,这原本是军用级别的技术,西恩避开了军部的探查,给忒西弥的部分成员包括自己的光脑上进行了改造。
短时间的扫描结束,光屏上弹出了结果。屏幕上的红点表明房间中的确有虫族的存在,生命体征平稳,心跳偏低,身份无法确认。
西恩的心提了起来。
“……雄主?”
还是没有回答。
西恩把手悄悄放在可以充当小型武器的多功能指环上,回忆着为数不多还记得的战斗技能,谨慎地转动门把手,猛地推开房门。
第042章 第 42 章
房间中空无一人。
西恩的目光落在了贴着墙壁摆放的衣橱上。
那衣橱并不大, 但也算不上小,更加关键的是,温德尔的房间里只有这一件家具有足够的体积, 足以躲进去一个虫族。
西恩犹豫了一下,朝着毫无动静的衣橱迈了一步, 手缓缓伸向柜门——
“西恩?”
身材高壮的雌虫吓了一跳, 惊恐地打了个哆嗦,将手中一直紧握着的武器指环变成了一把小巧的激光枪, 迅速对准从背后发出声音的来源。
“冷静点,是我。”
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的虫族靠在门边,视线在西恩、他手中的武器和衣柜之间转了个来回,轻轻地朝西恩摇了摇头。
“雄主——?”
“雄主在你的房间等你呢, 他让我来找你。”温德尔打断了西恩的话,“快点回去,雄主的脾气你知道的,晚了的话我们谁都不好过。”
西恩收起小型激光枪,困惑地盯着温德尔:“在我的房间?”
他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加勒德亚本虫不就站在他的面前吗?还要去房间找谁?
温德尔:……
看来西恩成天泡在实验室里深居简出是有道理的,温德尔无奈地想。这位在科研以外的地方总像是少了一根筋,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
就像刚才的情况, 如果埋藏在房间中的是危险分子,凭着一把小型激光枪就敢闯进来的西恩早就没命了。
之后得和西恩谈谈这件事,温德尔想。
不过,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西恩支出去。
温德尔不断地向西恩使眼色, 直到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和脸快要双双抽筋的时候, 西恩才终于恍然大悟。
西恩说:“我这就去。”
离开房间的时候, 西恩转了转头,示意温德尔看向房间内藏在阴影里的衣橱, 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把自己的指环取下来,在出门的时候试图塞给靠在门边的温德尔。
温德尔微微摇头,比了个不用担心的手势。
西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温德尔长出一口气,看了看走廊没有其他虫族经过,把门牢牢关上,回身走到衣柜前,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柜门。
一只黑发雌虫蜷缩在最下面的空间中,随着柜门被打开的声音抬头,一双黑色的眼睛正好和温德尔对上。
面面相觑。
温德尔早就知道卡约斯躲在衣柜里,但他没有想到,此时的卡约斯正处于“三皇子卡约斯”的伪装下,把自己的灰发银眸都调整为黑色。
这是什么情况——
他应该装作刚知道卡约斯的真实身份,还是装作没有认出来?
但五官这么相像,认不出来是不可能的吧。
温德尔迅速瞟了卡约斯一眼,发现雌虫的表情也十分僵硬,甚至都忘记伪装自己能看得见的假象,失明的眸子完全没有聚焦在他的脸上。
温德尔试探着出声:“你是……谁?”
卡约斯没说话。
……好吧。
温德尔继续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卡约斯一言不发地从衣柜里出来,在温德尔面前站定。雌虫说话的时候,温德尔有点好笑地发现他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比平时还要低沉。
所以他是真的觉得我没认出他吗?温德尔难以置信地想。
卡约斯压着声音:“……你好,我是卡约斯·图里欧。”
要这样吗?
温德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十分配合地后退一步,惊讶道:“原来是三皇子殿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您的,请您不要杀我……”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也不会!”
“……您什么时候说过?”
卡约斯低声咒骂了一句,恢复到自己原本的声线,瞳色闪了闪就变回原来的颜色。雌虫将头转向温德尔的方向,让对方能够看清楚自己银色的眼睛。
他说:“是我,别害怕。”
还是这双眼睛漂亮啊,温德尔走了一下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连忙移开了视线。
他垂眸,却恰好看到雌虫手上泛白的骨节。
温德尔笑了笑:“好啦,刚才是逗你的——我知道你是谁,卡尔。”
“——啊,不,要叫你三皇子殿下了。”
听到这个称呼,卡约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他不想让温德尔这么称呼他,但这是王室礼仪,是所有平民雌虫都应该遵守的规定。
内心挣扎片刻,他说:“叫我卡约斯。”
“——只有在没有其他雌虫在场的情况下。”卡约斯补充。
温德尔意外地看了看他,明白做出这个决定对于这只古板而守旧的雌虫来说应该不太容易。不过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担心叫错雌虫的名字了。
他顺水推舟地改口:“卡约斯,你的眼睛颜色是怎么回事。”
卡约斯说:“晶体内置投影。”
他好像还有点不确定温德尔的态度,说话的语气比“卡尔”的状态更生硬一些。
温德尔认为他是对身份暴露这件事感到懊恼或是不适应,便体贴地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说话也更客气了一些。
尽管对他所说的这种能改变眼睛颜色的装置有点好奇,但温德尔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礼貌地回答:“原来是这样。”
一阵沉默。
“你要摸摸吗?”卡约斯问。?!
温德尔迷茫看向卡约斯——他们不还处在尴尬的气氛中吗,难道卡约斯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我能感觉到你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卡约斯说,声音中似乎带着窘迫。
温德尔迟疑:“不用了,这动作不会冒犯到你吗?”
而且,好像有点过于亲密了,温德尔不自然地想道。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个理由说出来,一是因为在卡约斯眼里他是只亚雌,二则是因为面前这只雌虫对于亲密界限的定义一直都很模糊。
就像现在。
“摸一摸我的眼睛。”因为温德尔的拒绝而心烦意乱,卡约斯干脆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在温德尔瞪大眼睛的同时,雌虫已经准确地抓住了温德尔的手腕,用不容拒绝的力度,将温德尔的手掌放在自己的眼睛上。
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扫着温德尔的掌心,像一只小鸟的尾巴一样,让温德尔联想起生命的脆弱。但在掌心没有覆盖的其他部分,卡约斯的表情又是冷硬而高傲的。
如此矛盾,仿佛一只因为殊死搏斗而遍体鳞伤,却自愿把致命弱点送到猎人面前的困兽。
温德尔移动着自己的手,将手掌放在卡约斯的脸颊旁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卡约斯的眼球周围。
卡约斯僵硬一瞬,反而朝着暖意的来源靠了靠,直到脸颊蹭上温德尔的手掌。
从他有记忆以来,从没有虫族触摸过他的眼睛。
不,不对,是有的——上一次的触碰,伴随着冰冷的医疗器械和药物导致的、难以忍受的灼烧痛意。
就在同时,他听见医生冷冰冰地告诉旁边的雌虫:“请告诉三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的眼睛已经完全失明。”
“他上不了战场了。”
同样有一只虫族在触摸他的眼周,同样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但那时交替徘徊在胸口处的巨大空洞和紧缩痛楚,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
……心脏剧烈跳动的时候,为什么能够同时感到安心呢?雌虫茫然地想道。
越来越难以忍受温德尔轻飘飘的触碰,卡约斯粗暴地抓住温德尔的指尖,朝着自己的眼球按下去:“用力,才能摸到晶体装置。”
温德尔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他用的力度不小,卡约斯几乎以为他要生气了。但事实上温德尔只是凝视了他一会儿,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声音轻柔地像是怕惊动一只落在鲜花上的蝴蝶:“我来帮你,好吗?”
卡约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他同时也隐约意识到,自己现在根本不可能拒绝温德尔提出的任何要求。
他没有出声,柔顺地低下头,就像王室一直教导他作为一只雌虫,在雄虫面前要做的那样——只除了,卡约斯清楚地知道面前的虫族是一只亚雌。
但卡约斯对此接受良好,甚至是前所未有地心甘情愿。
温德尔的手在他的皮肤上缓缓滑动着,中途抬起离开了一会儿,卡约斯几乎要动手把那只手重新按回自己身上,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忍耐住了。
终于,渴望的暖意落在卡约斯的后颈。
在失明已久的他“看来”,温德尔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在他的皮肤上带去一阵白色电流,又像是一道耀眼的闪电,悄无声息地劈落。
麻痒得让他忍不住战栗。
他不知道温德尔要做什么,于是沉默地等待着。
终于,可以忍受的痛感伴随着挤压感出现在卡约斯的脖子后面,持续刺激着卡约斯的神经。这比卡约斯自己造成的疼痛要轻柔地多,而且伴随着更加难耐的痒意。
但神奇的是,这和疼痛的效果差不多,甚至要更好一点,卡约斯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平静了下来,想要破坏一切的冲动也暂时蛰伏起来。
那间手术室冰冷的空气不再徘徊在他的脑海中了,连带着那句对于他失明的冷漠宣判,一并消失了。
卡约斯闭上双眼,偏了偏头,向温德尔露出更大面积的颈部。
雌虫几乎要对这种奇妙的感觉产生依赖和沉迷,直到一阵温热的呼吸似乎靠近了他的颈部,这让卡约斯感到极其兴奋。
他隐隐预料到温德尔想做什么,并且对此充满期待。
但令他感到失望的是,温德尔很快就顿住了,然后后撤一步——感觉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后颈几乎感受不到的微微胀意。
甚至一点痛意都没留下。
第043章 第 43 章
卡约斯问:“为什么不继续?”
温德尔的声音似乎有些轻微的沙哑, 尴尬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卡约斯满意道:“那继续。”
温德尔说:“……不,我说的是我不该那么做。”不是不该停下。
卡约斯不明白:“可是我很喜欢, 还很期待你刚才要做的事情。”
他听见温德尔低声骂了一句,这让卡约斯感到有些新奇。在他的印象中, 温德尔一向都是温和克制的, 从不生气,从不悲伤, 完美地不像是真实存在的虫族。
卡约斯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温德尔如此明显的懊恼情绪。
而这个想法突然提醒了他一件事。
“对我的身份,你好像并不惊讶。”卡约斯说。
温德尔稍稍摆脱懊恼情绪,想了想,回答:“阿布戴尔见过你作为皇子时候的样子, 而你也没有易容,所以其实我之前就猜到了。”
“不过别担心,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不会和其他虫族提起。”温德尔安抚道,又想起自己得给句话找个理由,“你即将要成为加勒德亚大人的雌虫,顾及到这个原因,他们会保守你的秘密。”
卡约斯的声音突然听起来更加迫切了一些:“所以你知道——知道我要成为加勒德亚大人的雌君。”
温德尔感到有些困惑:“是的, 我知道。”
因为我就是当事人之一。
卡约斯说:“你说的那部小说……我看过了。你是故意推荐给我看的,对吗?”
温德尔不知道雌虫的语气为什么变得这么激动,而且他觉得这句话和之前他们正在说的事情根本没有一点儿联系。
他对话题的走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迟疑道:“……是啊。”
把那本小说推荐给卡约斯当然是温德尔故意的, 因为他希望雌虫至少能通过小说里雌虫兰蒂和雄虫布莱克平等的相处模式, 看到一段正常的感情是怎么样的。
至少不要一门心思取悦一只性格垃圾手段暴虐的雄虫。
倒不是说温德尔觉得卡约斯看了这本小说就能立刻想和“加勒德亚”断绝联系, 但他确实期待卡约斯对这本小说的读后感。
不过,就算雌虫觉得小说不可理喻, 温德尔也觉得没什么,这是很符合卡约斯性格的想法。
只是……卡约斯此时的反应完全不在他预料的范围之内。
一层薄薄的红晕沿着雌虫白玉般的耳根扩散,蔓延到他缺乏日照的、冷白色的脸颊上。
传闻中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冷酷强大的雌虫,竟然好像在害羞。
温德尔:???
不等温德尔问出自己的疑惑,卡约斯抢先问道:“你,真的那么想?”
是在问爱情观吗?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推荐给你,不是吗?”
温德尔玩笑般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确定——他不明白为什么卡约斯会反复确认他是不是故意推荐了这本小说给他。
卡约斯的脸更红了,他的嘴唇动了动,但始终一言不发。
雌虫异常的表现几乎让温德尔感到不安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不,没有,我是说——我会考虑的。你别担心,这不是拒绝,我会考虑的——”
在温德尔震惊而茫然的目光下,卡约斯语无伦次地说着,向门口走去。雌虫步履甚至有点跌跌撞撞的,让温德尔不得不确认了一下雌虫没有给自己搞出什么腿部伤口。
卡约斯即将离开这间房间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又停下了。雌虫扶着门框,转头,精准地“看”向温德尔所在的位置。
他犹豫着,小声问:“你不会改变主意的,对吗?”
温德尔:“嗯?”
他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误会,斟酌着开口:“其实……我觉得我们——”
可能出现了很严重的理解偏差。
可能是他说话前停顿的时间有点长了,也有可能是前半句话的语焉不详在卡约斯听来是一种犹豫或拒绝,总之,雌虫慌张地瞪大眼睛,语气也因为恐惧而变得强硬。
卡约斯几乎是喊出来:“我答应了。”
说出这句话来,雌虫的脸像是红透了,不过好像也随之松了口气。唯一的问题是,他立刻扭过头去,不再看向温德尔。
“那,下次见。”他低沉地嘟囔了一句,消失在走廊尽头。
“……”
温德尔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敞开的房门和空荡的走廊,脑海中徘徊着数个问题。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对话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卡约斯在说什么?又答应了什么??雌虫为什么是这种表现???
直到敲响了西恩的房门,温德尔还是没从这一连串的疑问中缓过神来。
房门很快被打开,西恩的脸上挂着疑惑和担忧。他侧身让温德尔进入房间,然后小心地确定了外面没有其他陌生雌虫,才仔细关好房门。
“雄主,刚才是不是有——”
西恩边说便转身看向温德尔,却发现雄虫此时双眉微皱,好像正在被某种思绪所困扰。他想说的话卡在半截:“雄主,你还好吗?”
“啊,我没事,”温德尔回过神来,歉意地朝着西恩笑了笑,“你刚才想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
西恩眨了眨眼,确认:“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做个小型检查?我把便携检测仓装在我的衣柜里了。”
虫族科学家不无自豪地展示了自己房间中被亲手改造过的衣橱。
显然床边随意挂着的一件袍子和两件白大褂就是他为这趟旅途准备的所有衣物了,鉴于雌虫把所有的热情和专注都投入到了飞艇改造中,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放过。
温德尔拦住了热情地把他往改装衣柜里推的西恩,无奈地强调:“谢谢你的关系,但我真的没事。”
“真的?”西恩听起来有些怀疑,“但你看起来有点怪。”
温德尔说:“我确实有个问题要问你。”
西恩点头,目光热切:“是关于科学的问题吗,我很乐意为你解答。”
“不,不是。”
西恩看起来有点失望:“好吧,没关系。所以雄主你想问什么?”
温德尔说:“你知道《虫族纯爱故事》吗,主角是雌虫兰蒂和雄虫布莱克。”
其实问出这话的时候,温德尔几乎没抱什么希望。毕竟,所有认识西恩的虫族都知道这位科学家的生活中只有实验室里面的那些仪器和数据。
有时候连把他拖出来吃饭都困难,更别提指望他抽时间在光网上看什么爱情小说了——即使这本小说在光网上的总点击量和总阅读量非常可观。
但今天发生的事情总是出乎温德尔的意料。
连想都没想,西恩非常自然地点了点头:“当然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
他甚至用非常困惑的目光看向温德尔,仿佛真的很疑惑对方会认为他有不知道这本小说的可能。
这一切都让温德尔感到极其疑惑:一定有什么不对,还是说,西恩难道是隐藏的爱情小说忠实读者?
“你知道这本小说。”温德尔干巴巴地重复道,“是因为,你很喜欢……爱情小说吗?”
西恩尴尬地挠了挠脸:“无意冒犯,雄主,但我真的对爱情小说不是很感兴趣——但不是说你写的不好,你写的非常好,如果愿意往里面加一点真正的科学元素就更好了。”
“其实之前迪伦李按着我看了几章,我注意到有一个关于装甲能源转化方程的地方写错了,那是比较落后的技术了,不知道雄主你介不介意把那个地方改一下……”
“#*#%#@”
在说了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符号公式之后,西恩终于注意到温德尔不同寻常的沉默。
“我可以把资料传给你,雄主,要是你觉得记不住。”他宽容地说。
“……等等。”
温德尔脸上一片空白:“你是说,这篇小说是我写的?”
西恩点头,也有点惊讶:“是啊,原来你没想起来吗,我还以为你准备恢复更新了呢。不过也好,阿布戴尔会很高兴的,他一直不太喜欢这本小说。”
温德尔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脸上的空白,问:“这关阿布戴尔什么事?”
“因为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是小说主角的原型啊。”西恩理所当然地说。
“……”
哦,该死。
性格天真单纯,偶尔会耍小脾气的雌虫兰蒂。
随心所欲、言辞偶尔刻薄、有种残酷幽默感的凯蓝玛拉。
玩世不恭但勇敢忠诚的雄虫布莱克。
性格暴躁、藐视帝国贵族权威、杀伐果决且忠于忒西弥的阿布戴尔
除了真实性别反转、性格设定方面加了一百八十层滤镜之外,透过现象看本质简直一模一样。
哦,对了,还要除了他们从来没承认过对对方有任何好感,而且每次碰面都要相互嘲讽,以激怒对方为乐外。
温德尔艰难地想:怪不得他总觉得小说的两个主角都有一种熟悉的既视感——这小说不仅是他写的,还借鉴了身边的两只虫族为原型,不熟悉就见鬼了。
但这还是没办法解释卡约斯之前的表现,除非……
脑子里灵光一闪,温德尔倒吸一口凉气,问:“除了忒西弥成员,还有虫族知道这件事吗?”
西恩想了想,说:“全帝国应该没有虫族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一开始这部小说没什么虫族看,也就是在忒西弥内部看看,不过大家都知道你写的是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毕竟特征很明显。”
“但是后来有个成员说漏嘴了,这部小说就被帝国认为是违法的,因为把两只同属于一只雄虫的雌虫写成一对的行为,会被光网判定是在侵犯雄虫的财产权。
“不过,后来你公开承认这是你授权其他雌虫写的,只是为了自己看着过瘾。大家就都认为这是你某种古怪的癖好,喜欢把自己的雌虫两两配对。”
“这件事被媒体爆出来,这本小说就火了,还被成为’雌虫恋爱圣经’,在雌虫和雄虫之间都很受好评。”西恩总结。
“……”温德尔惊恐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要是一只雌虫把这部小说推荐给另一只雌虫,而他们即将成为同一只雄虫的雌虫,这……什么含义都没有,对吧,哈哈哈。”
他带着恳求的目光看向西恩,寻求富有智慧的雌虫科学家的认同。
西恩向他露出一种了然且同情的目光。
无声胜有声。
第044章 第 44 章
温德尔笑不出来了。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卡约斯知道他是加勒德亚的雌虫……
温德尔承认了自己知道卡约斯即将成为加勒德亚的雌虫。
温德尔向他推荐了《虫族纯爱故事》, 明确说明了自己很欣赏主角的爱情和相处模式,并且希望卡约斯也能从中获得启发。
卡约斯看了小说。
卡约斯问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他说是。
卡约斯说要考虑一下, 但在温德尔(因为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暧昧态度下,认为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给出答复。
卡约斯同意了。
温德尔在脑海里把整件事过了几遍, 终于绝望地承认:在卡约斯的视角下, 这就是自己在向他提出发展一段雌虫之间的浪漫关系。
然后,卡约斯同意了。
卡约斯同、意、了。
等等, 所以他现在是在和卡约斯处在一段雌虫之间的浪漫关系中吗?温德尔目光空洞地想。
还是“他们共同的雄虫”传闻中喜闻乐见的那种?
天啊,他到底让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啊。温德尔绝望了。
“西恩,我犯了个错误。”温德尔盯着西恩说,虽然目光略显呆滞, 但语气诚恳地像是在教堂中对着神父忏悔。
所幸的是就性格来说,西恩确实更像是一位温和的神父。
如果是凯蓝玛拉,雄虫一定会眨着他那双形状精致姣好的眼睛,十分疑惑地问:“雄主你难道和某个皇室成员达成了雌虫的秘密恋爱协议吗,在他不知道你不是雌虫的情况下?哦,不对,这不是准确的描述, 我重说——
“其实你的真实身份根本就是那个和他有婚约的混蛋雄虫。”
而西恩,宽厚的科学家西恩,只是安慰地拍了拍温德尔的肩膀:“没事的, 雄主, 卡约斯殿下会是一个很好的雌虫伴侣——呃, 抛去他‘雌虫杀手’的外号不提——不过这下您至少不用担心生命安全问题了, 毕竟卡约斯殿下应该不会对自己的雌虫伴侣下手。”
温德尔:“……”
西恩的回答没比想象中的凯蓝玛拉的回答好到哪里去,不如说因为雌虫本身的迟钝, 让这个回答从某种意义上更扎心了。
为什么在他没有点名道姓的情况下,连西恩都知道他指的是卡约斯?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谢谢你,西恩,”温德尔沉重地叹息道,“不过有一点我要向你说明,其实卡约斯性格很好,对雌虫的态度也不错,那个外号对他不太友好。”
“抱歉雄主,”西恩说,“我不该那么说你的雌虫伴侣。”
“或许我可以和迪伦李说一声,让他清一清光网上的言论,然后看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毕竟这是雄主你第一段真正的关系,大家肯定都很支持。”西恩充满信心地说。
温德尔:“……”
他刚才确实是用“错误”来指代发生的一切了吧——温德尔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为什么西恩说的像他和卡约斯之间的关系是真实的一样?
不过,在网上扭转卡约斯的风评可能是一件好事。
卡约斯在战场上的贡献让他成为当之无愧的帝国英雄,但网上却普遍把他形容成天生的冷血无情且残忍,甚至直接称呼他为专门捕猎雌虫的怪物。
而王室对待这些言论和对待失明后的卡约斯有着同样的态度:
漠不关心,当成空气。
想起卡约斯说过好几次的、让温德尔不要害怕他的话,温德尔知道光网上的言论并非对雌虫毫无影响。
卡约斯不应该被这样对待,而且这对他的心理健康也有好处。温德尔垂眸想道。
他真诚地对西恩笑了一下:“那就麻烦你们了。”
他在心中盘算着时候要给迪伦李什么样的酬劳,给钱显得太疏远了,而且绝对会被迪伦李阴阳怪气。但迪伦李即不像凯蓝玛拉那样喜欢当季礼服,也不像西恩这样沉迷实验研究,要不给他买最新款的光脑?
不管怎么样,这不是忒西弥的事情,迪伦李是没有义务帮忙的,温德尔觉得自己必须要表示感谢才对。
等温德尔的思绪在新出的电子设备型号上转了一圈,他才骤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帮卡约斯的忙,为什么自己觉得要以个人名义感谢迪伦李?
在西恩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他确实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但问题是他为什么没有继续思考,就继续沿着西恩的思路想下去了?
温德尔不敢深思,抬头看向西恩,发现雌虫科学家正在以一种极具洞察力的深邃目光看向自己,表情中有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仿佛看到了温德尔此刻内心的挣扎。
“雄主,你知道的,”西恩以一种宽慰的语气说道,“这件事未必不会有好结果,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温德尔苦笑,抱着双臂靠在门边的墙上:“这件事对谁都没好处。”
西恩向他投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温德尔解释:“那家伙太缺爱了,但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实话说,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有这种能力。到最后他还是会受伤。”
“要是在此之前我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一定程度,以至于让他知道了忒西弥和加勒德亚之间的关系,连你们也会被牵扯其中。”
温德尔低声说:“我不能冒险。”
西恩微微睁大眼睛,但并不是为温德尔的坦诚而惊讶。“我不这么想,”雌虫说,“你总是顾及忒西弥,对我们都很好,你甚至能写出全国最受欢迎的爱情小说。”
“雄主,你只是在看轻自己的能力。”
温德尔摇头:“不一样的。”
效忠忒西弥是出于忠诚,照顾忒西弥的成员是出于责任和友情,写出爱情小说是因为捕捉到了同伴之间微妙而珍贵的感情。
这些东西不是卡约斯想要的——即使卡约斯自己都还不清楚这一点。
西恩还想说些什么,被温德尔摇头制止了:今天的坦诚份额已经够多的了,温德尔准备停止这种没有结果的情感分享,来说点正事。
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小只密封容器,递给西恩,语气严肃:“我希望你帮我化验这个。”
温德尔本来是给西恩发了一条讯息,约他去房间里找自己,顺便把容器交给他。虽然卡约斯的中途出现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但影响并不大。
西恩点头接过,轻轻晃了晃里面的淡绿色荧光液体,问了一句:“是克洛多?”
克洛多是一种传统的虫族饮品,尤其广受虫族贵族们的喜爱。西恩也是出身图里欧帝国的某个小贵族家族,对这种饮品并不陌生。
温德尔说:“是我刚才在餐厅的时候点的,凯蓝哥哥的婚约对象,一只叫做切斯的雌虫看了我一眼。”
准确的说,是看了这杯子一眼。
“你觉得这东西有问题?”西恩问。
他小心地把容器打开,嗅了嗅,发现气味上的确和一般的克洛多不太一样,但并不明显,也不刺鼻,只是介于正常和发酵过头之间。
但问题是,王室就不会准备发酵过头的克洛多给贵族雄虫们。
西恩把液体倒进衣柜旁边伪装成垃圾桶的分析仪里,调试了几个参数,听见温德尔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也许,但我觉得切斯也有问题。”
雄虫的声音中染上了点焦虑,西恩有些惊讶地回头去看他。
在雌虫的印象中,温德尔被刺杀的次数不少,但每次都没表现出任何表情和心情上的波动,而且并不是因为隐藏起了这些情感,而是因为温德尔真的把这些事情当做家常便饭,甚至还不如一顿没煮好的午餐带给他的情绪波动大。
那这次是因为什么?
温德尔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摇头:“不,我不是因为这个。”他停顿了一下,组织话语,“是因为这趟旅行的原因,也许是雪祖星,这颗星球总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们乘着飞船不断靠近那里的时候。
西恩想了想:“关于雪祖星,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我记得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我有个同学很喜欢研究星体,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
在霍尔莱利和基因编辑的线索与雪祖星关联起来的时候,西恩去找到了这位昔日同学,但同学说他也不清楚雪祖星到底在什么方位。
那个同学告诉西恩,这个名字只是他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上面写着在虫族诞生之初的某段时间,虫星和雪祖星曾经极其靠近,几乎有相撞导致毁灭的风险。
这就是全部了。
西恩把这些告诉温德尔,但温德尔无端焦虑的心情没有丝毫缓解。他知道自己应该把精力放在查清切斯的身份以及这件事和蓝钦之间的关系上。
但,他就是没来由的恐慌。这种情绪甚至演变成了对同伴安全的担忧和保护欲上。
温德尔严肃地盯着科学家,开始秋后算账:“西恩,你刚才不应该那么莽撞。如果房间里的不是卡约斯而是埋伏起来想要我命的敌人,即使我就在旁边,也有几率来不及救你。”
西恩心虚地移开眼睛:“我只是,担心你有危险。”
温德尔指出了一个略显残酷的事实:“我有自保的能力,甚至很有可能制服对方。但西恩你不一样,以后有类似的情况,先保护好自己好吗?”
说到后面,温德尔感觉自己的话有点重,语气放的柔和了些:“你担心我,我当然也会担心你。”
科学家惭愧地点了点头:“抱歉,我知道了,下回我会更谨慎。”
温德尔审慎地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之前不是商量好了艾纳会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吗?”
西恩说:“他之前一直待在我旁边来着,不过一个小时前被王室侍从叫出去了。”
“王室找艾纳有什么事?”温德尔皱了皱眉头。
因为天生的智力缺陷,所以艾纳虽然是王室的旁支血脉,但一直和王室非常疏远。
他依旧拥有王室后裔的一部分特权,例如在军部飞快的晋升速度,但艾纳自己和王室并无往来,只能在谱系表上看出他和王室之间的实质联系。
温德尔对艾纳此时突然被王室叫走心存疑虑,西恩正好也想问问艾纳对于雪祖星的看法作为温德尔莫名焦虑的对照,于是两人结伴在飞艇里找了一圈,终于在由透明玻璃组成的观景长廊上看到了艾纳。
雌虫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到来,正专注地看着舷窗外的景色。
恒星的璀璨光芒在宇宙的黑暗中交映闪烁,斑驳的光影在艾纳的脸上浮动。
“你在看什么?”西恩问。
艾纳早就发觉了他们的脚步声,但因为是安全的同伴,所以他只是继续看着广袤的宇宙,平静地回答:
“我在找雄主小时候和我说过的那颗水蓝色星球。”
——
小时候的艾纳智力还没有明显地落后于其他虫族,但孤僻的性格让他依旧成为了小孩子眼中古怪的存在。只有在聊动画片的时候,其他孩子会让艾纳加入谈话,这成了艾纳为数不多的看起来合群的时刻。
但小孩子不可能永远是小孩子,艾纳却永远是艾纳。
当其他孩子成长到对动画片失去兴趣的时候,艾纳更不合群了。孩子们虽然因为他是王室血脉而不会嘲笑他,但依旧和他保持着距离,生怕让长辈觉得自己还喜欢那些幼稚的东西。
艾纳的动画片时间变得十分孤独。
但艾纳不理解孤独的意义,他只觉得没有人和他讨论关于星球的动画片,这让原本十分精彩的动画片显得有一点点无聊,尽管只有一点点。
直到有一场宴会,艾纳照例被雄父抛在角落里,怀里塞了一杯他其实并不喜欢的饮料。
他没有喝,只是呆呆地抱着饮料,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正在进行星际航行的卡通虫族。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这颗星球很漂亮。”
抬起头,艾纳发现面前是一只少年模样的漂亮雄虫,看起来比他稍大几岁。
艾纳的雌父反复对他强调,决不能冒犯任何雄虫,要恭敬、温顺、有礼貌,否则会有很糟糕的下场。但除了自己的雄父,这是艾纳第一次见到雄虫。
他呆滞地抬头,身体因为茫然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雄虫却对他温和一笑,坐在他旁边,指着屏幕中主角即将降落的一颗蓝色星球说:“我也在找这么一颗漂亮的星球呢。”
“你介意告诉我这是哪部动画片吗,我也想看看。”
艾纳不抖了。
他认真地问雄虫:“宇宙中真的有一颗蓝色的星球吗?”
“嗯,是水蓝色,很漂亮,”雄虫笑着说。他的笑容温暖,但声音中却有种不和谐的沙哑。
“至少,我希望有这么一颗星球。”
第045章 第 45 章
温德尔立刻就明白过来, 艾纳话中的“水蓝色”星球是地球。
站在艾纳的身边,和雌虫并肩看着舷窗外的浩瀚星系,侧脸问道:“那么你找到了吗?”
艾纳显得有些低落:“没有。”
实际从外形来看, 艾纳是一只极其优秀的军雌。他的身高比温德尔要高出一些,肩膀也更宽, 军部任职的经历让雌虫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十分明显, 棱角分明的成熟面孔锐利无比。
但温德尔还是抱着一种安慰小孩子的心态,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温和地说:“谢谢你帮我找那颗星球。不过别担心, 也许它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西恩看见艾纳没事,心里惦记着在房间中化验的克洛多样本,所以打了声招呼先回去了,剩下的两人站在原地,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飞船穿梭过程中经过的群星景象。
走廊中没有开灯,存在了上亿年的浩瀚星河像是浮光掠影,转眼就被飞船抛在后面,视野中又迎来新的星球。
但没有任何一颗星球是蓝色的。
艾纳打破沉默:“找不到水蓝色星球,你会失望吗?”
温德尔想了想,说:“不会。”
艾纳侧目看他,微微皱眉, 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困惑地歪了歪头。
温德尔笑了:“别担心,我是真的觉得这样也很好。我知道我为什么在多年前这么希望找到那颗星球, 但我现在反而觉得, 我很幸运来到这里。”
毕竟是一个人, 他很轻松就能猜测出, 为什么少年时的温德尔这么希望找到地球。他不仅是想看到自己原来的生活,更是希望自己能够回去。
尽管没人在那个世界等他, 但毕竟那才是他熟悉的世界,有着他已经逐渐建立起的平静生活。
那是温德尔认为自己一直想要的。
而在虫星,他被迫接受毫无认同感的身份,学习自己难以忍受的生活方式,要眼睁睁地看着虫族扭曲的世界观在学校中被奉为行为准则,孤独地做这个种族的局外人。
对于温德尔来说,那样的孤独太过痛苦。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失忆后的温德尔轻易就获得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他们就像他一直渴望的家人,彼此无话不谈,相互嬉笑彼此关心。
有目标,有希望,有他在乎也在乎他的人。
这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比上辈子的世界要更好。所以温德尔不再想回去了。
温德尔没办法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部告诉艾纳,所以他只是对艾纳露出笑容,双眼明亮闪烁:“我觉得虫星已经很好了。”
艾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宣布:“我更喜欢失忆后的你。”
温德尔疑惑地问:“这是为什么?”
艾纳说:“在你失忆前的那段时间,其实你已经闷闷不乐好久了。我觉得你每天都想很多事情,但去问你,你又什么都不说。”
温德尔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不过也难怪,在忒西弥的所有成员里面,心智停留在小孩子阶段的艾纳最黏他,毕竟他看着艾纳从小长大,就像养大了自己的幼崽。
而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温德尔明白,艾纳的直觉非常敏锐,不管是在战斗中还是生活中,所以他这么说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温德尔问:“那你有猜到是为什么吗?”
艾纳说:“也许和那段时间牺牲的成员有关,他们在任务中被雄虫发现,只来得及和你撇清关系,就被当场击毙。”
一阵寒意窜上温德尔的脊背。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也不能习惯这个。
说不定,这就是他迟迟没有恢复记忆的原因——因为他的潜意识中不想记起自己的同伴在眼前被击毙的场景。
艾纳看他脸色不对,突兀地换了个话题:“刚才有虫族来找我。”
温德尔回过神来,皱眉:“他们没找你麻烦吧?”
艾纳摇头:“没,不过你可能有点麻烦了。”
温德尔:“?”
和他有什么关系?
艾纳解释说:“他们找我是为了给卡约斯安排房间。高层贵族希望把卡约斯安排在你的房间。”
温德尔:“……什么?”
艾纳说:“他们希望你们在雪祖星就能一举成功怀上虫崽,最好能在门锁上动点手脚,让你们呆在房间里别出来,多在床上唔——”
温德尔惊恐地捂住艾纳的嘴:“小孩子不能说这些!”
艾纳用眼神示意温德尔自己知道了,等温德尔把手拿开了,嘟囔:“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我就是逐字说给你听,又不知道是是什么意思。”
发现是自己心里有鬼的温德尔心虚地沉默了。
过了几秒,他轻咳一声:“但你刚才去的时间不短,他们就跟你说了这个吗?”
艾纳视线游移:“哦,那个……是发现了我喜欢的动画片编剧,他是一位贵族雄虫的雌君,跟着来雪祖星采风。”
“有空的话,艾纳能找他聊天吗?”艾纳渴望地问。
温德尔不禁面上带着几分慈爱,就像看到小虫崽闹着要去沙坑玩一样:“没问题——不过你要带上西恩,他在这趟旅行中的安全就交给你保护了。”
——
两天后的早上,当温德尔醒来的时候,一束格外刺眼的自然光从舷窗外照进屋内,正好落在他的脸上。
温德尔睁眼向舷窗外看去,发现飞船已然落地,入眼是一片淡青绿色的草坪,类似的草坪无限地向远方延展,视线能看到的最远处是一连片白茫茫的雪,覆盖在连绵起伏的山影上。
虫族主星的气候温暖怡人,就算是最冷的时候也没出现过雪,这大概就是这颗星球成为王室专用度假地的原因,毕竟景以稀为贵。
但虫族不喜欢太过寒冷的气候,这会让他们的肢体发僵,所以这颗星球被光顾的频率并不高。
温德尔疑惑了几秒,为什么王室会选择将这颗星球作为他和卡约斯订婚旅行的目的地。片刻后,他面色僵硬地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天气寒冷,所有虫族都不愿意出房间,这才方便进行某种繁殖活动。
从艾纳的口中,温德尔知道了王室目前最迫切的需求就是让温德尔和卡约斯产出后代。
但他一时间想不清楚这背后的原因,三皇子明明是名正言顺的王储,年纪轻轻正值壮年,没道理王室会这么希望温德尔和几乎已经成为弃子的卡约斯尽快生出虫崽。
不过有一件事温德尔是知道的,那就是王室的愿望注定会落空,这趟旅程绝对什么都不可能发生。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外面是忒西弥成员伽露的声音。伽露也是组织中资历很老的成员,有一头和温德尔类似的金发,面容俊美,性格严肃。
“雄主,我们到目的地了,您起了吗?”伽露在门外问。
温德尔应了一声:“早上好,伽露,我马上出去,其他成员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等您出来我们就可以走了。不过有件事……”伽露的声音略有迟疑,“不只我们,卡约斯殿下也等在我们的休息室,他说,作为您的婚约对象他要和我们同行。”
温德尔系扣子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你让大家说话时注意点,我尽量看着他,你们照常行动。”
忒西弥对雪祖星感兴趣的原因就在于这颗星球上存在基因编辑的相关线索,所以在出发前,成员们就领到了各自的任务,会找机会随着西恩探索这颗星球上可能留下的、关于霍尔莱利的线索。
温德尔的任务是继续扮演一个天怒人怨的渣虫,然后防止卡约斯对行动的干扰。
在温德尔的预想中,在他走出房门踏入公共区域的那一刻,卡约斯就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的身边,用生硬的讨好语气和他加勒德亚的身份说话。
但事实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事实上,直到他们随着其他虫族一起到达王室为贵族雄虫们在雪祖星上安排的住所,卡约斯还是没有找上温德尔。
温德尔带来的雌虫们学着其他贵族雄虫的雌虫一样,先去了王室为温德尔准备的房子收拾东西,打扫卫生,虽然温德尔十分清楚自己肯定还得再打扫一遍。
不是说忒西弥的成员会敷衍了事,但这些天赋值全部点在战斗或科研上的雌虫,实在没有做家务的最基本常识。
等着各自的雌虫把住所收拾出来的时间,温德尔和其他雄虫贵族们一起在王室准备的豪华餐厅进行了许多没营养的闲聊。情报没有打听到任何,倒是听那些雄虫炫耀自己的家产和雌虫把自己听得头疼,温德尔逐渐目光涣散。
他走神地把目光投向餐厅外的雪景,以及连绵的草地上,在穿梭忙碌的许多雌虫之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伪装外貌后的卡约斯站在加勒德亚·里昂的营地边,脸上有几分茫然和不确定。
这是怎么了?
温德尔不自觉皱起眉。
他知道失去视觉后卡约斯是依靠自身的听觉等感官辨认周围事物——难道是营地附近的虫族太多,扰乱了卡约斯的感知能力?
温德尔犹豫半秒,向对面正在侃侃而谈的雄虫们随便编了个理由,直接离开了餐厅,朝着卡约斯的方向走去。
靠近卡约斯的时候,温德尔才意识到这不是他之前所设想的情况。卡约斯敏锐的感官绝没有被削弱半分。几乎是刚出餐厅没走几步,雌虫就已经辨别出温德尔是在靠近自己的方向,所有所感地抬头。
一向表情稀少的卡约斯,脸上竟然出现了几分欣喜和期待。
温德尔脚步顿了顿,发现卡约斯没事的瞬间他就想回去了,但此时回去显得太不自然了,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伽露正好路过他们,目光在温德尔和卡约斯之间扫了扫,平静地向温德尔问好:“雄主,有什么吩咐我做的吗。”
“没有,”温德尔用傲慢的语气回答,“你们快点收拾。”
好留出时间给我重新整理。
伽露应了一声,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当温德尔的视线重新落在卡约斯的身上,他发现卡约斯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从隐约的期待和快乐变成了一片空白。
温德尔:?
为什么变脸?
第046章 第 46 章
温德尔拿着自己都觉得恼人的贵族腔调:“尊贵的皇子殿下见到我好像不太高兴?”
卡约斯脸上的表情没空白几秒, 立刻换上了乖巧又顺从的面具,这是雌虫面对雄虫时最标准也最教科书式的表情。
他低了低头:“很抱歉雄主,我很高兴看到您的到来, 如果您感到不快,可以尽情责罚我。”
听到卡约斯叫自己“雄主”, 温德尔的呼吸一滞。忒西弥的成员在各种场合早这么叫成百上千遍了, 但这个词从卡约斯的嘴里说出来,总让温德尔感觉有点……
不一样的意味。
而雌虫的后半句则更是让温德尔感到语塞:他当然不会责罚卡约斯, 这雌虫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这么主动?
他凝神去看卡约斯的状态,发现雌虫的眼睛中有着不明显的红血丝,刚刚才松开的手掌上隐约可见几个月牙形痕迹。
卡约斯的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露出的半边脸上刻意做出的讨好表情极其僵硬, 隐隐还有一丝模糊的焦虑。
而且……
这是血味吗?从哪里传出来的?
血腥味不大,应该只是很小的伤,在雌虫体质下很快就能痊愈的那种。但就温德尔的了解,卡约斯可不会给自己搞出什么小伤——雌虫对自己下手的时候简直是怎么狠怎么来,上次腹部的裂口至今还让温德尔心有余悸。
温德尔上前一步,和卡约斯离得近了一些,想闻一闻血腥味到底是从什么部位传来的——雌虫不会又开始伤害自己了吧, 温德尔狐疑地想。
卡约斯浑身上下的肌肉紧绷起来,但他的声音很平稳:“雄主,鉴于雪祖星室外的气温过低, 不利于虫族繁殖活动的进行, 也许您可以考虑与我进入室内?”
温德尔陡然一惊, 急忙后撤了一大步, 瞠目结舌:“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不符合【加勒德亚】的人设, 于是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呵斥道:“我已经强调很多次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我就想知道你到底在这里站着不动是做什么,要是引起注意,丢的可是我的脸。”
卡约斯说:“抱歉雄虫,我这就离开。”
温德尔:?
他强调:“回答我的问题。”天知道要是卡约斯又陷入牛角尖,会在自己身上搞出什么伤痕来。
“我在找一只雌虫。”卡约斯顿了顿,补充道,“您的雌虫。”
温德尔问:“谁?”
卡约斯的回答和温德尔预料的一模一样:“温德尔。”
当然了,卡约斯还能找谁呢,当然是通过隐晦方式和他“求爱”,又“威胁”卡约斯立刻答应下来的温德尔了。
温德尔表示自己有苦说不出。
卡约斯沉默了几秒,见温德尔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低声问:“您……这几天是使用过他了吗?”
“他还好吗?”这句话就好像是从卡约斯的嘴里挣扎着挤出来的一样,其迫切程度又像是雌虫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温德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卡约斯没出现在【加勒德亚】的身边,是因为他一直在寻找温德尔。至于刚才站在【加勒德亚】的营地边发呆,也是因为在哪里都找不温德尔。
——他当然找不到,因为温德尔当时正作为【加勒德亚】和贵族雄虫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
根据刚才的对话,卡约斯似乎是认为温德尔没有出现,是因为【加勒德亚】对他做了什么,导致他没下飞船,或者一直在房间中修养,无法下地活动。
温德尔意识到一件事:卡约斯的焦虑,不会是因为担心温德尔而产生的吧?刚才听见伽露叫他雄主,也是因为意识到来的是加勒德亚而不是温德尔?
同时承担了假想中的被害者和加害者两种角色,温德尔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让他回飞船上拿东西了,你去我房子里等。”
温德尔刚才就注意到雌虫的手已经被冻红了。看来虫族却是不适应低温天气,更别提卡约斯身上的衣物看着就很薄,一件单衣完全无法在雪祖星的温度下起到保温作用。
卡约斯有些茫然。他本来还以为雄虫一定会问自己找温德尔做什么,但又觉得对雌虫的行动漠不关心很符合加勒德亚·里昂的风格,于是微微松了口气,行礼告辞后朝着【加勒德亚】的房子走去。
看着卡约斯略微轻快了些的脚步,温德尔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这整个身份的问题已经把他弄得有点混乱了——在卡约斯面前维持【加勒德亚】的混蛋性格对他变得越来越艰难,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以温德尔身份和卡约斯相处,起码这个身份是他自己的性格,被察觉出异样的可能更小。
他给其他雌虫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们稍后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自己的亚雌身份。
温德尔已经能想到忒西弥雌虫们所有所思的目光了。
……
王室给贵族雄虫们安排的住处类似于人类的大型别墅,也是中空的涉及,让雌虫能够飞上飞下地运送物资。
各个别墅之间的距离不等,距离王室配备的餐厅宴会厅等中心建筑有远有近,温德尔挑了一个最靠近边缘也最靠近雪山的地方,尽量减少和其他虫族互动的可能。
一进门,在大厅中的所有雌虫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工作,看向温德尔。
“你是在命令地板清洁机器人擦墙吗?就算你把它按到墙上它也会掉下来的。”温德尔无奈地制止了一只雌虫的创新行为。
“我已经改造过了,不用担心。”很明显这只雌虫是西恩的手下,比起做家务更喜欢拆卸家用机器人。
但那只机器人明显已经爬到天花板上了……温德尔欲言又止。
雌虫无所谓地摆摆手:“别管这边了,他在你的房间等你。”
温德尔迟疑:“我……的房间。”
“是啊,你,温德尔的房间。”雌虫说着,给他指了个方向,“从那里进去,最里面的房间。”
温德尔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雌虫把卡约斯领到了【加勒德亚】的主卧。
“我知道了,谢谢。”他说。
雌虫向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温德尔:?
他环顾了一圈大厅,发现忒西弥成员们看他的目光中都带着欣慰,好像在看自己笨拙地陷入初恋的小虫崽。
温德尔不想对此发表任何评论:是他的错觉还是忒西弥的成员全都不怕卡约斯了?而且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雌虫们诡异的目光实在很难让他开口,温德尔看向从楼上飞下来的伽露,金发雌虫看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德尔问:“我能不能借一件厚点的衣服?”
伽露说:“您——你的衣服都放在房间里了。”他示意性地抬了抬目光看向楼上,向温德尔表明他说的是属于加勒德亚的那间房间。
温德尔说:“谢谢,但最好是雌虫能穿的那种,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借我一件你的衣服。”
好吧,现在伽露的眼神也变了。
他促狭地笑了笑:“因为我的体型和卡约斯殿下更像?”
温德尔无奈地看向他。
伽露耸了耸肩,又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件没穿过的新外袍下来。温德尔向他道谢,然后走向忒西弥成员向前给他指的房间。
他曲起手指,在门上敲了两下:“卡约斯,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
开门的瞬间,一个黑影朝着他冲了过来,温德尔下意识地想要攻击,却又立刻意识到这是卡约斯,无声无息地把刚弹出来的利爪收了回去。
卡约斯发觉了温德尔一瞬间的杀气,但他毫不在意,依旧把温德尔扑到门板上,撞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温德尔十分迷茫,但因为卡约斯事先把手垫在他的脑后,所以他并没有感到痛意。
看着卡约斯面无表情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两人几乎嘴唇相贴,温德尔震惊地向后仰头: “你在……别!停下来!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是温德尔,不是加勒德亚——卡约斯!”
柔软的唇瓣强硬的按在温德尔的嘴唇上,挤压产生了一些痛感,在意识到卡约斯想做什么的时候,温德尔用一只手臂抵着卡约斯饱满的胸肌,把雌虫推开了些。
卡约斯在距离他的嘴唇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说:“我知道。”
温德尔:?
你知道,你知道还亲……哦。
温德尔骤然意识到,卡约斯误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接受了温德尔的“求爱”,现在卡约斯眼里的他们大概是雌虫同性情侣的恋爱关系。
等等,他这算是自己给自己带了绿帽子吗?
温德尔不愿深思这个问题的答案,叹了口气稍稍把卡约斯推到一段距离之外,问:“你嘴里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卡约斯说:“练出来的。”
温德尔茫然:“什么?”
卡约斯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光网上没找到雌虫和雌虫的恋爱方法,有建议说可以按照雄虫和雌虫的来,首先是嘴部器官的摩擦以及信息素的交换。”
“信息素的交换需要要咬破嘴唇进行,我怕你咬不破,所以提前给你咬开了。”卡约斯冷静地说。
“快点,别发呆,我们刚做到第一步。”卡约斯有点不耐烦地说,他强硬地拉过温德尔的后颈,试图再次让彼此的嘴唇相触。
温德尔忍无可忍地发力调转了两人的位置,把卡约斯压在门板上,按住他的手腕。柔软的触感还在他的嘴唇上鲜明可见,如果卡约斯恢复视觉,就能看到温德尔的脸已经一路红到了脖子上。
温德尔沉默了一会儿。试图和卡约斯讲道理:“我们不用按照光网上说的做。”
卡约斯通常没什么表情,冷硬的五官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显得十分漠然,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温德尔此时也有些看不出他的想法,静静地等着卡约斯说话。
卡约斯终于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温德尔松了口气,松开桎梏住卡约斯的双手,准备去拿袍子。
却看到卡约斯开始脱衣服,窄胯已经露出来了一半,流畅凶狠的腹部肌肉清晰可见。温德尔不合时宜地分神注意到他穿的袍子确实很薄。
但这不是目前的重点——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卡约斯理所当然地说:“既然跳过第一步,那我们可以直接进入交/配环节了。”
温德尔:!!???
第047章 第 47 章
卡约斯感觉到一件柔软的织物覆盖住了自己的肩膀, 拢住他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脊背。
一只带着熟悉温度的手靠近了他赤//裸在外的皮肤,高于虫族均值的体温带来一阵阵热意。卡约斯被包裹在温德尔带来的温暖中,因期待而微微颤抖着。
雌虫犹豫片刻, 松开手上的力度,决定把控制权交给对方。
温德尔用指尖挑起卡约斯褪去的衣物, 然后——把衣服重新给卡约斯穿好, 确保雌虫身上的衣物都覆盖住了应该盖住的部位,然后仔细地理了理雌虫的衣领, 把厚衣服给他穿好。
然后,温德尔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准备有什么继续的动作了。
卡约斯僵住了。
“你不准备要我?”雌虫有些焦躁,所以语气比平时更加冷硬。
温德尔倒是不在意, 他明白卡约斯就是这种性格,这句话也并非真的是在质问他。
但卡约斯却微微皱起眉。似乎是意识到这句话的语气过于严厉,他犹豫一秒,换成了训练有素的、对雄虫说话时的温驯语气。
“您不想继续下去吗,我不会让您失望。”
温德尔迅速打了个冷战,面露惊恐:“先换回你原来的语气可以吗,我们有事好商量。”
伪装出的柔软温顺像潮水一样从卡约斯的脸上和声音中褪去, 雌虫冷着一张脸:“你不想?”
温德尔却能从中看出一丝迷惘和……委屈?
“……好吧,我们可以先进行第一步,”温德尔妥协, “但请不要咬破我的嘴唇, 毕竟我们不是雌虫和雄虫, 不需要交换信息素。”
卡约斯迅速点头:“可以。”
“把眼睛闭上好吗?”温德尔对他说。
卡约斯皱了皱眉:“没有这个必要, 我看不见。”
温德尔温声说:“听话,卡约斯, 把眼睛闭上。”
卡约斯感到一阵热意突兀地涌上自己的躯干,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晕眩,他缓缓合上眼睛。
突然,黑暗变成了一种带有意义的选择,变成了让他战栗的、温德尔逐渐靠近的气息。
出于一种莫名的冲动,卡约斯关闭了自己的触觉系统。这是他失明后第一次这么做,让他感到被动和脆弱。
但卡约斯并不害怕,因为温德尔让他感到安全——他在温德尔面前是安全的,他只在温德尔的面前是安全的。
温德尔将一只手放在卡约斯的后脑,抚摸着雌虫的灰色中长发,将卡约斯缓缓拉近。
他从没有亲吻过别人,也没有被人亲吻过,但在这时一切都好像出于本能。温德尔看着卡约斯淡灰色的睫毛落在下眼帘上,感觉自己正在靠近一只栖息着的蝴蝶。
他无意识地抚摸了两下卡约斯的头发,忍不住笑了笑,把自己带着笑意的嘴唇压在卡约斯的嘴唇之上。
一声短促而微小的声音从卡约斯的喉咙中传来,温德尔安抚地摸了摸雌虫的头发,动作又放轻了些。
谁能想到面容冷厉的卡约斯有着如此柔软的嘴唇呢,细腻的触感比天鹅绒还要令人愉悦。温德尔分神想着。
卡约斯陷在温德尔的怀抱中,手指紧紧地抓住温德尔后背的衣料。他能极其强硬地把温德尔按在墙上要求交换信息素,因为那是一项有目标有流程的任务。
他能高效地完成一项有目标的有流程的任务,但现在发生的一切过于复杂,牵扯了太多他从未接触过也从没体验过的情感,这让卡约斯感到不知所措。
接下来呢?
如果不达成咬破嘴唇交换信息素的目的,接下来该怎么做?
“把嘴张开,放松点,好吗?”温德尔像是轻笑了一声,没有离开卡约斯的嘴唇,呢喃着说道。
卡约斯感觉到唇上传来一阵震动,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着,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被猛兽咬住喉咙的濒死感。
我要死了吗?这个想法朦胧地出现在雌虫一团浆糊的思绪中,随即立刻被服从命令的本能所替代。
他茫然地张开嘴,感受到一阵痒意出现在口腔内侧。
温德尔舔了他被自己咬出的伤口。
卡约斯的思绪变成了一片完全的空白。
实际上,温德尔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突然意识到,卡约斯的血液中含有雌虫信息素,这是和他曾经产生浅层标记的信息素,对温德尔的影响依旧非常大。
属于他自身的雄虫信息素在血管中欢呼着,蠢蠢欲动地想要奔流向外迎接自己的雌虫。
身体涌上的异常热意让温德尔骤然惊醒。
理智回归,他突兀地结束了这个隐隐处在失控边缘的吻。
卡约斯喘息了一声:“刚才……”
温德尔立刻看向他。
“我在你的唾液中感受到了加勒德亚大人的雄虫信息素。”雌虫的脸颊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红晕,气息有些不稳,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温德尔:……
真的吗?非要在他们的第一个吻结束之后说这个吗?
被自己戴绿帽子的悲戚感和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心虚感一起涌上心头,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次加速——被卡约斯气的。
温德尔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卡约斯,雌虫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加勒德亚大人……对你好吗?”
温德尔瞟了一眼埋在自己颈窝的脑袋:“你是想问他有没有虐待我?”
卡约斯闷闷地“嗯”了一声,没说话。
温德尔古怪地笑笑:“你知道你问的是加勒德亚·里昂吧?”
卡约斯说:“但你的身上没有血腥的气味。”
温德尔说:“那可是加勒德亚·里昂,他折磨雌虫的不见血手段有很多。”
话音未落,他发现银眸雌虫抓着他后背衣服的力度加大,于是补充道:“加勒德亚大人,我是说。”
雌虫难看的脸色没有丝毫缓解——所以不是因为称呼,温德尔想。那还会是因为什么,是卡约斯在害怕自己以后可能经受的折磨吗?
温德尔下意识地觉得这不太像卡约斯会有的想法。
“遵从雄虫是为了虫族整体的繁衍,是有意义的,是为了我们的种族——”卡约斯低声呢喃着,语气坚定,声音却嘶哑,漠然表情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痛苦。
温德尔暗自叹气,摸了摸卡约斯的脸颊:“停下来,听我说。”
卡约斯表情空白地抬起头,骤然沉默下来,下意识地服从着温德尔的命令——服从一只没有军衔的亚雌,对他来说这是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但卡约斯此时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温德尔斟酌着语句:“你会害怕,这是正常的,没有雌虫喜欢被虐待,这只是一种灌输给你的错误思想——”
“我不怕。”卡约斯说。
温德尔顿了顿:“但你刚才……”
卡约斯低下头,挣扎着,终于愿意泄露出一丝始终徘徊在他心中的恐惧:“我怕你挺不过来。”
他不怕加勒德亚的虐待,不怕自己被雄虫弄得遍体鳞伤,不怕自己死在雄虫手里的可能。这些是他多年前就知道的自己的结局——所有雌虫的共同结局。
王室说这都是合理的,是为了种族的延续,王室给他看了雌虫挣扎而死的录像片段,在他面前循环播放,让他明白雄虫无可置疑的地位。
在那种时候,感情和思考的能力都变成了最大的痛苦源泉,所以他为自己关闭了这两个功能,漠然地、平静地接受了现实,记住了所有王室想让他知道的“事实”。
但现在,他却久违地感到恐惧。
他怕这样的结局出现在温德尔的身上,他怕温德尔经受痛苦,他怕温德尔在虐待中受伤,他怕温德尔失去生命。
卡约斯突然记起一件事,他承诺过温德尔自己会保护他。但现在温德尔就在被伤害着,但施暴者是雄虫,是卡约斯应该舍弃自己生命保护的尊贵雄虫。
他对温德尔的承诺与他一直以来被灌输的信念相悖。
无法信守承诺,那温德尔会因此对自己失望然后离开自己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焦虑恐慌如期而至,卡约斯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他很熟悉自己此时的状况,正如他熟悉脱离这种情况的方法——只要给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来上一刀就好了。剧烈的痛苦和求生本能会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他可以短暂地逃离自己崩溃的大脑。
但不是这里,不是在温德尔的面前。
“我要走了。”卡约斯紧绷地说,没意识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踉跄转身。
他的手腕被拉住了。
温德尔平静的声音传来:“我和你去。”
卡约斯咬牙:“你不明白——不行——我必须——”
温德尔的声音镇定而温和:“我明白。卡约斯,但你没必要自己承受这个,让我帮你,好吗?”
你不用自己给自己留下伤害,在孤独中独自舔舐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我不会阻止你,因为我知道,烂泥里没可能开出毫无腐败气息的向阳花,疼痛是你绝望时能够抓住并依赖的唯一绳索。
但我会陪在你身边提供你想要的一切,包括为你制造安全可控的适当疼痛。
“……”
像是悲悯的天使在迟到了他生命目前为止所有的时间后,终于降临在他的面前。把脸埋在温德尔的掌心,卡约斯终于放任自己发出一声细小的啜泣。
“好。”
第048章 第 48 章
温德尔和卡约斯并肩向雪山附近走去, 因为卡约斯需要的是一场战斗的释放,而不是静态的伤痕。
雌虫烦躁地提出带温德尔飞过去,但房子和雪山离得很近, 温德尔怕飞的过程中引起其他虫族的注意。
虫族都不喜欢冰冷的地方,那会让他们身体变得僵硬。即使来到雪祖星度假, 雄虫们也更喜欢呆在自己的豪华度假屋内, 在温暖的室温中享受窗外的远方雪景。
所以雪山里很安全,起码不会被别的虫族看到。
挑了一条没有人迹罕至的小道, 温德尔跟在卡约斯身后,他们的一只手松散地牵着,温德尔施加着均匀的力度,让卡约斯在他们到达目的地前忍受内心的渴望。
温德尔心不在焉地看向空着的另一只手, 属于豹族兽人的利爪探出一半,他盯着锋利的指尖走神。
温德尔能理解卡约斯对于疼痛的需求,那的确是个转移注意力保持清醒的好办法。
他甚至觉得有些欣赏,认为这是卡约斯强大的表现——雌虫没有被逼疯,没有一心求死,而是找到了最能让自己挣扎求生的方法。
说到底,就算他一直是一副好脾气的温和模样, 但归根结底他也是从不健康的扭曲环境中长出来的,那里视人命为草芥,将温德尔和同族的生死搏斗作为博贵族一笑的手段。
无论脱身多久, 外表变得多么正常光鲜, 温德尔灵魂深处依旧埋着破败的根系。
所以他理解卡约斯, 就像理解从尸体中爬出来的自己。
但卡约斯不会把握程度。雌虫被培养为一件大型武器, 作为帝国的杀器投放战场,他的攻击必须一击毙命。这样的攻击方式被他同样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温德尔则不同, 他很清楚什么样的伤势看上去严重,但实际完全威胁不到生命;知道怎么留下疼痛但很快恢复的伤口;也知道怎样不留伤口地缓慢杀死一个人,让他们在茫然惊惧中不知不觉地死去。
这些都属于他龌龊的过去,温德尔并不以此感到自豪。
但卡约斯需要这个,所以温德尔愿意拾起那些破败不堪的记忆,给予卡约斯他所需要的东西。
毕竟,卡约斯是不同的。
温德尔摸摸嘴唇,想起刚刚的那个吻,他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或者说,他不能再向自己否认了。
卡约斯对他有吸引力,一开始就有,现在已经发展到喜爱的程度了。
但两个身份的纠缠不清,立场的对立,王室暧昧的态度,这些都让温德尔清楚地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和卡约斯开启一段恋情是最不理智的选择。
“就在这里。”
前方熟悉的声音传来,让温德尔暂时把这些思绪放到一边。
温德尔惊叹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白雪皑皑的峡谷中,雌虫铺开巨大的透明虫翼,在阳光和雪面的映射下显得流光溢彩。
卡约斯扇动虫翼,悬浮在离地面三米左右的位置,居高临下地俯视温德尔。被风吹起的淡灰色长发撩拨着洁白光滑的皮肤,在光线下闪耀的纯银瞳孔勾勒出几分神性。
脸上焦躁而渴望的表情,将雌虫重新拉回人间。
温德尔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仰头看向卡约斯,微笑道:“来吧。”
直到现在,温德尔才真正见识到卡约斯的实力,以此窥见雌虫在失明之前的巅峰战力,实在令人心惊。
温德尔的身体不如上辈子,但依旧能发挥出一部分豹族兽人应有的能力,身体素质比普通雄虫太多,加上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温德尔差不多能和阿布戴尔打个平手。
但在卡约斯面前,他却实际上感受到了差距,无论是从力量、速度还是灵活性,卡约斯都对自己的力量掌控得极其精准,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仪器,用最高效省力并能造成最大破坏的方式进攻。
温德尔凭借着对地形的运用,预判着雌虫的动作,才能和他周旋在一起。
很多次,卡约斯的攻击明明能打到他身上,但却在最后一秒错开,温德尔毫发无损地回头,看到背后的山壁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温德尔:“……”
他不得不提醒卡约斯轻一点,这颗星球毕竟是卡约斯自己名下的财产。
卡约斯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在发起攻击的同时,卡约斯也给温德尔制造了很多伤到自己的机会,温德尔故意忽视了他带有明显引导性露出的心口和腹腔等危险部位,轻轻地用利爪在卡约斯的小臂、大腿最外侧等位置,留下浅浅的血痕。
会造成轻微的疼痛,但很快会愈合,不会给雌虫的行动和生命造成任何妨碍。
卡约斯对伤口的程度有些不满,但想到这是温德尔亲手在他身上留下的,一种巨大的满足感补足了疼痛的缺失,不知不觉中填补上了他心中的空洞。
直到温德尔叫停,卡约斯还意犹未尽。他轻盈地飞到温德尔身边,素来冷漠的面孔上竟然出现了快乐轻松的痕迹。
“下次是什么时候?”他问。
温德尔掸了掸身上蹭到的雪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下次?”
“再和我打一场的时间。”
温德尔笑了,发现自己对这个答案竟然毫不意外。
卡约斯在战斗中的状态真的太不一样了,在逐渐脱离痛苦情绪后,卡约斯在战斗时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快乐的。
他展开虫翼飞向阳光的样子,像是回到了他最自由也最怀念的时候,再次成为了那个尚未失明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暴//乱期中的雄虫信息素缺乏,导致卡约斯失去了视觉。温德尔问过西恩,只要为他补充足量的雄虫信息素就有一定机率让雌虫能够恢复光明。
这样的方法,需要足量且持续的雄虫信息素补充,最好是能发生深层次的关系。
温德尔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对于后者并不排斥。但如果要这么做,卡约斯一定会意识到【加勒德亚】和外界传闻中的区别,说不定会进一步发现加勒德亚庄园背后的秘密。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不能告诉卡约斯自己真实身份的原因。
现在,他却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卡约斯有没有可能成为忒西弥的一员?
他已经看到了“温德尔”这只亚雌对于卡约斯的影响,也知道了卡约斯对于雄虫的所有忠诚都出于习惯性的恐惧与服从。
那么如果他能说服这只雌虫加入忒西弥呢?
想到这里,温德尔抬头看向半空中还在回味的卡约斯,试探地问:“卡约斯,你知道忒西弥吗?”
卡约斯的目光骤然冷冽起来:“忒西弥是帝国最大的雌虫叛乱组织,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说过这对你很危险。”
温德尔的心沉了沉。
他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只是想听听你对他们的看法。”
卡约斯冰冷地说:“忒西弥违反帝国法律,妄想颠覆虫族制度。如果有一天找到这群罪犯的首领,我会毫不犹豫地砍下他的脑袋。”
温德尔感觉脖子一凉。
而后,真的有一只手伸到他的脖子后面,拎起温德尔的铃子,把他拽到附近自然形成的半个山洞。
这个地方非常隐蔽,只有隐约的水滴落在石头上的滴答声,完全不见其他生物活动的声音。
卡约斯把温德尔抵到冰冷的石壁上,面容冷凝,压低声音:“你最好赶紧退出这个组织,不要和帝国的叛徒混在一起。”
温德尔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卡约斯烦躁地说:“别装傻,温德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是忒西弥的成员,他们给你的目的和加勒德亚大人有关。”
温德尔悚然。
——卡约斯是怎么知道的?
卡约斯重重放开温德尔的衣服,一拳砸在温德尔耳边的墙壁上,整个山洞都为之一晃。温德尔花了一秒来担心这个山洞是不是足够结实。
他已经能读懂卡约斯的情绪,卡约斯此时的怒火更多的其实是冲着雌虫自己,下不去手逮捕温德尔,又没办法让温德尔立刻脱离忒西弥。
卡约斯咬牙:“你的身手太好,但根本不是战场上能用的东西,而全是暗杀的招式。”
“我们第二次遇见,正好是加勒德亚大人在研究院受到暗杀,作案雌虫逃走的时间。而你进房间的时候,身上还带有研究院会客室的熏香味道。”
“还有你说的话,你总是觉得雌虫和雄虫应该平等,而所有说出这种话的雌虫最后都会加入反叛组织,无一例外。”
温德尔盯着卡约斯看,其实上面的这些推断都并非决定性证据,虽然卡约斯坚信温德尔就是忒西弥的成员的,但温德尔还有反驳和辩解的空间。
只是,温德尔并不打算这么做。
他想把这当成一次试探的机会,他在赌卡约斯的心。
“我猜我否认也没用了,”温德尔笑了笑,“那么你要杀了我吗?你在这里就可以动手,加勒德亚大人不会发现是你把我杀了。”
卡约斯突然颤抖了一下:“不,我不能——”
温德尔说:“你不杀我是因为我是加勒德亚大人的财产?”
卡约斯的脸上弥漫出接近希望的神色,他刚想点头,却被温德尔打断。
“可我来自忒西弥,终归有试图伤害加勒德亚的那一天,你杀了我,是在保护雄虫,是在剔除雄虫财产中的有害组成部分。”
卡约斯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卡着温德尔脖子的手松的不行,温德尔不仅没有呼吸困难的症状,更是向旁边扭一下脖子就能从桎梏中掏逃出来。
但温德尔什么都没有做。
他抬眼看向卡约斯,声音轻柔地像是情人床榻之间的低语:“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第049章 第 49 章
卡约斯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加大了钳在温德尔颈部的力度, 却在温德尔呛咳出声的瞬间仓皇放开,略带惊慌地确认着温德尔的安全。
温德尔忽略颈部的不适感,微笑着握住雌虫的一只手腕, 只是用几根手指轻轻圈住,一点力也没有使。
他说:“只是这点力度可不够杀死我啊, 卡约斯。你不是一直觉得我还挺强的吗, 再用点力吧。”
卡约斯凶狠地闭上眼,咬肌紧绷鼓起, 施加了过大力度的拳头连同线条分明的小臂一起颤抖着。
最终,拳头擦着温德尔的耳边,又一次打在了岩壁上。
这一击的力度承载着卡约斯所有的挣扎、迷惘和痛苦,是一次无声的宣泄, 打得凶狠决绝,让整个山洞为之一颤,岩体都被震得部分松动,山洞里传来掉落的回音。
一些石块从两人头顶掉下来,温德尔拽了拽卡约斯的领口带着他闪避,却意识到雌虫早已把虫翼展开,严严实实地把他们护在韧如刀片的虫翼下。
温德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嘴上说的那么狠, 最终却是连一处来自石头的砸伤都不忍看到啊。
卡约斯真的是比坏心眼的他善良柔软很多的好孩子。
温德尔伸出手,把兀自颤抖的卡约斯揽进自己的怀里,轻声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不想杀我,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伤害任何雌虫, 这不是你的错。”
他温柔地梳理着雌虫柔软蓬松的淡灰色头发, 手下的触感就像是一只刚出生没几天的雏鸟, 毛茸茸的一团,依赖地窝在鸟巢里寻求着安全感。
这个想象好像有点太不搭了, 温德尔走神地想着。怀里的雌虫可是帝国战神,一击就能杀死成千上万只他想象中的那种弱小幼鸟。
他自顾自地笑了笑,手上的动作没停,耐心地等待着卡约斯逐渐恢复平静。
雌虫抵在他的肩膀上平缓着呼吸节奏,带着挫败和懊恼,以及微不可见的释然:“我不会杀了你——但只是因为我发过誓要保护你。”
“当然是因为这个。”温德尔以宽容的口吻说道。
卡约斯强调:“如果你对加勒德亚大人或其他雄虫大人不利,我还是会第一时间杀死你。”
温德尔温和地说:“我明白。”
他答应得如此轻易,毫无恐惧,反而让卡约斯感到一阵不舒服。
“你真的意识到加入忒西弥意味着什么吗?”卡约斯严厉地说,“雄虫是虫族最宝贵的核心组成部分,没有雄虫信息素的雌虫会生不如死。”帝国不会允许雌虫反叛组织的存在,有朝一日被发现,你会被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致死。
说道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他不想温德尔死,也拒绝去想如果温德尔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之后他该怎么样。
这个想法令卡约斯感到刺骨的寒冷。
温德尔对此的态度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在加勒德亚的手下我也会死——被雄虫折磨致死的雌虫多了去了。
“我想我们就算死也想死得有尊严一点,起码是为自己活为自己死,而不是为了取悦某个雄虫白白去死。”
他挑起一缕淡灰色的头发,在指尖慢吞吞地缠绕几圈,在卡约斯的耳边轻声说:“不觉得这是个很有道理的想法吗,卡约斯。”
卡约斯心乱如麻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温德尔手中夺回自己的头发,“瞪”了一眼温德尔:“不,我效忠所有雄虫,绝不背叛。”
温德尔无奈地笑了笑,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卡约斯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
“谁在那边?”
雌虫警觉地问,脸朝着山洞内侧的方向转去,闪身遮掩住温德尔。
温德尔疑惑地看向那个方向,但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有簌簌的风声撞击岩石的声音,这意味着山洞里是流通的空气,往深处走应该会通向另一个出口,也许是另一座雪山的山腰。
“你感觉到什么了?”温德尔问。
卡约斯反问:“你没闻见吗?”
“什么?”
他告诉温德尔:“是雄虫信息素的味道。” 卡约斯皱起眉,他担心刚才的对话被别的虫族听见,会对温德尔有不利的影响。
温德尔疑惑地盯着卡约斯:“什么时候你会用这种语气对雄虫说话了?”
“是雄虫信息素,但在那里的虫族不是雄虫,我的雌虫信息素对他没有反应。”卡约斯说。
“可能只是用了加工雄虫信息素所以散发出类似雄虫信息素的气味。”雌虫声音冷凝,“这种东西在帝国是违法的,因为会诱发雌虫暴//乱期,但没有任何真正安抚效果。”
温德尔认真闻了闻,但没有嗅到任何气味,于是他猜测加工雄虫信息素没有办法被雄虫闻到。
他又侧耳仔细听,还是没有听到任何生物的声音,不仅是脚步声,甚至呼吸声、心跳声、血液流通声——所有一切生物活动的声音,全都没听到。
温德尔说:“除了信息素你还感知到什么了吗?”
卡约斯脸上出现的犹疑证明他所感知到的东西和温德尔一样:一片空白。
温德尔碰了碰卡约斯的肩膀:“我们去看看?”
卡约斯点头。
他们穿过狭窄陡峭的山洞,这里与其说是一处洞口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条山体间的裂缝,不过足够深,以至于走了一小段路后就失去了任何自然光线的指引。
这其实对两人都构不成什么障碍,温德尔能在黑暗中视物,虽然瞳孔会竖起变得异于常人。
但卡约斯不这么想。
温德尔拒绝了他把自己像个麻袋一样扛在肩上的提议,也不想被抱在怀里降低两人在突发危险前的应对能力。
最终,卡约斯终于妥协地让他紧紧跟在自己后面,并提供了自己的一只手臂充当牵引。温德尔猜测是自己闻不到加工雄虫信息素,让卡约斯以为自己有部分的感官功能残缺,因而更加小心地对待自己。
明明卡约斯才是失去视觉的那方,但他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温德尔。
温德尔顺从地跟在卡约斯的后面,回应着卡约斯每一句的提醒脚下异物。卡约斯的声音变得非常温和,像是在担心温德尔惧怕黑暗,惧怕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
温德尔想:在卡约斯最开始失去视觉的那段时间,他是不是也曾经期待着被牵起手,在温柔耐心的教导下逐渐学会如何在无法恢复的黑暗中生存?
但实际上,失去战力的他被王室丢在一边无人问津,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适应了没有视觉的日子,学着像正常虫族一样行走生活,最终竟然恢复了原来百分之八十的战斗力。
而这一切,大概就只有温德尔知道。曾经即使毁誉参半也赫赫有名的帝国战神已经被民众遗忘,王室也认为他现有的价值就是和加勒德亚一起产下虫族后代。
卡约斯不再被任何人期待,即使他有能力做到任何对他的期待。
糟糕,温德尔在心中叹气——越了解这只雌虫,他就越想要帮助他恢复光明。
更危险的是,他也想要让卡约斯了解真实的自己。
不妙啊,温德尔想,他得再理智一点才行。
……
和温德尔推测的相同,山洞的另一边果然是某座雪山的半山腰,看样子卡约斯刚刚的举动好像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雪崩”,洞口周围的雪滑了一些下去,留出平整的断层。
白雪皑皑,一片白色世界中,哪里都没有他们要找的那只虫族的痕迹。
但卡约斯依旧断定那工业雄虫信息素没有消失,他顺着一路找过去,在洞口不远站定。看周围的轮廓,这里正好是积雪滑落最多的地方。
“就是这里。”卡约斯站定,把观察的任务交给温德尔,“这里有什么?”
一阵不同寻常的沉默后,温德尔干涩的声音响起:“一具尸体。”
“应该已经死去很久了。”看着面前这具肌肉脱水萎缩、风干得像木乃伊的尸体,温德尔说。
大概是一直埋在雪里,在表层积雪滑落之后,这具尸体才显露出来。
“你确定你问到了雄虫信息素的味道吗?”温德尔问。
卡约斯说:“是的。但我没有闻到任何雌虫信息素的气味,也许是这只雌虫把自己的性腺挖掉了,这样才能更好地伪装雄虫。”
“……是吗。”
温德尔盯着干尸青白而光滑的后颈,不置可否。
他记得不管是亚雌还是雌虫,他们的虫纹并不会因为死去而消失褪去。而这具干尸脖子后面的皮肤完好无损,但并不存在任何像是虫纹的痕迹。
这让他很像是一只雄虫,只除了他散发出的不是雄虫信息素,而是疑似工业制品的伪信息素。
更重要的是,他穿着一件厚厚的登山服,上面用磨损的线绣着几个已经看不太清楚的字眼,像是一个简短的句子,又像是一个有点长的人名。
但温德尔依旧能够辨别出那些字不属于虫族文明。能认出这些形状是文字,完全是依靠他上一辈子的记忆。
人类的记忆。
这具干尸并非虫族,而是一个人类男性。
第050章 第 50 章
“温德尔, 你为什么不说话,有危险吗?”
许久没有听见温德尔的生硬,这让卡约斯警惕起来, 他不由分说地拉住温德尔:“站到我身后去。”
温德尔被卡约斯的声音拉回现实,他维持着语气中应有的平静, 若无其事道:“……不, 没有危险,这就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卡约斯蹙起眉头:“尸体?是雌虫?”
温德尔看了一眼干尸光滑的后颈, 心想连虫族都未必是。
他无法对卡约斯解释什么是人类,为什么自己知道人类的存在,读得懂人类的文字,于是只好含糊其辞:“也许吧, 已经看不太清楚体征了。”
卡约斯说:“我没问到信息素。”
温德尔说:“也许是因为这具尸体死了太久,信息素已经散干净了。”
卡约斯听起来没有完全相信这个说法:“但我依旧能闻到加工雄虫信息素。”
是啊,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疑点之一,温德尔想。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具尸体究竟属于什么种族,是人类吗——如果是人类,又为什么会散发出类似于工业雄虫信息素的气息?
他看向卡约斯:“这个星球在你的名下,你知道这件事吗, 卡约斯?”
卡约斯说:“不,我从没听说过有虫族死在这个星球上。这个星球虽然划在我的名下,实际上属于王室的共同财产, 但这里气候寒冷, 几乎没有虫族愿意过来。”
“我知道的只有一只建筑队来过这里, 雄虫阁下们目前住的房子就是他们所建造的。那只建筑队在工期结束后立刻返回主星, 并无汇报失踪死亡。”
温德尔心思一动,问了建筑队来雪祖星的时间, 结果发现和忒西弥所寻找的基因编辑科学家霍尔莱利到达雪祖星的时间相仿。
他通过光脑把这个消息发送给西恩,却正好看到光屏上跳出了另外一条消息提示,是阿布戴尔发来的,用的却是凯蓝玛拉的语气。
在温德尔猝不及防且愈发惊恐的目光下,光脑开始自动播报凯蓝玛拉声情并茂的留言。
【度假的时候别忘了家里的雌虫,多多联系,我们都想你们了哦~】
已经习惯凯蓝玛拉措辞的温德尔意识到,这是需要和温德尔等人联系的意思,讯息中的“你们”则意味着西恩以及艾伦也需要参加这次与主星的联络。
这条讯息是安全的,即使通过被保护的网络发送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温德尔一开始不明白凯蓝玛拉的用意——直到他看到卡约斯愈发阴沉的脸色。
……啊。
温德尔心虚地说:“这不是——这是凯蓝、凯蓝玛拉发给加勒德亚大人的,只是误发……”
卡约斯很不高兴地黑着一张脸:“他之前还对你出言不逊,为什么会误发给你,你们关系很好?”
温德尔:……
卡约斯这是在吃凯蓝玛拉的醋吗,他为了一只雌虫去吃另一只雌虫的醋,而这个情况中涉及到的三只雌虫在名义上都属于温德尔的雄虫身份。
这都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温德尔忍住扶额的冲动。他综合了上辈子看过的所有影视作品,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狗血的理由。
他听到自己用麻木的声音说:“不,你也听到了,这是凯蓝玛拉对雄主的撒娇,他只是故意发给我来彰显他在雄主面前的地位。”
卡约斯愣了愣,相信了这个说法。
他停顿了一会儿,说:“凯蓝玛拉是公认的最受加勒德亚大人宠爱的雌虫,不然依靠他的体质活不过一个虫年。他会向你示威,说明你也受到加勒德亚大人的重视。”
温德尔回消息的速度变慢了。他缓缓抬头,沉默着看向对面抿紧嘴唇的卡约斯,心中费解——
这下,雌虫到底是在吃谁的醋?
虽然本质上都是他。
温德尔想了想说:“加勒德亚大人并非重视我,只是我的体质比一般亚雌更好,不容易死掉,但同时对疼痛不如雌虫耐受,所以在折磨下做出的反应更受到加勒德亚大人的欣赏。”
银眸雌虫脸上的阴霾说明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声地站得离温德尔近了些。
……
两人回到靠近雪山山脚的房子,卡约斯没有跟着温德尔进入构造精美华丽的主建筑,而是走进了不远处一间不起眼的木屋。
温德尔从窗户看出去,随口问:“他为什么去那边了?”
伽露正巧路过,向外看到温德尔正在注视的木屋,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您放心,我们已经事先查看过那间屋子,制暖系统运行良好,家具齐全,您和卡约斯殿下会在那里住的很好。”
金发雌虫是忒西弥中为数不多的,即使是私底下也保持着对温德尔的敬称的虫族。他是旧贵族家庭中严格培养出的那种雌虫,礼仪永远完美无缺。
但他偶尔也会露出促狭的一面,比如此时的答非所问。
温德尔说:“等等,我没说过要和他住吧。”
伽露眨了眨眼:“当然,这是您的选择,我只是说如果您要过去住,那边的条件很好。”
温德尔无奈:“先不说这个。我知道你们把他安排在那里是为远离忒西弥的事务,以免发现异样。但为什么不把他再安排地远一点,比如和王室来的雌虫住在一起。”
伽露说:“王室又给艾纳施压了,卡约斯离您太远容易引起王室不满。”
温德尔叹了口气,想不通为什么王室明明对待卡约斯是对待弃子的态度,却这么急切要让加勒德亚·里昂和卡约斯结合产下虫崽。
难道是他本身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说王室需要雌虫血脉诞下后裔?但前者毫无依据,后者更是和虫族贵族现有的继承制相悖。
“对了伽露,我有件事想问你。”温德尔说。
伽露停下整理衣服的手,他正准备和其他几只雌虫外出。他们在悄无声息转移物资上很有经验,正要去温德尔悄悄留下坐标的地方,把干尸搬到设在西恩房间旁边的临时实验室。
“您说。”伽露看向温德尔。
温德尔说:“图里欧帝国的大皇子是谁,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有,但一直没有时间细想。
直到王室对他和卡约斯的催婚,几乎让温德尔怀疑是三皇子有什么生殖能力上的障碍,王室便迫不得已把目光转向卡约斯。
但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王室的大皇子也是一位雌虫,温德尔却从没听说过他有雄虫配偶。
听到温德尔的问题,伽露也愣了两秒,随后反应过来温德尔失忆了,所以对虫族的很多常识并不了解。
他解释说:“王室成员中最年长的雌虫一向不对公众露面。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贵族间流传着一种说法,就是每一代王室中最年长的雌虫将操纵着王室所拥有的绝大部分权力,雄虫国王只是傀儡,这位雌虫才是幕后国王。”
温德尔有些惊讶:“这件事很多贵族都知道吗?”
伽露笑了笑:“只有比较老的贵族。虫族过去在强调雄虫尊贵性的同时,也认为雄虫的智力体力不及雌虫,所以应该由雌虫掌握权利,雄虫只要享受就好。”
温德尔意识到:“这是一种统治方式。”
伽露赞许地点头:“没错,贵族高层和王室都是雌虫掌权,最开始他们以雄虫控制平民雌虫。这样一来,帝国制度的受益者是全部雄虫和少部分雌虫,后者的地位甚至凌驾于前者之上。”
但后来虫族的繁殖越来越困难,雄虫数量越发稀少,与之相反的是逐年升高的雄虫夭折率,以及为抵御异族入侵,在战场上不断死亡的雌虫数量增加。为保全种族,雄虫至上的观点才被推崇到今天的地步。
这都是多年以前的密辛,只有伽露这样,虽然没落但依旧保持着漫长的家族历史记载习惯的古老贵族,才会对后代透露这些历史。
当虫族权力制度最心照不宣的秘密在面前被揭开,温德尔发现自己并没有恍然大悟的感觉,甚至都不算惊讶。
政治手段和种族灭亡的危机,在双重因素的叠加下虫族的价值观才愈发扭曲。
“雄主,我要走了。”伽露指了指身后已经穿戴整齐的小队,一只雌虫的手里拿着压缩胶囊仪器,可以模拟真空环境保存尸体。
温德尔回过神来:“好,小心点。”他叮嘱道。
小队从房子靠近雪山一侧的侧门出发,绕过卡约斯所在的木屋,以免被察觉到动静。温德尔目送他们走进雪山,发了会儿呆,突然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西恩和艾纳走进房间。
西恩调出光脑的光屏,朝着温德尔说:“阿布戴尔打来通讯了,我们开始吧。”
温德尔点头,看到阿布戴尔和凯蓝玛拉的脸被投影在房间中间,阿布戴尔的脸色意外凝重。雌虫在看到温德尔的瞬间开口:“雄主,小心蓝钦。”
“我们找到了在军部研究员刺杀你的雌虫,他认出了凯蓝玛拉的雄虫信息素。”
艾纳迷茫地看向光屏中的两只虫族:“凯蓝,你为什么要暗杀雄主?”
凯蓝玛拉叹了口气:“小傻子,不是我。我和蓝钦的信息素很相似,他能认出我的信息素代表是蓝钦雇佣了他。而且我们调查了他们交易的场所,是蓝钦名下资产之一。”
温德尔不解:“蓝钦为什么要杀我?”
难道是因为加勒德亚·里昂的行径太过分,连雄虫都看不下去了?